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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盏抬眼, 误解了‘不一样’的意思, 她弯唇解释, “…嗯，我前几天惹他生气了——”所以看我就有些凶。
小棋煞有其事地摇摇头, “不是因为生气，不知道怎么说，就感觉他和你说话的时候一点都不冷淡，很有情绪的。他和我们打招呼就没有，”接着她振振有词，“……这么讲吧，和我们打招呼时的状态基本等同他公司不具备感情的机器人，或者连机器人都不如……”
俞盏：“……”
怎么会，大错特错的错觉。
……
为时三十分钟的课程结束，小棋起身，准备带着孩子们去食堂吃晚饭，俞盏跟着站起，到前排的位置。
男人彼时正蹲着身体和小朋友用代码交流，俞盏没看错，确实是代码。
黑压压的字母堆在屏幕上，如同天书般，她一个也没看懂。
等待片刻，他们敲击键盘的手指停下。
动作停下之后，个头最高的那个小男孩主动伸长自己的手臂到迟于面前。
俞盏见迟于从黑色风衣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手环一样的东西，动作放缓，他戴在男孩碗骨处，低声对男孩说，“有问题传简讯给我。”
小男孩握拳碰了碰他的衣服，大概率是在对暗号。
陆陆续续的，剩余两个小朋友也各自乖巧伸长手。
全部的手环佩戴完成，小棋新奇问：“迟老板——迟总，这是什么东西？”
“身体监测仪。”迟于平淡回，“你也可以理解为智能手环。”
小棋:“哦……看起来挺厉害的。”
迟于：“从哪看出来的？”
小棋：“……”
客套话不都是这么讲吗……他咋不按照常理出牌呢……
“这节课是不是算结束了？”俞盏出声，拯救小棋的尴尬。
迟于点头，直起身体，目光落在女孩脸上，轻嗯一声。
“那我先带他们去食堂吃饭哈。”小棋匆匆忙忙带着几个孩子往外。
只是步伐刚迈过木制门槛，其中一个小男孩忽然挣脱了小棋的束缚。
他疾速跑过来，不由分说抱迟于的腿。
小朋友动作急又没收力，没有防备的迟于脚步歪了下，身子也随之歪，避无可避，他轻撞到一旁的俞盏。
“有事没？”他先观察她的神情又去看她被撞到的胳膊。
俞盏摇头，抬了抬胳臂示意自己没事。
小男孩察觉他第一时间不是和自己说话，不满踢他的鞋子，门外的家长见状赶紧呵斥着让他停下，“抱歉迟总，他——”
男人摇头：“我没事。”
发出的依然是冷淡的声音，但俞盏却在这份冷淡里读出了其它东西。
她看到男人在确定她没受伤后.回身.抱起地上的小朋友，用指腹给小朋友擦不知何时流出的口水，他抱孩子的动作因为生疏显得别扭，但脸上却没丝毫不耐。
安静了一分钟，他偏头看向俞盏，对她讲：“在这等我一会儿。”
由于是陈述句，俞盏应好。
‘一会儿’是二十分钟，俞盏一直算着时间。
等他再进入教室，天色比方才暗一些，霞光洒落，披盖在他身上，俞盏看到他肩颈处有一片湿润。而他是个洁癖重度患者。
停了几秒，他说：“我忙完了。”
俞盏点头，顺着他的话回：“…我这边也结束了。”
他又说：“我没开车。”
俞盏再次点头“…我也没。”我不仅没开车，我还没车，也没驾照。
下一句。
俞盏听到他理所当然讲：“那你跟我拼车。”
俞盏:“……”
好无懈可击的逻辑。
出学校的路途中，俞盏翻到手机上有丁轻半个小时前给她留的微信——【我有事先走。】
俞盏刚才没留意，这会迅速回复：【好的。】
【不用回公司打卡了，直接打外勤。】
几乎消息发送的同一时间，丁轻发：【明天上午加班，别迟到。】
俞盏：……【收到。】
这应该是叫先给一块糖，再打一巴掌。
看她走路一直在敲手机，迟于垂眼，略有不满地踢起地面上的小石块，须臾间，他便以非常准的角度把小石块踢到了俞盏脚尖前五厘米左右的位置。
俞盏抬眸，眼神疑惑：“？”
“我现在在想一个问题。”男人挑眉，漂亮的眼睛随着挑眉的动作颤了下。
俞盏收起手机，接他的话：“什么问题？”
“就——”他静静看着她，似笑非笑，“认识不认识都一样。”
“……”
俞盏是五分钟后才彻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的。
‘我一个日理万机的老板走路都不玩手机，你呢？’
‘一会要装陌生人，一会又主动招呼，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今天不装不认识了，不还是照样当哑巴。’
好吧，这都是她自己乱七八糟的脑补，那人才不会有这么多要吐槽的话，因为他常说，他很懒，懒得吐槽别人。把注意力放在别人身上就算是吐槽也是在浪费他自己的宝贵生命。
……
马上就要到校门口，俞盏拢了拢自己单薄的外套，滞后地开口解释：“刚才是回领导消息。”
迟于：“噢。”
明显的不信任的敷衍语气。
“……你知道的，领导发消息，不管是不是上班时间都得回。”话落，俞盏想起他是老板，上面没领导，她决定撤回这句，“我——”
没成想，话没说全，男人唇角扯出笑，漫不经心地眨了下眼睛，“那你来我公司上班。”
俞盏:“什么？”
迟于:“你来我这上班，让我体验一下当你领导的待遇。”
“……”
“怎么？我不配当你领导？”
“……”
“我不是这个意思。”俞盏这会儿不想和他计较，温和道，“我只是想说——”默了默，她把话胡乱接上，“之前和你装不认识是因为我在做一件坏事。”
迟于：“？”
俞盏头垂得有些低，她听见他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所以你是为我好？”
俞盏：“…你要这么想也没错。”
迟于：“…那我是不是还得和你说一声谢谢？”
俞盏：“…不用这么客气。”
迟于：“……”
男人气极反笑，显然不信她的随口胡诌，他意兴阑珊地往她的方向挪了半步，不再和她扯这个话题，他吩咐说，“离我近点，帮我挡蚊子。”
俞盏：“…嗯，好的。”
他果然觉得理由荒谬啊。
晃晃脑袋，把其它思绪晃走，这个刹那，俞盏的脚步尽量保持和他一致，不再玩手机，也不看风景——只专心致志一门心思地帮他看蚊子。
事实上，这个季节蚊子不算多，可是他的血型特殊，即使是冬天，也会招来蚊虫。以前闻阿姨带他看过医生，还喝过中药，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的体质依然没改变。
他应该养活了不少蚊子，俞盏忍不住猜测。
迟于无意偏眼，探测她们之间的距离，现在距离算近，她比他矮，又落后他半步，应该吹不到风。
幽然的目光.一两秒后.若有似无转到她胳膊上，玩手机看起来是没有不对劲的，估计真没受伤。
空气是寂静的，俞盏在一片寂静里努力专心捕捉蚊子的嗡响。
不远处，张老师脚步匆匆，她怀里的孩子忐忑问：“是不是走了？”
张老师摇头，刚准备说不知道，便看到门外路灯下安静站着的两人身影。
一高一矮左右而立，都拥有不凡的气质和面孔。
男人懒散的姿态斜倚栏杆，背着个女士包，女孩的手臂在动，在他头顶轻拍了下。之所以能够到他的头顶，是因为有人在主动弯腰。
“没走呢，”张老师感叹，“但不知道现在过去，会不会破坏氛围……”眼前的氛围感可遇不可求，她在影视剧里都很难见到。
小朋友听不懂她的后半句，但懂得她的前半句，他激动地晃晃脚，情绪又转为躁动。
“好好好别着急，我们现在就过去。”张老师步伐加快，冲着两人的背影喊了声。
俞盏循声回头，叫住迟于，一同张老师会合。
“幸好赶上了。”张老师声音带着喘息，迟于便自然地伸手把小朋友接到自己怀里。
小朋友的眼睛刹那间亮了，搂住迟于脖颈的手臂收紧。
是刚才不小心踢到他的那个孩子，俞盏听到张老师解释迟于离开后，小朋友一直在说对不起。
张老师：“应该是怕你以后不来了，情绪很激动。”
“不会。”迟于轻拍了拍身上小朋友的脑袋，认真道，“言而无信不是我的风格。”
俞盏：“……”
虽然但是，总觉得有被内涵到。
男人用比方才熟练一些的动作哄起小孩。
俞盏在这个间隙和张老师闲聊。
“原来你们认识，”张老师笑容灿烂，说着陈述句，准确讲，是感叹句，“难怪哦……”
“……”相似的言论，半个小时前她刚听过。
俞盏决定转移话题，主动聊起工作上的事，她对张老师说假如对拍摄脚本有新建议可以直接发给她。
张老师回她没意见也没建议，“虽然认识时间不久，但我对你的工作能力和人品都很信任。”
俞盏道谢，脸上的笑容很深。
后来，她们从四环回到二环，女孩脸上还是带着笑。
现在是去迟于公寓的某条路，楚京严在迟于的公寓等他回去喝失恋酒。
楚京严打电话那刻，车子刚上高架，他能掐会算的占卜到俞盏就在一旁，用很大的声音说，“把小盏也带来，小盏不来，我就把你的家搞得乱七八糟，让你看到就难受。”
“……”俞盏不得不赴这个临时约。
她今天心情似乎格外好，因为张老师的那番话。
明明就是事实，迟于无声掠了她一眼，没想明白，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
俞盏跟在男人身后半步的距离，这个瞬间她在想——他这几年其实有很大变化。
肩颈处衣服上的眼泪和鼻涕都是那个小朋友在告别时留下的，但他没有当场嫌弃到丢弃这件衣服。他的神态全程都自然，不管小朋友怎么闹，他都平静应对。他还学会了小声地用诱哄的语气说单字。
比如——嗯？行。嗯。好。
……
由大路转上一条小径，光线也变得昏弱。路灯投射，将他挺拔的影子拖得长。
女孩心思叠叠，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她走在他的影子里，从始至终。
十分钟后，她们进入一家超市，买楚京严点名要吃的零食。
收银时，俞盏不自觉地，似有若无地，又扫了一眼他被小朋友踩脏的鞋。
黑点很明显，在洁净的平面上留下一圈脏污。
但也像勋章，俞盏终于想到准确的形容词了。
勋章。
独属于他的珍贵的勋章。
第22章 公主
和俞盏想象有所不同的是, 他住在一所老旧的居民楼，房龄至少有四十年。
逼仄狭小的门厅岗只是摆设，没有守门的员工, 如今里面堆放着一些颜色鲜艳的红被单。所见之处的楼体外墙陆离斑驳, 缀着不成规则的细碎朱瓦以及斜影。
绕过一条狭窄的石阶路，再穿越两方残垣般的小广场，往里走一百米，就是他住的单元。
他说：“跟上。”
她答：“…啊好。”
一程她们就只讲了两句话。
第三句是进入楼栋时一个牵着狗绳刚遛狗回来的阿姨说的，阿姨看见迟于兴奋道, “小于回来啦？”阿姨丝毫不收着的声音搭配着狗吠, 在狭窄的空间显得恍然又和谐。
迟于低低答应一声，那阿姨直愣愣往他的身后看, “这位是？”
“我朋友。”男人朝俞盏的位置挪了半步，挡住阿姨热情但也八卦不止的目光。
阿姨并没有被他的动作干扰, 继续高声讲话，“小姑娘真漂亮，有男朋友了没？”
“……”
问题很突然，加上俞盏现在的注意力都在那条冲她汪汪叫的小狗身上，一时无法招架, 她唇角咧出一个干涩的笑。
迟于再次往俞盏身边移一些, 隔着些距离，在她出声前率先和阿姨讲, “我们还有事, 先上去了。”
“你们不等电梯了？我还想跟你说说相……”
阿姨的话在身后越来越模糊, 俞盏只捕捉到部分, 她跟着迟于推门走进楼梯间，松下一口气。
松气不是因为怕那个阿姨再问出什么问题, 而是她怕狗。三岁的时候被狗咬过，从那开始遇到狗就要躲很远。
方才他走在她前面一些，这会儿他走在她身侧，台阶狭小，但勉强也够两人并排。声控灯有些失灵，步子迈得重也不并不会让它立刻亮堂起来。
迟于手里提着购物袋和她的背包，她手里举着手机，用手机里的光照亮狭窄的路。
气氛过于安静，俞盏轻咳一声。
那人的目光很快移到他身上。
他问：“冷？”
她迅速回：“…不冷。”
长时间不说话，说话前不都是要咳嗽声给暗号吗，和冷不冷没关系。
“那就是累。”他果断总结。
“…也不累。”她体力好着呢。
俞盏步子迈小了一些，斟酌两秒，还是出声问，“你怎么住在这里？”重音在‘这里’两个字，很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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