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然回头,只见坐在床边喂她水的不是别人,正是欧伯卿。
萧霈云顿时泪如泉涌,她拽着欧伯卿的衣袖,凑近了看他,颤声道:“你…你醒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嗯,你没有做梦,我醒了。”欧伯卿柔声道。
萧霈云一把抱住他,大哭道:“你吐了那么多血,快吓死我了…”
她一边哭一边控诉,哭得直抽抽,欧伯卿轻拍背部为她顺气,柔声安慰她。
萧霈云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了安道源的话,一把推开欧伯卿,坐得离他远了一些,欧伯卿不解,萧霈云抹去眼泪,说道:“你快出去吧,别离我太近了,对你不好……”
她声音沙哑,一说话喉咙就火辣辣的疼,欧伯卿心疼不已,蹙眉说道:“你这样却是要我去哪儿?”
“哪里都行,就是不能在我跟前,你等我三日,三日之后都会好起来的……”
欧伯卿闻言,脸色一变,说道:“我已经没事了,你不要再为了我折腾你自己。”
萧霈云不听他说,大声叫溶月。
院外的溶月听到呼唤,忙跑了进来。她看看瑟缩在里面的萧霈云,又看看坐在床边的欧伯卿,气氛说不出的怪异,她还未搞明白发生了什么,只听萧霈云吩咐道:“请驸马出去,不许他进这间屋子。”
溶月心里有些疑惑,这又是搞哪出?
欧伯卿见她如避虎狼,只得站起身,他将碗搁置一旁,似是没听到萧霈云的话一般,说道:“你先休息,晚点我再来看你。”
萧霈云一整日躲在房里不出来,好在欧伯卿也未再出现,她渐渐放宽心。精神一松懈,困意便如洪水一般袭来,她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她睡得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天已全黑,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时辰,不过天黑了正好,两日咬咬牙就过去了,她起身去摸挂在窗边的佩囊,眼看就要触及,却被人抢先夺了过去。
她真是睡迷糊了,居然没发现房中有人,她定睛一看,不是欧伯卿却又是谁。
“你怎么在这?不是说了再等两日么?”萧霈云皱眉,她脸色较白日好了许多,声音却依旧沙哑。
欧伯卿从她的佩囊里掏出装七绝天伦散的瓷瓶,说道:“一日我都等不及。”
说着他推开窗户,扬手将那瓷瓶扔了出去。
萧霈云惊身坐起,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那瓷瓶也不知落到了何处,她急忙起身,却被欧伯卿伸手拦住。
他在她身边坐下,脸上有些不快,就连说话也带了几分恼意:“你真是不怕死,竟还敢惦记着吃这药。”
他将将靠近,萧霈云便往里躲,他一把抓住她纤细的皓腕,将她拉至怀中,这才缓和了几分,柔声道:“又躲,你能躲到哪儿去。”
他声音温润,十分蛊惑人,萧霈云在他怀中挣扎,急道:“别闹了,快放开我。”
欧伯卿将她禁锢在怀中,任她如何用力也挣不脱,平日里瞧他总是病恹恹的,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萧霈云此刻本就虚弱,没多时便耗光了体力,挣扎越来越弱,欧伯卿一手抱着她的身体,另一只手端过碗,送至她唇边,说道:“乖,听话,喝了这参汤,厨房炖了许久的。”
萧霈云无奈,只能听话地凑近头,乖巧地张嘴。
“慢点儿。”欧伯卿在她耳边轻声道,温热的气息扫过她的耳间,心头暖烘烘的。但他越是这样温柔,萧霈云越是难受,鼻尖一酸,忍不住难受起来,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打了个转,落在参汤里和欧伯卿的手背上。
欧伯卿放下碗,柔声哄道:“怎么又哭了?”
萧霈云却没止住泪,反而把脸埋进手里,呜呜大哭起来,欧伯卿将萧霈云的脸从手里抽出,细心抹去她的眼泪,轻柔地在她脸颊捏了一把,有些无奈地笑道:“怎么还越哭越厉害了,是参茶太苦了,让你哭成这样?”
萧霈云摇摇头,尽量抑制住呜咽声,说道:“我……我不想让你死,你怎么就不听话呢。”
欧伯卿闻言心中一阵悸动,他轻轻抚摸她的头顶的发丝,语气无限温柔:“我不会那么容易死的,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萧霈云脸上满是泪痕,鬓边的发丝都被打湿贴在脸上,她含泪凝视他,正色道:“那日你吐血不止,隔天就好了,我只怕…”
她欲言又止,哭得却更凶了。
“只怕什么?”
“只怕你是回光返照。”
欧伯卿哭笑不得,他伸手取下她贴在脸上的头发,轻声道:“你别担心,不是回光返照,我是真的没事了,你这么努力救我,我又怎能辜负你。”
萧霈云闻言抓住他的手,劝道:“那不正说明是安道源的药有效,那我就更不能半途而废了。”
绕来绕去,又绕到了那七绝天伦散上面,欧伯卿有些头疼,萧霈云喋喋不休地说着,欧伯卿俊脸一伸,吻上她的唇,索性以此堵住她的小嘴。
萧霈云被他突如其来的亲密弄得有些发懵,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渐渐染上一层雾色,萧霈云只觉心底一阵柔软,惟愿就此沉沦,她忙敛住心神,清醒了一瞬,推拒道:“别――”
欧伯卿反将她的手握在掌心,两人拉扯之间,萧霈云发间的金簪被剥落,青丝倾泻,美艳旖旎……
虽然被他迷的晕头转向,但她也知道此刻不是心猿意马的时候,她将欧伯卿又推远了些,小巧的下巴一抬,带了几分恼意,认真道:“你正经些,我不是同你开玩笑的,这事攸关性命,你且忍这一时之苦,也是为了我们将来长长久久,其实……我也挺辛苦的,你就不要乱动了。”
声音越说越低,后半句仿佛是从喉咙里嘟囔出来的,几不可闻。
但欧伯卿还是听到了,他笑道:“此乃人之大伦,我怎么不正经了,再说强忍着才伤身。”
“不行不行,你别给我来这套歪理邪说,再说你身体刚好,怎么经得起折腾。”
“经不经得起折腾,你要试过才知道了。”
说着便俯身过来,萧霈云起身欲躲,却被他一把拉回,欧伯卿抱着她翻了个身,两人位置登时掉了个个儿。
欧伯卿喉头微动,萧霈云捂着脸,在他胸口胡乱捶打,闷声道:“不行就是不行,以前怎没发现你这么急色。”
欧伯卿听到“急色”二字哭笑不得,她哪里知道自己早已身中奇毒,若不是非如此不可,他又怎么会强来,就算不为着解毒,他一个正常的男人,看到她这副模样,没火也被撩着了,只有她不自知,此刻有多诱人,他忍不住去亲吻她的脸。
萧霈云一边躲一边又道:“安道源都跟我说了,不能跟你……否则会功亏一篑的,你别胡闹了。”
欧伯卿脸色一沉,就知道这厮还有后招,他在别人身上吃的亏,总要想方设法讨回来,当即沉声道:“他还说什么了?”
萧霈云一本正经地回他:“他说都是因为我,才让你一直病着不见好,叫我离你远些。”
“别听他胡说八道,这人没个正行,十句话里有八句是假的,做不得数。”
萧霈云闻言,疑惑道:“你怎么知道,你跟他很熟么?”
“不熟。”
一点都不熟。
“那你怎么知道他没个正行,他能算中那两件事,必然是有几分本事的,你快别闹了。”
欧伯卿见她不肯信,心中颇为无奈,又道:“今日午后我去见过他一面,他跟我说他他那药里有些瑕疵,虽能救我性命,但无法根治,需要男女合修才行。”
萧霈云微怔,这话安道源也同她说过,当即便道:“可他说这合修之法必须要跟修行之人才行啊。”
“他骗你的。”
“骗我?”
“嗯,这个人最是自负,他自觉容貌过人,可你上次却说他满脸褶子,把他气的不轻,所以他才故意作弄你。”
“不至于吧,一个男人,这么在意容貌?”
萧霈云半信半疑,犹豫间却被欧伯卿得了逞,两人闹腾至深夜才算完。
萧霈云躺在欧伯卿怀中,哈欠连天。
“困了就睡吧,强撑着干什么。”欧伯卿见她困得像打盹的猫儿,忍不住笑道。
萧霈云摇摇头道:“不行,我还不能睡,我得把你看好了,万一出了什么变故,我总得叫人。”
虽然话是这样说,可刚说完,萧霈云就忍不住合起了眼,不一会儿就睡熟了。
看着怀中酣睡的人儿,欧伯卿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自她十四岁那年初识他,就对他痴迷至深,满心满眼都是他,夫妻三载,她带给他无数温暖,白日里他们鹣鲽情深,羡煞旁人,夜里他一人时却总觉得无边的孤寂,矛盾和仇恨不停在他心中拉扯,他已经记不清熬过了多少个这样的不眠夜。
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低声呢喃道:“若你不是萧家的女儿,该多好。”
第26章 青铜宝鼎
一连七日,夜夜如此,萧霈云起先担忧不已,但看欧伯卿精力充沛,精神一日好过一日,再没吐血昏厥的症状,才渐渐放下心来。
驸马病愈的消息震惊朝野,毕竟此前欧伯卿久病不愈,一直以来都是一副病入膏肓的鬼样子,前几日公主府愁云惨淡,更是传出了驸马行将就木,萧霈云年纪轻轻便要守寡的流言,突然说痊愈了,众人起先也是将信将疑,就连皇后也多次派人前往探望。
待看到萧霈云和欧伯卿手挽手出现在为太子践行的大宴上,大家才全然相信,得知是安道源出手,众人更是赞叹不已,安道源再次声名鹊起,使得兴文帝龙心大悦,对他更是宠信有加。
再说这践行宴,皇帝执意要太子前往章州,似铁了心一般,众臣以储君不能擅离京城为由多次上奏,皆被驳回,任谁来劝说都无济于事。大家隐约感到皇帝和太子之间弥漫着浓重的□□味,连带着朝堂之上也硝烟四起,聪明点的都开始为自己考虑起了后路,今日这宴摆的妙不可言,各人的心思也都妙不可言。
太子坐在座首,他面上看不出喜怒,也不与旁人交谈,自斟自饮的欢畅。
兴文帝却是满面红光,他高坐龙椅,满面春风,似乎比前些日子更为精壮。
他叮嘱太子章州之行万事需谨慎行之,凡事多听多看,重大决策需与温桓商议再做定夺云云,太子随即起身,说了些自己定当全力以赴,不负众望的客套话,群臣纷纷赞扬太子年纪轻轻就能肩扛重担,为国分忧,又谢兴文帝爱民如子,皇恩浩荡,有此明君,真乃我朝大幸……谁也不得罪,整个大殿一派父慈子孝、君圣臣贤的场面。
在一众阿谀奉承中,有一位最为拔尖,这便是皇帝身侧的宦官张须之,他伺候兴文帝多年,深知兴文帝喜恶,溜须拍马总是恰到好处,因此颇受兴文帝喜爱,寻常臣子妃嫔想要见兴文帝,都得得他首肯,因此张须之虽是宦官,却身居高位。
此刻他跪倒在兴文帝面前,高呼道:“吾皇英明。”
兴文帝笑道:“张须之,你又搞什么名堂。”
张须之抬起头,只见他面白无须,两颊绯红,神色甚是和蔼,他眯眼笑道:“奴才要先向陛下讨个饶。”
兴文帝疑道:“你又做了什么蠢事,要这般装乖卖巧?”
张须之浑身颤抖说道:“这……皇上不饶奴才,奴才实在不敢说。”
兴文帝见他耍花枪,笑容顿敛:“你居然敢跟朕讨价还价,不说?拖出去打五十大板。”
张须之“啊呀”一声,急忙说道:“不敢有瞒陛下,实在是大喜。”
兴文帝点头,示意他说下去,张须之见他面色渐缓,笑道:“回皇上,奴才前几日做梦梦见个老神仙,他告诉奴才,说奴才的主子修道有成,但却缺了一样神器,若有此神器相助,必能事半功倍,不仅主子可得正道,届时鸡犬也能升天。”
萧霈云在座下噗嗤笑出了声,这鸡犬莫不是说他自己。
只听兴文帝“哦”了一声,问道:“是何神器?”
“这……老神仙倒是没说。”张须之道。
兴文帝敛起笑容,正欲发作,那张须之又道:“老神仙只说‘山外山楼外楼,四十八尺露角头’,天机不可泄露,天机不可泄露……说完这两句老神仙便腾云走了。”
兴文帝见他故弄玄虚,面露不悦道:“你要说便说个明白,卖什么关子。”
张须之恭敬一拜,又道:“之后奴才便醒了,奴才深知这是神仙托梦,不敢大意,但琢磨来琢磨去也不知道这山外山楼外楼是什么地方,此事困扰奴才多日,夜夜难眠,实在憋闷的慌,这才说给了奴才的干儿子听,吩咐他们四处打听,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还真给他们找着了。”
那张须之话头一顿,满座皆奇。
他轻咳两声,继而又道:“皇上可知,京城西郊三百里外有一座名唤胬锏纳健!
兴文帝问道:“是二山并立那个妫俊
“正是。”张须之答道。
兴文帝闻言,坐直了身体,冷哼道:“这种拆字游戏如何做得准,这山外山便说是个‘出’字也过得去,张须之你可是越活越回去了。”
张须之听得皇帝斥责,不惧不怕,笑道:“皇上说的是,单凭此一点的确做不得准。所以奴才便亲自去了一趟。”
说到这里,他抬头瞅了一眼兴文帝脸色,宫里上了年纪的太监,都是修炼成精的老妖怪,察言观色、揣度圣意这套功夫早已炉火纯青。
他深知宦官私出皇宫乃是大罪,就先做小伏低讨个饶,再引出这段,字字句句都是为了皇帝着想,皇帝顺着台阶也就下了,倒是不好降罪于他。
张须之见皇帝面色如常,又道:“那胬锷娇雌鹄床⑽奘裁聪∑妫方圆百里只有二十多户人家,平日里靠山吃山,日子过得倒也舒坦。只是那山中不乏猛虎豺狼出没,多年来他们进山狩猎竟也安然无恙,那些人户都说全靠山神庇佑。”
兴文帝“哦”了一声,道:“说下去。”
张须之点头,又道:“他们当地的猎户进山时都会唱一首山歌,是这么唱的。”
张须之清了清嗓子,唱道:“山里的长虫四处跑,外面的猎人拾箭来,山神爷爷八方罩,嘿、嘿、嘿……”
张须之手舞足蹈,加上他独有的尖细嗓音,引得哄堂大笑,兴文帝摆手道:“快别唱了。”
萧霈云笑得前仰后合,问道:“这也算得是山歌么?还不如东街旧巷里七八岁孩童编的童谣呢。”
张须之也不恼,回身朝萧霈云行了一礼,道:“让公主见笑了,那胬锷降拇迕袷来靠狩猎为生,二十多户人家没有一个识字的,哪里懂得什么文雅风流、平仄工整,就连这歌谣也不是他们编的,而是世代流传下来的,虽贻笑大方,却内含玄机。”
萧霈云道:“那你倒是说个明白,这大白话有什么玄机了?”
张须之转身道:“皇上且看,这山歌每一句的头一个字,正是山外山,再看每句倒数第三个字,便是四十八,正合了老神仙梦里所说山外山楼外楼,四十八尺露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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