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枝絮絮叨叨说了一通话,唯恐耽搁雪棠看信,忙找了个由头退出房间。
待凝枝关上房门,雪棠才撕开信封,那信是贵妃写的,信上只道豫南发生了蝗灾,宣平侯忙着赈灾,现下抽不出时间向朝廷上书求亲。待有了空闲,定会立即上书。
推后求亲,也就意味着雪棠见到贵妃的时间要延迟,按说雪棠得到这个消息应当十分失落,可不知为何她心里竟莫名松了一口气。
雪棠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心绪,闷闷地发了一会子呆,便提笔给贵妃回信。
写到一半,忽听房门被人推开,雪棠只当凝枝进屋给她铺床,也没当回事,直到那人走到她跟前,她才察觉到异常,抬起头来,来人哪里是凝枝,分明沈离。
雪棠心里发慌,下意识把书信收起来,藏到身后。
沈离将雪棠的反常尽收眼底,眸中闪过一丝不悦,却又很快收敛起来,只装作没看到雪棠的小动作,神色如常的和雪棠寒暄:“这么晚了,妹妹怎么还没有就寝?”
雪棠左手背在身后握着书信,腾出右手来翻看案几上的书籍。磕磕巴巴道:“郦大家的游记写得太过于精彩,我看得有些出神。”
沈离“哦”了一声,尾音拉得长长的,眼睛也凝在雪棠手中的书籍上。
雪棠不明就里,也把目光凝在书籍上,这才发现那书根本不是什么游记,而是凝枝托采买的太监给她带回来的话本子。
话本子里写的无非是一些情情爱爱,雪棠发现她翻看的这一页,正巧是落魄书生和官家小姐洞房的情节,那描写虽不至于露gu,却也不甚含蓄。
皇兄如清风朗月般雅正,瞧见她看这样的书,也不知会怎样想她。雪棠又羞又恼,莹白的脸颊当即便蒙上一层红晕,“唰”地一下便把书合上了。
沈离神色自若地看向雪棠,温声道:“妹妹若喜欢看话本子,皇兄便给你寻,你看的这本太过于劣质,字迹小而模糊,没得伤眼睛。”
雪棠万没想到沈离会提议给她寻话本子,他果真方方面面都在为她着想,雪棠感动非常,心里愈加愧疚。
她不该瞒着皇兄的,可母妃的事又不能出半点差错,毕竟母妃当初想要背叛的人是皇兄的亲生父亲,她固然信任皇兄,却也不能把母妃置于险地。
雪棠纠结良久,最终还是把手中的书信悄悄塞到了案几下面。
因着愧疚,她待沈离便格外体贴,她站起身斟了一杯茶,托着茶盘递到沈离跟前,温声道:“这顾渚紫笋是今年的新茶,我尝着味道甚好,皇兄也品一品。”
沈离接过茶盏,刚饮了两口便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脸色都泛了白。
雪棠大惊失色,提起裙角便要出门,沈离扯住她的衣袖,低声道:“无需寻太医。”
“皇兄都咳成这样了,不找太医可如何是好?”雪棠满脸焦急。
沈离又低低咳了几声,待把气喘匀了才道:“我在西疆时曾受过重伤,落下了病根,每每喝凉茶,便会犯病。若是误饮了,晚上多喝几盏热饮子便会恢复如初。”
待他说完话,雪棠忙去探茶盏的温度,果然是沁凉的。
雪棠心里酸酸的,像是堵了棉花一样难受,她瓮声瓮气道:“皇兄既察觉到茶水已然变冷,又何故非要喝下去,现下伤了身子,难受的可是你自己”
语气中略带抱怨,更多的却是对沈离的担忧。
沈离心里高兴,面色却依旧苍白,他低声道:“这茶水是妹妹对我的心意,莫说只是凉了一些,便是掺着冰碴子,我也照喝不误。”
雪棠闻言愈加感动,挺着胸脯自告奋勇:“左右我白日里也无事,今夜我便守在前院照顾皇兄吧!”
沈离忙开口拒绝:“十一虽已回家,我好歹顾得了自己,你身子娇弱,万不能操劳。”
沈离不喜宫女伺候,只十一照顾他的起居,十一既回了家,沈离身边便再没有伺候的人,他咳得这样厉害,雪棠断不会任他自己个儿就寝。
她的态度愈发坚决,扯起沈离的衣袖便向前院走去。
沈离又拒绝了一次,雪棠只当他外待于她,险些发起火来,沈离这才妥协,“勉为其难”把雪棠带到了前院。
雪棠一到前院便让厨娘煮了热饮子,为防热饮变凉,又让内侍往沈离的寝屋置了一个红泥小火炉。热饮子吊在小火炉上面,便是一整夜都不会凉。
雪棠热切地伺候沈离喝了两盏饮子,才到茶榻上休憩。她一心念着沈离的身体,自认为十分警觉,没成想刚闭上眼睛,就听到了沈离起床的身影。
不过片刻,沈离就踱到炉火旁喝了一盏热饮子。
皇兄这是又咳嗽了?雪棠只当自己贪睡,没听到沈离的咳嗽声,忙趿上布靸到沈离身旁询问。
一问才知道自己果真睡得太死,皇兄咳嗽了好久,都没有及时给他送热饮子。
雪棠踌躇片刻,对沈离道:“皇兄,我睡觉太沉,没得耽误正事,不若我到你榻上就寝吧,离得近了,我定会警醒一些。”
沈离沉吟片刻,犹豫道:“我的榻矮小,不若拔步床宽阔,恐怕容不下两床被子。”
雪棠想都没想就接了话:“那我们便盖一床被子吧,我个头小,只占一丁点地方就成。”
她伸出小拇指在沈离面前晃了晃,仿佛她只有小拇指那样大似的。
沈离似是十分为难,踌躇了片刻,才缓缓说道:“那就委屈妹妹了。”
“不委屈、不委屈。”雪棠忙开口表决心,一边说话一边绕过屏风,上了沈离的矮榻。
她果真像所言的那样,只占小小的一块儿地方,整个人蜷缩在榻边,简直要掉下去。
夜深人静,雪棠拽着被角,睡得香甜。
沈离伸出手臂把她勾到身前,俯身在她的额角轻轻吻了一下,低声喃喃:“阿棠真是皇兄的好妹妹。”
第20章
下人已被梁王尽数打发下去,屋内只余梁王和霍青二人。
霍青抬手向梁王作揖:“多谢王爷的救命之恩,若不是王爷出手,末将恐怕早已死在颀王手下。”
大太监冯宝表面上对沈匀忠心耿耿,实际上却是梁王的亲信,霍青一到虎园,冯宝便鼓动沈匀到虎房看白虎,沈匀腰间佩戴着特殊味道的香囊,白虎一闻到那味道便躁动不安,这才逃出牢笼,引起了沈离的注意。
梁王摆摆手,开口说道:“区区小事,无足挂齿,霍将军莫要放在心上。霍将军效忠本王,本王自会庇护于你。”
梁王客套一番,而后转换话题:“西疆那里情况如何了?”
趁着沈离把注意力都放在辽东,霍青对西疆将领施以重利,现下,西疆的将领十有八九已倒戈到霍青这边。
霍青拱手说道:“西疆二十万大军,现下已尽数归属于王爷,王爷尽管放开手去搏,有西疆军和辽东军做盾,皇位唾手可得。”
一切准备就绪,梁王志得意满,他深谙驭下之术,知道能力越大的将领,胃口越大,于是又道:“待本王成了事,不仅要封你为王,还要给赐你半壁江山,届时我们共享荣华。”
想到雪棠倾国倾城的容颜,梁王又补充道:“你既已求娶了安宁,便是假戏真做也无妨。本王虽也心仪安宁,但愿意为了你割爱。本王只愿夺得大宝的那一日,尝一尝安宁的滋味,从那以后,安宁便归你一人所有。”
霍青面上谦逊,心里却恨不得将梁王千刀万剐,一个没有兵权的王爷,竟也敢把剩下的东西吐给他吃,若不是为了师出有名,他才懒得敷衍梁王。
他勾唇笑了笑,开口说道:“王爷是天子,瞧上了谁便是谁的福气,末将哪里敢享用王爷的女人?只有安宁公主这等容色无双的女子才配得上王爷,末将不敢肖想。”
梁王这番话本就存了试探之意,见霍青毫无僭越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待霍青愈加客气。
二人又交谈了一会子,把谋反的时间定在了后日的桃花宴上,届时,皇亲贵族聚以一堂,可一网打尽。
待把霍青送出王府,梁王转头看向身旁的内侍:“记得备好媚药,待夺得大宝,本王定要好好享用一番。”
强扭的瓜不甜,女人还是温顺一些更惹人怜爱。
雪棠本就喜欢赖床,睡得晚了早晨愈加懒怠,直到巳时都未转醒,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推门而入,她也没当回事,直到听到一声尖利的女声。
雪棠掀开眼皮,入目是安乐瞪得溜圆的大眼睛。
德妃做了梅花鹿筋,安乐原本想请沈离到豫章宫用膳,没成想没见到沈离,竟在沈离的卧房见到了雪棠。
安乐怒从心起,怪不得皇兄一直护着雪棠,原来雪棠这个狐媚子爬了皇兄的床。
虽说雪棠不是皇室血脉,好歹是上了玉蝶的公主,是皇兄是名义上的皇妹,他们的事若被人知晓了,皇兄的一世英名便要毁于一旦。
安乐伸手攥住雪棠的手腕,死命往起来拉扯,压低声音道:“你这个寡廉鲜耻的贱人,都被我发现了,竟还赖在皇兄榻上,你是半点颜面都不要了吗?”
安乐用了蛮力,三下五除二便把雪棠从榻上拽了下来,雪棠吃痛,轻轻“嘶”了一声,皓白的腕子上顷刻间便多了一道淤痕。
雪棠知道安乐想左了,原想解释一二,可看到手腕上的淤痕便半句话都不想说了,安乐冲动跋扈,便是她解释了,安乐也未必会相信。
安乐将雪棠从榻上拽起来犹不解气,她深吸几口气,对随侍的宫人道:“快去拿一条绳索过来,我要把安宁捆到豫章宫,让母妃处置,断不能再任由她胡来。”
安乐好歹还存了几分理智,知道不能把事情闹到太后跟前。
安乐身边的宫人都是德妃调教出来的,唯安乐是从,听到安乐的命令,一人提步去拿绳索,另外两个踱到雪棠身边,抬起手臂便要拉扯。
雪棠哪里会受这样的委屈,当即便喝了一句:“本宫乃和硕长公主,比你们的主子还高了一等,你们若敢对我动手,我便将你们送到慎刑司。”
雪棠不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镇住那几个刁奴,忙扬起声音,高声唤道:“来人,赶紧来人,伺候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话音刚落,便见十一带着几个侍卫破门而入,雪棠指着安乐道:“张侍卫,安乐公主擅自闯入王爷的寝屋,欲行不轨,你快些将她赶出去。”
安乐被雪棠的恬不知耻惊得瞠目结舌,什么欲行不轨,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她可是沈离血亲的皇妹,她到自己兄长的寝屋能做什么,她这个正牌公主都未说什么,雪棠一个爬床的倒先发制人了。
安乐拧起眉头,张十一既是皇兄的下属,便不会不给她面子,她也不多做解释,对张十一道:“安宁冒犯了本公主,张侍卫来得正好,你快些把安宁捆起来。”
安乐颐指气使地盯着十一,原以为十一会听从她的命令,没想到十一躬身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低声道:“王爷爱洁,不许闲杂人等踏进他的寝屋,还请公主到屋外说话。”
安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安宁目中无人、狂妄放肆也就罢了,便连一个侍卫都敢忤逆于她。她这个公主还有什么威信可在?
她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扬起下巴道:“这里是皇兄的寝屋,安宁可在里面留宿,我又如何不能多待一会子?”
安乐笃定了十一不敢为难于她,没成想十一压根不把她放到眼中,当即便看向一旁的侍卫:“把安乐公主架出去!”
这是动真格的了,安乐虽忿忿不平,好歹还要顾及自己的身份,若真被侍卫架出去,她以后也不用做人了。她狠狠瞪了十一一眼,提步走出房门。
雪棠也没想到十一会这样铁面无私,忙向十一道谢:“多谢张侍卫相助。”
十一只道无妨:“这都是属下的本分,公主无需客气。”
十一跟了沈离近十年,虽然不能窥得沈离的心思,却也知道安宁和安乐在他心中孰轻孰重。
王爷待安宁公主再珍重不过了。
安乐气急败坏地回到豫章宫,一看到德妃便把自己受得委屈倒豆子一般说了出去。
末了又道:“安宁竟敢堂而皇之睡在皇兄的榻上,显见是半点脸面都不要了,母妃一定除掉她永绝后患,免得让她污了皇兄的名声。”
德妃又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可沈离像对待眼珠子一般护着雪棠,便是她也无能为力。
她看着委屈巴巴的女儿,忙出言安慰:“你跟安宁计较什么,不过月余她便要嫁到辽东去了,辽东和京都隔着千山万水,届时,她便是有心,也无力再勾引你皇兄。”
安乐是炮仗脾气,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听到德妃的话,当即便释然了。霍青战功赫赫,定不能忍受自己的妻子非完璧之身,到时候有雪棠受的。
想到这里她心中的阴霾顷刻间便烟消云散了。
待安乐回到寝屋,德妃才看向一旁的嬷嬷:“你去把颀王请过来。”
德妃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满脸愁容,她的儿子她最了解不过,他瞧上的东西,就没有人能抢得了。他这样珍爱雪棠,又如何会让雪棠嫁到辽东去?
只盼着沈离能把这个秘密掩藏好,她可不想自己白璧无瑕的儿子,因为一个女人沾上污点。
沈离来得很快,德妃也不多费口舌,只温声问道:“可准备妥当了?”
沈离拱手回话:“母妃放心,一切都安然无虞。”
沈离心思缜密,他既说了万事无虞,那便半点纰漏都不会有。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想到雪棠,德妃总觉得心绪不宁。
她低声劝道:“男欢女爱本是常事,母妃只盼着你能把握好分寸,莫要因着迷恋女色耽误了大业。”
沈离似是早就预料到德妃会说这样的话,他也不恼怒,只温声道:“只有最无能的男人才会把失败归咎到女人身上。父皇是这样的人,儿子不是。”
话毕,再不多言,提脚走出豫章宫。
衔云院内,雪棠端着一碟荷花酥巴巴地等在门口。
上午,当时她气急败坏,才将安乐赶出衔云院,事后便唏嘘起来。安乐是沈离血亲的皇妹,比她跟沈离的关系要亲近的多。
她为了躲避霍青,搬到衔云院也就罢了,又如何能把沈离的血亲皇妹赶出去。说是鸠占鹊巢也不为过。
雪棠在门口站了两刻钟,总算等到了沈离。
她笑盈盈迎上去,谄媚道:“皇兄,我新做了荷花酥,你快尝一尝味道怎么样?”
沈离最重规矩,从来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用膳的习惯,可看着雪棠期待的眼神,当即便拿起一块儿荷花酥放到口中。
他本不喜欢吃甜食,吃得多了,竟也品咂出几分滋味。
雪棠只会做荷花酥这一道点心,又时常下厨,倒真做出了火候。点心酥而不甘,甜而不腻,竟也合了沈离的胃口。
沈离吃完一块儿,又拿起另一起块儿,待把半碟子荷花酥吃完,才道:“味道甚好。”
看着空空如也的碟子,雪棠高兴极了,知道自己取悦了沈离,心里便多了几分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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