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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皇钗/元后——倾颓流年【完结】

时间:2023-11-07 23:05:21  作者:倾颓流年【完结】
  少明给她倒茶水的动作一怔,耳根似染上薄薄一层绯红:“还没,不过,快了。”
  转而少明就笑着问起她来:“那么你们好事近了么?”
  絮絮一愣,正支支吾吾想要说不,一道清朗男声便在身后含笑响起:“我们也快了。”
  絮絮回头瞪他,被他轻笑着摸了摸头发,道:“怎么还不好意思了。你不是说,要向师姐讨教讨教怎样绣嫁衣……?”
  扶崇白日受了伤,这会子尚且躺在屋里,并没有出来见面。絮絮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有多接触接触,才能多探得他们的内心,他道:“听说扶崇兄受了点伤,在下进去探望探望,不知可方便?”
  若他是个外人可能就不方便了,但如果是师妹的未婚对象,也就方便了——
  得到应允以后,玄渊掀开帘子到了扶崇休养的屋中,留这师姐妹两人在侧屋里。
  少明当真端出一盒针线、一些子布料出来,很是耐心地教她绣起衣裳来,说:“我是知道你的,打死也不愿做女红,每回都让雪成雨休向我要,”她笑了笑,“这回成婚,总要自己动手了罢?”
  絮絮尴尬不已,但心头似冒出一点,奇怪的感觉,好像……若当真是成婚的话……也……
第71章
  也不是一件抵触的事。
  桌上一盏红烛兀地晃了一下, 将她从遐思里惊回了神。絮絮方才笑了笑,说:“嗯。”
  少明给她拿了个绣棚,笑道:“你恐怕不熟练, 先绣点儿简单的花样。你想绣什么?”她眸如春水, 温柔看她,絮絮心里忽然产生一种, 很温暖的感觉,似从心脏, 流进血脉。
  春夏之交,江南一带更不必提,夜里已热起来了。暖流熨得她甚至出了薄薄的汗。
  她想了想,脑海里蓦然闪过一片白梅花。
  那并非是禁宫寒香园里栽种的寒士卧雪, 被人精心养护,尽心照料,最后才在那片锦绣繁华中生长出来。
  她脑海里浮现的是在蕲山后山,漫山遍野肆意快哉的寒士卧雪。尽管彼时她双目不可视物,但在玄渊的怀抱中,闻见冷香盈袖, 亦尽可想象, 其遍山遒劲风骨。
  絮絮嘴角浮现出无意识的笑,眸子忽然亮了亮,说:“师姐, 我要绣白梅花。”灯烛下,絮絮的脸色不知是因烛照还是什么, 浮着浅浅的似云霞的红。
  少明奇道:“咦, 你以前最不喜欢这些素净的花了,还以为你要绣一朵芍药, 或者你最喜欢的洛阳锦。”
  她思索了半晌,说:“可能是为了……互补。”
  少明的女红显然比絮絮要好很多,比如她三两针勾勒出一只鸳鸯,又三两针填充了这只鸳鸯,鸳鸯在布料上活了——絮絮则用了二三十针勾一朵小小白梅花,这回她小心翼翼,没有戳到手指头,她自认为已是大大的成功。
  絮絮好不容易绣完一朵,松了松脖颈胳膊,道:“师姐,你还打算回师门,看望师父么?其实……其实师父也并非反对你们的事,只是很担心你。”
  少明手里细针一顿,缓缓笑了,说:“他心中有远志。师父不是常教导我们,扶危济困,救苦救难。天下积弊日久,若是……”
  絮絮这才看到她手中,刚刚的鸳鸯锦帕已经完工,搁在一旁,此时手里,是一方红绸帕子,金线已勾勒出一条龙形。
  絮絮愣了愣,她的话听了个囫囵,但那条在烛光底下熠熠的小金龙,忽使她记得了,这大抵就是史书当中记载的,孝明皇后为太/祖皇帝刺绣的一方蟠龙手帕,鼓励他好男儿志在四方……
  如今这手帕,如此真切地展现在她的眼前,她下意识伸手,抚上那细密的金缕丝,感叹道:“蛰龙出云,他日定将临于四海。”
  少明澄明的目光看向她,微微一笑。
  史书当中,他们自然是极恩爱的一对夫妻,少年时彼此扶携,日后扶崇君临天下,只钟情于她一人。世上同甘者众,共苦者众,而同甘共苦者寡。
  絮絮又联想到,自扶崇以后的大衡朝皇帝,就没有一个学到了他的精髓,哪一个不是花心大萝卜,……可见优良的种子未必能传下来,而恶劣的种子往往更容易流传。
  她也看着少明,想了想,道:“师姐,我和他也没什么地方好去。日后……可否同你们一起?”
  少明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说:“我自然求之不得,你我从小关系最好,我在异乡……”她略有叹息,“其实也很孤单。”
  絮絮这才同她说了她就住在隔壁。
  少明诧异地说:“我怎么从没有见过?”
  絮絮没法向她解释,她这边看起来只是过了两三天,但他们其实已经过了很多年这件事。
  她只好搪塞说因为她和玄渊两个昼伏夜出,不怎么出门。
  外头梆子声响了,絮絮揉了揉眼睛,意识到实在已经太晚,起身告辞,并将绣了一晚上却只绣好一朵小梅花的丝帕小心折了折塞进怀中。
  少明还叫她明日再来一起做绣活。
  絮絮出了屋门,夤夜星光璀璨,她稍一抬眼就看到等候在院落槐花树下的玄渊。他的白衣在夜色里尤其明亮,她加快了脚步走向他,同他并肩,他温柔一笑道:“你好像很开心?”
  她说:“见到一直钦慕的人怎么能不开心,对吧?”
  夜色已深,他步子悠闲,和她一并转回自己的小院,才慢慢开口:“扶崇心有远志。但我观他的面相,……隐隐有一丝阴狠。虽说历代掌权者,莫不有些阴私手段,无可厚非。但我总有一种预感,……很不安的预感。”
  絮絮因为今夜的聊天,没什么困意,进了自家院子,便灵巧地坐上了秋千上,悠了悠,才笑道:“王朝更迭时,哪一个开国皇帝是省油的灯。你也说了,我们是在梦里,那么梦中幻影,何必太过当真?只要找到解阵的法子,出去了就好了。不是说这里的苍生性命不算性命,而是这些既已发生,我们作为旁观者,改变不了多少。”
  玄渊伫立在院中那颗石榴树旁,认真望着坐在秋千上一荡一荡的絮絮。
  她已不满足于坐着荡秋千,干脆站在了秋千上。
  她穿着素白衣裙,发上簪了一朵小白花,晚夜南风吹过,她的衣袖裙裳发带全飘了起来,飘然若九天仙子。
  他小时候读那些道家经典,有时,里面附上绘图,图上的仙子,便是她这般的模样。
  星光簌簌地落进她眼睛里了。
  这架秋千是这户人家原来留下的,她十分稀罕。她说荡在秋千上,有一种荡出尘世的快感。
  念及她的言语,他嘴角绽出一抹笑。
  他顿了良久,慢慢踱步到她的身后,用力推了一把,听到她吸凉气的声音,说:“诶诶——”
  他的嗓音伴着夜风传进她耳朵里,含着深深笑意,说:“梦中幻影当不得真,此刻欢愉却是真的。”
  玄渊这一下用了五六分力,几乎轻而易举叫她荡上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制高点上,那个瞬间,几乎能俯瞰到以这小院子为原点,铺开的千门万户。有稀疏的灯火明明灭灭,庐州城在月光下安宁且静谧。
  风忽然大了,也是这个刹那,她从高坠落,心跳得尤其地快。
  不知缘何,她唯一想到了的就是昨夜里,他说,“下次叫我”,那副带点儿生气的样子——嘴巴比脑子还要快,回忆没有回忆完,她已经向他喊道:“玄渊——”
  他果真稳稳地接住了她。
  怀抱里她笑眼盈盈,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说:“喏,这下我叫你了。”
  若非月光太亮,她许就要忽视他嘴边那一勾浅浅的笑意了。
  他们正在榴花树旁,大抵正是榴花似火,所以从耳根,一路烧到了骨血里,热烫灼人。
  ——
  朝廷给扶崇封官的旨意一路快马加鞭南下庐州城。
  扶崇一跃成为了庐州郡守——这升迁,若搁在太平盛世,不太容易实现,但既是在已经纷乱的王朝末年,那应该说已经算慢的了。
  朝中的摄政王尚且对皇位虎视眈眈,而此时,戎狄等外虏亦正对中原垂涎三尺,外忧内患之时,往往总有几位不世出的英雄人物。
  扶崇是这里头的一位,不过此时,北方还有一位,史书中记载的,后来与太/祖皇帝成为旗鼓相当的对手的北陵程氏的程回。
  本来这二人,一南一北,后来竟对调了一下,扶崇去了北方,程回反而到了南方。
  正是程回,在末帝五年,仍率兵十万驻守在允州城,支撑着岌岌可危的王朝。至于程回大将军为什么不称帝,而是甘心为末帝鞠躬尽瘁守着江山,史书上无迹可循。
  这些当然还是后话,只是看到扶崇做了庐州郡守,官拜一郡之长,絮絮便想起了当年程回驻兵允州,与衡军对峙时,有一天夜里,燃起漫山遍野的火光,——他病死在了那个夜晚。
  思及此时,絮絮愈加笃定了此行必须要完成的一件事。
  扶崇走马上任,第一件事就是与少明成婚,絮絮终于知道为什么史书中并没有提及孝明皇后与昭微观的渊源,原来此时他给她重新安排了一个家族身份,那就是江南望族唐家的义女。
  这个唐家,后来便是江南第一富商了,原本都已衰落的家族,因为出过孝明皇后这位皇后,立即又平步青云。
  婚宴很热闹,絮絮难得吃了点儿酒,便有些微醺。她承认自己酒量实在不怎么样,但只吃一盏就醉,着实下她的面子。
  玉堂熏暖,挂满了殷红的绸子,礼乐声贺喜声不绝,她在宴上坐着,作为女方家唯一一个最亲近的妹妹,少明拉着她向来宾们一一介绍,这自有替她结交人脉的意思。
  絮絮只好强撑醉意,跟这些望族的人招呼,好在平日里她就很能自来熟,因此虽然微醺,倒不妨碍她同他们有说有笑。
  终于摆脱了这酒酣耳热的场面,她下意识回头去寻玄渊,但没有瞧见他。原地转了两个圈,想着以他的个性,一定不喜这觥筹交错的场景,大抵在院子外头,便摇摇晃晃地出了门去。
  傍晚开始的婚礼,此时已是入夜,一弯细如眉的月亮辍在檐角,他正坐在无人的院墙的墙头,曲着一条腿,玄衣在月光底下,反射出星星点点的细碎的光来。
  他瞧见了她,身轻如燕跳了下来,无奈说:“你又喝多了。”
  说着,从怀里取了什么,递到她鼻尖,让她嗅了嗅。絮絮闻见一股清爽甘冽的味道,似果真醒了醒神。然而笑起来时,犹自带着醉酒的傻气:“什么叫,叫‘又’……我可是,好久没醉了。”
  他漆黑的眼眸藏着无奈笑意,说:“这故国江碧,原来是少明师姐亲手酿的。你醉过不止一回,还是不长记性。”
  “你,你怎么知道我醉过不止一回——”
第72章
  玄渊的唇边忽然绽出似月光般浅的一个笑。目光静水流深, 他启声,嗓音似掺杂进叫人醉却的醇酒:“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
  她的醉意骤然清醒, 眸子流露出不可置信来, 这句话,这句话她……
  南风曳动, 庭中枇杷的叶子飒飒作响,他轻轻道:“你还记得么?”
  声音比南风还要温柔, 吹过她的耳朵,若飞鸿过水,点起涟漪来,一圈, 接着一圈。
  她抬眼望着他。
  那个雨夜在北陵行宫的酒窖,她喝了个酩酊大醉,为的是伤情。模模糊糊中,似跌进一个清幽的怀抱里。
  梦境是何其朦胧的存在,晕着细微的天光,伴着瓢泼大雨和惊雷声, 以及故国江碧的烈, 她隐隐听到有人叹息。
  她以为是做梦梦见了阿铉,但想一想也知道,百十年来, 他的魂魄早已不知何往,又怎会适时入梦, 宽慰于她。
  原来是他。
  这个意识, 蓦然在她脑海里,像烟花一般炸了开来。她的眸中五六分浓酽醉意, 在灯火照映里,一闪一闪的。
  她蓦然笑了,歪着头,向他逼近。猝不及防,竟就到了咫尺相对的地步,玄渊忘记后退,反应过来时,她的一双明眸已在眼前,那里盛有他的映像。
  万籁俱寂,准确来说,是一切声音好像都变得渺远,不可捉摸了,她就这样定定看着他,殷红的饱满的唇,仿佛要擦过他的脸颊。
  她笑盈盈地,嗓音压低了,仿佛一只魅惑人心的小狐狸,毛茸茸的刮着人的脖颈:“那夜,我以为我在做梦。原来不是梦。”
  他疑心是她醉了,解酒香没有解她的酒醉,她双颊绯红,恍若升腾的朝霞。
  但接下来一句话,却叫他忽然之间,怔在原地。
  她说:“我原以为,是我的亡夫。”
  这句话,似一束破开云霭的刺眼的光,令他从那片靡丽诱人的云霭里,拨开云雾,清醒过来。
  尽管她唇如烟霞,近在咫尺,可那一个刹那,他还是别开目光,向后一退。
  氛围到了这里,他却落荒而逃,佯装只是看月,向一边退出两步,踩响了地上几片落叶,有清脆的碎叶之声。
  絮絮不解地看着他,又追进一步,但他业已背过了身,仰起眼去看此夜的月光,淡淡说:“那夜,是碰巧路过。”
  ——
  这两日,絮絮总觉他有点儿疏离,她怀疑自己昨夜里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得罪了他——但不禁又很奇怪,什么样的话会得罪他呢?
  玄渊在她心目中,犹若是光风霁月,怎么可能因为她说什么话就小肚鸡肠地同她斤斤计较嘛。
  本着有话就说,有屁就放的原则,絮絮缠着他问来问去,他还是不肯说。
  手帕还没有绣好,絮絮借着去跟少明学习刺绣的契机,模糊地提起这么一问,已为人妇的师姐摸了摸她的头发,目光里颇含几分慈爱:“依我对玄渊的观察,他怎会是跟你斤斤计较的人。你可是说了什么伤他心的话了?或者做了什么,不合适的事?”
  絮絮酒量差也就罢了,喝酒以后更加是个小糊涂蛋,自己说了什么,当然全不记得,就只模模糊糊记得那天,本来酒暖春融,她,她离他那样近,嘴唇快要贴上去了,——甚至,她摸了摸嘴唇,好像残留着擦过银面具时,一点凉意。
  难道是因为她不小心轻薄了他……?
  絮絮终于恍然大悟,直拍大腿,“师姐,还是你有经验!一定就是这样的!我大抵是那夜,喝昏了头,就轻薄了他……我记得我似乎贴得特别近,……”
  她急急忙忙收拾起了绣棚针线,一股脑包到怀里去,正准备去找玄渊道歉,师姐在后头叫住她:“诶,你想好怎么样道歉了?”
  絮絮脚步一顿:“当然是……”
  当然是没有想好。
  她很会低头的,讨巧卖乖自有一套,以往最能哄生气的皇祖母开心了,复又坐回了凳子上,敲着额角,思索说:“当然是向他道歉,说,我借着酒醉轻薄他,实在是件很抱歉的事,谁让他是这么好的男子,不光是我,换了谁可能都把持不住,嗯……看在我们认识这么久的份上,咱们该吃吃,该喝喝,该忘忘……”
  被师姐敲了一下头,哎哟叫出声,师姐很无奈地看她:“怪不得他生你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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