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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眼睛微微低垂，和女孩那双灵动清透的眼睛动视霎那，用不轻不重的语气随口道，“这里房租便宜。”
预料之外的答案，仔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
搭话是俞盏主动的，这个空当她又干巴巴率先陷入沉默。
听他们说过他缺钱，但他做得一些事又不像是缺钱会做的。
……
他一个娇生惯养长大的少爷如今为了省房租住在便宜的房子里，品鉴起来就很像天方夜谭。
“想什么呢？”距离目的楼层只剩一个台阶，他停下脚步注视着她，漫不经心问。
迟疑了好久，俞盏还是决定坦诚自己的想法，她先喊，“迟于。”
“嗯？”男人眼梢稍微扬了扬，直直盯着她。
距离很近，他的那句嗯发出时携带着的气息不经意拂过女孩的脸。
是温热的。
俞盏悄悄调整呼吸，尽可能让神态和语气都自然，她轻声问，“你要不要借我的钱？”
迟于：“？”
“就——”女孩满脸真诚地望着他，认认真真说，“我闲钱有点多，在银行存定期利息是很低的。”
他不知何时站得比她低了两个台阶，如今和她平视。
那双桃花眼在暗夜里不疾不徐再和她对视会儿，眼里含着浅笑，慢条斯理问，“是想放高利贷给我？”
“？”
俞盏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她刚刚跟他说了什么……
——你要不要借我的钱？
——我钱很多，在银行存定期利息是很低的。
“……”
俞盏对自己的说话艺术表示怀疑，但更让她表示怀疑的是他的理解能力。
语文成绩能考到143的状元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
经历一番思想斗争后，俞盏硬着头皮准备再为自己找补一番。
只是出声前，他的话先出现在空气中。
男人的视线静静落在她眼睛上，唇角无声弯起，他一字一停，一本正经道，“放高利贷是违法行为。”
“……”
“所以呢——”
“……”
“我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
“不能同意你的建议。”
“……”
刚接受过法律科普的俞盏准备冷静一段时间，她噢了声，率先移步离开，脚步尤其重，声控灯都被她唤醒了，楼道开始变得亮堂。
往上又走两个台阶，她听见站在原地的男人喊她，“下来。”
俞盏：“……”
不会这么小气吧，以为她要放高利贷给他，所以连他家都不让她去了。
胡思乱想的同时，他已经到了她身边，鞋尖被他的鞋子轻碰了下，他挑眉问，“你准备去哪儿？去楼上拉客户？”
“……”
迟于：“楼上住着位银行经理，你要不怕他对你实名举报就上去。”
“……”
直接说走过头了不就行，非要讲两个反问句表现他优越的语文成绩。
俞盏准备变成哑巴，不再接他的话。
原路折回，往下两个台阶，站在原地乖巧等他带路。
他的房子在三楼，是一梯两户的那种户型。
开门前，俞盏望着两扇不同风格的门，猜测左边那个是他的家：黑色铁门，门外连副对联都没贴，空无一物。
但，他开的是右边那扇门。
贴着干净的对联，门侧边还有一个漂亮的‘欢迎回家’的标志。粉色的标志，字体旁边缀着色彩鲜艳的小花。
随俞盏眼神一起定住的是她的双脚。
她忽然想，这段时间她尽量在做但没做到的事是：保持距离。
幼时可以是很好的朋友，即使待在一个空间午睡，都不觉得有什么。
但成年后呢？
成年后，他们会有各自的伴侣再往后是家庭。再大方应该也会介意的，他的伴侣，或者是他未来的伴侣。
看她脸色一阵一阵变，男人正拿着钥匙的手顿住。
他好笑道：“现在才发现我把你拐到一个黑不拉几的陌生地方是不是晚了？”
“……”
俞盏摇摇头，选择又一次的坦诚，她跟他说，“我是在想，我之前一直忘了问，你有没有女朋友。”
迟于没防备，用极深的眼神凝视着她。
俞盏声音很小，她说，“假如你要是有女朋友，或者有在接触的对象……”
她欲言又止，但他听懂了全部。
半晌，男人喉结轻滚，答非所问，“看来我说过的话你是一句也不记得。”
这下换成俞盏不解了，但她的不解没有持续很久，因为下一秒，那扇铁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楚京严那张染着绿发的脸露出来，“我站这听了半天了，你俩演情景喜剧呢？还有你啊小鱼，你怎么又开始打哑谜了？你就直接告诉小盏，你没有女朋友不就得了。”
“……”
俞盏早已习惯楚京严的讲话方式，他可以一口气说很长的话并且不需要有人接。她冲楚京严弯唇，讲了句晚上好，刹那间，身侧那人冷哼了声。
她记忆力不好也不是她能做主的呀……那不是因为年纪大了吗……
而且，她问的问题不就是八卦了些……怎么他看起来那么气……
三人进屋，俞盏站在玄关处，迟于从购物袋里拿出一双女士拖鞋放地上，刚才给楚京严买零食时，他顺手拿的，二十九块钱一双，并不算便宜。
迟于用很快的速度换好鞋，然后提着自己那双染上脏污的鞋子径直去卫生间。
楚京严早习惯了他的洁癖，跟俞盏说，“估计洗澡去了，不用管他，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随意参观，想干嘛就干嘛。”
“……”显然并不能把这里当成自己家的俞盏小幅度支了下下巴没应声。
一分钟后，她也换好拖鞋，随着楚京严往屋子里面逛。
标准的两室一厅户型，客厅连着阳台，厨房极为宽敞。
与小区外形格格不入的是整个空间都被装修到一种极其崭新的程度——灰色大理石通铺，墙壁上挂着山水画，沙发也是灰色的，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类似音响的物品。
小音箱察觉到俞盏靠近，用很轻的声音说：“欢迎回家。”
楚京严/俞盏：“？”
楚京严在想：他来的时候，这家伙可不是这么说的，它当时说的是——你怎么又来了？
现在连机器人都学会看脸了，他真是服气……
俞盏在想：这也是机器人？他公司的机器人怎么那么多形态。有方的圆的，大的小的，像人的像动物的……
俞盏回了句“你好”，几秒后，身后也传来句‘你好’。
是一个和小小鱼长相类似的家伙在发言，楚京严回身低下头拍了拍它的脑袋，做介绍，“这是我和小鱼的好朋友，俞盏。”
小家伙不以为然：“我知道啊。”
楚京严：“你知道？”
“有那么惊讶吗？”小家伙看他几秒，又看向俞盏，“我可是AI欸。”这自豪的语气是不是过于自豪。
俞盏也蹲下了身体，摸摸小家伙机械的脑袋，察觉到卫生间那边没有动静，她小声吐槽，“你和他讲话好像。”
小家伙捕捉到音频，动动胳膊，一本正经给她答复：“你是说小鱼？也没有很像吧，我比他讲话好听多了。”
“……”
小家伙不满质疑：“怎么这个眼神看我？俞小盏，你不信？”
“…我信的。”俞占想了想，强调两遍信。
俞盏参观了整个空间，总结出一个最突出的特征：整个屋子都没什么人气，全是机器。各种智能化家居设备加上不同用途的小机器人，就连厨房内，都是全自动的机器在忙碌着做饭。
站在厨房门口，她不觉涌现出奇怪的感受：与其说是一个家，不如说像一个实验室。
“你是不是也觉得他走火入魔了？”楚京严走过来问。
俞盏忽略没来得及深究的思绪，摇摇头：“我是在想他以前的梦想在逐渐实现。”
在她们都没找到梦想的时候，他已经有了自己的规划，他说他以后要做人工智能，要让AI服务于人类，他确实有做到，今天在康复中心看到仿生机器人在陪小朋友做游戏时她就是这样的念头。
只是。
“机器人做饭会好吃吗？”她好奇问楚京严，楚京严带着笑容连连点头，“很好吃！很完美！很恰到好处！”
*
迟于在卫生间待了二十分钟才出来，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规规矩矩的家居服。
当下，俞盏正坐在沙发前的地板上和楚京严聊天，听到声音，抬头望了他一眼。
头发在滴水，三三两两的水珠无声落在他额角，光线不算亮，显得他那双黝黑的眼睛莫名湿漉，他黑色居家服的扣子扣得严实，似乎是生怕被人多看一寸去。他棱角分明的脸随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近了，俞盏挪开目光。
楚京严瞧见他走过来，自觉往一旁坐了些，给他剩出一个位置：“什么时候开饭？”他马上要饿死了，早早就来了他家，翻遍整个屋子连片面包都没翻到，还是他自力更生叫了菜，结果到现在饭菜也没吃到嘴里。
“再等几分钟。”男人长腿半驱，自然坐下，他拿起长桌上的遥控器，把室内温度往上调两度，接着道，“一堆零食都填不饱你的胃？”
楚京严看着桌上的零食碎屑，反驳说零食不能当饭吃，小时候他奶奶常常这么耳提命面。
迟于扫他一隅，看向墙上的钟表，未吱声。
不一会儿，门铃响，楚京严离门口最近，加上他以为是他点的啤酒外卖，主动小跑着去开门。
三十秒后，安静的氛围被打破，俞盏听到玄关处传来异口同声的发言。
“你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在这儿！”
相似的是态度都不满，不相似的是门外是清脆的女声，门内是低沉的男声。
听到熟悉的声音，俞盏用很快的速度站起往门口的方向跑。
“苏苏。”
“小盏？！”
迟苏看到俞盏连拖鞋都没换，径直跑到她身边抱住她，“啊啊啊我都快想死你了，要不是前几天老板扣着我出差我早就要来找你。”一个星期前她收到小盏回上京的微信，激动到向不给她假期的老板表演了一个原地辞职，结果人老板就回六个字——辞职？没门。不批。
至于为什么她今晚来这——
因为，二十分钟前她刚出差到家，在沙发上葛优躺呢，收到她哥的微信让她来吃饭。
激动的情绪在持续，迟苏说，“早知道你今晚有空，我就找你吃大餐了啊，然后晚上直接睡在我那。”
俞盏笑：“可以改天，反正之后也有时间。”
“也行！”
叙旧完成，迟苏瞪了一旁的楚京严一瞬，今晚唯一不完美的地方就是：这人也在。
移回目光，迟苏从自己的塑料袋里翻出自备的那双拖鞋扔到地板，蹲着身体换鞋那刻她不自觉腹诽：她哥就不能留一双她的拖鞋在这吗，每次都让她提着来再提着走……
收拾利索走到餐厅，餐桌上已经陆陆续续摆了几道菜，大家连菜都不用端，端菜也是机器人的活儿，迟苏不禁感慨：每次来这自己都瘆得慌，觉得像是在外星生活，“哥，你不会再过一段时间创造个妹妹出来，然后就不要我了吧？”
“你想真多，”楚京严不怕死道，“要真创造也是先给自己创造个女朋友啊，你这便宜妹妹往后捎捎。”
“我跟你说话了吗？楚留香，呸呸呸。”
“……”
久违的场景不自觉把俞盏带入她们刚认识那年——
漫长的暑假过去后，母亲和叔叔结束蜜月旅行，把她从迟家接走。
接走那天，她在闻阿姨给她准备的送别宴上见到了迟苏。
迟苏是迟于大伯家的孩子，从小就跟父母在德国定居。
当时正吃着饭，从天而降的迟苏忽然出现在餐桌前。
“我在德国呆腻了，所以喏——”那时，迟苏无所谓指指自己的双肩包道，“胡乱收拾好自己的书包就偷偷跑回来了。婶婶，我想在国内度过我的初中生涯，您觉得怎么样？”
众人都沉默，迟苏上前扯扯闻明微的衣袖，撒娇喊婶婶。
闻明微没有立刻答应，她给迟苏爸妈打了个电话，让阿姨从厨房拿新的碗筷出来，安抚说，“先吃饭，吃完饭我们开个家庭会议，决定你的去留。”
“那好吧。”
迟苏洗完手狼吞虎咽吃了阵，才抬眼观察桌上的人。
她接连发言——
“楚留香你吃饭速度真慢……”
“你看看我哥多快……”
“咦，这个和我一样漂亮的女孩是谁？我之前怎么没见过？”
“ ……”
俞盏在斟酌怎么做自我介绍，就听迟苏下句话落地，“不会是我哥女朋友吧，那我哥也太畜生了，他才多大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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