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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袅袅对于如何造势的流程，走的已极为熟练，在她的推动下，天清讲寺的招牌先是在京城打响，继而蔓延全国，风头一度盖过了应天书院、白鹿书院等四大书院，广大学子慕名而来，周老先生看着欣欣向荣的景象，心里对杜袅袅的满意度又上了一个台阶。
“该找个日子让我见见。”周氏道。
陶玠的姑母陶蕴见着了，特意修书告知她，信里对杜袅袅尤为赞赏。珊儿见到了，也是欢喜。就连周老先生都颇为赏识，真是让她越来越好奇了。
周老先生摸了摸胡子，慢条斯理道，“书院落成大典，我打算邀请杜娘子，到时候便是个极好的机会，你可以从旁一观。”
周氏颔首道：“希望这个杜袅袅，别让我失望才是。”
第66章 看大门的
从天清寺返回陶府, 周氏左思右想，将女儿陶珊唤到房中。两人坐在桌边叙话。
周氏：“京城高门大户家的小娘子，你都认识, 且来说说, 谁与你兄长最为般配。”
陶珊见母亲问起这个, 暗道不好, 如今母亲对此事越发上心, 难怪兄长总是躲着母亲。
她眨了眨眼, 温吞道：“京城贵女, 属谢二娘才貌双全, 知书达理, 但听闻前不久已定了亲事；崔家英娘，才学不低, 就是人品气度差了些；王家丹娘, 样貌最佳, 但脑子不太灵光，和兄长也不太相配。”
周氏轻叹道：“你我母女同心, 此事上的评断大略相同。若不是你兄长无意于儿女私情，我早就为他定下了谢家二娘。”
陶珊心道，千万别，兄长和谢二娘可完全没那意思。
“母亲，兄长他既然不急, 咱们就随他去吧。”
“你还是个孩子, 哪里懂得这些。你兄长他已年满二十，再不成家, 该被人看了笑话。”周氏端起茶盏，喝了口茶, 顺顺气，“从前他没有中意的女子，此事无从下手，强往他院里塞人，也会徒惹他厌烦。现如今，他既有了意中人，我这做母亲的自然得为他张罗。”
陶珊静静听着，直觉告诉她，母亲话里有话。
周氏放下茶盏，问道：“依你看，那位杜娘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她故布迷障，此时才算扯回正题。
陶珊想了想，“杜姐姐她，大约是能够和兄长相配的女子。”
周氏没想到自己闺女上来就给出这么高的评价，神色微动，“何出此言？”
陶珊：“杜姐姐虽家道中落，但她靠自己一双手，撑起整个杜家，她遇事有担当，有勇有谋，我想不出比她更适合兄长的人了。”
周氏虽面上不显，但她提这些问题，实则有自己的心思。
早年她最头疼的便是儿子太过专注事业，不通男女之情，现在他既然对杜袅袅另眼相看，动了凡心，那她便成了儿子的美事。
以杜袅袅的身份，顶多只能入府中为妾，先将人纳进来，待儿子悟了男女之事，再为他张罗迎娶正妻，想必那时，他也不会推却。
周氏本着这样的打算，去找周老先生商议，却赫然发现，周老先生欣赏杜袅袅，有撮和她和陶玠，想的是三媒六聘让她作为陶玠的结发妻子。
自己亲爹生出这样的想法，周氏已觉荒诞，没成想回到府中，自家女儿也这么说。
“听你这意思，倒是认可她，想来这孩子是个喜人的，有过人的长处。”周氏婉转道，“但就算如此，她家世到底差了些。”
陶珊默然，没有否认。陶家的显赫，在大颂无人不知。正因为这点，此事才让人头疼。
周氏进一步试探，“依你之见，这杜娘子可愿为了你兄长，入府中为妾室？”
陶珊直愣愣瞧着母亲，想了想杜袅袅平时亲和有加、明艳动人的模样，闷声道：“杜姐姐的心思，我哪里猜的到。但若我是她，恐怕……”
周氏身子稍稍前倾，“恐怕什么？”
陶珊：“恐怕会看究竟是想做寻常人家的正头娘子多一些，还是爱慕兄长多一些。”
听她这么说，周氏松了口气，“这样看来，此事倒是好办。”
她整个身子突然松快了，浅浅勾唇，“天清讲寺是你外祖的心血，落成典礼，我们一家人同去。”
陶珊：？
发生什么了，怎么就好办了？难道她遗漏了什么吗。
她兀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周氏已神清气爽地吩咐下人准备晚食，又张罗着裁几身新衣，为出席典礼做准备。
天清讲寺，依山势而建，曲径通幽的山路，院门前是一片青翠的竹林。
白墙青瓦的建筑，采用中轴对称、纵深多进的院落形式，掩映在苍山之中。
穿过恢宏雄伟的大门，依次是二门、讲堂、御书楼，斋舍、祭祀专祠、凉亭、回廊排列于两旁。层层递进的院落，营造出一种庄严儒雅、神妙幽远之感。
周老先生作为书院的创始人，落成大典之日，周家和陶家来了不少人，亦有些相熟的官员、大儒前来捧场。
典礼设在讲堂，这里位于书院的中心位置，大厅悬挂“学达性天”的牌匾，厅外是露天的场地，十分开阔，可用于举办重大活动。
百名学子身穿统一白色暗纹院服，寓意激浊扬清，整整齐齐站在讲堂之中。
大厅里坐着的则是老先生请来的贵宾，按份位依次排开。
杜袅袅年纪轻，但对书院的落成有特别的贡献，周老先生排座位时，还特意将她的位置往前提了提。她今日穿着一身素雅的浅蓝色对襟褙子，褶裙上绣了白色淡淡的花样，缀着珍珠。
周氏坐在大厅的另一侧，时不时地往杜袅袅那边瞥上两眼，暗中打量。
嗯，模样长得倒是冰肌莹彻，丰盈窈窕，看她与旁人说话，也是含娇细语的。虽从边城苦寒之地而来，大家闺秀的仪态却还没忘，若是入了门，倒不至于丢了她儿子的脸面。
陶玠从典礼伊始，便注意到母亲细微的动作，有意无意地端正坐姿，遮挡住母亲探寻的视线。
陶珊眼看着两人的互动，恨不得滑到座椅下去，你们看不见我，看不见我，这事儿不是我说漏嘴的。
典礼进行过半，忽而山门变得热闹起来，密集的脚步声迈过书院的大门，朝讲堂而来。
众人举目望去，只见应天书院的山长程锡带着好几名先生，还有十数名应天书院的学子出现在大厅之外。
这些学子身上的院服，乃是青衫，与天清讲寺学子的衣着形成截然不同的风景。
程锡上前施礼，“应天书院的学子游学京城，恰逢天清讲寺落成大典，我们不请自来，想趁此良机与天清讲寺的师生讨教学问，周老先生想必不会怪罪吧。”
他脸上带着浅笑，躬身行礼时姿态大方，虽说明知他是为了此前的心理之辩特来挑衅的，周老先生一时也说不出将人请出去的话。
“来者是客，程山长若是诚心带人来贺喜，我们自然欢迎。书院正在举行典礼，还请诸位稍候片刻。”
程锡是有备而来，但作为大儒，最基本的修养还是有的，落成大典嘛，无非是说些冠冕堂皇的话，这些话说的越多，将书院捧得越高，一会儿便摔的越重，他乐见其成。
他拱了拱手，带人在旁等了一会儿，典礼刚结束，他便迫不及待地站出来，“周老先生，方才听见您提到天清讲寺人才济济，群贤毕至，先生们各家怀璧，教授的门类齐全，那想必算学亦有出众的讲师。”
他口中振振有词，“做学问讲究格物致知，学以致用，算学在各项学问里，乃是最为实用的一门，应用之广，生活中随处可见。买卖货品，测量堤坝、田亩，计算账目、税赋，观测天象，皆会用到算学。此番我便带着应天书院的先生和学子们，来天清讲寺讨教算术的学问。”
周老先生眸色深重，他亲自定下的课程，是为了培养出心学的接班人，学科制定亦偏向于诗书礼仪，射御儒学，乃至音乐绘画，就连习武强身健体的课程他也安排了，独独没有算学。
朝廷中用到算学的多是户部和工部，更偏向于基层官员会用到。
天清讲寺大师云集，唯独缺了算学大家。程锡许是打听到了这一点，才故意带人来刁难。
“你想怎么讨教？”周老先生沉声道。
程锡观老先生深沉的面色，自觉已有六分胜算，当下不紧不慢道：“算学嘛，考较的便是计算数字的本事，数字不会骗人。我们各自派出一名算学先生，互相出题，谁能考倒对方，就算获胜。”
周老先生陷入沉思，天清讲寺共有教书先生十六名，就履历和专长来看，也就是他还略通算术，其他人压根儿不能上场。
应天书院的算学天下闻名，大颂最顶尖的几位算学大家都汇集一堂，将算学打造成应天书院最强的学科之一。
老先生的困境，杜袅袅在旁看的清楚，天清讲寺的师资她再了解不过，而跟着程锡前来的三位先生，皆是当今算学届赫赫有名的人物，在大颂，但凡要学算学，这几人所著的教材，总是越不过去的，是奠基式的存在。
“这么多新招收的学子看着，周老先生不会赖着不比吧。”程锡幸灾乐祸道，“老先生德高望重，这天清讲寺的名头在外传的比四大书院还神乎其神，应该不惧挑战才是。”
他这么一挑动，本就睁大眼睛关注的在场新生们更是个个伸长了脖子，想看周老先生和诸位讲师们如何应对。
大厅里一时安静如尘，在确定天清讲寺一方没有可堪此任的人物时，杜袅袅走到周老先生身侧，低声道：“老先生可以派我出战。”
周老先生讶异地凝她一眼，眉梢微挑。
杜袅袅轻轻点头。
程锡将应天书院首屈一指的算学先生刘辉请出来，昂首挺胸道：“天清讲寺可想好了？我们刘先生可要出题了。”
刘辉走到讲堂正中，将手中大幅的九宫格图案展示到众人面前，“此乃洛书中留下的神秘图案，排列的黑点白点，蕴藏无穷奥秘，世人称为纵横图，敢问天清讲寺谁人可解此图。”
杜袅袅凑近一瞧，什么纵横图，起那么高大上的名字，这不就一九宫格吗，鸡娃厉害点的地方，幼儿园小朋友也能做出来。
“我来。”她清婉的声线引起全场人的注意。大厅里坐着的嘉宾，厅外场地站立的学子们，乃至应天书院的师生，都整齐划一地朝她看来。
程锡皱了皱眉，此人他见过，不就是一惹事生非的牙人吗。
他带着怀疑的神色质问道：“这位小娘子，你是天清讲寺的教书先生？”
杜袅袅微笑道：“小女子资历浅薄，自然做不得书院的教书先生。周老先生仁达，特聘小女子看守山门，闲时清扫书院，也算是天清讲寺的一员。”
俗称看大门的。
程锡露出三分鄙夷两份薄凉，轻哼一声，“你刚才说，你会解此图？你可知这是当世最为高深的算学难题，你能不能看懂都还不一定呢。”
杜袅袅指着那九个格子，“这黑点白点代表的数字虽看着杂乱，只要把纵向、横向、斜向、三条线上的三个数字，让其和皆等于十五，便迎刃而解。小女子才疏学浅，实在看不出哪里高深了。”
众人被这么一点拨，再细一琢磨，恍然大明白，好像是这个道理啊。
听起来这么简单，怎么会把这题称之为当世最高深的算学难题呢。
该不会是搞错了吧。
包括应天书院十几名学子在内的上百号人齐刷刷盯向程锡。这就是你们出的题，连看大门的都会。
现场陷入诡异的安静。
程锡：……
第67章 一举两得
活了大半辈子, 程锡头一次遇到如此荒谬之事。
大厅里上百人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而他则死死盯住那幅纵横图。
杜袅袅未出声之前，这幅图看起来就像是无上天书, 黑点白点无序地排列着, 又内有玄机, 一幅图囊括四海包罗宇宙, 是至深至高之学问, 旁人不要说计算, 就这么看上一眼, 也会被让人浮想联翩的黑白点弄的思绪凌乱, 再一细想, 必定会陷入千头万绪，无从着手。
可问题是, 杜袅袅这么轻描淡写地一解释, 他一个算学刚入门的人, 居然都能看懂这图的诀窍。
这种感觉可谓相当微妙，就好像拿着最厉害的武器准备去对付体型彪悍的史前怪兽, 对方把幕布一挑开，发现里面竟是只蚂蚁，刚才看到的不过是蚂蚁放大了数倍的影子。
程锡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图，半晌沉默，而他旁边祭出这幅图的出题者——刘辉, 则是在短时间内反复验证了数次。
“竟是如此, 我研究了十年，居然没有想到。左三右七, 八六为足，五居中央……（1）”刘辉口中念念有词, 指挥旁边他的弟子道，“快，快记下来。这纵横图的破解方法，是算学史上应当载入史册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双眼放光，手舞足蹈，一会儿兴高采烈，一会儿又眉头紧锁，不等他弟子写上几个字，他直接上手一把抢过记录的册子，娟秀的小楷在那纸上笔走龙蛇。
众人看直了眼，突然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
程锡轻咳一声，提醒道：“刘先生，现在轮到天清讲寺出题了。”
刘辉急急落下的毛笔顿住，从数学世界里猛然惊醒，转头看向杜袅袅，“是这位……小娘子出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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