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她是原书所有人中最无辜的一个,也是唯一毫无倚仗的一个。傅南霜不知段淞为何盯上了她,但若是将她留在宫里,只怕也难逃厄运。
邱蜜儿疑惑地歪着头,“含冰殿中的人,那不是陛下封的美人吗?”
“就是她,”傅南霜点点头,“总之你出宫的事怕是瞒不了太久,这时若是有其他人走了,同你的事比起来,倒也算不上大事了。”
“为什么要带她走?”邱蜜儿狐疑地看着她,猜测道,“难道你是怕她分走你的宠?”
傅南霜抿了抿唇,正欲搪塞她两句,却听得妙芹在外焦急地敲了敲门。
“殿下,长公主殿下驾到。”
傅南霜愣了愣神,还未反应过来,门却已经被人从外推开。
“我听陛下说你病了,你可还…”
段琉脚步一顿,视线扫向邱蜜儿,意味不明道:“我来的倒是不巧,你这里还有外客呢。”
“皇姐这是哪儿的话,”傅南霜强掩紧张,上前拉住她,强撑起一脸笑意,“倒是你许久不来,我还想去寻你呢。”
“这不巧了,”段琉掩唇一笑,“我来找你正是为了此事。”
“皇姐这是何意?”傅南霜眼皮一跳,生出一丝诡异的预感。
段琉拉着她的手,笑得极为亲切。
“陛下临走前,说是不放心你自己在宫中,特地让我带你去我那里住下呢。”
第65章 长公主
“陛下让我出宫?”傅南霜不免愕然。
段琉一时没回话, 只用余光瞥了眼还坐在一旁的邱蜜儿。她这才终于起身,对两人敷衍地点了点头,随即转身离去。
段琉看着邱蜜儿的背影消失在门边, 若有所思地转回视线,就在傅南霜以为她定会询问几句的时候, 她却笑了声,续上了之前的话头。
“这还不是担心你嘛,之前你在蓬莱阁上落水那事,估计就是段元啓的手笔, 陛下总觉得宫里定还有些他的势力, 实在放心不下, 况且他这一去, 少说也要月余才能回来, 所以思来想去, 还是让你去我那里比较稳妥。”
傅南霜有些难以置信, 这安排实在是来得太合时宜,简直就是瞌睡了就有人给她递枕头。
“陛下还真是…思虑周到啊。”
“那是自然, ”段琉对着她促狭地挤了挤眼睛,“我这做姐姐的, 还从未看他对谁这般上心过呢。”
“皇姐又取笑我了。”傅南霜讪笑了声。
段琉却一脸正色,“说真的,我可不是打趣你, 陛下打小其实同谁都不算太亲近, 对你还真是头一份儿的。”
傅南霜的眸光闪了闪,浅笑道:“是, 陛下确实是极好的。”
只是时机不巧罢了。
段琉摆了摆手,“行了行了, 我可不能再听你们这些小夫妻彼此褒赞了,陛下早上说的我都还没消化呢,我先回去将你的院落安排妥当,过两日再来接你。”
见她转身正欲离去,傅南霜忽开口将她叫住:“皇姐,我这里还有一事,想要向你打听一二。”
“怎么了?”段琉回首。
傅南霜的目光有几分不自然,“我听闻…王姑娘要成婚了?”
“哦,原来是这事,”段琉坦然地点点头,“是啊,下个月便要迎亲了。”
傅南霜抿了抿唇,又问:“可如今外面毕竟不太安稳,这婚事还能准时办成么?”
段琉眯了眯眼,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怎么,是不是徊梧之前同你说了些什么?”
傅南霜也没打算隐瞒,点了点头道:“确实,若是当真如她所言,这位梁公子只怕并非良配。”
“她究竟是怎么同你说的?”段琉反问。
傅南霜顿了顿,沉思片刻道:“王姑娘说,这位梁家四郎风流成性,流连于勾栏瓦舍,是个十足的纨绔。”
段琉闻言却嗤笑了声,“她可真是会编排人,人家梁小公子规规矩矩读书科考,她不愿嫁便罢了,竟还给人家安上了纨绔的名号。”
傅南霜微愣,王徊梧当初说要留在宫中,她便将她提出的理由当了真,却当真没想过还有其他的可能性。
“所以那位梁公子并非她所说的…”
段琉只是满不在乎道:“少年人,心有些野是在所难免的,过几年便好了,便是当初我成婚的时候,驸马身边也有几个侍妾,我也没有自恃公主的身份将人都赶走啊。”
傅南霜微皱了皱眉,所以那个梁公子的事,八成还是真的,只不过这件事在两人眼中的重要性截然不同。
她也自知多说无用,只笑道:“多谢皇姐,我知晓了。”
段琉临走前,却又对她语重心长地补了句:“我知晓你是个心善的人,可人活在这世上,哪有事事都尽如人意的,个人总有自己的路要走,旁人的事,你也不必太过上心了。”
傅南霜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
她说得没错。况且以后也管不着了。
*
傅南霜当天便将出宫的令牌交给了邱蜜儿。她倒也行动迅捷,第二日的大清早,便有清思殿的宫人匆匆来到明义殿求见。
傅南霜淡定现身,“怎么了?”
“殿下,贵妃她…她不见了!”宫人的神色颇有些慌乱,毕竟宫中的妃嫔凭空失踪,可是闻所未闻的怪事,她也不知道究竟会不会连累到自己的身上。
“何时不见的?”傅南霜故意同她打着马虎眼,“说不准她只是自己出门散心罢了,这话可不能乱说。”
“殿下,奴们也不敢妄下论断,可今早前去的时候,发现贵妃的房中空无一人,连床榻都是冰凉的,想是昨夜里人就不在了。”宫人哆哆嗦嗦地答了,脸色被吓得煞白。
傅南霜微抬眉,状若讶异:“竟有这种怪事?”
“殿下,奴们可不敢有丝毫隐瞒啊,”宫人都已经急出了哭腔,又因害怕皇后怪罪,还不忘辩解道,“殿下明鉴,我们也都是按着规矩守夜,没有半分懈怠啊。”
“放心,此事也怪不到你们头上去,”傅南霜沉吟半晌后,面色沉静地为此事盖棺定论,“定是宫中有那反贼的耳目,这才将贵妃掳了去。”
“?”宫人一愣,“反贼?殿下您的意思是?”
“反贼段元啓。”傅南霜一脸坦然地把所有的都甩到了祁王的身上,有这位绝佳的背锅载体,不用白不用。
清思殿的宫人离开不久,含冰殿的宫人也前来禀报,说是那位芝美人不见了。
自段淞从昏迷之中苏醒后,含冰殿却也不似过去那般看管森严,同寻常宫殿没什么区别,邱蜜儿应当也是有些自己的手段,悄无声息地便将人带走了。
而傅南霜之所以选择让邱蜜儿带人出宫,正是因为看重了她手中那条赫合暗线。
她不仅能将人带出宫,还能给她一个不被察觉的新身份。
傅南霜如法炮制,依然将这事的责任抛在了祁王的头上。
宫中的人虽颇感讶异,但也大都接受了这种说法,一时人人自危,生怕那乱臣贼子的耳目对自己下手。
傅南霜也自以为没人能察觉,直到又过了一日,段琉如她之前所言,出现在了宫中。
“你为何要放她走?”段琉刚将宫人尽数清出后,开门见山地对她发问。
傅南霜被她问得有些心虚,却还强作淡定,“皇姐这是何意?我倒是听不懂了。”
“赫合的邱蜜儿,”段琉的脸色是少有的严肃,“我不知她是如何说动你的,但她身份特殊,留在宫中自由她的用处,你怎能这般糊涂。”
傅南霜还欲再辩驳几句,“皇姐,你当真是误会我了,邱蜜儿定是被那反贼…”
可段琉却直接打断了她,面色微寒,“你这话能唬住别人,却唬不了我。”
傅南霜被直接拆穿,也敛了神色,稍调整了两息,正色开口。
“皇姐,我既然如此行事,自有我的考量。”
段琉冷眼看着她,“什么考量?不就是被她三言两语说得心软罢了。”
傅南霜此时也有些不快,皱着眉反驳道:“可为何要将她留在宫中呢,她不愿留下,陛下也不喜她,让她走了也没什么不好。”
段琉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可她是异国公主,也是赫合交到我们手中的一个质子,你倒是一时心软,可曾想过原本我们能以此牵制赫合,如今却平白丢了这道先手。”
“可明明是两国间的事,为何要系于一女子身上?”傅南霜亦底气不减。
段琉冷道:“就凭她是公主,享一国食邑,怎能不为她的国家承担这份责任?”
傅南霜毫不相让:“公主又如何,还不是只能屈居于皇子之下,虽说享举国食邑,可到底只是个漂亮的傀儡罢了,若是她不能同皇子一般争夺皇位,为何却要让她一人孤身前往异国和亲,若和亲当真是她的责任,那赫合的皇子又为何没有这等责任?”
段琉听罢她的陈词,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傅南霜刚才一时情急,现在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应当是说得太多了,甚至还不小心戳中了段琉的某个痛处。
“是谁告诉你这些的?”段琉的眸中闪过一道寒光。
傅南霜被她看得有些发怵,警惕地后退了半步,“…没有人告诉我。”
段琉忽地一笑,可那笑意却止于唇边,眼角丝毫未动。
“我倒是小瞧你了,看来你远比我想象中要明事理的多啊。”
傅南霜皱了皱眉,虽说她在夸赞自己,但从中却感到了一丝危险的意味。
她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便突然感到后腰上被顶了一把尖锐的短刃,她只觉得寒意从那刀尖顺着她的脊椎,一路爬上了她的天灵盖。
“皇后殿下,久违了。”那执刀的人从阴影中走出,森冷开口。
傅南霜记得这个声音,是之前她去段琉的别院小住时,段淞派去看守她的鹧鸪卫之一。
“你有这想法自然是好的,若是咱们早些相见,指不定还真能成为知己,只是不巧,”段琉轻叹了声,似是颇觉可惜,“咱们初见之时,你就已经成了他的皇后,当真是世事难料啊。”
到了此刻,傅南霜也没有什么不明白的了。
在旁人看来,段琉这位长公主是最为和善的皇室成员,也是陛下极为信重的长姐,她似是从未对先帝的安排有过丝毫不满,但现在看来,她皇位的觊觎,只怕不是一天两天了。
段琉上前,一把挽住了傅南霜的臂弯,脸上还是过往那般亲善和婉的笑意,“既然说好了要去我那里小住,那也别再耽误了,快走吧。”
傅南霜还欲再说些什么,那位鹧鸪卫却转了转她手中的短刃,低声威胁道:“皇后殿下,慎言。”
她被两人架出明义殿的时候,宫人皆低垂着头,妙芹念着自己好歹是皇后的贴身宫人,本想跟上,却又被皇后身后人的瞪了一眼,这才灰溜溜地退下。
可她头低得太快,没能看到傅南霜僵硬地转过一丝微小的角度,用余光抛来的求助的眼神。
*
“陛下,那逆贼手中的兵马虽多,却并不善水战,咱们可以…陛下?”将军见陛下盯着帐中的某处,目光有些涣散,似是半点没将他的话听进去。
“无事,你继续说。”段淞被唤回神,不知为何,突觉心头生出一股空荡荡的慌乱。
“陛下可是惦念着京中的人?”将军年过半百,脸膛红亮,面生虬髯,却并无肃杀之气,极为理解地点了点头,“臣年轻时也是如此,每次出来打仗,总是放心不下家中的妻儿。”
段淞被他说中心事,有些不好意思,“王将军莫要胡乱猜测,朕不是那等儿女情长的人。”
王将军也没有拆穿,顺着他道:“那是自然,儿女情长的是臣,当然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后来臣才发现,那些担心都是臣庸人自扰罢了,他们在家中都好着呢。”
段淞也暗给自己松了口气,是啊,她在京中安稳得很,能有什么事呢。
第66章 困局
傅南霜不知道自己如今究竟在何处。
在明义殿中, 她被鹧鸪卫用尖刀顶着腰侧,强行令她吞下了一颗成分不明的丸药,此后她便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就这样被段琉带上了马车。
又因马车上有皇家特殊的纹饰,一路也没人敢阻拦, 傅南霜即便能发声,也根本找不到求救的机会。
在马车停下后,她被鹧鸪卫蒙上了眼,双手也被别到身后, 结结实实地用麻绳绑上。
而后便是被强拽下马车, 接着一路磕磕绊绊地被人半拖半拉着前行, 待终于停下来后, 她只听得吱呀一声门页开合, 自己被人从后一推, 跌入了她如今所在的这间房中。
当然, 这究竟是不是个房间还有待确认,毕竟她眼前的黑布还未被摘下, 她什么都看不见。
傅南霜如今仍旧维持着刚跌落的姿势,因为双手依然被绑在身后, 她没法使力让自己坐起,只能趴在地面上。
地上很凉,她稍动了动, 膝盖和肩膀能感到粗粝的质感, 应当是粗石板铺就而成。随着她的动作,应当扬起了一阵灰尘, 因为她能嗅到一股土腥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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