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言礼:“你什么都没有,倒是有胡乱觊觎的勇气。”
青年的冷嘲像一记火辣辣的巴掌。
褚羽脸色发白,拳头攥得紧紧的,好半晌才将满心的难堪压了下去。
应朝朝回了前厅,替换了钱小瑭,复又忙碌起来。这天晚上,她没有再见到褚羽,也没看见姜言礼在哪。
后面几天,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出版社编辑部的实习工作。说是在编辑部,实际更像是螺丝钉,哪里需要哪里用,有时候她需要帮编辑部修改网站内容,有时候跟着编辑出去采风,更多的时候是帮校对部门的人做书本的首校。
她周一三五在文承庄园,周六上午在唐家,周二四全天和周六下午在籍风出版社,一周七天,有时候校对工作还要拿回家里做,就连周日也不得空,忙得如陀螺一般。
盛夏暑热最浓,下午接近傍晚的时候时不时就有一场酣畅淋漓的雷阵雨。
周六傍晚,应朝朝刚帮校对部的前辈送了新书的副样给作者,才出作者家所在的小区,就被突如其来的阵雨淋成了落汤鸡。
她浑身上下湿得透透的,头发丝滴下的水都和雨帘似的。
形容过于狼狈,她就躲在了便利店屋檐下。庆幸的是,十几分钟后阵雨停了,她身上也干了一半。
这天回到公寓,应朝朝就有些头重脚轻。她直觉不好,忙去洗了个澡,又寻了药箱出来扒了颗感冒药吃下。
她正准备上楼睡觉,姜言礼打来了电话。
姜言礼:“朝朝,你在家吗?密码锁没反应,门开不了。”
应朝朝:“我在,我给你开,门锁可能没电了。”
她搁下手机,刚站起来就觉头昏脑胀,扶着沙发背歇了口气才去开了门。
门咔哒一声开了。
少女穿着棉纱材质的粉色长睡裙,披散着头发,身上还留有刚沐浴完的清香,混杂着微甜微涩的葡萄柚味,像一块散发着甜香的松软蛋糕。
然而在她抬眼的时候,姜言礼发现了不对劲。
她脸上有着不正常的红晕,湿漉漉的眼底也像被薄霞描了一圈,透出些羸弱的病色。
应朝朝开完门就转身往楼梯走,她眼前一阵阵发黑,身体的掌控力在迅速消退,她努力往前走,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迈动步子。
“朝朝,你病了吗?”
身后传来青年略有些担忧的询问,声音仿佛被水隔绝在耳侧,沉闷、遥远,无法捕捉。她想回应些什么,却骤然没了意识。
少女停滞了两步后忽然毫无预兆地倒了下来。
姜言礼丢下包,接住了她,被她身上滚烫的体温灼了一下,心脏也倏地沉了下去。
他把她抱到了沙发上躺着,在开着的药箱里找到了体温计。一测,38.7。
姜言礼立刻给梁述打电话:“回来。要去趟医院。”他正要挂电话,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算了,不去医院,让叶医生来一趟。朝朝发烧了。”
少女躺在沙发上,面颊坨红,唇瓣发白缺水,乌黑的发黏在颊边,衬得肤色越发白腻,全然是毫不设防的模样。
姜言礼打湿了毛巾拧干,蹲下身,轻柔地敷在她额上。
应朝朝感受到额头的冰凉并没有舒服多少,相反,因为体温骤然上升,她开始冷得不停打寒战。
姜言礼用指尖抚了抚她的唇瓣,正考虑喂水的可能性。少女忽然低低呢喃了一声,侧了身子抱住了他的手臂,像汲取温暖似的,紧紧拉进怀里。
手臂被绵软灼烫的肌|肤笼住,青年刹那间僵住了,心跳轰鸣一般,血液流动都加速了。他缓了片刻,另一只手捞了体温计重新给她测了一遍。
39.7。
应朝朝无意识地低泣:“好冷……奶奶……”
她神情痛苦,眼角有泪淌下,身体正小幅度地打颤,脆弱得如同雨打折的花叶。
姜言礼心口微缩,他托住她的脑袋,吻去了她的眼泪,随后缓缓抽出自己的手,抱住她,一起拥在了沙发上。
第55章
应朝朝醒来时是凌晨。
她出了一身汗, 身体仿佛热雾蒸腾,潮湿又黏腻。先前的沉重和晕眩已经消失, 她只剩一点点疲乏和干渴。
房间里的小夜灯亮着,浅浅给床边的地上覆了一层光线。
她想撑起身来,右手手背一疼,这才发现手背上插着输液针,床边绑着她的晾衣杆,晾衣杆上挂着输液的药剂。药剂一共两袋, 还剩小半袋。
“朝朝,感觉好点没?”
房门被轻轻推开,姜言礼端着一碗粥进来了。
“我……”应朝朝喉咙沙哑。
“你高烧晕倒了。”青年放下粥, 又拿了床头柜上的保温杯递给她, “喝点温水吧。”
应朝朝接了杯子,喝了大半杯才觉喉咙里的烧渴消了下去。
床边的台灯被青年按亮。
应朝朝眯了眯眼,这才仔细打量他。青年眼底有些青黑,身上穿着回来时穿的那件衬衫, 围着她的围裙,一副办公回家又扎进厨房忙乎的人夫模样。
“你……没去休息吗?”她舌头打结似的, 问了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姜言礼点头:“不放心。”他把保温杯从她手里拿走,俯身下去,一手撑在床头,一手去触摸她的额头感受温度。
他的动作很快, 神情也自然, 似乎做过很多遍。
应朝朝只觉额上的手干燥、温暖, 她微微抬头, 就和青年漆黑的眼对上了视线。
他极为专注地看着她,从未见过的温润和煦的眸光里倒映着她睡得发丝凌乱的人影。
周遭的空气仿佛要蒸腾起来, 她有种要被吸入漩涡的晕眩感,血液往脸上冲,耳廓也立刻红了。
青年眉心拧了拧,眼底浮起些忧虑和困惑。他撒开手,更低地俯下来,捧住了她的后脑勺,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了少女的额头。
两人的面孔贴近,呼吸相缠,目之所及还能清楚地看见他抿平嘴角的动作。与此同时,乌木薄荷味的信息素倏然涌入,带着一种无声无息却鼓噪着什么的温柔。
应朝朝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将脑子里想亲下去的念头甩开,窘迫地想往后退。
“我退烧了。”后脑勺的手纹丝不动,她又动了动。
姜言礼耳垂微红,顺势松开,把粥端给她。
“是不是饿了?”
应朝朝急忙接过粥埋下头去,生怕被他看见自己的表情。
青年站在床边,目光在她通红的耳廓上停留了片刻,又扫了眼输液袋,推开门下楼了。
没一会,他领着一位Beta医生进来。
“叶医生,我的家庭医生。”他同应朝朝解释了一句,“不用花钱。”
叶医生嘴角微抽,熟练地将输液针拔了,随后才叮嘱她:“小姑娘底子好也不能胡乱折腾身体。你这是过度疲劳了,又淋了雨。工作忙更要记得好好休息才行。”
应朝朝喏喏应是,又道谢了一番。
叶医生很快提着药箱走了。
等应朝朝吃完粥,姜言礼收了碗,替她关了台灯,叫她再好好睡一下。
青年临出房门前又转回了身子。
姜言礼:“朝朝。这是你想要的吗?”
出版社的这份实习工作,事忙又杂,事多又累,但她能接触到出版的整个流程,还能和编辑、校对、厂家、作者等不同的职业接触,带来的价值很大。她充实又开心,并没有觉得辛苦。
“是我想要的。”少女瓮声瓮气地答了一句,语气很坚定。
青年的眉眼越加柔和:“好。”
他合上门出去,收拾了厨房,这才看了眼手机上的信息。
【梁述】:需要把籍风出版社买下来吗?
【礼】:不用了。
【梁述】:文承庄园你都买了……
【礼】:不一样。
文承庄园是因为看她辛苦,想着至少让她的工作环境不那么恶劣,能做的其实也不多。籍风出版社是她在争取自己的未来,她想要的他陪着追就好,太过干涉一定会失去她。姜言礼对此万分确信。
应朝朝身体底子好,星期日躺了一天,已经是生龙活虎,连周一去文承庄园兼职都没落下。
一直到了周五,钱小瑭提到了崔辰野又租了小庄园的事,应朝朝才想起似乎好几天没看见褚羽了。
钱小瑭:“你不知道吗?褚羽好像离职了。”
应朝朝微讶:“他不是要攒生活费吗?”
钱小瑭:“说是要好好准备高考,晚上的兼职都给推了。”
应朝朝:“……”
钱小瑭:“别皱眉啦。经理说新老板资助了他,想来他不用担心生活费了。”
应朝朝恍然:“那敢情好。”
这天回家,到小区门口时她见到了应策。
他头发乱糟糟的,像是洗完了没梳头被风胡乱吹干的样子。看到她走近,应策挠了挠头,神色歉疚地将一份东西递给了她。
应朝朝很久没见过他,少年身量窜了上去,眉宇间的桀骜淡了,愁绪却浓了。
应策:“姐,我……尽力补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应朝朝低头看手上的东西,是一份破烂的用透明胶布粘起来的来自玉文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通知书被撕成了很多碎片,被粘住的纹路狰狞又丑陋,里面的印刷字体也已经不全。
应朝朝心里都不用琢磨就知道是田蓁干的事。
她摇摇头:“没事,是我忘记改地址了。”
少年眼眶微红,声音哽咽:“对不起,姐。”
“没有这个应该也能报到。”应朝朝莫名有些心疼,“和你无关的。”
少年别开脸:“我在走留学的流程了。毕业前可能就会出去。”
应朝朝点头:“挺好的啊,是你想去的学校吗?”
“我想离他们远点……”
少年倔强地看着远处,脸上的愧疚和挣扎无比鲜明,“我都没脸来找你……”
应朝朝在另一个世界从来没有过兄弟姐妹,她对这个便宜堂弟因为田蓁的关系也不太亲近。但是这一刻,也不知道是不是原主残留的情绪影响,她心里又酸又涩。
应朝朝:“应策,他们对不起的是我,不是你。我只是觉得,你可以用别的任何办法来反对他们的决定或者让他们认识错误,但别用你自己的人生来惩罚。我不会因此原谅他们,也不会因此感谢你,更不会觉得开心。”
“我不会的。”应策脸涨得通红,他迅速抹掉眼角的泪,重新看了回来。见她面色严肃,眼神却温温柔柔的,他声音低了下来。
“是我想去的学校。”
应朝朝笑:“那就好。回去吧,我也要回去睡觉了。”
应策点头,目送少女进了小区后,转身就看到姜言礼从汽车上下来了。他前几天已经知道姜言礼就是他堂姐试婚对象的事,顿时有种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的感觉。
“找你姐?”青年明明只比他大一岁多,气势却格外压人,哪怕他手里此刻拿着一本《99道家常菜》。
应策点头:“姜……姐夫,我给姐送录取通知书。”
姜言礼微顿,眼底有隐晦的愉悦,他唔了一声,转身和驾驶座上的梁述说话。
“送他回去。”
应策眼睛一亮:“谢谢姐夫!”
他逃也似的钻进了汽车,哗啦一下就把门关上了。
梁述:“……”
应朝朝完全不知道深夜的这一幕,她到家把那份补的破破烂烂的录取通知书丢在一楼茶几上,火速冲了个澡,倒头就睡。第二天起床,看到干干净净的茶几,她也没想起来通知书的事。
周六这天,应朝朝比往常提早了十分钟到唐家。
跨进院子的时候,她看到大门那进去了一个穿着灰色短袖衬衫的青年,他头发略长,在脑后扎成了一个小啾啾,颇有些艺术工作者的气质。
他的身影略有些熟悉,看起来和沈安闻有点像。但这里是唐家,她来教习了几次也从来没见过唐家以外的人出没。
应朝朝按下心头的疑虑,进了唐家后熟门熟路地去了舞蹈室。
唐夫人领着唐歆来的时候还提出了想在周日加课的请求。应朝朝的实习工作本来就忙,每周根本腾不出时间再多教一节课,事实上她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推掉这份工作,好有更多时间去出版社。
应朝朝以实习工作忙拒绝了,唐夫人显得很遗憾,却也没有再多说几句。
舞蹈教习快结束的时候,应朝朝没忍住问了她一直以来的一个疑惑。
应朝朝:“唐歆,你学起来很快,是不是以前学过舞蹈啊?”
唐歆年纪小,跟练的动作基本上一遍就会,记性很好,动作也很标准,不像是没有舞蹈底子的人。
唐歆下意识点了点头,又猛地摇了摇头。
小姑娘还不会撒谎,所以她应该本来就有舞蹈底子,可为什么要否认呢?应朝朝心里的疑虑更添一层。
应朝朝:“你平常也在学习舞蹈的话,周六再学是不是很累啊?”
唐歆:“是啊。”
应朝朝:“……”
小姑娘果然经不起试探……所以她工作日在上舞蹈专业课,周六还要上她这种业余课,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唐歆大概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期期艾艾地说:“应老师,我和你学这个比较开心。”
应朝朝摸摸她的发顶,语气温和:“学舞蹈很累的,休息也很重要。”
她有些怀疑这份兼职和沈安闻有点干系,盘算着一会和唐夫人聊一下,推掉这个兼职。只是唐歆确实看着很喜欢跳舞,她心里多少有些抱歉。
打开舞蹈室的门,她想先去找下唐夫人,却被家政阿姨告知唐夫人已经出门了。
说话时,她隐隐约约闻到了熟悉的鸢尾花香,若有似无,但确实存在。
应朝朝回舞蹈室拿背包。
应朝朝:“你小舅舅今天不在医院值班吗?”
唐歆摇头:“他现在周六都休息呢。”说完立刻捂住了嘴巴,“应老师,你怎么知道我小舅舅在医院工作的啊?我没说过啊,不是我说的。”
小姑娘头摇得像拨浪鼓。
这下应朝朝铁了心要回绝这个兼职了。
“对不起啊唐歆,我实习工作忙,以后可能没法教你了。我回头会和你妈妈说一下。小孩子还是要多休息哦。”
唐歆有些着急:“应老师,是我不乖吗?”
应朝朝忙摇头:“不是,唐歆很乖,也很聪明。是老师个人原因。”
“好吧。”唐歆低头应了一句,忽然跑出了舞蹈室。
应朝朝不太懂小孩子的心思,以为她觉得委屈了,想了想没有追上去,而是如先前那样去洗手间把舞蹈服给换了。她想着整理完离开唐家,到时打电话给唐夫人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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