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步,抬出不可抗的外部因素。
“皇后,你当朕派去名义殿的人,是个摆设不成?”段淞见她油盐不进,直接拆了她的台。
傅南霜用余光扫了眼今早出现过的那名内侍,腹诽你都知道了还装模作样地问个什么劲儿呢。
“陛下,妾没做错。”
第三步,如果以上都没用,那就开始理直气壮地狡辩吧。
“你没做错?”段淞被她这义正辞严的姿态堵得一阵气短。
“是,妾念在贤妃是异族公主,又初入宫廷的份上,既没有强求她行礼,也没计较她言语上的冒犯,况且她已入我大赟,入乡随俗,改换口味也是应该的。
“后宫诸位嫔妃,哪一个不是金尊玉贵,衣食住行一样要遵循宫中旧例,如何能单为了她一人开特例,所以妾也不知,自己究竟何错之有。”
“……”
段淞想要反驳,可她摆出这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自己一时又找不出她的漏洞。
不对,不能被她带偏了,自己今天可是要质问她失职的!
“朕说的是这件事吗?”
“您说的不是吗?”
段淞一窒,冷着脸将宫人都清退出去。
“朕说的是你此前口口声声说要替朕分忧,结果呢?”
“结果……如何?”傅南霜抬起眼,好奇地打量着他。
他这副有怨在胸而不得吐露的模样,倒像被什么人侵犯了似的。
段淞目光一闪,避开了她探究的视线。
他如何能让她知道,自己被那衣不蔽体的蛮族女子冲上前拦腰抱住,还当着众人的面口无遮拦,高声喊着只要许她皇后之位,马上就能为他诞下子嗣。
更让他难以启齿的,那女人还颇有几分蛮力,自己本想要摆脱她,竟还一时挣脱不开,后来还是喊了两个内侍上前,才合力把她拉走。
他现在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到那女人张着血盆大口,仿佛要当场生吞了他。他何曾见过这种阵仗,谁能想到赫合女子竟恐怖如斯。
他当初就不该松这个口让她入宫!
“你不要管结果如何,”段淞深吸一口气,勉强找回几分自信,“朕既将她移交给你,你就不应该让她再出现在朕的面前!”
“可她毕竟是陛下的妃子,妾也不便阻拦吧。”傅南霜面露难色。
“......”
段淞心道荒唐,你之前在长安殿截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昨日可是自愿提出为朕分忧,不让后宫诸事影响朕的前朝韬略,自己夸下的海口,怎么现在就不认了?”
“陛下明鉴,并非妾不作为,只是妾以为贤妃不比旁人,于前朝而言没那么重要。”
傅南霜真正想说的是,因为只有邱蜜儿没死。
这位赫合公主,算是全书中唯一一个意外。
虽说她在后期被男主厌弃,但在宫变之中,却被赫合留在京中的探子所救,并以假死掩盖,秘密送回了她的母国,最终成功活了下来。
傅南霜曾经思考过原因,按作者睚眦必报的性格,怎么能放过这样一条漏网之鱼呢?
后来她看了眼番外才知道,说是这位公主生性奔放,一生之中除了男主之外,暗地里还有不少其他的情郎,甚至在入宫前便有了。
总之在作者的逻辑里,一个女人只要对男主“不忠”,就成了一个荡/妇,但相应的,这也成了她的保命符。
毕竟荡/妇对女主是没有威胁的。甚至保留她的存在,才更能衬托女主的高洁。
真是荒谬又讽刺。
但念及邱蜜儿并没有性命之忧,加之男主在一段时间内还挺喜欢她的,傅南霜觉着,既是你情我愿,她也不便打扰人家的好事,也就没必要多此一举了。
“朕竟不知,前朝如何原来是你说了算?”段淞冷笑,反唇相讥。
“...妾说了不算。”傅南霜半耷拉着眼皮。又来了,老板们就不会好好说话么,非得阴阳怪气。
“那是谁说了算?”
“自然是陛下。”
“那朕告诉你,她对前朝局势极为重要,”段淞在案上一拍,中气十足,盖棺定论,“给她找点儿事做,别让她来烦朕。”
“...是。”傅南霜无力反驳,只得应下。
她步履沉重地转过身,正欲离开,却又突然听得身后段淞出言将她叫住。
“你要去哪儿?”
“妾...回明义殿啊。”傅南霜回首,一阵莫名。她倒是想出宫呢,那也得出得去啊。
“都到这个时候了,留下用饭吧。”段淞给她抛去一个眼色,颇为宽宏大量的模样。
“陛下,这就不用了吧。”傅南霜面色一僵,心中登时警铃大作。
谁那么想不开要和老板吃饭啊。
“让你留下你就留下,免得旁人还要说我苛待你。”段淞一边说着,已经招呼宫人进殿,命他们为帝后二人布饭。
傅南霜骑虎难下,就这样被强行架到了食案旁。
段淞的午饭要比明义殿的丰盛不少,规格堪比昨日的宫宴,甚至还有几道类似的菜肴,但她压根不敢动筷子,双手在案下无助地抠着桌腿上的木雕。
傅南霜在宫宴上还能吃得自得其乐,但此处不比宫宴,那是多对多,这是一对一。
而且和老板吃饭的重点不是吃饭,而是社交。吃饭的同时还要察言观色,适时接话。
于她而言,无异于是在上刑。
“怎么?”段淞搛了块炙鹿肉,“不合你的口味?”
“没有没有,”傅南霜局促地干笑了声,“妾只是...还不饿。”
“真不饿?”段淞将那鹿肉举在她眼前,“我看你昨日还挺爱吃这道菜的。”
“...不饿,”傅南霜吞咽了一下,“谢陛下记挂。”
“得了吧,”段淞轻哂,随即将鹿肉放在她盘中,“装模作样给谁看啊,这套路数不适合你。”
傅南霜盯着自己盘中那块表面微焦而闪着油光的鹿肉,决定还是暂时屈服于自己的食欲,毕竟食物已经在她盘中,也无法分给旁人,最后被丢掉总之浪费。
她刚将那块肉送入口中,又听段淞似笑非笑地开了口。
“想喝酒吗?”
傅南霜心头一跳,若是能配上昨日的葡萄酒,那确实是再好不过了。
“也并非不可。”
段淞命人为她倒了杯葡萄酒,另在一旁备了一杯桃浆。
傅南霜盯着酒杯,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白光,正准备端酒的手被她强行压下。
男主突然对她这么和善,让她开始觉得这顿饭有些不吉利。
这酒里,怕不是另外加了点儿什么佐料吧?
“早晨皇姐去了你那里?”段淞扫了她一眼,随口发问。
“是。”傅南霜心说果然,就知道这顿饭肯定没有这么简单。
“她都同你说了些什么?”
说你爹可能另有其人。
“皇姐极为和善,怕妾不敢拜访,便主动前来相见,还邀妾去宫外小住呢。”傅南霜摆出一脸商务场合的亲切假笑,但她也想顺便试探一下段淞对她出宫的态度。
“嗯,”段淞点点头,“皇姐确实最为好性了,她可对你说了我的事?”
“陛下多虑了,”傅南霜维持着假笑,“皇姐只说陛下政务繁忙,让妾多多关心陛下呢。”
段淞搛菜的手一顿。
“那你是怎么回的?”
“这自然是妾的本分。”
“你知道便好。”
段淞暗暗冷哼,入宫一个多月连碗汤都没给他送过,还好意思说什么本分。
饭后,段淞赶着去见朝臣,倒也没有多留她。
傅南霜终于得以脱身,踏出紫宸殿外后,生怕他反悔似的,她又一鼓作气地快走了百十来步,才深吸了口干燥微凉的秋日气息。
后宫打工倒计时,还剩二十三天。
她勉强还能忍。
但这一上午都在跟人打交道,她现在只想回去把自己关在房内不见任何人,什么宫宴啊后妃的,明天再说吧。
回明义殿的路上,傅南霜穿行在步道的高墙之间,周边宫人见着她的仪驾,皆神色仓皇,匆匆回避。
“宣芝,快跪下,是皇后殿下。”
傅南霜在嘈杂中捕捉到了一句低语,不由愣了一瞬。
宣芝。
这个名字她有些印象,也是原书中男主后妃中的一员。
最后什么下场来着?
众宫人只见皇后又走了几步,却突然脚步一顿,立在原地,面色微凝,似是苦苦思索着什么。
半晌,她回神侧首,目光直指跪在道旁的一个宫人。
“你叫宣芝?”
第15章 替身
宣芝出身低微,在原书中却因一个意外被男主看中,封为了芝美人。
若其他后妃之死勉强能算得上咎由自取,那这位芝美人就可以说是遭了无妄之灾。
她被男主看上的原因很简单——和女主虞鸢长得有四五分像。
其实以宣芝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得见天颜。但在男主和女主闹别扭的某个深夜里,他在返回寝殿的途中,偶然发现了这位当值的掌灯宫女。
当时他饮了不少酒,借着朦胧的灯火,还以为那挑灯的是女主,便借着酒意将这位宫女带回寝宫,直到第二日醒来,才发现自己认错了人。
当然,男主是不会承认自己有错的,为了气女主,他还顺势给了宣芝一个封号,直接收入后宫。
而在之后男女主的诸次矛盾中,芝美人作为女主的替身,又成为了男主手中折磨女主的底牌。
还是不带丝毫愧疚感的那种。
“我每次同她在一起,心中想的都是你!”——这是书中男主理直气壮反驳女主的原话。
故事的最后,男女主间所有的误会尽数解除,所有恶女都得到了“应有”的下场,这位芝美人虽从未加害女主,可她又是横亘在两人间的一道伤疤,该怎么办呢?
作者给了她一个“完满”结局。
悬梁自尽。
因为知道了自己其实是女主的替身,又自知不能与女主相提并论,所以卑微的芝美人选择主动成全男女主的爱情。
看完那一章,傅南霜被恶心的连饭都吃不下。
人家一个兢兢业业按时打卡上班的小姑娘,莫名被牵扯进这场无病呻吟的闹剧之中,又连带被着百般折磨,甚至最后连活路都不给人留一条,就为了成全你们的狗屁爱情,还有没有点儿人性了。
替身的命也是命啊。
傅南霜定了定神,随即心思微动,回身打量着那个垂首下跪的细瘦身影。
“你叫宣芝?”
“回殿下,正是奴。”宣芝纤细单薄的肩抖了抖,声音微颤。
“当的什么值?”傅南霜还是要再次确认,万一宫里有同名的也说不定。
“回殿下,奴……奴,”宣芝何曾见过这等场面,一时带了几分哭腔,“奴本在夜里掌灯,只是今日替旁人当值,不想冒犯了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傅南霜不忍见旁人跪在自己面前瑟缩的模样。
“都先起来吧。”
“……谢殿下。”
“你可想换个地方当值?”
“?”宣芝被惊得猛然看向她,随即自知冒犯,又马上垂下头。
“我那里还缺一个扫洒宫女,你可愿去明义殿当值?”
从旁随侍的妙芹不明所以地看向皇后,暗自嘀咕他们殿里也不缺人啊。
宣芝先是怔忡了片刻,随即轻摇了摇头。
“为何?”
“殿下,奴……奴手脚粗笨,恐惊扰殿下。”宣芝犹疑不决,支支吾吾。
“无妨,你若不愿也就算了。”傅南霜笑了笑,算是安抚。
她仔细想了想,倒也不是非将宣芝带走不可。
想来等女主入宫后,没了她这个皇后从中作梗,他们之间应当不会有太大的矛盾,那这小姑娘也不至于落得书中的下场。
维持现状也行。
“哎呀,你还在琢磨什么,快答应皇后殿下啊!”宣芝身边的宫人却比她还着急,拉着她再度跪下。
“殿下,宣芝她胆子小怕出错,只是一时不敢答应,其实她很愿意去明义殿的。”
“当真?”傅南霜又问。
“嗯,奴愿意,”宣芝也下定决心般狠狠点了点头,“只要殿下还愿收下奴,奴定为殿下肝脑涂地。”
“用不着你肝脑涂地,”傅南霜哭笑不得,“洒扫的活儿也不重,就是看你有几分眼缘罢了。”
有眼缘。
这一刻,傅南霜突然回想起早上段琉临走前对她说的话。
“当真与你投缘得紧。”
原来这就是掌控旁人命运的上位者惯用的说辞。看似亲切,实则疏离。
啧,没注意学了些坏毛病,得改。
将宣芝带回明义殿后,傅南霜也没再同她独处,只命人将她安顿下来。
剩下的半日里,她没有再见任何人,借口头痛将自己关在房中,连晚饭都挡在了门外。
第二日,傅南霜虽只恢复了部分精力,但想着留给这次重阳宫宴的准备时间不算多,便还是早早起来,差人将三位后妃召来。
抓紧时间赶进度。
但按时前来的,却只有冷叶二人。
“皇后殿下,贤妃她...她说自己正饿着,没力气走动。”前来传令的内侍,面对座上三位的目光,尴尬地根本不敢抬头。
傅南霜倒也不算意外,想是自己昨日将她得罪得太狠,这公主的气性本就不小,所以也没那么好翻篇儿。
但她亦早就想好了对策。
“嗯,你就去同她说,下月的重阳宫宴上,本宫本准备让她为陛下献舞一支,可若是她不愿意,那本宫也不强求,这机会还是让给别人吧。”
内侍应声而退。
“殿下,此话当真?”
而冷芷蓉与叶如曼闻言,齐齐讶然。
“自然是真的,”傅南霜淡然点点头,“我想着这两场宫宴挨得这般紧,若是照着再办一场也没什么意思,那贤妃本就是个心思活泛的,趁此机会换点新花样也是好的。”
“殿下,不知对前日的宫宴,陛下可曾说过些什么?”叶如曼率先沉不住气,一双圆眼直盯着傅南霜,想要在她脸上练读心术似的。
“有啊,”傅南霜面不改色,却并未回应她的目光,“陛下说宴席上的菜色别具一格,昨日我同陛下共进午膳时,见他还特地又布了宫宴中的几道菜,想必是极为满意的。”
“嗳!”叶如曼双手一合,喜不自胜,“不知陛下偏爱哪几道?我那里还有些新淘来的菜谱,说不准还能改进一二,更合陛下的口味。”
10/57 首页 上一页 8 9 10 11 12 1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