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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皇钗/元后——倾颓流年【完结】

时间:2023-11-07 23:05:21  作者:倾颓流年【完结】
  絮絮瘪着嘴坐在原处,一双水光蒙蒙的眼睛无辜极了,望着少明,说:“师姐……”
  少明手里还在绣着蟠龙金帕,栩栩如生的龙尾已初露雏形,针脚细腻,因此极费心神。
  她徐徐分析道:“你也不动脑子想一想,他生气的缘故,在于你轻薄他么?……少真,你下山也很久了,他却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克己守礼,并无任何逾矩之行,但那就代表他心里就是这样想的么?”
  絮絮听得懵懵懂懂,少明干脆挑明了讲:“你该给他一个名分。”
  絮絮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什么!?师姐,我,我,……我只是亲了他……不对,我只是似乎亲到了他,甚至都,都……可能没亲到……”她也记不得有没有亲到了。
  她一下子连话都说不明白了,理了半天,静默中忽然福至心灵,脸上绯红,低声说:“师姐,你的意思是,玄渊,他喜欢我?”
  这脸红,红得恰是时机,少明便贴近了她,说:“怎么,你们在山上的时候,不是已经——”
  她急忙摇头,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有的,师姐,那时候我只是,呃……”她搜索枯肠,鼓着腮澄清说,“只是在一起讨论修行,没有其他的事。”
  少明却眼含笑意地瞧她,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絮絮回到自家院子,看到玄渊正在做饭。
  说来很奇怪,他居然会做饭……实在是一直以来她对他的印象就是谪仙入凡尘,后来各种事实都证实这个印象太不全面了。
  他不仅会做饭,会女红,……还会很多很多。
  厨房里,飘来一阵油香,絮絮放了绣棚,慢慢踏进烟火缭绕里,轻手轻脚地,摸到他旁边,在他准备端起切好的菜倒到油锅里的时候,将那碟子菜率先端起,递给他。
  他瞥了一眼她,复将目光移回了灶上,菜下了锅,哗啦一声,发出滋滋的响。他开口道:“烟大,对你身子不好,你先出去。”
  絮絮绕到他跟前,他就转身去拿盐,她连忙先他一步从柜橱上摘下盐罐子给他;他看了看她,放了盐,去拿醋,她又提前把醋瓶子拿来给他。
  两次三番,他终于有些无奈,看着她说:“你是有话想说?”
  她的话卡在嗓子眼,就快要蹦出来了,一阵油烟呛得她直咳嗽,咳得眼泪将将要流,玄渊连忙拍了拍她的背,低头哄她道:“好了好了,先出去再说。”
  絮絮也觉得这厨房不是个说话的地方,但是,倘使此时不说,更待何时?她被半推半带着出了厨房的门,按坐在小竹床上,慌忙就想扯住他的衣裳——他戴了束袖,袖子自是无从抓住,手便往下一勾,勾到他的腰带上去。
  絮絮大惊失色,腰带差点儿勾下来,那一刻,脑子里犹自想着,上次醉酒“状若”轻薄了他,他就生这样长时间的闷气,这回,只怕要生更、更长时间的气了——她立即松手,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深呼吸一口气。
  半回过身,银边腰带自是在她的力气下啪塔落地,翩然白衣顷刻松开,絮絮忙要去捡那条腰带,不经意抬眼,心里冒出个不是很合时宜的念头:他这厢,衣裳松松垮垮的样子,更像一个被轻薄的良家少年了……
  絮絮捡起了那条腰带,望见他别开目光,耳根竟已红了一片,不禁在想,自己真是造孽啊造孽。
  他一边看着别处,一边伸了手要接回腰带,絮絮本着自己有错自己改,连忙两步到了他身后说:“我来,我来!”
  玄渊的脸色一阵变幻,她的手已经环上他的腰身。
  若有若无地感知到她的手的存在,玄渊的呼吸又重了几分,道:“不必,我自己来。”
  但她已笨拙地将腰带系好,发出一句嘀咕:“沈郎多病不胜衣……”
  玄渊:“……”他似被她气笑了,又可能,对于她实在没法子寄予更深的期待,因而长长叹气:“絮絮。我并未生你的气。”
  他一眼看穿她的所思所想,絮絮刚给他系好了腰带,正佩服自己,倏地闻言,抬眼时,他已转过身,正对着她。
  絮絮的眼神左右飘忽了一阵,说:“那你怎么躲着我似的……不就、不就是……”她脸上飘出了可疑的红晕,“那天我是不小心的,你信不信?我可能因为喝多了,没站稳,就像……”
  她往前一倾,以身举例:“就像这样——”
  他立即退后了一步,接着稳稳扶住她的胳膊,叫她没有因此趔趄,听她讪笑着说道:“所以才不小心亲、亲……”她自己也有点儿说不下去了,这件事,着实是她理亏。
  他低着眼,漆黑乌沉的眼静静看她,只有细看,许才能看到隐匿极深的一分笑意。他当然要严肃一点,不可在这时笑她,否则她该瞪眼、跺脚然后溜之大吉了。
  玄渊将她鬓边落下的发丝别到耳后,这动作竟已熟练如斯,叫他不禁愣了一愣。
  她见缝插针说:“呐,呐,就是很寻常的一件事情么,你大人有大量,跟我计较什么……”
  她说话都说不利索了,往日很能逞嘴舌之快的,这时语言都变得干巴巴的,毫无说服力。
  她抬头看着玄渊,面具挡了他一半的脸,下半张脸勉强能辨认,这时嘴角抿平,该是严肃的样子。
  他刚刚说他没生她的气,这俨然是句假话,要是真没有生气,这时就该嘴角勾起一个笑来。
  他似在等待她开口,但她着实已不知如何开口。毕竟,师姐说的话,她觉得一半一半。师姐说的,那得建立在“少真”与良家少年的羁绊上才可以成立,而师姐又不知道他们两人只是入阵入梦。
  怎么可能是因为……因为她轻薄他,却没有要负责,这个原因呢!
  况且,她总不好直接问他,你真的喜欢我么——万一不是,岂不是丢死人了。
  她不知道被人喜欢该是个什么感觉,以往的样本虽然比较多,但上京贵公子们示爱的方法,看似花里胡哨,但总结起来一共有两种:喊她出去玩和作诗。感觉么,就是没什么感觉。
  可能他们也不是真心喜欢她,所以她没有感觉——当然,那个狗男人根本不喜欢她,嫁人以后就更没有被喜欢的感觉了。
  然而玄渊既没有喊她出去玩,更没有作诗。
  她试探着问:“那你这两天怎么跟我很生疏啊?要是我有哪里做错了,你跟我说,我改就是!我知错能改的!”
  她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
  仿佛他要是说不,下一秒就能流下两行伤心泪似的。
  这一招百试不爽,尤其在她皇祖母跟前。
  玄渊的目光从门外那颗石榴花树上,移到她的楚楚可怜的眸子,果然不出她所料,眼睛里出现了些松动的情绪,她心中正得意,见他嘴唇微动,似有话要说,这时候,厨房里飘来了糊味。
  他神色一凛:“……”
  ——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絮絮这一击未成,连着几日都没有找到合适契机再问他这个问题了。
  不过自上回那么问了一通,他待她俨然已经恢复如初。
  她只觉得有一点点不一样了,这个一点点,她还没有察觉具体在哪里。
  七月初七,七夕佳节,絮絮没想到一睁眼就到了七夕,明明昨儿还在包端午节的粽子。
  粽子好端端的摆在桌上,但她一早就没有看到玄渊。
  玄渊此前的战略是,要一路追随扶崇夫妇,于是入了他府中做个谋士。絮絮诚然没想到他还会做谋士,但看他薪俸不低,料想这个谋士做得应还不错。
  玄渊大抵是去郡守府上值。
  她一面啃粽子,一面想,上值上值,何时才能自由……。当谋士着实辛苦,主公很有可能三更半夜要去杀人放火,以至于把谋士从床上挖起来,要他们现场想一个突袭的法子。
  絮絮不禁又在想,他们俩的时间流得和扶崇他们不一样,会不会在他们眼里,玄渊一直在缺勤。
  既是七夕,但未到休沐的日子,他自是没法回来了,她左思右想,觉得自己得做点儿什么。
第73章
  做点儿什么好呢?她左思右想, 自己这双手吧,做饭、做菜、做女红,都稍逊一筹, 她磨磨蹭蹭, 跑到隔壁去寻少明,征求她的建议。
  不出她的所料, 少明正在厨房里做什么好吃的,她蹑手蹑脚到了她身后, 望见桌上白瓷碟子里一排排捏得精致的点心,不由道:“师姐,这是什么啊?”
  少明轻笑了声,颇宠溺地从一旁的碟子里夹了一只喂到她嘴边:“让我瞧瞧, 这是哪里来的小馋猫。”
  絮絮一口咬下去,酥脆油香,欢喜地夸她:“太好吃了——”
  对一个厨子的肯定,只要四个字。少明转身,继续将碟子里捏好的点心下锅油炸,一面笑道:“七夕节, 做点儿巧果。一会子送去官衙。你姐夫他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 是没空回家了。”
  絮絮忙扯着她衣袖:“师姐,我也要做,……”
  想了想, “我也要去。”
  少明拣着巧果下锅,动作优雅如画, 闻声, 也仅是挑了挑眉,问:“哦?”没等絮絮阐述长篇大论为什么她也要去, 她已自己续道:“两个月了,他不会还在生你的气罢?”
  絮絮尴尬不已,摸了摸鼻子,说:“没有的事,师姐,我们感情好得很。”
  少明摇了摇头:“感情好,怎么还不成婚?少真,你得知道,优秀的男人,会有很多女人觊觎的。”
  絮絮听到她的话,心里第一想起了玄渊并不是那种三心二意的男人——紧接着她就愣了一愣,她何以会顺着师姐的思维,就想到了这里?
  她红了红脸,反驳说:“师姐,他要是真的那么轻易就移情别恋,也便不值得我用心了。”
  少明的动作似乎怔了一刹,絮絮不知她在这一刹里想的是什么,总之她微微一笑,语声依然温婉:“少真,你性子烈,我向来知道。但感情这事么,有时候,变数实在很大。”
  絮絮隐约看见她纤长的眼睫颤了一颤,似是山茶花上坠了只蝶,那样轻的颤动。
  絮絮想到了扶熙,不禁有了一点体会,可见大多数男人,都不是专情的那一类。好在她是知道后续的历史,也知道扶崇待师姐一心一意,想着宽慰宽慰她,于是道:“师姐,就算别人不可信,姐夫的人品,还是很值得相信的。他的为人,咱们平时都看在眼里……”
  少明蓦然轻笑,回头来望她一眼,笑道:“说的是你,怎么扯到我身上了。不是说要做巧果?”
  絮絮连忙挽起袖子洗手,在一旁跟着她像模像样地开始揉面团,捏点心,下锅油炸……
  如此这般,忙活大半天,终于做了足足两大碟子巧果。
  絮絮望见这样丰硕的成果,心里自是志得意满,且人总是对自己做的东西,存有某种自信——因此她觉得自己做的那碟子,比起师姐的,其实也就差了那么一点点,一点点而已啦。
  但即使做了这样多,少明还是没有歇下来,继续做巧果,絮絮疑惑道:“师姐,你做这么多?虽然……虽然姐夫饭量大,但也……”
  但也不是饭桶,她忍了忍没说完,就听少明笑着道:“你呀,这些是带去给官衙里的其他人的。”
  絮絮一下明白了,若有所思。恩惠虽小,不失为笼络人心的手段么,她以往也经常如此。哎,太久没有做这种事情,她都忘记,少明可是未来将母仪天下的开国皇后,又怎能真的粗心大意。
  她和扶崇至今仍住在这普普通通小院子里,并未搬到豪奢些的郡守府里,家中更不用仆从奴婢服侍,事事亲力亲为。
  史书里曾记载过,太/祖皇帝官袍旧损,均是由皇后亲手缝补,而不舍更换新衣云云。他们在外的形象,皆是如此勤俭朴素。
  难怪日后史官立传,点评过孝明皇后一个“俭”字。
  絮絮寻思如果是她,有了钱权,绝不会得一个俭字的评价,而极有可能是什么,“奢”“纵”……
  愈想愈觉自己是比不上她的品行——不过很快她又宽慰自己,人么,都是有多样性的,世界上不乏她这样的,比她更差的也不是没有……若是人人都品行高洁,岂不就是圣人口中的大同世界……这样一想,心情即明朗了起来。
  傍晚时分,街市里热闹起来,絮絮跟少明上衙去送巧果。
  少明美貌非常,自是不便露脸,因此拿白纱缚面。絮絮有样学样,也拿了白纱缚面。
  她望见白纱,不禁想起,前些时日她明明被林访烟和赵桃书算计毁了容颜,还以为那些伤痕已经是痊愈不了的了,在眼睛重见天日以后,一直没有勇气照镜子。
  但出乎所料,那天她意外照到水面,水面倒映出的自己,竟光彩照人,脸上曾经的沟壑伤疤尽数消失。
  她先一呆,随后想起,莫非这是梦境的功用,那就是可以自行修复她的种种伤口?
  原本不戴面纱面对玄渊时,她总有一点儿涩楚,但得知自己容颜已复原如初,甚至比以前更艳丽了些,她心里的那点儿自卑,才消失殆尽。
  她到底还是欠缺了点儿修行,做不到像圣人一样,将自己的身躯只当一副臭皮囊,看红颜如看枯骨。
  她给自己的定位乃是一个大俗人。大俗人嘛,肯定要做符合大俗人形象的事情。
  这世道,长得丑了需要戴面纱遮掩,长得好看了也需要戴面纱遮掩,可见,人总是趋向于中庸,——古语谓之“藏拙”。
  这道理当然很适用于许多人,比如此时的少明师姐,她作为郡守的夫人,出行戴面纱遮掩美貌,且不乘华丽车舆而采用步行,在絮絮看来,就是藏拙的一种。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也会轻功,所以走路完全不累。
  从城西走到城东,以至于絮絮愈想愈觉得是这后一种可能。
  到了官衙时,天边晚霞艳丽,紫色的霞彩,大幅大幅染在西边的天幕,云如火烧,极其绚烂。
  官差们见到两位白衣衫飘飘若仙子的女子到来,且都拿面纱遮掩着,先是一呆,还以为七夕节,天上仙女下凡来了。
  少明先摘下了面纱,向他们笑了笑道:“郡守在府里么?”
  他们才猛地回神,向她行礼:“夫人大安。郡尊他……”他们突然支吾起来,少明本要迈进门,也顿了顿:“怎么了?”
  絮絮在后面,回望看到门前另停了一抬轿子,这轿舆装饰华丽,大抵是达官贵人所乘。她在少明耳后轻声说:“师姐,莫非姐夫在会客,不方便?”
  少明听到她的话,眉轻轻一蹙,倒是叫絮絮拿了几块巧果出来,分给守门的官差,笑道:“七夕佳节,别无什么好犒慰各位,就只这些粗鄙物。各位当值辛苦了。”
  方才还在支吾的官差,接过巧果以后,犹豫了一番,终于如实交代:“夫人,郡尊正在府中,只是江州郡守派了人来,这时在后院……恐怕不方便见您。”
  少明神色未变,依然温婉,倒是笑了笑:“不碍,我将东西送进去就走。”
  天意让絮絮下午还在和少明讨论优秀的男人会不会被很多人觊觎,天意让絮絮傍晚就遇到了这么现实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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