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怎么舍得下这样的狠手,你娘没有为你求个情么?”
“我爹叫我思过,不许我娘见我。”
萧霈云想起他是欧家庶子,他母亲生前只是欧太傅的小妾,想来也说不上什么话,见他神情落寞,大约是想念他早逝的母亲了。柔声道:“不打紧,现在你是我的驸马,想怎样便怎样,谁也不许打你,即便是你爹也不行。”
他低头看她,在她粉颊上轻轻一捏:“净说孩子话。”
第9章 昨夜星辰
“你很想你娘吧!”萧霈云把脸凑近,看着他的双眼。欧伯卿沉默片刻,轻轻“嗯“了一声,又道:“但我已经记不清她的模样了。”
“要不然我们在万国寺给她立个长生牌。如果你愿意,我去求父皇,封个诰命给娘,这样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入族谱。”
欧伯卿摇头,淡笑道:“人都死了,还求这些做什么?万一我死在你前面,你倒是可以给我立个牌位。”
萧霈云忙掩住他的嘴,小脸皱起:“又乱说了,不过是一些小病小痛,太医都说无碍的,你好好修养,肯定能和从前一样健壮。等你好了,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
“真的?去哪里都可以?”
萧霈云点点头。
“你的父皇母后不会同意的。”
“可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是你的妻子,你在哪里,我就要在哪里。”
欧伯卿心中微动,将她揽入怀中。两人在山顶温声细语,直到后半夜,萧霈云睡意袭来,实在支持不住,靠在欧伯卿肩上睡着了。
那厢公主府的一众守卫出了城门便跟丢了,城郊群峰罗列,他们人手不多,不敢贸然分散,找了一夜,未有所获,眼见天亮了,只得回城求援。
城楼边上,一个面色黝黑,身材魁梧的军官坐的在一张木桌前,那木桌上放了一壶酒,两叠小菜。他刚换了班,无趣的很,便摆了张桌子自斟自饮。
天将蒙蒙亮,这时城门大开,浩浩荡荡进来一群人,均着公主府服饰。见领头的是周明韬手下得力干将钱昆,与自己也是老相识,便张口打了个招呼:“钱老弟这么早,有何公干呀?来来来,喝两杯再走。”
那钱昆垂头丧气坐在马背上,连连摆手道:“不了不了,昨夜公主出城,咱们跟丢了,你速速调齐人马,随我出城寻人。”
那军官闻言惊道:“公主丢了?哪个公主?”
钱昆不耐道:“还能有哪个,自然是我家殿下。”
那军官迟疑道:“可调动城卫需得上报,我做不了这个主啊。”
钱昆见他帮不上忙,忧心如焚,正要打马离去,这时街面传来一个声音问道:“她几时出的城,跟谁出的城?”
众人循声望去,那人麦色皮肤,靛蓝便服,手里还拎着热腾腾的包子。他面容冷峻,两弯浓眉拧在一处,正是禁军右统领温君。
钱昆忙翻身下马,躬身行礼道:“回右统领,昨夜亥时,公主同驸马一起出的城。”
温君┯治实溃骸巴哪个方向去的?”
“南面。”
温君┐友间摸出一块腰牌,扔给那军官,道:“拿着我的令牌,点齐人马,出城寻人。”
那军官连忙接过令牌,跑去集结人马。
温君┙包子扔给钱昆,翻身上了他的马,率先打马出城去。
钱昆愣怔一下,朝一众人吼道:“愣着干嘛,跟右统领一起去啊。”
那包子不是普通的包子,蟹黄馅儿的,是城东一个老汉的祖传秘方,味道鲜美,闻名遐迩,便是御厨也做不出来,颇得京中名门女眷青睐。但这老汉有规矩,一天只卖一百份,一人只得一份,虽不稀罕,却很难得,钱昆拿在手中,觉得有些烫手,也不知道这温统领排了多久的队才买到,凉了扔了都可惜,干脆便宜自己了,想来那温统领也不至于跟他计较。
这一觉睡的十分香甜,直到旭日东升,雾气渐薄,欧伯卿才柔声将她唤醒,萧霈云抬起眼皮,只见太阳悠悠升起,将四周的云霞染的极为绚烂,整个山顶如仙境一般,不禁看呆了。
欧伯卿解下马儿的缰绳,翻身上马,道:“我们该回去了。”
萧霈云回神,冲他点点头,她用手拢好头发,整好衣衫。临走前,她往京城的方向看去,此时天已大亮,依稀能看见袅袅炊烟升起,竟生出不舍之情,道:“此处真是绝妙,我都不想走了。”
欧伯卿向她伸出手,笑道:“下次带你去更好的地方。”
萧霈云这才心满意足,扶着他的手翻身上去。
两人信马由缰,慢悠悠地往山下走。刚至山脚,就看见前方一群人骑着马朝这边奔来,为首的人身着靛蓝色长袍,看不清面貌,那人策马扬鞭,风姿特秀。
欧伯卿勒住马缰,停在原地。
待那人逼近,萧霈云才看清是温君。温君┐蚵砉来,停在她马前两丈处,他浓眉紧拧,面色十分严肃。
萧霈云见到他,笑道:“温君,你这么早起床是特意来给本公主请安的么?”
温君┼土艘簧,道:“听闻这山中有狼,我来看看要不要给你收尸。”
萧霈云敛起笑容,板起脸怒道:“温君┠阈挪恍盼抑胃瞿悴痪粗罪。”
温君┪蠢砘幔目光移向萧霈云身后的欧伯卿,冷声道:“公主安危乃重中之重,驸马身娇体弱,还是不要带公主来这种地方过夜。”
“温君!”萧霈云寒声唤他,却被欧伯卿打断,他握住她的手臂,道:“多谢右统领大人好意提醒,倘若不幸,我定当以身饲狼,绝不叫阿云受任何伤害。”
萧霈云甩开欧伯卿的手,恼道:“是我要出城,也是我执意不带护卫的,你有什么就冲我来,别什么都赖别人身上。”
温君┦栈啬抗猓看了她一眼,调转马头,双腿用力一夹,策马离去。
萧霈云感觉一大早的好心情都被他破坏了,她率众回府,刚进城门,便见太傅府的管家守在路边,那管家一见萧霈云夫妇,忙上前见礼,萧霈云免了他的礼,见那管家满脸愁容,便问:“出了何事?”
管家回道:“老爷昨夜饮宴而归,便吆喝头疼,今晨也不见好转,还请驸马回家看看。”
“传太医了么?太医怎么说?”萧霈云问道。
那管家摇头道:“老爷只说是老毛病不碍事,不许家里去寻太医,也不叫我们传话。我看他实在疼痛难忍,才私自来找驸马。”
欧伯卿翻身下马,对萧霈云道:“我去看看。”
萧霈云忙道:“我同你一起去。”
欧伯卿摇头道:“的确是老毛病,往日都是我替他按摩缓解,也许久未犯了,想来不要紧。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若真有事我再着人叫你。”
萧霈云打量了下自己,的确仪容不整,不宜登门,便不再坚持,只说:“那我先回去了,有事一定叫我。”
溶月早早候在大门口,见萧霈云归来,忙迎上去,但一看她像个黑面神一般,也不敢多问。
萧霈云回来便要沐浴,浴室内水雾缭绕,芳香馥郁,七八个妙龄少女站在边上,或掌灯或添香,伺候萧霈云宽衣解带。四面被珠帘隔开,翻腾的热气氤氲满室,似真似幻,看不真切。
萧霈云乌发垂顺,皮肤光洁晶莹,在烛光掩映下,如出尘仙子一般。她用足尖轻点水面,觉得水温正好,才从旁边的石阶走入池中,靠着池璧缓缓坐下,只余雪白香肩在外。她身体极度放松,竟打起了瞌睡,满室只闻她细细的鼾声和流水的哗哗声。
溶月进来的时候,见萧霈云被热气蒸的通身粉红,俏丽可爱,不似方才满脸不快,才小心拿起一方香巾,跪在池边,为她擦身。
萧霈云悠悠转醒,问道:“什么时辰了?”
溶月笑答:“巳时了,公主昨晚很累么?”
萧霈云含糊应了一声。溶月又道:“不知公主对昨夜的星星可还满意?”
萧霈云睁开眼,想到昨夜两人在山顶那般大胆,脸腾地红了。
溶月见状,会心一笑,萧霈云羞恼道:“笑什么?不许笑。”
“公主也太霸道了,都不许奴婢笑了,是要奴婢整日里哭么?”
“哭也不成,哭就把你许配了人家,撵出去。”萧霈云佯怒道,溶月冲她做了个鬼脸,不再逗她。
萧霈云再度闭起双眼,趴在汉白玉的池边,想到昨夜在假山旁,溶月说有重要的事同她讲,问道:“昨晚你要跟我说什么?”
溶月手上一顿,道:“原来公主还记得这茬呢,我还以为公主就记得风花雪月了。”
萧霈云未答话,溶月转头吩咐道:“你们都出去吧,这里有我伺候就成了。”
那几个妙龄侍女闻言,接连称是,小心放下手中物什,便相继出去了。
室中只余她们二人,溶月才道:“昨晚公主离开太医院,奴婢实在好奇,那太医院里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便偷偷在旁边躲着,你猜奴婢看着谁啦?”
“不猜。”
溶月撇撇嘴,道:“您还真是无趣。从太医院出来的是太子身边的近侍罗谡。”
“罗谡?看清楚了么?”萧霈云睁开眼,溶月点头,道:“看清楚了,就是他。您不觉得奇怪么,那良娣摆明是要害太子的女儿,罗谡就在里面,却不露面,恐怕另有图谋。”
萧霈云当然觉得奇怪,这罗谡与太子素来焦不离孟,若是太子有什么,光明正大的宣召李严便是,鬼鬼祟祟的,反倒惹人怀疑。
“他瞧见你了么?”萧霈云问道。
溶月摇头道:“哪能啊,奴婢晓得轻重的。”
萧霈云点头,嘱咐道:“管他去做什么,东宫的事与咱们也没什么干系,就当作不知道,莫要与外人提起。”
第10章 温家父子
转眼十多天过去,欧太傅也不见好,这头痛顽疾折腾得欧伯卿也总不得闲,萧霈云便把她府内的药材库翻了个底朝天,但凡用得上的,全给搬到太傅府。
这日,萧霈云同往常一般,命人大包小包带着过去,管家一面给她请安,一面收拾她带来的东西。
她在前厅喝了两盏茶,一妇人从后院走进来,这妇人身着藕色绸衫,水蓝下裙,身材略略发福,圆圆胖胖的脸,生的十分端庄和蔼,只是此刻满面愁容,手中拿着一方紫色罗帕,正悄悄抹泪,这便是欧伯卿的嫂子,欧裕的妻子李氏。李氏一见萧霈云便要参拜,萧霈云忙扶起她道:“嫂嫂不必多礼。”
她探头往李氏身后瞧了瞧,不见欧伯卿身影,听着内院断断续续传来的呻.吟声,便问道:“还是疼得厉害么?”
那李氏点点头,道:“也不是每日都发作,只是疼起来便要持续好一会,十分折磨人。”
萧霈云道:“这样也不是办法,要不然找太医来看看。”
那李氏闻言叹息道:“也不是没有看过,不管是太医还是京城的名医,都找过的。只是这病时好时坏,大夫来了也看不出什么,亏得二弟指法高明,父亲才能少受苦楚,就是每次耗时太长,倒让公主久等了。”
萧霈云忙摆手道:“不打紧,伯卿尽孝是应该的,我只是担心太傅年事已高,总是反复,他身体会承受不住。 ”
李氏陪着她说了会儿话,便起身去厨房煎药了。
萧霈云在前厅坐了半个时辰,管家侍女们也站着伺候了半个时辰,她吩咐他们各自忙去,不必伺候,那些人也只嘴上称是,并不离开,生怕怠慢了她,萧霈云不想添麻烦,索性带了溶月出门去。
后院主屋的内阁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已然入睡,他眉头紧锁,睡的并不安稳,欧伯卿为他按摩许久,额上已沁出薄汗,见他睡熟,伸手放下幔帐,这才转身走出去。
他在外间的藤椅上坐下,修长的手指轻轻揉捏眉心,这几日欧太傅病势凶猛,章州和东岐两头事宜还需费神部署,他只觉疲累不堪。
门外走进一侍女,轻声道:“大人可是累了?”
欧伯卿轻哼一声,继续闭目养神,那侍女行至欧伯卿身侧,柔声道:“还是我来伺候大人吧。”
说罢,一双玉手伸出,轻轻按压欧伯卿的太阳穴,女子手法极好,不消片刻,欧伯卿只觉身心舒缓,疲惫感已去了大半。
女子俯身望去,只见他此刻闭目凝神,细密的睫毛遮住那双深邃迷人的眼睛,他肤色苍白,鼻梁高挺,唇瓣并不红润,凭添了几分病气,唇形却好看的紧,她看得入神,一只手不自觉地往下移……
欧伯卿豁然睁开眼,单手扣住那侍女的脉门向外一拉,她轻呼一声,旋身一转,便已跌落在地上,她幽怨回头,只见欧伯卿坐在藤椅上,居高临下审视她。
那女子跌坐在地,却无半分尴尬之色,她优雅起身,傲然迎上欧伯卿的目光:“怕什么,你的小公主已经等不及,先走了。”
“你怎么在这儿?”欧伯卿语气毫无波澜,他看着地上的美人,却无半分起身相扶的意思。
“我怎么在这,你还不清楚么。我寻了你几回,你都不肯来见我,非要人家冒险出宫,当真郎心似铁。”
那女子几句话说得幽怨嗔怪,但看她丰姿冶丽,美艳绝伦,不是渝贵妃又是谁。
她妩媚一笑,两步上前,伸手便要去触碰男人秀气的脸庞:“何不让我伺候你,保证比那小丫头强百倍。”
欧伯卿俊脸一撇,避开渝贵妃的手,淡淡道:“这双手你若觉得碍事,我倒是不介意替你摘掉。”
渝贵妃笑脸一僵,眼前这个男人表面体弱多病,一副不久于人世的样子,内里有多狠,她不是不知道,即使现在他们算是盟友,也未曾对她客气半分,她讪讪地收回手,正色道:“我就是来告诉你,你要我办的事,我已经办妥了,我要你办的,你也得拿出点诚意。”
“你放心,我的人已经顺利潜入木渝皇宫之中,只要大皇子有异动,我定助令弟一臂之力。”
“有把握么?万一……”
“没有万一。”
木渝国主年事已高,膝下子嗣众多,个个觊觎皇位,她不在乎父亲的死活,只担心自己的幼弟被其他人算计。
得他保证,渝贵妃心中那块沉重的巨石终于落下,她开怀一笑道:“也不枉我费尽心机把安道源弄过来。”
“他什么时候到?”
渝贵妃回道:“现下应该已经到了京城,虽有他坐镇,但那老东西也是见惯风雨的人物,你就敢肯定,他一定能上钩?”
“毁掉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他相信,他能做到前人所不能及之事,唯有他才是天命所归,舍我其谁。”
“可那老儿生性多疑,倘若他不信,又当如何?”
“那就想办法让他相信,不惜一切代价,安道源的本事,你还不清楚么?”
他的本事她自然清楚,那张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渝贵妃在他面前走了两步,又道:“还有一件事我始终好奇,还盼你为我解惑。”
“说说看,但我未必会答。”
“我虽然不清楚你整个计划部署,但也知道你手段通天,为何这么久了,章州那边却始终按兵不动,你忍辱负重这么久,又绕这么一大圈,是忌惮温桓,非如此不可,还是为了你的小公主,才想出这种不那么残忍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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