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紧了怀里冰冷的刀剑,小声问道,“那后来呢?”
“你知道‘领头羊’吗?”柚杏问她,没等鹤见川回答,她就自顾自地往下说道,“一个羊群里,最厉害的那只羊,就会成为‘领头羊’,其他的羊都要服从它的命令。”
“中也就是我们的‘领头羊’,因为他最厉害,所有人都在依赖他,所以他成为了「羊之王」,但是大家并不是都愿意听中也的话。‘领头羊’是羊群里最厉害的羊,但不是只有最厉害的羊才会想当‘领头羊’,而且中也太强了,他想做什么没人拦得住他,所以大家也开始不安了起来。”
“组织里的冲突越来越多,评议会也是因为这个才产生的,但是完全没有用。大家对中也感到不安,但是又只能依赖着中也的保护,所以到了最后就只能一直这样吵架。”
鹤见川觉得自己有点听懂了柚杏的话,但又没能完全听懂。
吵架是因为不安但又只能依赖中也,所以……就是因为觉得中也独断专行,害怕中也会突然抛弃他们,这样就没人能保护他们了,所以才吵架的吗?
但好像又不只是这样,因为柚杏还说了一句「不是只有最厉害的羊才会想当‘领头羊’」。
那么,其实就是有着“中也”、“想当领头羊的人”、“对中也感到不安”,这三方的人吗?
鹤见川理了半天也没理清楚这乱七八糟的关系,最后只能觉得还是侦探社好,侦探社只有很少的员工,大家都是打工人,战争最激烈的时候也就是在饭桌上的时候,而且当首领是要应付很麻烦的政府的,所以首领还是给最厉害的社长当吧!政府的官员都怕社长呢!
鹤见川把其他的都丢到了脑后,只问柚杏:“那柚杏你也吵架吗?”
羊里只有柚杏是她的朋友,她只要关心柚杏就好了。唔,不过中也也算是熟人,但是中也的问题好像很麻烦……她要不要明天去问问神奇的乱步呢?
柚杏用鞋尖踢着走廊的水泥地,垂着脑袋说道:“那是肯定的吧。”
“其实我才不在乎他们吵架的事,对于我来说,我只在乎自己的命。但是他们每次有冲突,组织被袭击的时候就会很危险……就像是今天一样。”
“但是中也自己不就是那么说的吗,他是羊的王牌、因为强大所以他要负起更多的责任——像是这样的话。”
“既然这样的话,他就应该要保护好我们的吧,那不是他自己说过的话吗。”
柚杏抬起了头,看向了鹤见川。
“所以,如果我受伤了,那难道不该是他的错吗?”
鹤见川觉得她说的话逻辑很有问题,而且是显而易见的问题,受伤了,那明明是敌人的错才对,怎么会是同伴的错呢?
但她的脑子忽然一转。
她突然想到,对敌人来说,他们打伤的是他们的敌人,如果她打伤敌人并没有做错的话,那敌人打伤作为他们的敌人的她,岂不是也没有错?
既然如此,那究竟是谁错了呢?总不能说她受伤了,却谁都没错吧?又不是天灾。
鹤见川抱着刀,陷入了沉思。
她将自己活了十六年的记忆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试图从那些受伤的经历里找到一些共通点,通过归纳分析法得出「错了的人到底是谁」这个问题的答案。
在经过长达三分钟的思考过后,她在柚杏从疑惑、到皱眉、再到不耐的神色变化里,终于抬起了头。
“我明白了。”鹤见川一脸严肃地对柚杏说道。
“……什么?”柚杏被她突然认真起来的表情吓得往后退了一小步。
“不是敌人的错。”她顿了顿,看向柚杏,又贴心地补充了一句,“也不是中也君的错。”
柚杏:“……?”
在柚杏迷茫的神色里,鹤见川抬手一拍她的肩膀,斩钉截铁地说道:
“都是乱步的错!”
柚杏:“……啊?”
“他每次都骗我当诱饵,还吹牛所有犯罪他都只要三秒钟就能解决,结果我都被绑架了十六次、被枪瞄准四十五次、差点被刀砍十二次、遇见定时炸弹六次、被野狗追七次、考试迟到四次、还因为他差点被鬼吃掉两次了——”
“他竟然连横滨最大的犯罪组织港口黑手党都没端掉!还让他们袭击了你们!”
“怎么想都是他都错!”
鹤见川越想越气,泪眼汪汪地大声控诉了起来。
“——江户川乱步大白痴!”
柚杏:啊?不是、你怎么回事儿??还有你的话里是不是混进去了什么不太正常的东西???
————
远在数公里外的家里吃宵夜的江户川乱步:“阿嚏!”
第69章
鹤见川他们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将近一点了。
柚杏在送他们出门时,一副大受打击、神情恍惚的模样,引得与谢野都多看了她一眼。
“她怎么了?”与谢野小声问边上的鹤见川。
鹤见川咬着棒棒糖,茫然地看一眼与谢野,又茫然地看一眼柚杏,最后吸了吸口水,不明觉厉地吐出了一个字:“……啊?”
什么怎么了?
与谢野:……
“不,没什么,回去吧。”与谢野果断放弃了追问。
那个叫柚杏的女孩心眼太多,鹤见川什么都没意识到也好,半懂不懂才最容易被坑进沟里。只是不知道柚杏怎么突然就换了副神色,简直就像是……
与谢野想了想,才找到了个勉强还算差不多的比方——大概日后某一天,乱步先生终于发现他的超推理其实压根不是异能,那只不过是社长情急之下胡诌出来的谎话,或许就会露出这种表情吧。
这种三观突然震碎重建的表情。
虽然说这个世界上大概不会存在有本事打劫与谢野的坏人,但是鹤见川他们还是先打车送了与谢野回去,才绕路回了家。
一向放养孩子的鹤见妈妈已经睡下了,作息一直十分规律的鹤见流也在十点就准时熄了灯。
鹤见川做贼似的鬼鬼祟祟地开了门,探头探脑地往屋里瞧,家里没有灯还亮着,只有客厅的窗台上泄进了些许的光亮,影影绰绰地勾勒出客厅模糊的影子。
“嘘~~~”
鹤见川竖起一根手指,朝左边的山姥切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虽然说鹤见川妈妈基本不太约束他们的外出,但是这会儿都要凌晨两点了,要是被妈妈发现他们竟然这么晚才回家,肯定会被教训的。
她小心翼翼地拉开了门,蹑手蹑脚地就要进屋,但一只脚才踩进玄关,她就立刻想起了一件事,一个激灵把脚缩了回来。
“lao——hu——!”
鹤见川把脑袋扭向右边,用虚虚的气音对不动行光说到。
“……ha?”
晚归经验丰富的不动行光同样回以一个气音。
见不动行光没有get到她的意思,鹤见川急的挥手,又细又轻的气音都高了些:“xiao——lao——hu——!”
xiao、lao、hu……
小、老、虎。
……这事儿还没绕过去吗!!
不动行光.气的跳脚,也不得不压低了嗓门回答她:“都说了我没在家里养老虎!!那是五虎退的!!!”
鹤见川十分怀疑地看着他。
不动行光:……
搞什么鬼,为什么他只是不在了几个月,鹤见川的难搞指数就直线飙升了至少三十个百分点!!
——不是说她那几个月里不是在上学就是在梦里被时透无一郎抓着跑八百米吗!?
不动行光迫切地想要抓住鹤见川的肩膀,问问她这几个月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什么东西进去,但是比起小脑瓜里可能不小心进了水的鹤见川,鹤见妈妈的威慑力还是要更大些的,于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鹤见川又瞅了他一眼,然后手脚并用地爬到了山姥切的背上。
“背我!”
鹤见川像是只耀武扬威的小狗狗似的,趴在山姥切的背上发出了指令。
山姥切从善如流、恪尽职守地答道:“是,主上。”
不动行光:“……我说山姥切你不要这么溺爱她啊!!”
“嘘~~~~!”鹤见川立刻朝他嘘声,“不动你声音太大了,会把妈妈吵醒的!”
不动行光立刻被掐了声。
行吧,他闭嘴。
他愤愤不平地带头进屋了,也不管后头的两人有没有跟上,满脑子想着的都是晚上出门前从鹤见妈妈房间的电视里传出的那句电视剧台词:
——所以爱是会消失的吗?
——不,爱不会消失,爱只会转移。
他感觉自己在家里的地位真是越来越低了。
*******
凌晨两点才到家的结局就是,第二天早上到侦探社时,鹤见川还困得走路都飘乎乎的。
乱步兴致勃勃地抓着她问了几句羊的事,但很快就没兴趣地把这件事丢到了一边,连带着被丢到一边的还有垂着脑袋一顿一顿昏昏欲睡的鹤见川。
暑假一日日的过去,热意也一日日地愈加升腾,在办公桌上的日历翻到八月那一页的时候,鹤见川已经彻底不想出门了。
清早要从温度适宜的家里出门,夜里又要从冷气十足的侦探社走回家,两道矮矮的门槛上好像都被施加了什么魔咒,让鹤见川一点也不想跨过去,只想变成软趴趴的史莱姆,缩在沙发的角落,感受来自空调的全方位无死角呵护。
——如果晚上也可以在侦探社睡觉就好了。
下班回家的鹤见川如是想到。
——如果可以在家办公就好了。
上班出门的鹤见川如是想到。
“鹤见前辈,关于这份报告书——”
一身衬衫长裤、穿的一丝不苟的国木田手中拿着一份报告书,推门而入。他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小大人似的板着脸,在看见医务室里一人霸占了一张病床趴着的鹤见川和乱步后,反手关上了医务室的门。
“鹤见前辈,现在还只是上午十点二十一分三十九秒,是应该工作的时候,即使不需要工作,这个时间点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躺在床上浪费时间。就算手头上暂时没有要处理的事务,再过不到一个月,我们就要成为真正的高考生了,这种时候更应该要抓紧时间复习课业——”
眼看着国木田又要滔滔不绝地开始对自己进行人生教育,鹤见川立刻像是只鸵鸟一样,把自己的脑袋塞进了枕头底下,两手揪着枕头的边沿,试图假装自己不存在。
隔壁床的乱步咔嚓咔嚓地吃着薯片,幸灾乐祸地看着鹤见川第n次偷懒被抓包。
所以说国木田这个新人真是太合他意了!称颂他时说的话绝不重样、日常细节照顾到了方方面面、而且还能让鹤见川这个笨蛋避而不及。
江户川乱步最喜欢看的就是国木田教育鹤见川的场景,鹤见川倒霉他就高兴。
“我、我……我在背单词——”鹤见川蒙着脑袋,闷声闷气地小声反驳唠叨个不停的国木田。
“是吗。”国木田立刻停下了啰啰嗦嗦,他冷静地又推了一下眼镜,目光如炬地看向病床上鼓起的那团被子,“那么鹤见前辈,您背到哪里了呢?”
“……”
医务室里沉寂了良久,才终于响起了鹤见川颤颤悠悠的一声回答:
“a、abandon……”
国木田:……
乱步肆无忌惮地大笑了起来。
*
鹤见川确实没有背单词,同样的,她也确实没有在复习功课或是完成工作。
她只是单纯的,和乱步一起趁着与谢野带着不动和山姥切出门采购了,于是就偷偷摸摸地溜进了医务室,一人霸占了一张病床,把医务室里的冷气调到完美的16℃,然后像是两条咸鱼一样,整整齐齐地趴在了各自的病床上。
鹤见川是个忠实的家里蹲,因为不出门就能保证她的人身安全一栏稳稳地亮着绿灯。乱步也是个忠实的家里蹲,因为……他懒。
出门什么的实在是太麻烦了,名侦探的运动量只要集中在大脑和嘴巴上就行了,大脑10%用来解决案子,10%用来思考怎么得到社长的夸奖,80%用来考虑吃喝玩乐,而嘴巴,则是负责吃,偶尔腾出点功夫给笨蛋们进行说明。
显然国木田是很理解乱步的家里蹲的,他认为这是“资源的合理分配”,是“名侦探特别的高效节能方式”,但国木田并不能理解鹤见川的家里蹲。
他始终认为,鹤见川是在“虚度人生”、“逃避困难”、“浪费天赋”。
鹤见川既然能在横滨市立高中这种学习强校都稳稳的名列前茅,而且几乎还没有耗费什么精力,只以最低限度保持着一个“优等生”的学习量——实际上在国木田眼里那甚至不能说是“学习量”,鹤见川只是单纯地写完了作业——总而言之,鹤见川绝对也是个学习天赋优异的学生。
然而鹤见川是如此的不珍惜自己的天赋,每日“碌碌无为”的“虚度光阴”,简直就是在暴殄天物。
如果说——
国木田思及此,忍不住握紧了自己手中的笔记本,封面上的「理想」二字简直就是在熠熠生辉——
如果说,鹤见川能够按照他所安排的学习计划,每天勤勉的、自律的、持之以恒的、兢兢业业的完成他所列下的一二三四五条学习安排的话,毫无无疑,国木田敢用自己的眼镜保证,鹤见川至少能在高三的开学考里进入前五、甚至是冲到前三,等到高考的时候,位列榜首也不是不可能。
但那样的前提也得是鹤见川会“勤勉的、自律的、持之以恒的、兢兢业业的”在这个暑假里好好学习,而不是暑假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二……不,都已经要四分之三了,她还在背单词本第一页的那个“abandon”!
他看着努力把自己变成一个团的鹤见川,就像是呕心沥血的老先生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无知贪玩的学生,就像是爱子心切的老父亲怒其不争地看着自己半点没长大的小女儿,就像是奋发上进的后辈强烈不满地看着自己不争气不上进的前辈……
等等,他好像本来就是那个“强烈不满地看着自己不争气不上进的前辈”的“奋发上进的后辈”。
国木田顿时冷静了下来,他咳嗽了两声,试图吸引一下屋内另外两人的注意力,然而鹤见川和乱步没一个理他。一个依然把自己团在被子里装死,一个正在试着用晾衣杆戳隔壁病床上鼓起的球团。
……话说为什么医务室里会有晾衣杆这种东西?
国木田看着乱步手里捅来捅去的晾衣杆,思绪诡异地飘忽了一秒。
他很快甩掉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大步上前走到了鹤见川的床边,秉持着最后一点男女有别的距离,伸手抓起了鹤见川闷在脑袋上的枕头。
“这样把自己窝在被子里是会导致呼吸滞塞和血液流动不畅的,鹤见前辈你……”
“呼……呼……呼咻……”
“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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