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按着按着,她就被按到了床上……
不是,打住。盛婳及时掐断了脑子里奇怪的走向。
真实情况其实是因为祁歇按得太过舒服,加上她起了个大早实在缺觉,这才忍不住睡了过去。
最后一眼朦朦胧胧的印象里,是祁歇轻手轻脚帮她脱去了鞋子,将她放平在这马车里唯一的软床上,随后她便一直不省人事到现在。
口口声声要让人家补觉,结果自己占着床睡得跟猪似的盛婳:
好、尴、尬。
她深呼出一口气,唤醒了祁歇,见他眼睫如蝴蝶振翅般抖动一下,缓缓露出那两颗冷沉的眼珠,尚且迷蒙的困意让他整个人显得有些呆,很好拐骗似的。
“祁歇?”盛婳放低了语调,跟哄人似的:
“来床上睡吧。”
祁歇仍怔忪着。
他其实并没有阖目多久,但不知是不是小憩前盯久了盛婳的睡颜,思绪纷飞,在这短短的睡得极不安稳的时间里,他做了一个荒唐的梦。
在那个梦里,他好像回到了昨晚盛婳拉扯着他头发、使他的脸被迫贴近她的时刻,几近交迭的距离让克制的情愫不断疯涨,明目张胆地冲击着他的理智。
这一次与现实不同的是,他没有再退开。
而是在梦里没有犹豫地、循着那娇软的红唇径直亲了下去。
回忆到这里,再对上面前梦境的主角,祁歇浑身僵硬,脸色也如被泼上窗外浓艳的晚霞一样从颊侧一路爆红到耳根。
盛婳见他一副表情呆愣、却红透得仿佛要冒出一阵阵热气的面容,疑惑道:“怎么了?”
祁歇堪称慌乱地避开她凑近端详的脸,动作几乎算得上是狼狈:
“……没什么。”
车帘晃荡,光影斑驳,他偏过去的侧脸明明白白写着“我有心事”四个大字。
盛婳发现她最近是越来越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了,但她没有三推六问的习惯,索性不作他想,收回了目光:
“离上京还有两个时辰的车程,你上来睡吧,我已经睡饱了。”
祁歇拒绝道:“不用了,我不困。”
盛婳哼了一声,故意夸大道:“还嘴硬呢……黑眼圈都重成什么样了?”
祁歇此时脸上的绯意也消退大半了,闻言面色闪过一丝古怪,低声道:
“黑眼圈很丑?”不然她为何老是提起。
他原本并不重视自己的皮相带给其他人的观感如何,但架不住盛婳一直以来都喜好风姿隽爽、唇红齿白的美少年。在渡潼时每次上街都要盯着心喜的少年郎看好久,察觉到他的注视她才会移开目光,道一句“没我家阿歇好看”。
若是脸上出现了什么瑕疵,是不是会惹她不喜……
盛婳:?这什么关注点?
实在不理解他跳脱的关注点,她一口咬定:
“对,你再不睡觉就会变成熊猫。”
“熊猫又是何物?”
“呃,就是食铁兽。”
祁歇于是想起之前同她一起看过一本异志怪谈,上面的确记载有这种生物的画像,脸盘雪白,耳目黯黑,如此说来她的形容确实贴切。
他对与盛婳待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都记得很是深刻,也记得她无意中呢喃出的每一句话。
记得当时她还说……说它“好可爱”……
祁歇的耳根又悄悄红了。
这一次他没再与她争论,乖乖脱下鞋子躺上了床,发烫的脸对着车壁。
柔软的绸被里满是上一个人的兰花香气。意识到这点,他停滞了一瞬呼吸,随即上瘾似的无声嗅闻着。
都是她的味道……好喜欢。
盛婳看着祁歇黑亮的后脑勺,见他自觉,心想一句“黑眼圈很丑”杀伤力还挺大。
这个年纪的少年,想必都是爱臭美的吧?阿奚也不例外,每当她送些什么好看的配饰,也爱往头上身上挂,然后再展示给她看,天天爱不释手的样子。
这样想着,盛婳便觉得祁歇的反常又变得正常起来。
她几乎已经想不起来上辈子他冷漠无常、不近人情的模样了。
这是不是说明这辈子的他被她养得很好?所以他才会主动关注这些表面之物,也会诚实地询问她上辈子他从来不会在意的一些旁人的看法。
盛婳思维发散了一下,觉得很是欣慰。
祁歇是真的累了,这个车厢里满是他安心的气息,如今这张床上更为浓郁,他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盛婳则一边挑着小几上的糕点吃,一边看着窗外行经的景象。
“公主……”马车慢悠悠停下来,随后外面传来宿一惊疑不定的、刻意压低的声音:
“前面好似有一具人首分离的死尸。”
第38章 安慰
谁、谁又死了?
乍然听到这句回禀, 盛婳第一想法只觉得这真是个多事之秋,熟到开裂的果子没见着几个,各种死法的尸体倒先见了好几具。
她看了一眼身后没有反应的祁歇,轻手轻脚下了马车, 准备去查看一下情况。
走到车队前方, 沈椼已经在那里了, 看到她便神色复杂道:
“是程言寒。”
盛婳:!
天空还没有完全暗下来,借着昏黄的暮色,她看到路中央满地的鲜血, 和那诡异分离的一头一身。
……看一眼都要做噩梦的程度。
在场围观的很多官员都是文弱书生, 平日里都是跟案牍打交道,乍然见到这种血腥场面已经有人忍不住吐了出来, 年纪大一点的官员更是直接背过身去, 不忍再看。
盛婳也移开了目光, 脑子里疯狂运转:她原本不急着杀逃跑的程言寒, 一是大局已定,他难以东山再起;二是她有系统的定位, 抓到他是迟早的事情。
可没想到会有人替她出了这个手。
杀他的会是谁呢?这样明晃晃地将尸体摆在路中央, 看上去好像是挑衅示威的把戏,但仔细深究就可以发现这个时机点出现得十分巧妙。正是朝廷要将程言寒捉拿归案的时间。
凶手这一套动作下来, 更像是简单粗暴的结案。又或者是与程言寒有仇,单纯想要报复, 又不想处理尸体, 这才顺手丢给路过的她。
程言寒狗腿多, 仇人也不少, 一时间要让盛婳从脑海里搜寻一个可疑人物来,还真有些确定不了。
她吩咐士兵把尸体收敛, 检查周围的环境是否有可疑痕迹存在。
夕阳落下山头,天际的霞光也开始变得迷离而黯淡,一大队人马就这样停在这里止步不前。
风将花草香裹挟着血腥味的气息送进每个人的鼻尖,凉意无端攀上在场众人的脊背。
“禀公主,这附近不远处有一深不见底的悬崖,地上的车轮痕迹一直延伸到了那里。”
悬崖?
那程言寒是在马车行驶过程中主动跳出来的还是被丢出来的?
看这死法,更像是凶手先作案再抛尸,然后任由马车一路跑到悬崖冲了下去,摔得粉身碎骨,清除作案痕迹。
盛婳扫了一眼在场神色各异的臣子,道:
“今日之事,还望众位大臣切莫声张,本宫定会调查清楚究竟是何人越过朝廷办案,给受惊的诸位一个交代。”
等待查探结果的这一会儿,赵松麟也缓过来了。斗了十几年的昔日政敌落得如此下场,他心下快意,面上却不显:
“殿下,依老臣愚见,既然程贼已经捉拿归案,那此事便算是做了了结,不便再节外生枝,眼下最重要的事还是操办丧礼。”
梁刺史也道:“右相所言有理,如今已经耽搁了一些时间了,公主殿下还是快些启程,移送棺木回京吧。”
郭禀瞥了一眼地上已经风干的血迹,仍是心有余悸,难得附和了对立派:
“是啊公主,我们还是快些走吧,下官看这里……怪瘆人的,不好多待,平白惹一身晦气。”
盛婳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她知道这些老臣一向墨守成规惯了,但还是为他们表面顾全大局实际迂腐懦弱的样子感到悲哀:
他们有没有想过这个有能力杀了一代权相的凶手,将来也很有可能把刀尖对向他们其中的某一个人?
他们怕,却还要装作视而不见,但盛婳觉得忌惮,那便一定要查清楚。
说到底,子随父,臣随君,盛瓒在位时昏庸惯了,也让这些臣子养成了自欺欺人的习惯。
不过等到那个位子上换一个人,整顿官场瘤疮的日子也不远了。
盛婳这样想着终于是好受了些,顶着赵松麟为首的文官不耐的目光,派了一些机灵的士兵继续留在这里寻找蛛丝马迹,这才下令队伍继续前进。
/
上京城。
皇帝驾崩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大街小巷,繁华京城不复往日的热闹,家家户户挂起白幡,噤若寒蝉。就连上街的百姓也一律身着素服,寺庙内哀悼的撞钟声一连整日都回旋在城都上空。
新帝之位悬而未决,举朝上下风声鹤唳,宫里宫外到处都是微妙而肃然的气氛。
半数的人认为盛婳当得起这个皇帝,半数的人则认为坐上那个位子的人应该是名正言顺的皇子——也就是義妃肚子里的孩子。
水火不容的意见没有放在明面上表态,却已经在无形的暗涌之中对峙了几个来回。但不管怎样,以如今的局势,所有人都不得不暂时压下心中的偏见服从于盛婳这个公主的安排。
但盛婳却没心思注意这些,从进京后的这几天她几乎是连轴转,忙得没个好觉,连阔别五年的公主府还未来得及踏进门槛,天天宿在皇宫。
小殓之后便是大殓,行入棺之礼的这一天,盛婳终于在停放盛瓒遗体的太麟殿中见到了传言中在盛瓒炼丹炉鼎爆炸时舍身护住他、一举封为義妃的道姑,李青璇。
虽然已经怀胎七月,但她的脸盘和身形却没有怀胎妇人的丰腴,下巴尖削,手脚纤细,看上去只有二十五岁左右的年龄,比盛婳大不了多少。
她全身上下唯有肚腹鼓而膨起,远远望过去,竟让人惊觉她腹中的孩子像是吃人血肉长大的怪物。而母亲却像是一颗失去了光亮的珍珠,原本清丽温润的眉眼都覆上了一层晦暗之色。
盛婳轻易便能看得出,这位被盛瓒强娶来的義妃哪怕拥有他的宠爱,在宫中也过得并不开心。
如今她唯一的依仗便是肚子里的孩子,这是盛瓒目前明面上留下来的唯一骨肉,受到来自各方虎视眈眈的觊觎,她却并不以此作为筹码——哪怕她对孩子重视一点,也不至于如此瘦骨嶙峋,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无喜无悲的厌世之意。
李青璇低眉顺眼地走上前来,向盛婳行了一礼:
“参见公主殿下。”
她并没有自称臣妾。
盛婳连忙扶起了她:“不必多礼。”
未到举行仪式的时辰,百官都在殿外候着,四下无人,她想了想,称:
“李姑娘,你身怀有孕,行动不便,这几天的守丧之礼可以不用来。”
听到这个睽违已久而非“娘娘”的称呼,李青璇微微抬起头来,看向盛婳的眼神湿润又惶恐:
“……这不合礼制。”
“本宫特许了。”
盛婳已经试探出这位是个好拿捏的软性子,而且她心底里对这位迫于强权的柔弱女子有些怜惜,因此开始不遗余力地释放善意。
“谢公主殿下。”
预想之中的刁难没有落下,李青璇的语气轻松了许多,看向这位公主的眼神也多了一分亲近。她也看出她并不是那种嚣张跋扈、赶尽杀绝的性格。
这样的人,想必即位之后会留她一条命吧?如果她的孩子活不了,对这位公主没有威胁了,她是不是有机会被放出宫去?
李青璇无不希冀地想着,看向盛婳的目光更是多了一分热切。
对上这双与碧绿荷叶上的露珠一般澄澈的眼眸,仿佛一眼就能猜透她的想法,盛婳却没有顺着她的意,而是郑重其事道:
“李姑娘,我希望你能尽快养好身体,把这个孩子平安地生下来。”
李青璇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了下去。
她也是来推她入火坑的?
“孩子月份已大,不要寄希望于他能胎死腹中,那样的话你也会活不了的。”盛婳解释道。
李青璇并不知道在自己发愣的间隙,盛婳已经让系统扫描了一遍她的身体:
胎儿已经进入围产期,母体却营养久缺,羸弱不堪,很明显是经常绝食的结果,这样下去只能是一尸两命。
古代可没有现代世界先进的引产技术,而且就算是在现代世界,七个月大的孩子想要打掉也会有很大的生命危险。李青璇想通过这样的方法让胎儿生命枯竭,殊不知这同样会害死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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