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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灯节是闽州悠久的历史传统，是继春节之后的第二大节日，往年在点灯之后，还有游神、放炮、唱戏等诸多活动。
凤龄正在驻足观望，身侧周围忽然亮起了许多荷花灯，丝丝萤萤，如夜空明珠。
她有些惊奇，问起随行的闽州侍女：“闽州也时兴荷花灯吗？”
据她所知，闽州这边的人一向都喜欢麒麟，饕餮这些威严有寓意的神兽。
侍女笑了笑，小声告诉她：“是圣上特意吩咐奴婢们挂上荷花灯的，说您最喜欢这个。”
那一盏又一盏升起来的明灯，照亮了整个麒麟台。
她轻轻摸了摸肚子，又望向北城门方向，那里一片寂静漆黑。
在那片黑暗中，有一个一直在等她的人。
她已经辜负过他一次。
她阖上眼，神思倦怠，心情沉闷。
背后忽然传来李谕的声音：“还记得这个荷花灯吗？”
凤龄睁开眼，见他走来：“怎么，仪式都结束了？”
李谕将她揽进怀间：“都结束了。”
又问：“好不好看？”
凤龄看着周围的花灯，淡淡一笑：“十二岁那年新年，宫里给小宫女们发花灯玩耍，姑姑给了我一盏蜻蜓灯，把最好看的荷花灯给了另一个讨她喜欢的小宫女，后来我生气把灯给踩烂了，挨了一顿好打。”
“然后你来了，送了我一盏荷花灯。”
“那是我收到的第一个礼物。”
“后来回想起来，那时候的我简直没有一点可取之处，自私，小气，顽劣，暴躁，其实蜻蜓灯也很好看，可我就是那样的人，如果得不到自己最喜欢的，那我宁愿什么都不要。”
她偏过头，看向李谕：“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既不温柔，也不贤惠，你究竟看上我什么呢？”
“帝王身边需要的是堪为表率，顺从贤惠的女人，可我偏偏劣迹斑斑，桀骜不驯。”
“有句老话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也许这些缺点我永远也改不掉，你会一直容忍我吗？”
“如果将来哪一天你后悔了，我该怎么办呢？”
李谕只是一笑：“你可不是会数落自己的人，不数落别人就不错了，不过你要非这么说，反正朕也不是好人，不是绝配吗？
“说实在的，比起朕自己后悔，朕倒是更怕你后悔，毕竟你要是想抛弃朕，会比朕抛弃你快得多。”
凤龄弯起唇：“你这话说的没错，看来真的很了解我，那圣上以后可要小心些了。”
李谕含笑未语，虽是玩笑话，却也有些小心翼翼的苦涩。
毕竟她与旁人海誓山盟生死相许的那些年，他都是亲眼看着的。
而今的日子像是他期待多年的一场梦，唯恐哪一天梦醒了，她也该醒了。
凤龄亦是思绪良多，她此生最大的两个缺点，一个总是犹豫，一个太易心软。
老天何故总是叫她做选择。
李谕望着城下千家万户的灯火，一时感慨：“很多年前的大雪天里，朕在书房里写字，写到手都冻僵的时候，就坐在那里幻想。”
“要是哪一天能把太极殿的崔凤龄娶回来，天热的时候一起扇风吃点蜜瓜，天冷的时候一起围着炉子喝口热汤，就这么三餐四季平平常常，那也十分知足了。”
“那时朕想到的只有最简单的事，还没有想过什么皇位，龙椅，兵权，党派那些复杂的东西。”
“后来虽然几经周折吧，但这件事也算是完成了。”
“就像你曾经和朕说过的那句话，有些事，是天注定，而非人注定。”
凤龄收回目光，也淡淡一笑，似乎已经做好了一个决定。
她缓缓开口：“告诉你一件事。”
然后将他的手带到怀里，轻轻放到腹部：“你要当爹了。”
城楼上适时的绽放出漫天烟火，无人在意那偏僻阴暗的北门。
景砚，对不起，我不能走。
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我想我要再次放开你的手了。
你一定会遇到一个比我好一百倍，一千倍的女子。
第61章
六月下旬圣驾回京, 宫中早就得到贵妃有孕的消息。
这可是圣上的第一个亲生孩子，不论是男是女，都是无比金贵的。
各宫也是心思各异，惠妃抱着嘉懿公主有些出神, 圣上有了亲生孩子, 这个养女不知道还能不能得到重视。
淑妃心中自是难过, 无论家世还是容貌，她都不认为自己比兰台宫那边差。
唯独就差了一点运气，曾经在凉州她也曾风光无限过, 可为什么人家没多久就有了孩子, 她却一直没有。
她不免想到是不是因为凉州苦寒，终年尘霾, 影响了她的身体才不易生育。
可是之前也请了不少大夫调理过, 都说她的身体没有什么大问题。
而今圣上已登大位, 坐稳江山, 凉州对他来说不再重要，自然她对他来说也不再重要了。
淑妃有些黯然, 但帝王之心终究寡薄, 如何能渴望长久呢？
不过她马上又想到，很快就是中秋, 宫中会大设宴席。
兰台宫那位现在有了身孕不宜再伴驾，她要好好把握住这个机会, 让圣上重新看到她。
有了这样的想法激励, 淑妃也不再颓靡, 甚至还打起精神来, 吩咐人炖了一盅松茸鸡汤，亲自送去太和殿。
可惜一进太和殿的大门, 还没见到圣上人影，就被那两条大黑狗吓得魂飞魄散，捂着心口回去了。
太和殿一众宫女内监站在廊下看热闹。
不知道圣上什么癖好，饲养了两条体积巨大，且凶神恶煞的长毛黑狗，脾气非常暴躁，喜食生肉，成天张着血盆大口，见人就狂吠。
这个品种的狗力气很大，圣上命人特制了两条铜锁链拴住他们。
不过说来也奇怪，这凶残无比的恶狗见到圣上倒是十分乖顺，但是狗仗人势，对其他人是凶恶无比，连皇后娘娘都被吓到过几次。
太和殿众人虽说看习惯了，可到底还是有些害怕的，这又是圣上养的狗，也不能说什么。
实在害怕，只能躲远点走了。
倒是崔贵妃是个狠人，头一回来被这狗狂叫吓到了，没像别人那样连滚带爬的逃走。
而是二话没说抄起鞋底上去给这两条狗结结实实抽了一顿。
当时给旁边一群人看愣了，敢打圣上的狗是没几个人。
后来再来，只要叫，就抽，狂叫，就狠狠抽。
硬是给抽老实了，现在一看到贵妃的身影，都能自觉躲到花圃后面藏起来了。
宫女们凑在一起时打趣说，果然这再凶恶的狗最后都得怕母老虎！
*
八月中旬，中秋夜宴，遍邀宗亲群臣。
今年的宴席热闹，头一回这样齐全，不仅各家王府公侯都来齐了，连皇后娘娘身体也好转了很多，时隔数月，再次出席宴席。
席上歌舞升平，众人觥筹交错。
淑妃适时起身向帝后敬酒，含笑道：“今年的中秋，时逢花好人团圆，臣妾在此敬圣上，敬皇后娘娘一杯。”
李谕举杯，一饮而尽，皇后则是微笑，礼貌的抿了一口。
凤龄和惠妃分别坐在帝后的左右两侧，惠妃此刻似乎没有注意到这边，正专心致志给嘉懿公主吹凉热汤。
只是她坐的并不轻松，整个人直挺挺的，不知是真不在意还是假不在意。
凤龄摸了摸肚子，有些百无聊赖。
她已经有些显怀了，行动也不像往常那样方便，养胎的日子是真无趣。
此刻淑妃又笑着道：“今日佳节宴席，臣妾特意准备了一个表演，还请圣上和娘娘鉴赏。”
既是宴席，热闹热闹也好。
李谕便道：“什么表演，呈上来吧。”
淑妃含笑应是，连忙传话下去。
不多时，上来一群以纱遮面的紫衣美人，曼妙玲珑让人乍舌。
乐声起，竟然是淑妃亲自敲鼓。
舞姬们展示着飘渺婀娜的身姿，献上了一支掌上飞花舞。
淑妃为这个表演可谓费心费力，特地派人从江南请到名声大噪的艳织坊舞姬。
用大船将几十名伶人，乐匠和二十四名舞姬从江南拉到上京，排练了整整三个月的掌上飞花，费尽心思就为了博君王一乐。
一舞毕，众人纷纷抚手称赞，李谕也道：“淑妃，你费心了，这些舞姬，一会都下去领赏。”
淑妃笑容满面：“谢圣上。”
谁知此时一直默不作声的惠妃突然开口，莞尔一笑：“说来巧了，臣妾想着今日宴席寻个热闹，也命人准备了一支舞蹈。”
她似笑非笑：“淑妃妹妹，你说咱们俩这是不是心有灵犀？”
淑妃勃然变了脸色：“你什么意思？”
“好了，”为免在众臣面前丢脸，皇后出来解围：“既然都是舞蹈，也呈上来看看，左右今日图个热闹开心，也让大家伙都品鉴品鉴。”
惠妃微微一笑，吩咐下去。
随后周围烛光都被吹灭，只留下高台四周的辉火，让所有人的眼神都不得不凝聚在那里。
淑妃气不过，小声嘀咕了句：“故弄玄虚！”
而后轻灵的箜篌声响起，一个蓝衣纱裙，飘飘欲仙的女子登上高台，也以面具遮脸，看不清五官容颜。
但只看那一个氛围，宛如九霄仙女，月中嫦娥。
美人在台上作舞，美妙绝伦，袖中似乎藏了花瓣，随着她的动作漫天飞花。
让众多人都看得出神，越发想知道这美人长的什么模样。
凤龄在台下腹诽，如今宫里都是什么风气，跳个舞还挡着脸，怎么都整这样形式的？
以前她们那时候这也不时兴啊！
她抬眼去看李谕，结果那人在一门心思干饭。
好嘛，真是写诗给杀猪的看。
一点不懂得欣赏。
舞毕，皇后率先开口赞叹：“实在美轮美奂，无飞花之名，有飞花之实。”
又问那舞姬：“这孩子是哪里的？”
惠妃笑着道：“娘娘再仔细看看，难道不觉得眼熟吗？”
皇后有些愣了，就见那舞姬走上前来，摘下面具，声如黄鹂般清脆：“臣妾华阳宫美人陈氏，给圣上，娘娘请安。”
陈玲儿，竟然是陈玲儿。
列席在后的不少美人，才人都有些错愕。
都快忘了还有陈美人这号人物了，她又是什么时候跟惠妃牵上线搭上桥的？
一旁的淑妃咬牙切齿，眼里都快喷出火来。
皇后仍旧镇定，微笑道：“原来是陈美人，这舞跳得十分好，让我们都饱了眼福，你辛苦了，圣上与本宫重重有赏。”
凤龄气定神闲的坐着看戏，这当皇帝就是好啊，看着一群美人为自己争的头破血流，这满足感大大的有，啥时候她也能享受享受这种感觉呢？
算了，还是别了，她是偏心眼的人，可端不齐这碗水。
*
一场中秋宴让陈玲儿抢尽风头，淑妃回去后简直差点气吐血，拍着桌子怒骂道：“什么东西，心眼真是多，早就知道她不老实，没想到在本宫眼皮子底下也敢跟惠妃勾三搭四。”
她自是咽不下这口气，誓要给陈玲儿一点颜色瞧瞧。
她真正想敲打的是惠妃，奈何现在还动不了惠妃。
至于陈氏，谁叫她非要做这个出头鸟呢？
那就怪不得她了。
陈玲儿回到华阳宫以后，心里战战兢兢的。
虽然惠妃娘娘答应了会帮她离开这里，但眼下毕竟还在淑妃手底下。
淑妃又是那样的人，今天得罪了她，怕是没有好果子吃。
她正担心着，谁知道正殿突然来人，淑妃不仅没有像想象的那样为难她，还破天荒的给她送了不少东西来。
陈玲儿受宠若惊，不知何意。
难道是淑妃也想拉拢她了？
若是能同时得到两个妃位娘娘的提携，那她想要翻身还不是轻而易举。
陈玲儿深思熟虑后，接下了淑妃的赏赐。
想想觉得还应该回个什么东西才得体。
回什么呢，金银珠玉淑妃不缺，更不会稀罕她一个小小美人的东西。
最主要的，是能彰显她的诚心。
她左思右想，最后决定亲手做一盘如意糕送过去。
如意如意，寓意也好。
诚如她的心意。
*
结果就是这一盘糕送出去，给她送出来一个大麻烦。
翌日上午陈玲儿送糕过后，而后还没一个时辰，淑妃身边的嬷嬷就出来甩了她一个巴掌，将她扭送到正殿跪着。
陈玲儿万般委屈，更是百思不得其解：“淑妃娘娘，臣妾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惹您责罚，请娘娘明鉴啊！”
淑妃坐在美人榻上，脖颈处露出的白色肌肤似有些许红斑。
她摸着自己蜜色的脆嫩指甲，皮笑肉不笑：“陈美人真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啊，还住在本宫宫里呢，就抱上惠妃的大腿了，还敢借着住在本宫身边的可乘之机，密谋毒害本宫，你好大的胆子！”
陈玲儿连忙叩头：“娘娘何意啊，臣妾实在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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