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种毒的作用至多维持三天,时间一过人也就清醒过来,也不会害人性命,功能多少有些鸡肋。且此物为气状,不好收集保存,故而稀有,如今仅存在在古书里。
璃露的父亲邢杨是性情大变后没多久就被问斩了,可珹王却是被困在王府七年,至今都是那般模样。
或许有人改良了迷津瘴,使之功效大增?
她不确定现在要不要将这些告诉李衡。
还有琉璃石和凤冠,想到也有些头疼。
她现在确实不适合离开金陵回阴者司,但若说将这两样东西托付给谁,她又十分的不放心。
只能再谨慎地寻找机会了。
她收起了信,正准备回房继续失眠,就听见身后一些响动。
这是轻功极强的人自高处落地才会留下的声响。
李藏来了,终于摘下了钟意之的那张面具,异瞳的那只眼睛也重新被遮了起来。他来得很是时候,目的也很明确,只是想寻一个了结。
既然他又重新回到了榴园,那之前那次荒唐又惨烈的了结就不能作数。
面对如此难以说的错综关系,想要再体面地表达出自己现在的立场,对于一个阴者司顶尖刺客来说,也是十分困难的事。
“好久不见。”冰流甚至没有回头,就已经察觉到,属于钟意之的气息消失了。
不等他琢磨出如何开口,她就已经双指一弹,信纸打着旋飞了出去。
“你看看。”
李藏有些不情愿打开,他本就不该再管这摊破事,是李衡强要他留下的,他就该在这山间隐居,专心当一个被好吃好喝供着的贵客。
而不是深夜站在人家内眷的院子里,帮忙看什么包裹着阴谋秘密的信。
“嚯,好久没看到洛神屿寄出来的信了,真亲切啊。”他打开之后,先是幽幽感慨了一句,仔细看过,才问道:“珹王可能被这种十分罕见的药毒害成了现在的模样?”
“不止珹王可能,还有邢梓双的父亲。”
她现在还不能同李衡说,可李藏不仅知道珹王的情况,也识得邢梓双,冰流也是在他现身的那一瞬想到,原来她可以同他分析。
而且,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她可以不必同他谈起其他。
她同他详细介绍道:“邢梓双的父亲被贬谪为兵部军器监的都水监监事,不到一年就因回京述职时胡乱语犯下大不敬之罪而举家获罪。他在任时,一直在西北各处军队驻扎之处奔波,负责监督开挖水渠取水之事。回京之前,他到过的最后一地,你猜是在哪里?”
李藏几乎不假思索,“不会是屠阳城吧?”
“翔庆,是南晋境内距屠阳最近的府。”
“这 确实十分可疑了。如果他在翔庆发现了什么,想要在回京述职时上报,却走漏了消息被灭了口,这么想来就说得通。若是这样,说明加害邢大人的,就是金陵这边的人,又是一个屠阳在金陵布局颇深的佐证。”
冰流又道:“可是,迷津瘴只能让人短时间陷入混沌,不能持久。我在想,是谁能做到改良这种稀有罕见的毒气。”
李藏想了想,提出了一个令人背后发凉的看法,“你有没有想过另外一种可能,不是药效被改良得持久了,而是一直有能接触到珹王的人,持续地向他下毒?”
第73章 确凿
有一个人,九年来至多每过三天就会举着一瓶毒气,加害一次珹王,周而复始,令他永不得清醒,永远都只能说出那一句话。
这着实令人胆寒。
冰流只要将自己置身于珹王的处境想一想,便立刻觉得如遭重锤的痛苦,以至于她缓缓蹲了下来,缓解这一波冲击。
“这只是猜测,但也不是不可以查。”李藏逡巡了一阵,终究踱步到她身边,同她并肩蹲下,掰着手指分析,“你想啊,毒气与药水不同,他不能下进食物里,只能有人亲自控制珹王吸入才行。就说四月廿二那天,影卫都在珹王府,没有什么人从外界接触到珹王吧?那就是说,如果四月廿一、廿三和廿四三天,有人出入了珹王府接触了珹王,那就十分可疑了。”
她抬起头来,今夜第一次看向他,问道:“你觉得如果真是这样,那个喂珹王吸食毒气的人,会是谁?让邢杨吸食毒气的,又会是谁?”
李藏没说话,但他们心中同时想到的应该是同一个答案。
石殷。
珹王第一次发作了疯病,是在宫里,珹王妃死的时候,石殷负责侍奉太皇太后,应该在场。
石殷是他们目前所知道的,唯一一个确凿信奉屠阳神女的,也是处在南晋权利核心圈子内的人。
如果邢杨发现了屠阳有不利于南晋的阴谋,那灭他口的,也应该是屠阳城的人,那时,石殷还没有告老还乡,他有机会做这最后一票恶事。
可是现在石殷已经死了,又是谁负责继续给珹王喂毒?
他们自石殷一路查下去,似乎越查越偏离珹王案的核心,想不到现在转了个弯,终究还是又把这条线连上了。
可是,珹王妃的死,珹王的疯癫,到底和远在千里之外的蒙昧之城有什么关系呢?
手抓紧了膝上的衣摆,她明白,这就是李衡不惜向赵氏示好,也一定要见到太皇太后的原因。
她还在沉思,忽然李藏站起身来,拊掌道:“我的答疑时间也该结束了。我来只是想提醒你一下,薛云直已经回京,真正的钟意之也在,所以 ”
他朝她摆了摆手。
她依旧蹲在地上,抬起眼睛的样子显得格外无辜。
最后一句,似乎就是他今夜来真正想说的话罢?
李藏同她摆手后,便转身要走。
“等等。”她骤然起身,不假思索地问道,“今日影卫的发现,你知道吗?”
李藏亦不假思索地答道:“不知道。”
“我祖父通敌的证据,似乎已经确凿了。”她轻声道。
李藏的语气里隐隐有些不耐烦,“你自己也说似乎,那就别说确凿。你已经凤冠霞帔被聘做了李衡的世子妃,这样才叫确凿。”
“我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她垂眸,没什么语调,“你今天本打算跑路,有规划过路线吗?今后又打算去哪里呢?介不介意 ”
李藏赶忙反手将她的嘴捂住,生怕听见似的。
“快点给我打住。”李藏不像方才分析毒气之谜时那么和蔼了,他看穿了她的意图,冷哼了一声,“经历过今日后,你觉得可能吗?”
他不会再受她摆布了。
他的拇指指节狠狠扣住她的下颌,她的下半张脸都动弹不得,却还可以动动舌头。她轻轻舔舐着自己口中未愈合的伤口。
为了一点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意气,上午刻意激怒了他,是她不对,可她也已经收到教训了不是么?
“你明知道,无论前事如何,他照样会接纳你的,所以不要再有这样的设想了。”
“我呢,明明才现身了一天,却已经烦了。”他恶狠狠地将她的腰向里一推,两人久违地贴近在一起。
“我想你是有些误会了我们的关系,如今可还能给我么?”
他的手一路向下,眼睛也跟着降了下来,湿润的气息喷在她额头上,她自己的鼻息也被困在一片手掌之间,仿佛两股洋流,汇聚出灼热的温度。
疯了?这是要干嘛?冰流皱眉,挣扎着逃脱了他的禁锢。
“不能,就不要再同我说这些,我毫不关心的事情。走了,别再来烦我。”
三日后的清晨,有密信自赵府传至了榴园,当日晌午,便有旨意紧接着而来。
“宣珹王世子妃柳氏于六月初二日入宫觐见太皇太后。”
显然,哪怕位极人臣如赵辅国,也有不能全然办到的事情。
太皇太后宣召的旨意只给到了世子妃,在外人看来也很是合理。
但李衡却愁眉不展。
冰流却道:“这样很好。我去同你去,是一样的。”
李衡坐在桌子的另一端,听她说话,有种陌生感觉。
在这之前三天,自从有了宁府通敌的证据起,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倒也不算冷战,毕竟李衡的心思连李藏都能猜透。
他当然不会因为这事而生冰流的气,纵然曾经的上柱国大将军坐实了叛国之罪,这与她也无关。
他体谅她的心情,于是就放任她一个人清净,自己则加快进度,希望能多找到一些关于宁府的记载。
宁大将军若要叛国,总要有一个理由吧?李衡总觉得,这其中的事情不会是金钱名利那么简单。
而冰流看似闭门自嗟,实则亦在暗中使劲,她想查查是否真的有这么一个隔三差五就出入珹王府的可疑之人,于是托付了小庄,也多少麻烦了淮光,想不到三日内还真查出那么几个。
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负责往珹王近前端上每日三餐与饮水的人。
端茶送饭看起来简单,却因为珹王的身份而变成了一项重要的责任,通常都是当日值守的禁军长官负责,值守的轮次不同,送饭的人也不同。
经常轮换,若有阴谋,知道的人就太多了,应当不会是禁军下手。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近来每隔几日就会出现在珹王府的人,倒也算是半个熟人,就是皇帝极为亲信的常侍王虎。
以他的身份,出入珹王府自然轻松容易,更何况他很可能是身负皇命而来。
珹王已经疯了这么多年,皇帝对他的忌惮不减反增,甚至更是已经将这份忌惮投射到了李衡身上。派最亲信的侍者没隔几日就去确认一下,自己这个优秀的兄长是真正的疯了,没有好转,听上去确实像是皇帝会做出来的事。
又或者,他根本就是派王虎定时去投毒呢?
王虎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时常出入珹王府的呢?因为她是最近才关注这件事,能往前回溯的记录已经很少了。
但王虎身后是谁,这是确凿的。如果珹王第一次发病,就是当今皇帝在作怪呢?
感觉动机很足,一切都能说得很通。只是未免太令人胆寒。
昨夜,冰流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她孤身一人,还穿着身为世子妃的那身端庄华服,手中提着短剑,独自行走在宫廷内苑中。
她好像在追踪着什么人,长廊的尽头时而有怪笑和尖叫声传来,声响就着两侧的墙壁来回回响,渐渐交错成一股很骇人的力量。
她在追的,是王虎吧?她在梦里渐渐有了目标。
她是要抓住他,将他背后的那个人也一并带出来。她跑到了长廊的尽头,恰好看到王虎狰狞笑着,钻进了一处巍峨肃穆的高大殿宇。
冰流抬起头,是寿昌宫。
她更要加快脚步去追,谁知迈步过了门槛,却一脚踩空,跌入了万丈深渊。
她挣扎着想要抓住什么,身上的华服却逐渐变重变紧,变成了禁锢她的绳索。
若不是被淮光摇晃着醒来,她大概会一直在这个梦里坠落。
梦的预兆不好,但冰流是总做噩梦的人,早也习惯了。
机会摆在眼前,她是一定要进宫,能见到太皇太后,那很好,有机会寻找王虎作恶的蛛丝马迹,就更好。
所以现在,她的目光定定望着李衡,等待他说出自己的决断。
一点点焦灼。
李衡终究摇头笑道:“懿旨已下,我就算想拦,也拦不下。”
但他又道:“但是有一个问题,你不是柳丝韧。”
她不是柳丝韧,她是宁冰流。但这金陵城中识得她面孔的旧人已经不多了,婚礼后,她一直藏在榴园中,周围都是王府亲信,也没有必要易容伪装。
但是,若要入宫呢?
宫中恐怕也没几个人见过她,更别提在七年后认出一个已经全然不同的她。
但是,太皇太后呢?她老人家恐怕已经耳聋眼花,智力昏聩,但万一她真的认出了心中挂念许久的小辈呢?
李衡又问了一次,“你准备以何种样貌入宫?”
这样重要的问题,冰流也不是没想过。
不管那个噩梦,她也能预感到,这次入宫,可能会遇到现在预料不到的事情。
只是她还不知道,这是重大的契机,还是绝命的危机。
她真的很想快点接近那个真相。至少她多走一步,或许珹王还有恢复神智的可能。
易容打扮,就相当于让丝韧走了这一遭无异。
她觉得,是时候用一剂猛药了。
“我自己。”
第74章 觐见
六月初一夜,冰流同李衡相见。
这次,李衡不似平时那么冷静,语气甚至有些急切。
“之前且不论,但现在,我劝你别去。”
冰流知道定是影卫有了新的发现,于是自他手中借过了信封,自顾自拆开来看。
“明日天亮,我便命人通报宫中,说世子妃突发疾病 ”
李衡絮絮地说着,冰流留一只耳朵听着,剩下的精神都投入到那封信上。
崭新的信纸上有两种文字,一种是以各种奇怪符号写就的密文,每行密文下面有一行翻译过来的话。
冰流知道教场姐甲三号的地下藏着的不少文书都是用密文写就,看来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影卫终于突破了最重要的这层屏障,进而解读出了更多内容。
这是一封自北面而来,在校场街的地下据点中转,却一直没有送到收信人手中的密信。
因为信到金陵的日期,是神平初年元月初九。
那时宁府已经家已经被抄了,通敌的宁延章也已经不在人世。
所以这份未送达的信,如今才能放在冰流手中。
信的落款是一个比正文更复杂的密文图案,想是双方事先沟通好的某个代号。
信的内容也足够令人琢磨。大致是寄信人提及了先前宁大将军与观蝉局开始联络,是因为无意中在朝中发现了一股隐藏很深的势力,目前目的不明,却致力于持续将自己的信仰向位高权重之人灌输,进一步渗透进朝堂和宫廷。
据他所知,已经有一位在南晋身份极为尊贵的人陷入其中。而这股隐蔽势力,很可能是自北瓯发源传递。
所以他才会与观蝉局旧识沟通,想要确认一下此事的严重性。
观蝉局这次的回信则是,他们也在暗中查询,确有可疑之处,所以希望宁大将军能将那位极为尊贵的人的身份点明,方便他们继续。
冰流看得足够久,李衡从她手中又夺回了信,同时夺回了她的注意力。
李衡说得很快,“有这份信在,我想一切都很显然了。姑且不论宁大将军除了这件事外,是否还有旁的事与观蝉局联络,但很显然,他早就发现了我们现在发现的,关于屠阳神女的那些,他还知道,有一位身份极尊贵的人已经陷入其中,会是谁?会不会就是因为他已经知道了这些,所以才会招致杀身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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