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兰心只摇头不答应,她喜欢探案不假,然而这新平侯府的案子,绝对是个烫手山芋。有数的,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她虽然是个女人,可也知道趋吉避凶的道理。
却见齐博眼珠子一转,呵呵笑道:“苏姑娘,你看哈,原本新平侯府此事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可是如今我因为要请你帮忙查清老太君的死亡真相,所以已经告诉了你,你既然知道了,就没有置身事外的道理,毕竟这事儿我和景妃娘娘也已经说过了,景妃娘娘倒是通情达理的人,不会怨怪您,可这事儿若是交给了大理寺,大家又不能随意进出后宅,天知道什么时候能破案,一旦景妃愤怒,苏大人身为大理寺卿,前程可就……你看,你是否还要坚持己见?”
苏兰心不敢置信地看着齐博,怎么也想不到堂堂皇子,竟会这么光明正大的耍无赖:这是一条毒蛇,以后一定要躲得远远儿的,不然被咬上的话,不壮士断腕简直是无法脱身了。
齐博见苏兰心被震得说不出话来,不由哈哈一笑,点头道:“我知道姑娘心里怎么想的,无妨,只要能请动你的大驾,被误会我也是心甘情愿。”
“误会?”苏兰心这两个字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似的,心想这得有多无耻才能说出这种话?什么叫误会?难道你觉着自己还是正人君子来的?
这女人果然不是个好相与的,怎么说我也是堂堂皇子,当朝睿郡王,你就算鄙视,也悄悄儿放在心里好吗?哪有就这么毫不掩饰地摆出一副暗含讥诮模样来的?也就是我大度,不和你计较,换成我那兄弟中的某位你试试?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心中想着,但到底这事儿是自己耍了无赖,齐博别看是养尊处优的皇子,关键时刻也颇为大气磊落,讪讪摸了摸鼻子,便干脆道:“如何?看在我这堂堂王爷都耍无赖了的份儿上,苏姑娘还是和我走一趟吧?”
“王爷都把话说到这里了,民女还能怎么办?”
苏兰心确实有些气恼,大宅门中,谁还没有一点阴私事?你背后谈论一下无可厚非,但若是参与其中,此乃大忌。所以即便齐博纡尊降贵的请她,她也毫不犹豫拒绝了,却不料这货竟然会耍无赖,到了这个地步,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驳对方面子,新平侯府那里,不参与也得参与了。
齐博立刻转忧为喜,点头道:“如此多谢姑娘,实在是景妃娘娘震怒,把这差事硬推给我,母后和景妃娘娘从小便是手帕交,入宫后两人情分更浓,我确实推脱不掉,但又实在是不太方便,情急之下便想到了姑娘。”
苏兰心叹了口气,暗道难怪,就说嘛,他是皇后之子,景妃再受宠,只要他不愿意,又怎能强硬下令?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在,看来景妃和皇后娘娘在宫中绝对是守望相助的同盟。
心中其实是不情愿的,但事已至此,推托不得。苏兰心也就坦然接受,回屋里换了一声素白衣衫,只带了微雨,又去和彭氏说了一声,这才和齐博一起出门。
“苏姑娘,本王的马车就在外面……”
从彭氏上房出来,齐博便邀请苏兰心坐自己的马车,单看这副“礼贤下士”的风范,你绝对想不到刚刚耍无赖的那个家伙也是他。
“不必,王爷的马车太招摇了。”苏兰心淡淡拒绝,却见齐博傲然道:“马车再招摇,难道还能比本王更招摇么?”
苏兰心微笑道:“正是如此说,所以民女有心请王爷先行一步,民女坐了自家府里马车,随后就到。”
齐博:……“苏姑娘,你这该不会是金蝉脱壳之计吧?”
也不怪齐博有此怀疑,他可是六皇子睿王爷啊,这京城中无论什么样的名门闺秀大家千金,若是能和自己有一点共处机会,哪个不是雀跃欢喜?谁像苏兰心这么不解风情?齐博对自己的魅力没有怀疑,所以他自然而然就怀疑起了苏兰心的动机。
第20章 第二十章:验尸
“这话好笑,金蝉脱壳?我往哪里脱去?跑得了和尚还跑得了庙吗?苏府就是我的家,难道我为了一个新平侯府的案子就要离家出走隐姓埋名?”
苏兰心没好气冷哼说道,倒把齐博惹笑了,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倒是本王小人之心了,既如此,我就先行一步。”
这里苏兰心坐上自家马车,晃晃悠悠出了苏府,事已至此,不可回头,她又向来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因心中那些忧思顾虑便尽皆去了,反倒从心底生出一股跃跃欲试的期待喜悦来。
微雨不知自家姑娘心思,犹在一旁抱怨道:“姑娘,你怎么不啐到那肖管事的脸上?狗眼看人低,如今又不是咱们自己要出去,是六皇子请咱们出去,太太尚且不敢说什么,他就敢阴阳怪气含沙射影的。”
苏兰心淡淡道:“行了,就这么点子事,你抱怨了一路。和那等小人一般见识做什么?没得倒轻贱了自己。此去新平侯府,不是玩笑,你须紧跟在我身后,莫要多言多看,明白吗?”
“是,知道了,落花姐姐已经嘱咐过一回,姨娘也耳提面命的。”提起这事儿,微雨就觉得高兴,总觉着姨娘和姑娘熬了这么些年,可总算是熬出头来了。等老爷今晚回来,知道六皇子亲自来请姑娘去侯府,还不知怎么高兴呢。
苏府距离新平侯府不远,马车走了两刻钟便到了,早有新平侯府的婆子,陪着一个身材挺拔面色严肃的中年妇人,一身素白等在西角门外,见苏兰心下车,那妇人便淡淡问道:“可是苏姑娘?睿王爷请你过来的?”
苏兰心只看了一眼,就断定这女子定是宫中妇人,大概是景妃身边伺候的,因垂头应是,果然,就听妇人道:“娘娘在后堂等着你呢,请随我上车,不一会儿就到了。”
这妇人气势十足,就连一向胆大活泼的微雨,此时亦步亦趋跟在苏兰心身后,却是头也不敢抬,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须臾间下了马车,坐着软轿来到后堂,苏兰心暗叹这新平侯府之大。待到进了一个宽敞院子,就有丫头打起帘子,向里面道:“苏姑娘来了。”
下一刻,齐博亲自迎出来,陪着苏兰心进了大厅,只见屏风外三个男人屏声敛气坐在那里,接着转过屏风,就见华丽罗汉床正中,端坐着一位妇人,看上去似是只有三十多岁年纪,端的是雪肤花貌,明艳无双,更兼那股雍容华贵的气质。这才是真真正正的国色天香,难怪皇帝宠爱之极,当年曾亲口赞道:梁妃便是朕百看不厌的一道美景,遂赐号为“景”。
苏兰心连忙下跪行礼,只听景妃一字一字沉声道:“起来吧。本宫自睿王爷处得知,姑娘兰心蕙质聪敏无双,曾经仅凭只言片语便断了一桩悬案,所以今日本宫请睿王爷将姑娘请来,却是有一件事情,要请姑娘替本宫查探清楚。”竟是连半点寒暄的话都不说,直接开门见山。
苏兰心不动声色瞥了眼在景妃下首坐着的几位妇人,一面沉声道:“王爷谬赞,民女愧不敢当。”
景妃摆摆手,淡淡道:“自谦的话就不必说了,姑娘大概也知道本宫为何请你前来。茜娘,带姑娘去看一看老太太……”一语未完,原本还平稳的声音就带了哽咽。
苏兰心轻轻抬头看了下,就见景妃正在用帕子拭泪,眼皮已经肿了,大概从回来后就一直在哭。她心中叹了口气,见那领她进来的妇人上前,这才知道原来对方叫做茜娘。
茜娘头前带路,齐博和苏兰心就在后面跟着,齐博便小声对苏兰心道:“老太太……哦……有些吓人,你做好心理准备,话说回来,你敢不敢看啊?”
“看了才知道。”苏兰心沉声说着,齐博仔细打量她的表情,却是看不出半丝端倪,不由嘀咕道:“你小小年纪,哪里来的这么深沉心机?本王自诩目光如炬,如今竟看不穿你心中所想。”
苏兰心不理他,只有她自己知道,此时她的心中有多么紧张兴奋。
在看到尸体的一瞬间,苏兰心身上的汗毛终于全部竖起:一半是吓得,新平侯府老太君的死状太过狰狞,那双眼睛甚至都没闭合上,眼中似是还残留着当时的巨大恐惧。
另一半却是兴奋,仿佛她活到今日一十七岁,就是在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老太君身份尊贵,即便死因存疑,却也不能由仵作验尸,不过若是苏姑娘的话,或许可以看一看。”
齐博在旁边小声说道,见她点头,便退避出去,这里苏兰心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恐惧和不适,按照曾经看过的验尸书上所说,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尸体。
齐博一直等在外面,见她出来了,便一挥手,旁边立刻有两个小丫头上前,一个捧了水盆,另一个捧着胰子和白巾,苏兰心仔细洗了手,那边齐博已经急切问道:“如何?可发现了什么线索?”
苏兰心摇摇头,待两个小丫头退下后,这才蹙眉道:“之所以检查一遍,是按照验尸书上所说,不能马虎大意,必须仔细勘验。老太君的尸体没有线索却很正常,只看她的形容,便知她是受了惊吓而死。”
齐博沉声道:“没错,景妃娘娘当初看见尸体,哭晕了过去,苏醒后便是大怒,这才责令严查。实话说,老太君莫说是死不瞑目,就是瞑目了,任谁也能看出她是被吓死的,景妃娘娘焉能不怒?她入宫二十年,后来老太君身体不太好,也极少入宫觐见,如今忽然受惊吓而死,任谁都要责问的。”
“这么说来,新平侯府一开始是打算息事宁人的,对吗?”
齐博点头道:“看起来是的。当日新平侯爷发现老太太惊吓而死,也是震怒不已,要下令彻查,后来是侯爷夫人劝说,这才平息怒火,不料皇上开恩,竟然准许景妃娘娘回来哭灵,结果这事儿瞒不下去,这才又托我请你过来查察。”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疑云重重
苏兰心扭头看向齐博,疑惑问道:“你怎么如此清楚?是新平侯爷向你交代的?”
齐博苦笑道:“不是。景妃娘娘出宫,父皇自然不放心,她又没有子嗣,所以派了我护送她过来,我一直在景妃娘娘身边,这些事自然逃不过我的眼睛和耳朵。”
“原来如此。”苏兰心恍然,又听齐博问道:“是了,你有没有看出什么来?”说到这里,大概也觉自己太过心急,连忙补救道:“当然,看不出什么也是正常的,说实话,老太君的尸体我也看过,也没看出什么来。”
“我觉得有一点很奇怪。”苏兰心黛眉微蹙,这边齐博却是精神大振,连忙道:“有疑点就好,有了疑点,就总有可下手之处,你说,哪里奇怪?”
“这只是我的一种感觉,也不知做不做得准。”苏兰心慢慢沉吟着道:“你不觉得,老太君的面容有些奇怪吗?她的五官扭曲,目光中似还残留恐惧,这是惊吓而死确定无疑,可是……可是在她的五官中,我总感觉到还有隐隐一些愤怒,就好像……好像……”
“好像在恐惧之中,还夹杂着怒火愤恨,觉着怎么会是那个人?他怎么敢来?对不对?”
齐博忽然插口,一下子就让苏兰心的眼睛亮了起来,她点头道:“没错,就是这种感觉。所以老太君的面孔虽然惊吓的扭曲,但还透着一丝……”说到这里,忽然觉着这样说法对死者似乎有些不敬,便连忙住口不言。“
齐博却没有这样的顾虑,他也曾经断过案,深知什么也比不上查出真相重要,更何况老太君身份虽高,在他这个皇子面前又算得了什么?所以毫不迟疑接口道:“透着一丝狰狞,你是不是也觉着如此?”
这一回苏兰心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齐博长舒出一口气,轻声道:“怪不得,怪不得我陪着景妃娘娘看了一眼老太君之后,就总觉着哪里不对劲,原来却是如此,幸亏姑娘提醒了我,不然我还抓不准心里这点感觉。”
说到这里,便微笑道:“果然请了你来是正确的,也不枉我不顾皇子身份耍赖,哈哈哈,这赖耍的太值了。”
“王爷悠着些吧,这还是在新平侯府,老太君新丧,府中人人悲伤之时,你还在这里大笑,万一被人看到,不知人家多恼怒呢。”
齐博的笑容僵在脸上,好半晌才讪讪道:“景妃娘娘是一定会发怒的,至于别人么,呵呵……你说,这诺大的后宅,有几个人真的会为老太太悲伤呢?”
苏兰心还不等说话,就见前面有一道白色人影一闪就消失了,她正疑惑,就听齐博沉声道:“是谁?出来。”
话音落,一个俏生生的身影从月洞门内挪出来,远远儿就停下见礼,因为垂着头,苏兰心看不清面孔,辨认了好一会儿才惊讶道:“是明瑜妹妹吗?”
“苏姐姐。”
对面女孩儿抬起头来,果然是梁明瑜,此时一张俏丽面孔上全是泪痕。苏兰心连忙紧走几步上前,疑惑道:“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了你?”虽这么问着,心中却知道不可能,这会儿新平侯府为皇妃回府和老太君新丧的事就已经忙得脚打后脑勺,有谁闲着没事儿干来欺负这位千金小姐。
果然,就见梁明瑜摇摇头,然后抓住苏兰心的手急切道:“苏姐姐,姑姑……娘娘可是请了您来查探祖母去世真相?”
苏兰心和齐博对看了一眼,不明白这小姑娘是什么意思,苏兰心来侯府是做什么的,人人心里都清楚,但会直接说出来的却没有几个,不知梁明瑜怎会知道这件事?她又为什么特意提出来?
“哦……可能是吧,娘娘让我过来看看。”苏兰心含含糊糊地答着,话音未落,就见梁明瑜一脸的惊惶急切,摇着她的手道:“姐姐,祖母不是我娘害的,您向来聪敏,又是明察秋毫,可一定要帮我娘洗清冤枉啊,祖母真不是我娘害的。”
这话可就有些惊心动魄了,苏兰心再次和齐博对看了一眼,就听齐博沉声道:“梁姑娘,你何出此言?没人说是侯爷夫人害了老太君啊。”
梁明瑜眼泪就又下来了,哽咽道:“虽然现在没人说,可是迟早会有人说的。苏姐姐,你一定要查明真相,替我娘洗刷冤枉,不然她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迟早有人说?这个人是谁?听妹妹的意思,莫非有人会利用这件事陷害侯爷夫人?”苏兰心轻轻拍着梁明瑜的肩头,果然让她的心情缓和了一些,她又掏出帕子,替梁明瑜擦了擦眼泪,就听对方恨恨道:“这个人还能有谁?当然是庄姨娘,她恨不得我娘和我还有我弟弟去死。我娘一直和我说,这府里最阴险的毒蛇,莫过于她,说不定祖母就是她害的,然后来陷害我娘。”
“梁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
就连齐博都倒吸了口冷气,他只知道后宫冷酷,却不知这大宅门的后院也好不到哪里去,梁明瑜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纯真少女,竟然就能说出这样话来,可见她对那个庄姨娘是多么的痛恨不齿。
“当然不是乱说。那个女人最会装模作样,苏姐姐,你千万不要让她给骗了。”说到这里,又伤感道:“罢了,就算是你被她骗到,我也没有话说,连祖母和姑姑……娘娘都被她骗到,苏姐姐你也是人,又能好到哪里去?”
苏兰心哭笑不得,齐博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梁明瑜不知是不是太过害怕,又或者悲伤过度,说话着三不着两的,更不用提最后一句话,好像苏兰心也不是什么好人似得,拜托,你就算心里真这么想,也不能说出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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