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徽笑着点头,“是啊。皇上有一次去程府,顺道赏看了婶婶的水墨新作,看完之后就顺回宫里了,张贴在了南书房。”
陆语听了,只觉欢喜。
蒋徽又笑眉笑眼地轻声道:“太子如今最喜欢的就是薇珑,有一阵最怕的却是修衡哥。修衡哥要每日指点太子习武,习武方面,太子的资质不如程家、唐家的孩子,他指点的时候,总是提不起劲,也没耐心。
“程叔父知道了,索性每日陪着他和太子,时时管着、劝着。修衡哥跟太子黑脸,叔父就跟修衡哥黑脸,这样,情形才慢慢好起来。
“皇上这两年,每日都高高兴兴的,说程知行、唐意航这爷儿俩总在跟前儿,看着就舒心。”
薇珑想到一事,忍不住笑了,“我家文昫、绎心,如今一个月要在程府住二十天,唐意航总有小半个月也住在程府。我和公公婆婆想跟他说什么事,不乏去程府找他的时候。
“有一次,吃饭的时候,公公抱怨,说儿子是程家带大的,眼下倒好,长孙长孙女也要在程府长大,这算什么事儿啊?
“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话没过脑子就说出去了,说爹,要不然,咱们搬去程府算了,横竖抢不过,那就跟着孩子走。
“公公看了我好一会儿,然后哈哈地笑,大家也都笑。后来这事儿真成了笑话,他们动不动就提起。唉……”
陆语听着就已笑出声来,手抚着薇珑的后颈。
蒋徽则伸手点了点薇珑眉心,“没心没肺的。”
薇珑很放松地笑着,斜了身形,倚着陆语的肩。
一路欢笑,不知不觉的,就到了京城的沈宅。
傅清明、原敏仪、林醉、杭七正在外院翘首等待。
陆语下了马车,沈笑山走到她身侧,相形快步走到姨父姨母面前,恭敬行礼。
傅清明和原敏仪分别伸手扶起二人。
原敏仪起初红了眼眶,但并没落泪,外甥女气色极好,又是神采奕奕的,足见在外的日子并不辛苦,她心头便只剩了欢喜。
林醉与杭七走过来,与陆语和沈笑山见礼。下一刻,林醉就握住了陆语的手,紧紧的,“姐姐。”
陆语实在克制不住,用力地拥抱她一下。如果没有这个妹妹在家,她真是不能放心,哪儿都不会去。
唐修衡等人走上前来行礼。
沈宅的管家和几名管事和齐盛赶来,一起笑呵呵地给沈笑山和陆语请安。
这时候,董飞卿看向蒋徽。
蒋徽正与原敏仪说话,没留意到。
“蒋……”董飞卿刚说了这一个字,便知不妥,硬生生地把“徽”咽下去,飞快地扫了唐修衡一眼,改口道,“夫人,不是说你要下厨么?不早了,快去吧。”
“对啊。”蒋徽笑着对原敏仪道,“今儿我给您和姨父、恩娆露一手。”
“那怎么行,怪辛苦的。”原敏仪道,“慕江这儿的饭菜就很不错,你跟恩娆说说话就行了。”
“那不一样。”蒋徽笑道,“您别管这些,您跟恩娆好好儿说话才是正经事。”说着转身,问董飞卿,“食材都送来没有?”
董飞卿嗯了一声。
蒋徽举步去往厨房,走出去一段,回首道:“嗳,你得给我打下手,还杵在那儿做什么?”
董飞卿当做没听到,看向别处。
“董飞卿?”蒋徽索性扬声唤他。
董飞卿望向唐修衡,“听到没有?她可是连名带姓地叫我,你不管?”
唐修衡微笑,“没听到。”
“偏心眼儿!”董飞卿给了他一拳。
大家一通笑。
“董飞卿,快些。”蒋徽催促道。
“你可真是我姑奶奶。”董飞卿嘀咕着赶上去。
大家又是一阵笑,继而转到花厅落座。
寒暄一阵,薇珑对唐修衡递了个眼神,又打个手势。
唐修衡颔首一笑,与她一同起身,“我们出去走走。”
傅清明、原敏仪笑着说好。
夫妻两个出门后,径自去了厨房。
蒋徽和董飞卿正默契十足地忙碌着。
董飞卿看到薇珑,便蹙眉,“你来做什么?快出去。你那挑三拣四的样子,我一想就脑仁儿疼。”
“就是来给你们添乱的。”薇珑笑道。
蒋徽则对唐修衡一笑,“你不来也要派人请你的,馋你做的红烧骨酥鱼和打卤面了。”
“你倒是什么事儿都忘不了我。”唐修衡笑着,转身仔仔细细地清洗双手,“这两样,吃了这么些年,难为你也吃不腻。”
“一年也就吃到一两回。”蒋徽笑道,“在程府,你可是没少下厨,老太爷最喜欢吃你做的菜。”
唐修衡慢条斯理地道:“做菜也是没安好心。做了老太爷喜欢吃的,他能跟师父坐一起,喝点儿小酒,好好儿说说话。师父也是做祖父的人了,总挨训可不成。”
其余三个人都笑。
董飞卿一面拨虾线一面道:“说起来,老太爷和叔父,最喜欢还是你家那两块宝,恺之那两个儿子总吃醋。”
唐修衡笑着,整了整箭袖长袍的衣袖,走到砧板前,动手收拾蒋徽取出来的新鲜的鱼,“矫情,他们有皇祖父皇祖母疼着,动不动就在宫里住一段日子,还想怎么着?开林家那个也是。”
薇珑坐到门口的椅子上,笑盈盈地看三个人忙碌。
董飞卿问:“这一阵,你是不是没少带着我们家阿昭和筠心?”
“嗯。怎么?”
“那性子,越来越像你了。”董飞卿道,“别的像,我都高兴得恨不得放一挂鞭炮,可那慢性子也像你,我瞅着他们是真发愁。”
唐修衡哈哈地笑,“有招儿你就想,没招儿你就忍着。话说回来,阿昭、筠心那小脑瓜是真灵,也真是习文练武的好苗子,我最愿意教他们。”
董飞卿笑道:“那你就带着他们吧。慢性子总比急性子强。”
蒋徽则问唐修衡:“阿昭是这帮孩子里年龄最大的,有没有个哥哥的样儿啊?”
“这还用问?”唐修衡笑道,“我跟师父带出来的孩子,怎么可能不懂事。”
“得了吧。”董飞卿道,“没叔父婶婶在一旁管着你,有一个算一个,全得让你教成小悍匪。算来算去,数你最宠孩子。”
唐修衡哈哈一乐。
“得了便宜还卖乖。”蒋徽揶揄董飞卿,“有本事你自己教啊。”
“那也得孩子愿意让我教啊。”董飞卿牵了牵唇,“再说了,修衡哥最没耐心的时候,我都不如他。这可不是逞强的事儿,我只能教大一些的孩子。”
“我也差不多。”蒋徽道,“教自己家孩子,反倒拿捏不好分寸,晕头转向的。但是命好,孩子们有更好的师父,我这当娘的,最省心。”说着看一眼薇珑,“薇珑还好,得空就指点唐家那些侄子侄女笔墨。”
薇珑微笑,“那些孩子总是问我,大伯父怎么又不在家?最小的更有意思,问大伯父是不是被唐家送给程家了,不然怎么会总在程家。”
唐修衡莞尔,“这是尊师重道。”
薇珑笑着凝他一眼,“明明是自己偏心,却要说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
唐修衡说:“我们兄弟四个,师父只有恺之一个儿子,飞卿又闲不住,总走镖,我可不就得偏心。”
“其实你三个兄弟,哪个都比我老实,比我省心。”董飞卿笑道,“可你小时候偶尔会抱怨,说他们害得双亲都顾不上你了,连你喜欢吃什么都记不住,衣服也不给好好儿做。”
“对,我嫌弃他们,喜欢你。”唐修衡慢悠悠地看他一眼,“喜欢的咬牙切齿的。”
这样不伦不类的话,他几年也说不了一句。董飞卿和蒋徽、薇珑一阵嘻嘻哈哈。
唐修衡看到蒋徽依次处理的食材,心里便有数了:“要做佛跳墙?”
“嗯。”蒋徽答道,“前两日就让厨房开始准备了。沈哥说我这道菜做的不错,今儿就让他再尝尝。”
“没良心,没给我做过。”唐修衡蹙眉,“哪回都是让我给你做菜吃。”
蒋徽见他一本正经地抱怨,笑得险些连刀都握不住,“这怪谁?再没良心,也是你惯出来的。”
“……”唐修衡又蹙眉,继而笑了,“我现在这日子,就是你家阿昭以后的日子。”
“应该的。”蒋徽和董飞卿异口同声。
午间,大家坐在花厅分外宽大的长方花梨木桌前,享用着唐修衡、董飞卿和蒋徽一起做的丰盛的饭菜,推杯换盏。
蒋徽不时拿过长长的布菜的筷子,给原敏仪、陆语、薇珑、林醉夹菜,董飞卿亦如此照顾着近前的傅清明、沈笑山、唐修衡和杭七。
八宝豆腐本该用汤匙盛到碗里,董飞卿却懒得换汤匙,用筷子一块一块夹到杭七碗里。
蒋徽微微蹙眉,站在他对面,静静地看着。
“你别这么看我,我手都要哆嗦了。”董飞卿对任何人,都不掩饰自己宠媳妇儿并且怕媳妇儿的事实。
蒋徽失笑,刚要落座,就见那厮夹着的豆腐真的从筷子间滑落,掉向汤碗中。
“嗳。”她出声之前,手中长筷就迅捷地伸了过去,稳稳地夹住了那块豆腐。豆腐完好无损。
“厉害啊。”陆语忍不住叹息。
“是吧?”董飞卿笑眉笑眼的,“知道我为什么怕她了吧?”
一桌人都撑不住,齐声笑起来。
蒋徽啼笑皆非的,把豆腐放到他碗里,“跟姨父、沈哥喝酒吧。”
“行。”董飞卿应着,却给妻子添好几筷子菜才落座。
几名女子吃完饭,由着男人们喝酒谈笑,道辞去了内宅。
傅清明和原敏仪住在正房。
原敏仪对陆语道:“起先我们是如何都不同意,可是修衡、飞卿都说,慕江根本不住内宅,常年在外书房、后花园的几个地方住着。他也提前吩咐管事了,说你们回来之后,就住在后花园的枫苓水榭或是静园。”
“就该这样。”陆语笑道,“平时我们也不见外人,该住得清净些,您和姨父不一样,平时就得当家做主,管着我们。”
原敏仪就笑,“我这外甥女婿,哪里是寻常人能管的。”
薇珑与蒋徽并没久留,是知道该给陆语和姨母、妹妹留出说体己话的时间,笑着道辞时,薇珑说:“过两日再来找你。”
蒋徽则说:“过几天和沈哥去我家,继续给你做好吃的。宅子也是薇珑给建的,小,但是很精致。”说着又握了握林醉的手,“你这一段太忙,我由着你,等闲下来,和杭七去串门,也给你做好吃的。”
陆语和林醉俱是笑着说好。
送走薇珑和蒋徽,回到正房,原敏仪问陆语:“是不是边走边调理着?瞧你气色特别好。”
陆语就笑着照实说了。
“就没有慕江不会的。”原敏仪感慨着,笑得欣慰,又携了林醉的手,“杭七也特别好,对恩姀特别周到。”
“他怵姐夫,怕修衡哥,”林醉笑道,“只冲这些,他就不敢不对我好。”
陆语自然知道,这是妹妹的托辞,心念一转,想起了代安、秦旭的事情,娓娓讲述。
原敏仪和林醉只知道代安定亲了,却不知道二人的缘分如此动人,前者道:“这可是一见钟情啊。”
“可不就是。”林醉叹息,“唉,真羡慕。”
原敏仪转念一想,问陆语:“代安是慕江的义女,平时只是不计较称谓罢了,她出嫁,你们一定要在场吧?不露面可不成。”
“要去的。”陆语笑道,“离开江南之前,他就把婚期定在了秋日,到时我们一定去。”
比起山南海北的,从京城去长安而已,原敏仪并不担心,笑吟吟的,“我跟你姨父也好生想想,送什么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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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沈笑山和陆语歇在了枫苓水榭。
第二日,夫妻两个给唐府、程府送去拜帖。
管事回来禀道:“临江侯与唐夫人说先生夫人下午就能过去。首辅大人与程夫人则要到休沐时才得空——夫人每日要教孩子们功课。”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两人当日下午去了唐府,见到了临江侯唐栩、唐夫人和唐修衡三个弟弟、三位弟媳。当然,还有薇珑。
很奇怪的。唐家人特别容易相处,唐修衡的手足,样貌与他相仿,却没有与他性情相似的,大多随了父亲母亲的爽朗直率。
而唐修衡,性情沉郁,过于清冷了些。
说笑间,唐夫人对陆语道:“你哥哥去衙门了,下午要去宫里陪太子爷习武,晚间要去程府给孩子上课。幸亏昨日他去接你们了,不然的话,我们还要派人去程府报信。一如以往,我们想见他,并非易事。”
话里话外,很是认可儿子认下的这个妹妹,已经当做一家人。陆语笑着,“只是难为您了,平日少不得想他们父子三个吧?”
“儿子也罢了,只是经常想文昫和绎心。”唐夫人笑道,“就像你哥哥说的,想他做什么?那不还有三个儿子么?唉,儿子多了倒缺理了。”
陆语忍俊不禁。
唐夫人笑着携了陆语的手,轻轻地拍了拍,“早些年,一门心思要个女儿,偏偏就不能如愿。眼下好了。你可是你哥哥郑重其事认下的妹妹,往后这儿就是娘家,记住了?”
陆语心头暖意涌动,用力点头,“记住了。”
唐夫人转头望着沈笑山,和声道:“以往你的婚事,真是我和程夫人一块心病,却不想,你是在等最出色的女子。”
沈笑山一笑。
陆语低眉敛目。
唐夫人又道:“恩娆是我们唐家的女儿,你可不准委屈了她。”
二公子唐修征凑趣道:“可不是,不然我们兄弟几个可饶不了你。随意一划拉,就是一片舅兄,沈哥,你可掂量着来。”
三公子唐修徽和四公子唐修衍亦是笑着附和。
妯娌四个则是抿了嘴笑。
沈笑山道:“这阵仗,也不怕把我吓坏。”
唐栩则微笑道:“慕江不是那种人。只是,”他望向陆语,“恩娆啊,万一他让你不顺心了,可千万要告诉娘家人。”
陆语笑着称是。
沈笑山则按了按眉心,“您什么时候添了说话半道拐弯儿的习惯?我还以为您能给我撑腰呢。”停一停,笑问,“您不觉着我可怜么?”
唐栩哈哈大笑。
别人也都笑起来。
盘桓多时,沈笑山和陆语道辞。
唐家人知晓夫妻两个刚回来,手里定有不少事情等着处理,便没强留,一起送到垂花门外。
回到家里,沈笑山带陆语看两个琴房。
一东一西,两栋楼遥遥相对,名字也很有趣,一个是月明楼,一个是明月楼。是他吩咐仆人改掉的,里面也做了修缮,与长安傅宅的月明楼一般无二。
陆语自然是没什么好挑剔的,又见那些珍贵的木料已经送来,便有些手痒了,“处理完手边的事,安心制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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