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握住抖动的左手，佯装镇定，“吴澜，我有点不舒服，先去下洗手间。”
“怎么了？”许萸看她脸色惨白，“采访马上开始了，还能撑住吗？”
“许老师，我想去趟洗手间，抱歉。”初九提起包，踉踉跄跄地跑出董事长办公室。
走廊的尽头挂着一张陈在野调香的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褪去了少年意气风发的青涩，取而代之的是稳重大方。
他比三年前瘦了不少，白大褂之下更显成熟。
这张脸一直是初九不敢浏览的过去。
倒不是因为没有在一起过而遗憾，遗憾的是当初她说的那些违心话，给陈在野带来了多重的伤害。
她再明白不过。
张彤推开会议室的门，“初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初九忙垂下头，飘落的发丝挡住了微红的双眼，“我想去洗手间。”
“在里面。”张彤指着会议室后门的拐角。
“谢谢。”
进门的那刻，一抹暗色从隔壁洗手间走出来。
少女瘦削的身形和雪白的肌肤瞬间引起了他的注意。
“陈董，”张彤上前汇报工作，“焦点的人已经到了，您现在过去接受采访吗？”
陈在野脑中不自觉回荡着方才那个模糊的身影，他静默片刻，“刚才去洗手间的人是谁？”
“哦，是焦点的实习记者，初九。”
初九。
陈在野的目光有片刻的凝滞。
张彤看出他的迟疑，“怎么了，陈董？”
女士洗手间传来清晰的洗手声，陈在野没回答，拽着张彤的胳膊把他带进会议室。
不到一分钟，初九从会议室前路过，径直走向董事长办公室。
会议室的墙是单向玻璃，陈在野站在会议室中央，刚好能看到初九走过。
少女化了淡淡的妆容，瘦了，也白了。一袭紫色西装裙加身，像嫩出水的蜜桃。
巴掌大的小脸，最吸睛的还是那双浅琥珀色微微上挑的瞳。
三年了，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初九都过去好一阵了，陈在野还是直勾勾地望着走廊。
张彤忍不住出声提醒，“陈董，焦点的人还等着呢。”
“让他们等着，”陈在野拉出椅子坐下，又补充，“一个都不许走。”
张彤一头雾水。
以前他们家董事长向来都不耍大牌的，今天怎么这么傲了？
“没听见？”见张彤没有行动，陈在野一记眼神刀过去。
“我马上去。”张彤刚要走，又被陈在野喊住。
“那个实习记者的资料，”他回头，眼神冷硬，“下班前给我。”
“是。”张彤忙带上门出去传话。
这头的初九还在跟许萸请假。
“哪里不舒服？”许萸摸摸她的额头，“脸有些白，但是不发烧。”
吴澜调试好机器坐在一旁，“青云的创始人可不是说见就能见的，你要是能撑一会儿就撑一会儿，待下结束直接让司机送你回学校。”
“我……”初九话说到一半，门被推开了。
张彤笑着给三人递上咖啡，“陈董的会议还有一段时间结束，劳烦三位稍等。”
许萸不喜欢虚与委蛇，初九心不在焉，最后还是吴澜出声回应。
“好嘞，我们在这里等着就是。”
“刚才在走廊，我看初小姐脸色不太好，如果不舒服我可以带您去楼上的医务室就医。”
初九尴尬地笑，“不用了，谢谢。”
逃跑不成，只能任凭摆布了。
她攥着咖啡杯，掌心烫的通红也不知。
…
“陈董，这是初小姐的资料。”张彤把文件夹递给陈在野。
初九，22岁，江夏大学新闻系大二学生，焦点娱乐报社实习记者。
“大二？”陈在野质疑。
三年前她高考刚结束，怎么可能才大二？
张彤补充：“是的，她大一学习的师范专业，后来因为个人原因休学一年。一年后回到学校，转到了新闻专业。”
“什么个人原因？”
张彤面露难色，“私人问题，不方便调查。”
陈在野合上文件夹，“你去忙吧。”
“那您什么时候接受采访？”
“待会儿再说。”陈在野漫不经心地敲打着文件夹的外皮。
“好的。”
初九一行人在办公室等了将近三个小时。
高挂的艳阳逐渐藏进云层，吴澜终于坐不住了，“这个陈董是不是在给我们下马威？”
许萸抬头瞥他一眼，“干这行都多久了，还不能接受这种常态吗？”
“业内都说陈在野性格很好的。”
“业内的话你也信？”许萸合上采访本，“单纯的小男生。”
吴澜扯扯嘴角，“我才不单纯。”
他在初九身旁坐下，见她一直抓着咖啡也不喝，咖啡都凉了也没察觉，便帮她拿下来放在桌子上，“还不舒服啊？”
初九回神，“没事。”
马上到下班时间，陈在野没有指示，张彤只好返回会议室再次询问。
“陈董，时间不早了……”
“让他们走吧。”
张彤愣了，“啊？放他们……鸽子？”
“按我的话回就是了。”
张彤可不敢直接回，只好给爽约的陈在野找了个借口。
“抱歉各位，陈董的会议还没有结束，只能重新安排采访时间了。”
许萸面不改色地拿起包起身，“好的，确定时间再联系我吧。”她递上名片，脚踩风火轮般逃离了现场。
吴澜机器都懒得拆，直接抱着三脚架出去了。
初九紧随其后。
路过会议室的时候，她放慢脚步，多瞄了几眼。
第69章 让初小姐单独采访
会议室没有开灯，黄昏碎裂的光线穿越暗淡的房间，从门框缝隙里迸裂而出，像是脱离深海的鱼，抓不住。
初九怏怏收回眼神，快步离开了公司。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方才她驻足片刻时露出的飘渺目光，都被陈在野尽收眼底。
陈在野慢步走到窗前，看着焦点的工作车渐行渐远。
张彤敲敲门，“陈董，已经按您的吩咐让他们回去了。还要安排下次采访的时间吗？”
“明天下午两点，跟今天一样，让他们等着。”陈在野波澜不惊，听不出丝毫情绪。
张彤沉吟片刻，“您跟焦点有过节？”
“没有。”陈在野面朝夕阳，暗光中的脊背甚是挺拔。
“可我怕会有不好的传闻。”
“按我说的做就是了。”
张彤只好点头答应，“已经到下班时间了，我先回去了，明早我会联系焦点的人来采访。”
他后退着带上门，会议室再一次被旖丽的烟霞占据。
陈在野点了根烟。
他抽烟的频率不高，这两年创业后干脆就戒断了。
只是偶尔压抑的时候，会点一根让它自己燃着。
见到初九纯属是他意料之外的事情。
他以为自己会恨，但相比于恨，好像更多的是惊诧。
原来初九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江夏。
可江夏就这么大，如果她在，他们兜兜转转总会遇见的。
然而并没有。
他不明白，为什么让一个人死心这么简单。
只要下定决心不再相见，即便在同个城市，也不会有任何音讯。
太阳一寸寸爬下林立的高楼，隔壁的写字楼灯火通明。
陈在野指尖的烟已经燃尽了。
他动动僵直的手指，回到办公室。
办公室的沙发角落里卧着一支笔。
他俯身拿起来。
笔的顶端刻着个英文单词。
Nine。
九。
陈在野自嘲地笑了两声，随手把那支笔扔进办公桌上的笔筒里。
…
“到了，”江夏大学门口，吴澜推推发呆的初九，“你该下车了。”
初九这才回神，“哦，谢谢。”
许萸叮嘱：“明天实习期正式开始，不要迟到。”
初九点头，“好。”
她心不在焉地回到寝室，屋里一片漆黑。
“灿灿。”她喊了一声，没人回应。
初九开灯摸了摸汤灿的床铺，凉的。
估计出去有一阵子了。
她疲累地坐到椅子上，抱着双腿望向窗外。
对面的男寝正精力旺盛地尖叫着，相比他们的多人狂欢，初九更显落寞。
她从汤灿衣柜里拿出几瓶啤酒，关掉大灯打开夜灯。
这几瓶酒还是上次汤灿过生日时留下的，她让她随便喝，记得把瓶子处理掉就行了。
初九打开一瓶，抿了一口。
苦。
不知不觉间，她就灌完了一整瓶。
她趴在桌子上回想着陈在野的眉眼，总是会无止境地陷落那个与他背道而驰的夜晚。
仿佛情感的自我消杀，一场接连一场，从不停歇。
她本以为不会有见面的机会了，所以把话说到了最绝，最痛，最无法挽回的地步。
如果让陈在野知道她是他的采访记者，陈在野会怎么嘲笑她呢？
“心高气傲”的娱乐报社实习生，屈尊采访他这个“碌碌无为”的高奢香水创始人？
如果是以前的陈在野，他断不会说这种话。
但是被她嘲笑过的陈在野呢？
初九笑的苦涩。
又是一瓶啤酒下肚，手机响了。
她提起精神接听。
“初九，”是初月，“暑假回家吗？”
“不回去，”初九蘸着啤酒在桌子上画圈圈，“要实习。”
“好，”初月犹豫片刻，“最近没有不舒服吧？药还在吃吗？”
“没吃了，”初九起身去洗澡，“外婆呢？”
“我接到家了，你要是钱不够就跟我说，租房的时候注意安全，身体不舒服了一定要看医生。”
初月絮絮叨叨嘱咐了很多，最后依依不舍地挂断了电话。
初九拉出衣柜里的睡衣，不小心带掉了一件衣服。
她弯腰捡起来。
是三年前生日那晚，陈在野披给她的外套。
她缓慢地拍去衣服上的灰尘，甩甩褶皱叠起来，塞到了衣柜最下面。
*
翌日，三个人接到张彤的电话后，又来到了青云。
只是今天的结果还是一样，他们等到天都黑了，陈在野依旧没有接受采访。
初九莫名觉得是她拖了后腿，可能陈在野早就知道她在，所以迟迟不愿意露面。
所以第三天她直接跟许萸告了假。
结果仍旧显而易见。
许萸和吴澜算是焦点的元老人物，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只不过焦点高层非常重视陈在野这篇专访，他们再不痛快，也只能忍气吞声等着。
又是夕阳西下。
张彤抱着歉意把两人送到楼下，“不好意思，请问初小姐今天为什么没来？”
许萸懒得搭理，话都没说就上车了。
吴澜留下应付，“人家是实习生，进报社是为了学习的，不是消磨时间的。”
“陈董说，明天让初小姐单独来，他才会接受采访。”张彤说完就走了，留下吴澜风中凌乱。
许萸拽开车门，“还不走？”
“陈在野说，明天让初九单独采访，”吴澜挠挠头，“我听错了？还是他们之前认识啊？”
许萸回想着这两天初九的反应，心下了然，“那明天你跟初九一起过来吧，你帮她架机器，采访的时候不在场就行了。”
回到报社，许萸马不停蹄地给初九传采访稿。
收到稿件的初九一脸懵，“许老师，你怎么把采访稿发给我了？”
许萸早就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了，既然初九和他有渊源，干脆让初九去做。
初九胆大心细，她也放心。
“陈在野点名让你采访，而且报社里还有别的事情需要我处理，总不能把所有时间浪费在他身上。明天你跟吴澜一起去。”
“我知道了。”
汤灿啃着鸡腿走过来，“你要去采访谁啊？”
“陈在野。”
“啊！”汤灿激动地跳起来，“真的假的？”
“真的。”初九笑着把她嘴上的油擦干净。
“那你能不能帮我拍照……”
“你到时候看采访视频不就见到了？”初九打断她，“干嘛非要看照片？”
“亲自拍的照片和焦点官方发布的视频能一样吗？”
“在手机里看照片，莫名有种这张照片、这个人，跟自己有特殊联系的感觉。”
请假条
今天忙三次元的事情去啦，明天更！
晚安！
第70章 我不想采访陈在野
“视频就没有特殊联系了？”初九笑着戳她腰窝。
“视频是官方任务，”汤灿一边躲一边解释，“官方任务和私人拍摄是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初九停下来认真听她胡扯。
“官方任务是不得不做的，私人拍摄是发自内心的，能一样吗？”
初九勾着的唇缓缓落下来，“到时候再说吧。”
“我怎么觉得你瞻前顾后的？以前你要采访什么名人的时候，我让你拍照你不是都拍了吗？怎么，你跟这个青云创始人有仇啊？”汤灿觉出了不对劲。
“我跟全世界都有仇，”初九笑着把话题翻过去，“我得研究采访提纲了，你去收拾行李吧，要不然明天又要丢三落四。”
汤灿撇嘴，“你找好房子了吗？”
“今天在网上看中了一个，明天采访完就搬。”
“那我下午帮你，我晚上的航班。”
“好。”初九打开书包找签字笔，结果怎么找都找不到。
“落在报社了吗……”
“怎么了？”汤灿看过来。
“没什么。”初九从抽屉里找到一支铅笔将就着用。
汤灿白天跟男朋友出去打球了，脑袋刚一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半夜睡到迷迷糊糊起来上厕所，一抬头发现初九的床头灯还亮着。
她疑惑地走过去拍拍她的床帘，“初九，还没睡觉吗？”
初九没说话。
“难不成忘记关灯了？”她猫着腰掀开床帘，映入眼帘的却是初九怒睁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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