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念奴娇娇俏俏地拿起琵琶,弹了一首,末了又弃到一边,“我乏了,行老请回吧。明日比试我一早就得起来装扮,睡晚了,肤色可就不好了。”
“是,是。”苏菲娘嘴上应着,交待道,“明日可得给我们阿奴画个最美的妆容。”
这技艺也就这样了,再临时磨枪也比鼎盛时期的王蕊差得十万八千里,就能靠这妆容唬唬人了。也就盼着王蕊这两年技艺生疏,到时候别把陈念奴比的下不来台就行。
第三日,晴空万里,惠风和畅。金黄色的阳光照在擂台上。
陈念奴穿的轻薄而露骨,香肩微露,细腰勾人。刚一亮相就吸引无数眼球。她本以为全场都会以她为中心,却没料到王蕊出场时,众人的注意力像是被吸走了似的。
“这是前任花魁娘子?”一阵斯哈的气音,“就这样貌身段,道一句遍看京师花,不似王蕊好。不过分吧。”
“铅华淡新妆,天然好风韵。蕊娘幽姿逸韵,胜在容色之外。”这是夸人气质好。
“菱花拂水,天姿国色。娶到蕊娘者,羡煞旁人。”
“蕊娘……好美啊。这才是花魁。”
“天南地北,蕊娘最美。”
王蕊的夫君自外地赶回汴京,恰目睹了这一场比试,仿佛回到当年初见蕊娘时的情景。有妻如此,夫复何求。这两年他光顾着赚下家业,冷落了蕊娘,是时候该弥补了。
本次曲艺,比的是姿容才艺。
光说容貌,陈念奴还有些裙下臣、爱慕者,两人的追捧者各占半壁江山,待弹词唱曲,那就相形见绌了。
王蕊是“人风流,歌婉转”,陈念奴则差强人意,糊弄被她样貌迷住之人还行,碰到真正的行家,很快便能听出她技艺不精。
陈念奴没想到王蕊从良两年,实力依然在巅峰,不过上台弹了一曲,就找回了当年的风姿,周围人跟疯了似的,眼神和话题全都围着王蕊打转。
她突然后悔昨日没听行老的话好好练琴,今日连弹琴的手都有些抖,好不容易一曲奏罢,本以为这次丢人丢大了,谁成想评审们商议后,给出了让人意想不到的结果。
“本次曲艺比试,二位花魁娘子才情样貌俱佳,不分胜负,这轮比试平。”
“平局,怎么会平局呢?”众人纷纷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陈念奴朝苏菲娘看了看,后者朝她轻挑眉梢,她很快会意,叫嚷道:“怎么就不能是平局,难道我不够美,琵琶弹的不够好吗?”
支持她的看客们随即高声附和,“我们阿奴美貌无双,区区一个平局,那是看得起你们蕊娘。”
“我们蕊娘才是风华绝代,花魁中的花魁。”王蕊的支持者大感不平,闹着要改比试结果。
两方互相声讨,人声鼎沸。
看着混乱的场面,台边,王二黑和吕秀夫向曹徳投去佩服赞赏的眼神,还得是曹兄啊,买通了裁判,这才堪堪收获平局,让他们还有回转余地。
杜袅袅瞧这局势,若再争执下去,怕是引得两方冲突更甚。这结果不认也得认。思忖片刻,她冒出一个想法。
她将陶玠请到一旁清净处,“陶大人,能否带我去见你的外祖父。”
陶玠的外祖父周彦,曾任观文殿大学士,现已致仕(退休),是当代有名的大儒,学子遍天下。明日的比试,若能请动他出山,必能终结这场较量。
第57章 心理之辩
正所谓文无第一, 武无第二。
书院的比试,比的是哪方能找来更好的教书先生。
如何能证明教书先生的水平呢,短短一上午总不能让人开坛讲课吧, 且不说听众是京城老百姓, 如此短的时间也无法检验教学成果, 只能比声望和资历。
换言之, 谁能请来德高望重、桃李满天下的大儒, 谁就能稳操胜券。
从鲁行老透露的消息, 已知吕秀夫请的是大颂最有名的书院——应天书院的山长程锡, 直白点, 可以理解为清北的校长。
行老们借着曹徳耍手段争取的平局, 总算得到了喘息,正计划靠书院这轮扳回赢面。
“程山长饱学之士, 义理之学造诣深厚, 教书育人无数, 吕行老请了他来,我们这局当是稳了。”曹徳分析道。
吕秀夫对此亦是信心满满, “书院之局赢下后,还得仰仗二位把握时机,绝地反杀。”
王二黑读书不多,疑惑道:“这程山长如此厉害?这轮真能赢?”
吕秀夫笑道:“二黑子,你鲜少接触书院之事, 不知程山长之大名, 除非她杜袅袅能将翰林院士请来,民间无有能出其右者。”
曹徳浅笑着, 生怕王二黑还听不明白,补充道:“翰林院士有官职在身, 还要主管修书、太学,哪有工夫参加咱们这民间比试。程山长也是看在吕行老的面子上,这才答应赏脸。杜袅袅一介草民,岂会有途径接触翰林院的高官们,即便有,谁会冲着她来这种比试。”
吕秀夫扇着扇子,惬意道:“曹兄所言极是,若她真请来了有官职在身的,咱们就可以倒打一耙,说她恃强凌弱胜之不武,到时候一准儿还得判咱们赢。”
王二黑终于明白过来,“这么看来,这局咱是立于不败之地了。那第五轮我可得好好准备。”他双目肃然起敬,朝着两人端正施礼,“我先走一步,明日静候佳音。”
几人商议的同时,杜袅袅将陶玠请到旁边清净处说话。
她刚开口,陶玠便已明了她言下之意。
“你想请我外祖父出面,替你赢下比试。”
杜袅袅:“正是。”
陶玠目光幽深,沉吟道:“我可以引你去见,只是此事难成。”
杜袅袅也料想到没那么容易,“大人只需带我去见周老先生,其余的,我自有打算。”
陶玠抬眸望向城东,“外祖父隐居在城外寺庙,此时出发,兴许还来得及。”
杜袅袅匆忙向玫娘交代了几句,跨上陶玠的骏马,二人同乘一骑,风驰电掣地驶离擂台。
时间紧任务重,杜袅袅神经紧绷,满脑子都想着怎么说服周老先生,搂着陶玠的腰也搂的格外紧。
这一局的候选人她不是没有准备,但连续三天的比拼已让她感到疲乏,她需要尽快结束这件事,恢复到正常的生活中来。实力碾压性的外援,正是她所需要的。
“劳烦大人在我们家院门前停下,我去取件东西就来。”
陶玠头一次被女子这样搂着,她似乎是怕被颠下去,贴的他极近,他背上的每一寸肌肤都能感受她的柔肤。女子的脂粉香气顺着马儿跑动的微风,徐徐送到他鼻尖。
他额上渐渐渗出薄汗,耳尖隐隐约约泛红。
杜袅袅偏生还未察觉异样,凑近了他,雪腮都快贴到他耳垂,又说了一遍。
他蓦地勒马停住,杜袅袅的唇瓣撞到他脖颈上,双手出于求生的本能将他抱了个结实。
“下去。”陶玠状似冷冰冰道。
杜袅袅“哦”了声,慢吞吞下马,原主的身材不及她前世的高大,下马的姿势也少了分英姿飒爽,多了小女儿的娇俏绵软。
“到了就到了呗,停那么猛干嘛,害得我差点摔下来,会骑马了不起啊。”杜袅袅兀自嘟囔着,扶着腰进到院子,这匹马可真高,比她前世骑过的任何一匹都要俊朗,搁在现代也得几百上千万。
“我也是坐过豪车的人了。”虽然颠的她腰疼。
她进到屋里,从箱子底拿出孟希那幅山水画,小心装进盒中,用包袱包好了背在肩上,三两步奔到院门口。“走吧。”
陶玠朝她伸出手,她爽快地一把搭上,借力翻身上马,又是一个搂抱。
陶玠眸光轻晃,方才在院外吹风好不容易淡下去的绯红卷土重来,呈星火燎原之势。
“怎么了?”杜袅袅见他不动,不由问道,喷出的热气轻撩他耳后。
陶玠沉稳心神,“驾”的一声,带着她出城而去。
擂台边的热度退去,两大花魁的支持者终于冷静下来,悄然散场。
王蕊步履翩跹,姿态翩然,刚一下台便迎上了自家相公欣赏垂怜的眼神。“蕊儿,这些日子留你独自在家,苦了你了。”
王蕊抱着琵琶,水眸莹润,“有官人这句话,妾身便不苦了。”
两人执手,和睦如初。
王蕊款款走到玫娘面前,欠身施礼,玫娘赶紧扶起,“这是作甚?当是我感谢你才是。”
王蕊感激道:“方才在台上,我找回了许久不曾体会的感觉,困在深宅这两年,感怀伤春,睹物思人,已忘了自己想做的、喜欢的是什么了。”
她转向自家相公,“官人,我想在京城开一家教授琵琶曲艺的店,收受弟子,往后你再出远门,我也不会觉得乏味无趣了。”
相公目光温柔地看着她,“日后我会多留在京城陪你,开店授课之事,随你心意便好。”
玫娘看着二人琴瑟和鸣,心中亦多感慨。
王蕊往旁望了望,“怎么不见杜娘子?”她今日初见杜袅袅,颇有好感,此时谢过玫娘后,便想着和杜袅袅再说说话,张望半天,也没寻着她。
众人恍然,四下寻找,都未见着。
玫娘道:“她和陶大人去请明日登台的人选了。”
“和我兄长一起?”陶珊眼珠一转,“我知道了。”
她带着侍女快步回到自家马车,上车招呼道:“去城东天清寺。”
马车掉头,驶过东西主干道,出了城门,一路疾驰,停在了山寺脚下。
陶珊提着裙角,拾级而上,爬到半山腰,才看见寺庙的山门。
带着侍女紧赶慢赶,等到了寺院的斋房,果见陶玠侯在院中。
“兄长。”陶珊气喘吁吁地走过去。
陶玠黑眸凝向她,示意她压低音调,他瞥了瞥轻掩的房门,“你随我来。”
兄妹两走到竹林边,陶玠问,“你怎么来了?”
“我来帮杜姐姐啊。”陶珊想当然道,“外祖那个性格,哪里肯纡尊降贵,除非你和我一同去求他。”
陶玠凛然道,“这是杜娘子的事,你我不便插手。”
“你都把她带到这儿来了,还说不便插手?”陶珊心中不解,“你就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让杜姐姐自己去求外祖,外祖怎会出面?定会把杜姐姐赶出来。”
她吵吵了半晌,见陶玠沉默不语,不由叉着腰忿懑道:“兄长,你明明心悦杜姐姐,为何要装作冷漠?”
陶玠淡睨着她,耳尖发红,神色却显肃然,“那依你之见,当如何?”
陶珊想到她博览群书,话本传奇里写的那些桥段,“自然是向她家提亲,迎娶她进门了。”
“提亲?三书六礼,乃是娶妻之仪,杜娘子现在是何等身份,我如何能迎娶她?”他神色微沉,对上陶珊微怔的眼神,缓缓道:“既然无法许她未来,何必去有心招惹。”
陶珊垂下眸,她本以为似兄长这般,得天独厚,深得圣宠,想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没成想,有心悦之人,却难成眷侣。
杜袅袅的身份,顶多嫁入府中做妾。可兄长想给她的,却是正妻之位。
“珊儿,现在还不是时候。”陶玠喃喃道,无论是他想成就的事业,还是他的姻缘,都是一片茫然。
“知道了,兄长。”陶珊撇撇嘴,“那我想去看看杜姐姐总行吧,万一她和外祖不睦,惹了他老人家生气怎么办?”
陶玠捻了捻眉心,两人走到斋房外,恰碰到周老先生送杜袅袅出来,看起来气氛还挺融洽。
“外祖。”陶珊甜甜叫了声,小鸟依人地蹦哒过去,亲昵地勾住老先生的手臂。“我给你送了饴糖来。”
周老先生酷爱吃糖,老了便跟小孩无异。
“哦?还给我带了东西,真是来看我的?”
“当然了。”陶珊笑眯眯的,摇晃着老先生的胳膊,谨慎地打探道,“杜姐姐和我是闺中密友,她刚才说的事,您答应了吗?”
“怎么着,我要是不答应,还要把给我的糖拿回去不成?”周老先生打趣道。
陶珊讪笑着,听见杜袅袅道:“周老先生高义,已应允了我,明日去擂台论辩。”
“论辩?”陶珊尚不知还有这项比试内容。
杜袅袅解释道:“行老们设的规矩,请来了先生,便通过论辩决出高下。”其实也是走个形式,主要的看的还是身份和资历,说白了就是学术影响力。
“你便是用这点说服外祖的?”陶玠推断道,“他们请的程锡,理学集大成者,便只有外祖,才能驳倒他。”
周老先生慈眉善目,捋捋花白的胡子,“程锡与我不睦,他说的那些太极阴阳,存天理灭人欲,我早就著书立说予以驳斥,单是如此,还不至与他当台论辩。”
陶珊懵了,“那杜姐姐做了什么,让外祖答应帮她?”
杜袅袅笑意柔浅,“我答应帮周老先生筹办书院,帮他请上十位当世最负盛名的教书先生,再将书院的名气捧(吹)的比应天书院还要高,做成大颂首屈一指的民间最高学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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