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好了。”
“什么好了?”傅南霜本在一旁看着虞鸢给段淞诊脉,想起原书剧情又恍惚走了神,这会儿突然被她叫住,竟也不知她之前说了些什么。
虞鸢却笑了笑,“陛下的毒已经解了。”
傅南霜心头一跳,忙看向段淞,见他的双眼仍旧紧闭着,这才松了口气。
“那陛下何时会醒来?”她试探问道。
“应当就在这两日了,”虞鸢沉思道,“此前是因余毒未清,所以陛下一直醒不过来,如今虽已将毒解了,但陛下的气脉有损,还是需要些时日慢慢恢复的。”
这两日?
傅南霜看向陷入沉思的虞鸢,又扫了眼面上已显露出几分血色的段淞,心跳随着思绪的运转渐次加快。
如果说段淞现在的状态已经没什么大碍,不日即将醒来,那自己其实可以趁着这个时间差赶紧逃出宫,也不必有什么心里包袱。
可…
她的视线又不自觉地飘向虞鸢,只见她正仔细整理着自己的银针,面色恬淡,似是颇为投入,全然不知迎接她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傅南霜只觉得自己的脏腑像是被投入了水中,被四面八方而来的压力重重夹着,丝毫喘不上气来。
应该让她这样全然无觉地被剧情所掌控吗?
或者说…让她也趁着现在这个机会赶紧走?
傅南霜不知道的是,对方此刻心中的挣扎也不比她少半分。
虞鸢其实早就将银针收好了,但她装作忙碌的样子,已经全套银针从头到尾数了十来遍。
她实在不知究竟该如何同皇后说明自己的担忧。
因为这担忧实在是…没什么来由。
一切都源自她去岁夏日午后小睡时的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参加了一场宫宴,在那场宫宴上,如今躺在榻上的这位年轻帝王,将她强行留在宫中,她不得不和自己的夫君分别。
而后,她在宫中受尽了后妃们的冷眼和折辱,而这位陛下却也并非什么良人,他面上虽说爱重,却依旧时时折磨她,甚至还将她的夫君送入了死牢。
梦境的最后,画面已经有些模糊了,似是除了她之外的后妃都全数消失,只有她还留在宫里,成为了陛下身边唯一的人。
可这难道是她想要的结局吗?
至少在她醒来之后,自己并不觉得快慰,只留下了一身冷汗。
她不知道这个梦究竟是她的胡思乱想,还是当真是对未来的预兆,但她不敢去赌。
幸好她熟知药性,每当宫宴的帖子发到家中,她就故意激发自己的喘症,如此便屡屡避开了宫宴的邀请。
直到夫君拿到了岭南的调令,她才彻底舒了口气,终于可以远离赟京,那梦境应该也不会再发生了吧。
可如今……
虞鸢用余光扫了眼立在榻边出神的皇后。
位皇后看上去同陛下琴瑟和鸣,和她梦中的皇后完全是两个人,那陛下应当也不会像梦境中那般的荒唐吧?
况且她既然答应了皇后要尽力医治,作为医者自然应当信守承诺,待陛下醒来再离开,怎么能在如今就打退堂鼓呢?
虞鸢摇了摇头,想要将这想法甩出自己的脑海。
但她还是怕。
那梦境太真实了,不是场景和人的真实,而是她身处其中的恐惧和无助,简直就像真的在她身上发生过一样。
想到此处,虞鸢脚下有些发软,撑在桌沿上才勉强站稳。
傅南霜听到桌边传来一声钝响,循声望去,瞧见了虞鸢细瘦却挺得笔直的背影。
不行,女主好心来帮忙,自己绝不能就这样坑害了她。
“虞娘子,我有些话想要同你说。”她终于下了决心,对着她沉沉开口。
“殿下…”
虞鸢似是也想同她说什么,但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却听见榻上嘎吱一响,接着传来虚弱的咳嗽声。
第56章 清醒
傅南霜心中的那根弦登时被扥紧, 后颈连带着整个脊椎都冒出一股酥麻的冷意。
不是说他还要两日才能醒来么,难道现在就醒了?
她觉得自己应该有所动作,应该第一时间上前查看段淞的情况, 但脚下却像是被地面生出的藤蔓缠住,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还在进退不得之时, 却见虞鸢本能般冲到了榻边,抚上了段淞的手腕,凝神静坐,开始为他诊脉。
傅南霜虽依然犹疑, 却忍不住好奇, 她实在是想要知道, 段淞见到虞鸢后, 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这原本应是她期待已久的的场面, 但是如今却夹杂了千丝万缕的复杂情绪。
她定了定神, 终于小心翼翼地朝前迈了一步, 探头望去。
虞鸢的动作十分麻利,给他诊完脉后, 又抬手在他的脸上摆弄着,似是在检查他的其他状况。
因被虞鸢的背影遮挡, 傅南霜看不清段淞的脸,便只能又向前凑了两步。
终于,她立在了离榻边仅有半步的地方。
她可以看到段淞的眼睛已经睁开, 但眼白上布满了细密的血丝, 红得有些惊人。
而此刻的段淞,正和为他诊治的虞鸢目光相交。
傅南霜几乎不敢呼吸, 她想要判断段淞眼中的情绪,会是惊艳吗?还是饱含深情?或者是强烈的占有欲?
但他却在此刻微微侧首, 视线穿过虞鸢的肩头,看向了她自己。
“皇后,是你救了朕。”他的声音哑得仿若粗粝的砂子,简直让人不敢相认。
傅南霜闻言一愣,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不是大哥,你搞搞清楚,现在在给你诊治的明明是别人,咱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啊。
“陛下,”她自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邀功,忙把自己摘开,“并非我救的您,是…”
傅南霜正想说是神医虞娘子,可虞鸢却不知在什么时候从榻边撤走,已经不在她的视线范围内了。
她在室内环视了一圈,却见这位女主此刻正低头缩在多宝格后,侧背着身子对着内间,尽量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得,她也不能强行把人拉过来邀功。
“就是你,”段淞又咳了两声,随即颤颤巍巍地向她伸出手,“我都知道,你无需多言。”
傅南霜犹豫了片刻,但见他形销骨立,瘦削的脸颊上因咳嗽而泛起红晕,更显病态,活像只可怜无助的小兽。
她一时于心不忍,终还是接过他伸出的手,轻握住后在他身边坐下。
“陛下,您醒来便好。”
段淞示意她将自己扶着坐起,傅南霜见他骨头架子似的,也不敢随意乱动,回头看了眼虞鸢,得到她肯定的目光,这才将他扶起。
“我昏迷了多久了?”段淞虽虚弱,冰冷的手却将她握得极紧。
“快一个月了。”
傅南霜刚回话,原本在外谈话的段琉和护卫此刻得了消息,也冲进了房内。
“陛下,你终于醒了。”段琉带着哭腔扑到他腿边。
傅南霜觉得自己应当退开,把空间留给他们姐弟俩私聊,可她正要挣脱时,段淞却并不放她走,
“皇姐,我无事,莫要忧心了。”段淞回着话,手中却默默加重了力气。
“你让我怎么不忧心?”段琉一边用帕子拭着眼泪,一边对他半是埋怨半是担忧,“你可知这段日子我们是怎么过来的,你要是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我这不是没事么,”段淞又咳了声,扫了眼傅南霜,又问向长姐,“最近朝中可有什么特别的动向?”
段琉拭泪的动作一顿,似是不知该不该当面提起那事,片刻垂眸摇头:“也没什么特别的,总之朝中有吴相在,也不出了什么大的纰漏,其他的等你休养好再说吧。”
段淞默了默,“明日便昭告我回宫的事吧。”
“可你现在…”段琉看着他凹陷的两颊,颇为犹疑,“不若再等两日吧,总之你已经醒了,先好好休养着,也不差这一两天。”
“我已经离朝太久了,肯定有人发现我的不对,”段淞的抚着胸口,面色涨红,似是在强压自己的胸腔中的翻涌,“…不能再等了。”
“你如今这样这可怎么行?”段琉皱眉轻啧了声,回头用目光在房内搜寻着,“欸?虞娘子呢?”
“回殿下,”黑衣人拱手,“虞娘子已经出去了,说是既然陛下已经醒来,她也不便留在宫中,正在院中等着出宫呢。”
“她是谁?”段淞闻言,眉梢微挑。
傅南霜心头一跳,终于还是对她感兴趣了吗?
“是我们从岭南寻来的神医,”段琉有些不满,回首看向黑衣人,“她现在急着走什么?还要她再给陛下调养调养才是。”
“不必了,”段淞却摆摆手,“你们怎么想到去岭南找大夫的?”
“你还不知道呢,这段时间岭南的时疫都快好了,就是靠这位虞娘子开出的方子,”段琉用视线指了指傅南霜,“当时我还没想到,可皇后说既然她有此医术也不妨一试,就大老远将她召进宫来了,没想到她的本事果然不俗,当真将你的毒解开了。”
“是皇后将她召进宫的?”段淞的视线慢慢移到了傅南霜的脸上,指尖在她的掌心内轻拨了一下。
“…是。”傅南霜莫名有些心虚,半垂下眼帘,只觉手心痒得厉害。
“所以还是你救了我。”段淞的语气中带了几分笑意,
“陛下过誉了,妾也没出什么力,动动嘴皮子而已,万不敢居功。”傅南霜将头埋得更深了些。
“你可不是动动嘴皮子而已,”段琉的目光在两人间盘桓片刻,笑着揶揄,“她每日都来照看你,可没有一日落下的。”
“我知道。”段淞看向她,目又在她掌心拨了下。
傅南霜:“……”你知道什么啊别瞎知道。
她每天来归来,但所谓“照看”就真是只是看看而已,唯一的一次喂药还是被赶鸭子上架的。
“陛下,妾真没有…”
傅南霜还想再解释,但段淞却在此刻松开了她的手,“你们先回去吧,在这里待久了也让人起疑。”
段琉却疑惑发问:“那你如今…?”
“我既然要回宫,自然要从宫门外再走一遭。”
*
皇后与长公主二人离开后,黑衣人老四正准备安排车马将那女医送出宫,可他刚转过身去,陛下却突然将他叫住。
“等等。”
“陛下,您有何吩咐?”他忙回身,躬身垂首。
段淞沉思片刻,缓缓开口:“你将她送出去后,留两个人在外面盯着她。”
老四不免疑惑,这女医既然已经将陛下的毒解开,难道还有什么可疑的?但他在陛下身边待了许久,也知道不该问的绝不能多问。
“是,臣明白。”他老老实实接下旨意。
“这段时间,可有什么动向?”段淞又问。
“回陛下,您回来前,西洲困局已解,如今檀必也不敢擅动,而您此前又将赫合那几个皇子搅动得同大皇子针锋相对,所以他们如今也还算老实。”
“我说的不是这些,”段淞轻咳了两声,“…京中有什么动向?”
老四有些犹豫,京中的动向,不外乎就是那民间童谣了。可这话能同陛下说么?
“回陛下,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有些…小人闹事。”他犹豫再三,觉得这事儿还是得交代,不然就算欺君了。
“说。”段淞脸色一凛。
老四犹犹豫豫,终于还是将那民间童谣向陛下复述了一遍,但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模糊难辨,蚊子叫似的。
段淞面色黑沉,默然半晌,突然发问:“我回宫的事传出去了?”
“并未在民间传开,但是…”老四的脸色有些窘迫,“朝中有些门路的人,应当还是知道了。”
“谁知道了,去查。”段淞冷着脸下了令。
“是。”老四一个激灵,躬身接旨。
*
傅南霜这几日都没见到段淞。
他在苏醒后的第二日,便大张旗鼓地进了宫,据说进宫之前,还不忘在城中带着仪驾走了一大圈儿,明面上说是因他从西洲得胜归来,要与民同乐。
但傅南霜却觉得,他这举动应当是为了压过某些声音。
而她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段琉出宫前,拉着她苦口婆心地交代了一通。
“你可要将她看好了,”段琉用目光指了指偏殿,意有所指,“此事如今还未张扬出去,我先同你透个底。”
傅南霜见她的神情罕见的严肃,便也直起了身子,“皇姐直说便是。”
段琉的眸光一冷,“他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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