这话落下,邬氏先祖直接退后了三步,随后跳上一跳,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天,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是残魂,是上古时期就存在的残魂,是即便拥有飞升修为的人类,也仍然无法全部斩尽的残魂啊。”
邬阳点点头:“我知道,可前辈不也仍用术法将这些都困住了吗?”
邬氏先祖音量陡然升高:“是,我是困住了,可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少吗?全族人一同施展才将这术法落成,而我炼虚修为,付出性命,留下魂魄,才将将困住他们,你不过是个元婴,在这里说什么大话?
“况且将要飞升的人也仍是要入此处斩断残魂,你若是收服了他们,飞升又要如何算?实在是太荒谬了。”
邬阳若有所思:“若是想要飞升,也仍是要斩断残魂,我更要收服此处了。”
如此便相当于拿捏了灰袍人的七寸。
邬氏先祖立时走到邬阳身前,直直与邬阳对视着:“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小姑娘啊,这事不是你想不想,而是你行不通啊!
“而且你疯了吗?斩断残魂是天道定下的规矩,你收了残魂,到时候这些残魂都听你的,算什么道理啊?天道能答应吗?”
邬氏先祖跳脚的模样让此时的气氛陡然一松,邬阳不可抑制地想到邬思道。
邬思道也是这样的,很多时候明明气极,在她跟前也不过跳跳脚,然后走到她面前,说几句狠话。
事后还要过来使劲找补。
真弋㦊的是,太想念了。
邬阳脊背挺直,没有因为邬氏先祖的靠近而退后一寸:“前辈,你曾为了你的族人付出生命,放弃自由,我自然也是为了他们。”
她要复仇,要将那些人,挫骨扬灰。
用他们的死生不能,去祭奠邬氏冤死的每一个人。
邬氏先祖面上的神情一滞,他缓缓退了回去,双手背在身后:“你是认真的,你知道你要付出什么吗?”
她不知道,因为这件事从未有人做过所以不知道,可是她相信,她付出之后能够得到的,就是她想要的,她不是一直在赌吗?
一步步提升修为到能与神秘人抗衡的程度,太难了,她不愿,她要一步登天,要成为所有人都畏惧的存在,她还要那灰袍人。
跪在她身前,求着她,让她给一丝,飞升的机会。
就是如此,也不够。
“前辈,此事是我的事,若没有前辈前人术法在前,我也不会有这样的可能,前辈之恩,晚辈无以言语。”
邬氏先祖气笑了:“合着还是我这个术法,才让你有这个想法的?你不会是想凭你一人,将这术法改了吧?”
邬阳点点头:“我一人足以。”
邬氏先祖扼腕:“你这小女娃怎么说不听,不行,我不承认你是我的后人了,我不承认了,我这么好说话的人,不可能有你这种听不进去话的后人。”
她本也不是邬家人,她是异世来的恶鬼。
邬阳伸手将赤绫找回,随后转身,将要离去。
邬氏先祖看着邬阳离去的背影,明明受了这样重的伤,明明连灵力也不能用一分,脊背也仍是这样挺直。
就好像是天压下来,也不能让她的脊背弯一寸。
让他一届活了不知多少年,连自己姓什么都忘记了的孤魂,竟也在此刻有了想要试一试的冲动。
反正,他也早就死了,活不活的,好似也没那么重要。
“小姑娘,你若要改这术法,不通过我可不行。我才是这术法的最重要的一环。”
邬阳愣了愣,转过身看着这缕神魂:“那前辈可会消散?”
邬氏先祖笑开:“我不知道啊。你不是也不知道你要付出什么吗?”
邬阳抿了抿唇:“若只有我一人,我自然可以想如何便如何,后果都是我自己承担,可若是算上前辈,晚辈心里有愧。”
人在几千年前便牺牲了自己,而此时,她怎么好还让人这一缕神魂都一并牺牲。
她凭什么?
邬氏先祖飘过来,赤绫又自发现身,与邬氏先祖宛若嬉戏一般你追我赶。
“不听不听,什么你的事我的事,我现在就想做这件事了,我就想知道这件事能不能成,又不是因为你,是我自己想做,那就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这个态度诡异的熟悉,很像幼儿版的刚才的她。
邬阳看着与赤绫玩的正高兴的神魂沉默了一瞬。
又过了一刻钟,邬氏先祖才像是玩够了,落在邬阳身前将赤绫递给邬阳,他眉眼飞扬,苍老的面容好似都年轻了一瞬。
“我还没有问你呢,小姑娘,你唤什么?”
邬阳下意识回应:“邬阳,邬氏的邬,太阳的阳。”
第59章 59深渊(四)
“邬阳?是个好听的名字, 你爹娘一定很疼你,希望你像太阳一样明媚。”
邬阳没了言语,是的, 邬思道夫妇,确实很疼她, 那几乎是她这一生最快乐的日子, 不用假装,还可以发自内心的愉悦。
让她无比沉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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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娘……确实很疼我。”
邬阳将思绪强行拉回正事上:“前辈不要岔开话题,在此事上, 我不能让您去承担风险。”
邬氏先祖别过脸, 不去看邬阳严肃的面容:“不听不听。”
邬阳皱着眉眼, 走到邬氏先祖的面前, 眼眸中很是认真:“前辈, 我没有在与您开玩笑。”
这话说得沉, 邬氏先祖终于将视线落在邬阳身上, 他的正经姗姗来迟:“你知道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吗?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还活着, 因为世间已经没有人再记得我, 我的亲人朋友也尽数魂归故里。
“而我又确实存在。”
他随手一挥,那道祭奠他的术法落在眼前:“我沉睡多年, 每一次醒来都在想,我留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我要守护的都已经不在了,我为什么还要坚持。直到今天我也没有想明白。但我很清楚, 这样的岁月我已然腻了。
“你怎知, 与你一同做这逆天之事,与我而言一定是一次牺牲呢?你可以赌, 我为什么不可以?”
邬阳皱起的眉眼松了一瞬,她陷入了沉思。
若是术法进行了修改, 前辈确实有离开此处重新拥有自由的可能,如他所言,他可以尽情去探寻什么是活着。
她如此应激,只是因为他是邬氏先祖,姓邬,邬家不可以再少任何一个人了。
“我会尽力保下前辈,岁月更迭,外面也已经不是从前的模样,前辈可前去探寻。”
邬氏先祖又没了正行:“你这小姑娘真是一点也不幽默,说来说去的,反正就是要给自己加点担子,我都与你说了,这是我自愿的,我们是一样的,怎么你又要保下我了,真的是烦。”
他随手一挥,此处的场景一点点消散,光亮一点点泯灭。
“你且走吧,说得我头疼。出去这件事我属实是帮不上忙,不过我依稀记得当初那个人走的东南方向,你可前去试试,术法并不完整,你若要修改术法,得去寻术灵,术灵在此,术法才有修改的可能。
“我在你身上那红绸子上印了术法,只要它现身,残魂便不会攻击你们,小姑娘,你名唤邬阳,大可活得肆意一些。”
话音刚落,四周重归黑暗,眼前什么都没有,没有术法,没有魂体,赤绫也安安静静待在身侧,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华琚立时走上前,他神色焦急:“可是发生了什么?方才我不知为何如何也动不了,还有一个声音传来说是锁定了我的魂体,阿阳也没有动静,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邬阳看着华琚紧紧握着自己的手,邬氏先祖的魂体仍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如同一场大梦。
赤绫似有所感,飘过来,蹭了蹭邬阳的脸颊,邬阳将视线转过去,上面一道术法忽明忽暗,将华琚的面容一同照得明明灭灭。
邬阳才发觉,华琚唇边是一行血迹。
她凝着眉:“你受伤了?”
阿阳关心他。华琚面上展开笑,将面上的苍白驱散一瞬:“没有,那人好似不想伤害我,只是困住我,并未伤害我。”
不对,华琚这个状态,不对。
邬阳顺着华琚的动作将手搭在华琚的脉搏上,方一搭上,她便面色一变。
“你的伤怎的比我还重?你疯了吗?这么重的伤,为何还要护着我?”
她除了手臂,身上没有一处被残魂所攻击,华琚将她护得严丝合缝。
华琚笑得不甚在意:“这都是小伤,我还可以用鬼气呢,阿阳你看。”
说罢他扬起一道鬼气,鬼气只有小小的一缕,不过一会便消散了去。
华琚身有邺珠,是鬼气的来源,此时能用的鬼气却只有这一点,如何算没事?
是她疏忽了,是她忘记,在她与灰袍人争斗之前,华琚便在阵中遭受了无数次炼化,后来又为了护她,于她一同跳了深渊,在深渊里,也仍然护着昏迷不醒的她。
明明他自己受的伤比她还重。
“你受了伤,为何不说?你能不能把自己当回事,我早与你说过,我们是平等的,你不能总是为了我,性命也不顾,若是你死了——”
华琚恍然想起那道突兀出现的声音:“这女子分明是喜欢你,你怎么这样后知后觉。”
他心底如同万物逢春,心底扬起的风如同邬阳一样温温热热,他立时接下了邬阳的话:“阿阳会如何?”
邬阳下意识与华琚对上视线,他的眼里有耀眼的光,在这黑暗中,升起万千星河。
邬阳后知后觉地脸热,她别过脸:“若是你死了,我能如何?替你收尸,再被一整个邺都恨上,追杀个一百年?”
华琚像是完全没有听见这句话,只上前半步,搂着邬阳的腰,去捕捉邬阳的视线。
“阿阳,喜欢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邬阳指尖微颤,将华琚的手拿开,只抓着他的衣摆,在赤绫术法忽明忽暗的灵光之下朝东南方走去。
“你我伤势都重,此处没有灵力,需得尽快出去,先将伤养好再说。”
华琚的嘴角都要咧到耳边:“阿阳喜欢我。”
邬阳加快了脚步:“我方才遇到了我邬氏的前辈,那道声音也是他,他给我们指了明路,虽是不知道出去的法子,不过有了方向,想来出去也更轻易些。”
华琚的步伐随着邬阳的步伐一同加快:“阿阳喜欢我。”
邬阳别过脸,欲盖弥彰:“对了那灰袍人放了元婴在此处,我已有了解决他的办法,此行还得去寻一法宝。”
华琚看着邬阳的捏着自己衣角的手,心底扬起的情绪满满胀胀:“阿阳喜欢我。”
热度逐渐从面上蔓延,直到全身都带上温热,这种感觉太奇怪了些,邬阳再也忍不了,倏地停下。
“对,我喜欢你,又——唔”
回应她的是带着冰凉的柔软,将那一句将要出口的:又如何呢?送回了口腔。
华琚的气息淹没了她,充斥着整个口腔,将热度进一步扩散,直冲大脑,将整个思绪搅碎,再揉成一团,分不清始末。
这不是第一次亲吻,可邬阳,仍然想要落泪。
她微微睁着眼,眼眸微缩,找不到据点,以前她看过一句话。
那句话是这样形同爱情:爱从来不是用嘴一张一合就能随便解释清楚,而是他对你每一次触碰,都充满了虔诚。
他是无比地珍爱着你。
这是上辈子的事,几乎要淹没在记忆旋涡里,却在此时再次无比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
她想,她竟然也有这么一天,能被人这样地珍爱着。
她何德何能。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赤绫都按捺不住,环绕着两人一圈又一圈,华琚才将将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他的嘴角如何也压不下,眼眸里印着邬阳愣神的模样。
“所以是哪个方向出去?”
邬阳下意识回答:“东南方向。”
华琚牵过邬阳的手,五指缓缓与邬阳贴合:“我们要去寻什么?”
邬阳仍没有反应过来:“此处啃噬人魂体的是残魂,有一道术法将残魂禁锢才形成了深渊,我们要去寻的就是术灵。”
华琚的步伐很是轻快,东南方向逐渐拉进:“你说的元婴又是如何一回事?”
邬阳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方才,原来在听。”
华琚耳尖动了动:“当然,邬阳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会记住。”
只是与我而言,确认你的欢喜,比这些都重要。
邬阳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指尖缩了缩,最终没有抽离:“那人拿走了术灵,将元婴压在此处遮掩自己的修为,躲避天道的视线。我寻到的办法也与此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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