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细薄的布条如同利刃一般向鹤见川的方向破空而来,突然的变故让鹤见川的大脑已经不太够用了,但她还是条件反射地一个侧身躲过了险些缠上她脖颈的带子,身上裹着的被子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鹤见川抱着刀转身就想跑,但她还未能冲出这条走廊,如同长蛇般灵活迅速的布条便追了上来,缠住了她的脚踝,让她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打刀出鞘,半点没犹豫地斩向了绊住左脚的布带,后背趔趄间撞上了走廊的墙壁,但也因此没有直接摔倒,鹤见川抬头再看向走廊的出口,就在她被拦住的这一秒间,花纹繁杂的腰带就已经将走廊的两端的出路口尽数密不透风地封死。
『……完蛋。』
鹤见川本想继续冲出去的脚步一顿。
她毫不怀疑,如果她刚刚一时没刹住车直接撞上这些布带,她的整个人都会像是鲤夏一样,被这些带子吞进去。
斩断布带逃出去?
鹤见川立刻否决了这个念头,在她砍带子的时候,那个女鬼的攻击肯定也不会停下的,她压根没有把握能够在斩断这些布条的同时,挡住来自鬼的攻击。
……呜哇早知道她就同意炭治郎把他的妹妹留下来了!至少炭治郎的妹妹是鬼,肯定比她能打啊!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善逸应该也是被这个鬼抓住了,连善逸都打不过它,她更不可能打得过这家伙了!
但是她、她、她……她现在连逃跑都跑不掉呀!
左右两边的走廊被封死,背后是硬邦邦的墙壁,以鹤见川的力气绝对破不开,而前方……
和式的拉门大开,鲤夏那宽敞而布置奢雅的卧房一览无余,样貌妖艳的女鬼站在屋子的正中,她的身侧,是被腰带吞没只剩下头颅的鲤夏,而在她的身后……
『……还有一个出口。』
鹤见川的视线穿过女鬼的肩头,落在它的身后。
那是鲤夏卧房的窗户,整扇窗户都被木头格子封住了,但比起背后那厚实坚硬的墙,那点细木条无疑要脆弱的多,即使是以鹤见川的臂力,应该也能一刀劈开,而且窗户外头就是街道了,只要闹到了街道上去,炭治郎他们肯定很快就会发现这边的动静,赶回来救她们。
但是她要怎么才能经过鬼的身侧,冲到窗口去?
鹤见川摸了摸自己腰带,腰带内侧的缝着一个小口,里面装着的是宇髄天元在任务开始时给他们的音爆弹,有些像是小孩子们玩的那种“摔炮”,没有多大杀伤力,但是只要摔在地上就会响起尖锐的爆鸣声,并且会持续飘散几秒的白烟,这是宇髄天元给他们紧急时刻用来告知方位用的。
鹤见川一向小心又谨慎,这种东西当然都是睡觉也要随身带着,但除了这个以外,她身上也只剩下手里的这把打刀了。
——不对、她还有一样能用的东西。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鹤见川慢慢地站稳了身子,双手颤抖着,将刀尖对向了屋内的鬼。
跟着无一郎学了两个月,她确实是一直都在“学”怎么逃跑,她的基本功太差了,体力也不够好,更不是无一郎那样的剑术天才,两个月的突击训练根本不可能让她这么一个“吊车尾”一下子变成“尖子生”。
但是她也不是真的什么攻击的招式都没学过的。
无一郎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让她的体力勉强摸到了及格的边缘,又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揍她,训练了她的反应力和基本剑技,最后,还教了鹤见川一招保命的招式。
在“醒来”后,回到横滨的两个月里,武艺深厚、剑术精湛的社长又每日和她训练,一点点地纠正了她的错误。
鹤见川不是剑术上的“尖子生”,但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学习上的“尖子生”。
“霞之呼吸……”
她近乎是嗫喏的小声念道。
“——壹之型。”
细细的、缓缓的呼吸,将肺里的空气全部吐出来,压低身体的重心,将力气聚集到小腿和手腕上,背部的肌肉缩紧,腰腹向内紧绷提起。
视线集中在一个点上,身体绷成一条尖利的线,牙关咬紧,吸气,心脏的跳动加速,空气渗进血管里,奔涌贯及全身。
银色刀刃上水汽凝结,走廊上的空气忽然带起了极淡的湿意,鹤见川盯着几米外的女鬼,色彩鲜艳的腰带从她的腰间四散而开,攀遍卧房走道,鲤夏的花魁美丽的面庞已经被吞没了一半,紧闭的眉眼间流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垂天——』
“我说你是——”
『——远霞!!』
“——丑八怪!!”
脚下在瞬间发力,不过是四米多的距离,即使是鹤见川也能在眨眼间就依靠爆发力冲到对方的眼前。
手中的打刀突刺而出,堕姬那美丽的面孔上霎时便因她的话腾起了显而易见的怒火,破空而来的刀刃更是火上浇油,将她的怒意推上了另一个高峰。
“你才是个丑八怪!!”
她尖叫出声,妩媚的眼眸因为愤怒而睁大,瞳孔间写着的字符清晰地显露在了鹤见川的眼前。
——「上弦·陆」
轻薄而锋利的布条带着凛然杀意,笔直地朝鹤见川袭来,鹤见川矮身躲过照面而来的第一击,却并不躲开袭向她肩膀的第二条布刃,手中的打刀直直刺向了堕姬的身侧,斩断了吞没鲤夏的那一截布条。
肩头和左臂被腰带割伤,喷出的鲜血在瞬间染红了洁白的浴衣。鹤见川空出左手一把抓起了吞没鲤夏的布条,还没能站稳身体,又一条布带气势凶狠地甩来,摔在了鹤见川的腹部,将她砸在了屋内的一扇木头屏风上,连人带屏风翻到在地。
后脑勺磕在了木条上,鹤见川的大脑在一瞬间陷入了晕眩,但她立刻又清醒过来,视野中的景象尚未清晰,便就地顺势向边上一滚,躲过了狠狠甩来的又一段布带。
『……好疼。』
扶着边上的小几,鹤见川颤抖地起身,半蹲在榻榻米上,一手握着刀柄,一手紧紧抓着那截砍下的腰带,颜色艳丽的腰带上隐隐能看出人的模样,鲤夏痛苦的神色在腰带上若隐若现。
“丑姑娘,你再说一遍刚才的话?”堕姬那艳丽的脸上带着冷冷的杀意,笑容恶毒如蛇,花纹繁复华丽的腰带在她的身侧飞舞,让人想起希腊神话里的蛇发女妖美杜莎。
“你也是猎鬼者?”她的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不屑,“这么弱的气息,比起昨天那个黄头发的小鬼还要磕碜,连柱都没有吗?还是说柱还在来的路上?”
“我又不知道。”鹤见川忍着哭腔,很小声地回答她。
『为什么把缎带砍下来了,鲤夏花魁还是被困在腰带里?』
鹤见川的脑袋乱糟糟的,她都快要疼死了,肩膀疼,手臂疼,后脑勺疼,被腰带砸到的腹部也疼,她怀疑自己的肋骨都断了。
至于宇髄天元在哪?她哪知道那个臭流氓音柱在哪!
鹤见川吸了一下鼻子,瘪着嘴,想把眼泪忍回眼眶里,但是盛着眼泪的眼眶又沉又疼,她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一大颗眼泪就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呜……好痛……』
竟然又是上弦!她怎么这么倒霉!遇完上弦之二,又遇见上弦之六!这还打什么打!直接给自己刷孜然粉算了!
鹤见川抬头看了一眼堕姬背后的窗户,离她足有五六米远。
刚才的那一击垂天远霞已经是她现在能用的最厉害的招式了,现在她又该怎么办?跑的话跑不过这些布条,剑技又不够厉害,呼吸法只学了一点点,根本就是打不过也跑不掉。
唯一还有点用的,就是她身上的灵力了。
肩头的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在渐渐愈合,腹部好像是骨折了,她也不敢动,万一骨头愈合歪了回头还要打断重接,但是就这么放着又痛得要死,哪怕只是站起身的动作都会带着肋骨痛起来。
怎么办?
怎么逃?
“你们来了多少人?四个?五个?”堕姬的指尖轻点唇瓣,神色高傲而自负,“实话实说的话,或许我还能考虑把你放到最后吃。虽然你的长相也就那样,不过你的眼睛还是很好看的么~”
鹤见川抿着嘴巴不说话,总是用于写数学题背历史书的大脑,此刻飞速地转动了起来。
她几乎没有多少实战经验,训练的时候无一郎也好社长也好,他们当然也不可能真的下重手,放水都放出了个太平洋,饶是这样,鹤见川还每次都在逃跑。
那么现在呢?她又该怎么逃?
打刀、灵力、音爆弹、在敌人背后的窗户、手里攥着的吞没鲤夏的腰带、爱美的鬼、鹤丸教的手入方法、无一郎教的剑技、社长教过的战斗技巧……
——“并不是任何战局都是能逃跑的,在不能逃跑的时候,就必须要选择战斗。”
——“所以在训练的时候,就不能总是想着逃跑!”
国木田独步在训练时说的话,简直就是一语成谶。
但是对鹤见川来说,不逃跑是不可能不逃跑的。即使是战斗了,那也是为了能够逃跑。
她哆嗦着站了起来,咬牙一狠心,用灵力直接愈合了不知道歪没歪的肋骨。
“回答我的话,丑八怪!”迟迟得不到回答的堕姬已经失去了耐心,歪着脑袋,面露不虞,“你是哑巴了吗?还是耳朵聋了?不回答我的问题,那你也没有继续活着的必要了,你该不会躲过了几下我的攻击,就真的以为自己能——”
她刻薄而尖利的话语戛然而止,妖异不似人类的美丽面容上露出了惊诧的神情。
那些色彩艳丽、花纹复杂的缎带,都是她用血鬼术,从自己的身体里衍生出的“分身”,这些分身自然也有强弱之分,相比起她藏在地底下的仓库里、用于储存“食物”的那些“分身”,如今她正用于战斗的“分身”,自然要更加的强大、也更加受她的意志影响。
因此即使鹤见川将缎带砍下了,但缎带里也还残留着她的意志,受到她的血鬼术控制,已经完全被缎带吞没的鲤夏,本该难以从她的腰带里脱出。
然而在鹤见川的手里,她的血鬼术却被破除了。
明明没有火源,但那截花纹纷繁的布条却凭空燃烧了起来,火焰的颜色也并非是寻常的赤红,而是毫无杂色的、荧亮剔透的白。
那一截缎带如同真正的普通布条一般,迅速被烧了个干净,身形稍有些狼狈的鲤夏就这样轻而易举地从她的血鬼术中脱逃了。
『赌赢了……』
鹤见川憋住了自己喜极而泣的泪水,扶起了面色苍白的鲤夏,借着宽大袖子的遮掩,将小巧的丸子塞进了她的手里。
接下来就是……
赌命的时候了。
她握紧了手里的刀,挡在了鲤夏的身前。
万万没想到,她个菜鸡竟然也有今天。
第55章
这是鹤见川开始学习剑术后的第四个月,也是她正式握刀后的第二次实战。她所要面对的挑战,是十二弦月的上弦鬼之中,最弱的上弦之六——堕姬。
对,没错,最弱的上弦之鬼,这可真是个好消息(棒读)。
鹤见川哆哆嗦嗦地将手中的打刀指向了堕姬,两条小短腿直打颤,就连身后的鲤夏都看得出她是有多怂。
但堕姬却并不因为鹤见川这副又菜又怂的模样而放下戒心,她那一头及腰的长发,甚至都像是炸了毛的猫一样飘了起来,刻着数字的瞳孔紧紧地盯着鹤见川这个小矮子,就像是只见到认知以外的生物的野猫,野兽的直觉在脑海里拉响了警报。
——她的缎带,她的“分身”,竟然在鹤见川的手里就这么被烧成了灰烬。
堕姬从来没有碰见过哪个剑士用过这种古怪的招式,甚至于,比起所谓的“剑技”、“呼吸法”,鹤见川手中那白色的火焰,给她的感觉更像是某样其它的东西。
就像是,几百年前,在她刚刚成为鬼的时候,那时候的她还是个骄纵的、不知分寸的少女——她自认为自己现在是个很懂得分寸,因此很讨鬼王欢心的手下——在那时,刚刚变成鬼的她还在为自己恢复了的容颜而开心不已,也为了新获得的血鬼术而跃跃欲试,动不动就指挥着缎带到处飞。
她才刚变成鬼,对于鬼的一些忌讳还不是那么习惯,虽然白天也会躲在屋子里不出门,但也并没有非常小心地规避门缝窗沿间透进来的些许日光,因此,某一天,在她试着把缎带打成一个复杂漂亮的蝴蝶结时,她一时得意过头,没有注意到边上从窗户缝隙间落进的极细的一缕阳光。
漂亮的蝴蝶结只是有一小角碰到了那缕日光,但几乎是眨眼间,大半条缎带都被灼烧成了黑色的灰烬。
从那之后,她才终于学乖了,白天的时候避的太阳越远越好,她实在是难以忘记那一瞬间,日光像是条火龙一样迅速吞噬了缎带的情形,好像只要她动作慢了半秒,接下来会被吞噬掉的就还有她了一样。
堕姬厌恶而恐惧火焰和太阳一类的东西,比起其他的鬼都要厌恶恐惧,因为很多年前,在她变成鬼之前的那一天,还是人类的她,就是差点被人活活烧死的。
熊熊燃烧的火光毁掉了她美丽的容貌,甚至几乎夺走了她的性命,若非是哥哥背着她遇见了那时还只是上弦之六的童磨,她从童磨那里得到了无惨大人的血,她就已经顶着那副被烧焦的、丑陋的身躯死去了。
“……你做了什么?”她盯着鹤见川的手,瞳孔里流露出的是满满的戒备和警惕,惊恐让她的嗓音都变得尖细了起来,五彩斑斓的缎带在她的身边飞舞,看起来就像是盛怒的美杜莎,满头的蛇发都立了起来,嘶嘶吐着信子。
“为什么我的带子会被烧掉!你这个丑八怪!讨厌的虫子!你做了什么!?”
她几乎是尖叫了起来。
鹤见川:……
她、她就随便烧烧啊……哪知道真的烧掉了……
鹤见川咕咚咽了一口唾沫,还没来得及反应,数条花纹繁复的缎带就从四面八方一起朝鹤见川的方向袭来,上弦之鬼的速度超乎常理的快,鹤见川甚至没能看清缎带的轨迹,身上就已经狠狠地挨了一下。
她的脚下不稳,差点就要摔出去,但是鬼知道是因为什么,她突然想起了她的背后还有比她还要弱的鲤夏,上半身分明已经向后倾倒了,但她还是靠着可能是不动“在天之灵”之类奇怪的东西,稳住了下盘,狼狈地抬刀挡下了两条缎带。
挡下了两条,烧掉了三条,被打中了可能有七条,最后一条把她砸在了墙上。
鹤见川调动了全部的灵力去愈合自己的伤口,才愈合上三分钟的那根肋骨这会儿好像又咔嚓一声断了,她疼的大脑好像都缺氧了,眼前一阵发黑,冷汗混合着温热的鲜血,一起把浴衣浸湿。
是挨上弦之六的打疼?还是挨下弦之五的打疼?
人类对疼痛是没有记忆能力的,他们只能记得“刀子割到手会疼”,但要是让他们回忆起“是什么样的疼”,他们的大脑记忆区就调取不出相关的信息了。
这也是理所当然,毕竟大脑总要有点自我保护机制,要是能够清晰的回忆起疼痛感的话,大概人人都会有心理阴影的,坐在教室里突然想起小时候骑车摔骨折了腿,疼痛感伴随着记忆涌出来,岂不是得当堂抱着腿“嗷”的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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