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会让父兄出事?”石清莲道。
她的父兄都是户部的,若是户部要出事,他们家一口气得折进去两个。
石清叶摇头,他想到,幸好他哥哥父亲此时都在京外,这件事生起来的时候,这二位都在外面没回来,赖不到他们头上,不行,他得赶紧给父兄写信,让他们俩在外头多待一待,磨蹭些时日,免得到时候回来出事。
每每遇到大祸事时,确实有很多人能逆流而上坐稳高位,但是大部分人都是被斩下去的那些,他们家不求能富甲一方权势滔天,只要安安稳稳,问心无愧就是。
石清叶便一门心思想回去写信,临走之前还与石清莲道:“清莲,近日若有空,叫顾时明带你去诗社转一转,别总闷在家里不出门。”
石清莲之前没察觉到顾时明对她有什么心思,顾时明面对她的时候一贯知礼守节,她只以为顾时明是感谢她当日出手相处,两人是结了一个善缘,但后经沈蕴玉跟她发了一通疯之后,她便隐约察觉到顾时明对待她有些过于热络,所以主动离顾时明远了些。
现下她二哥说叫她与顾时明多走动些,她便知道可能是二哥对顾时明也满意。
“知道了,二哥。”石清莲应了他一声,心里却没打算跟顾时明再走近,她对顾时明没那个心思。
顾时明虽然出身低,长相好,符合她的要求,但顾时明日后可是状元,也是要平步青云直入朝堂的,她不想再跟这种类似于江逾白的人走在一起了。
她当初救了江逾白,江逾白娶了她,以还恩为名,却待她处处苛刻,这些男子,仿佛天生以为别人嫁了他,就是占了他多大便宜一样,早知道她当初救了江逾白后,就该一口气管他要个十万两白银,逍遥自在去。
后来她帮了顾时明,便学明白了,宁可要钱
,也不要嫁给他,到了自己手里的钱才是钱,你到了这男人的手里,嫁给了他,你就从施恩者变成了“他的人”,便又不值钱了。
总之,她不要跟顾时明掺和上感情关系,她只要当顾时明的恩人,让顾时明给她还恩。
清清白白的施恩回报、金钱关系,不要掺杂上复杂的感情!
她与二哥挥了挥手,便回了听雨阁,昨夜折腾了一整晚,她想好好睡一觉。
她由墨言服侍着换了衣裳,倒在床上的时候,手肘还磕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她扭头一看,发现是沈蕴玉之前送她的桂花糕,后来被她从柜子里翻出来,就一直塞在枕头下面,偶尔想起来了摸一把,然后又塞回去。
石清莲一瞧见这桂花糕,便想起来沈蕴玉那一日在她们家前厅里发疯的事,堂堂指挥使涨红着脸说“沈某从未喜欢过你”,然后一转头就落荒而逃,看得人想笑。
当日未曾被仔细品过的细节又在她脑子里面过了一遍,越想越让她脸上发热,心里发甜,她在床榻间门滚来滚去,伸手又捏了捏桂花糕。
硬邦邦的,跟那个人一样。
她又想起沈蕴玉阴阳怪气故意让她在马上乱颠的事儿了,便抱着被子,骄横的将桂花糕戳远了些,然后又翻过身,在床榻间门想她的木材和即将到账的十万两。
想到十万两,那就什么坏心情都没了,天也蓝了,水也清了,路边来条狗都眉清目秀了。
一转眼,石清莲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几日她倒卖木材、发现假铜币、报官被骂、四处抓人、回来被骂,忙的是头脑昏昏,一闭上眼便睡得不知日月星辰,一个梦没做,一觉醒来,一睁开眼时,外面的天还是大亮的。
她有些恍惚的在塌上趴了一会儿,然后唤了厢房外间门的墨言。
墨言利落的从外间门走进来,与她道:“姑娘睡了半日,现下是午后申时。”
说话间门,墨言给她端了一碗暖梨汤,是墨言估摸着时间门熬煮的,果然,暖梨汤才刚好,姑娘就已经醒来了。
石清莲人懒,赖在床榻间门不爱起,只抱着被子磨蹭,墨言便先将暖梨汤一口一口喂到她嘴里。
暖梨汤是用糖水和梨一起蒸熟的,将梨挖开,里面
装满糖水,吃的时候,果肉与糖水一起送到嘴里,甜甜糯糯,入口即化,石清莲一边吃,一边抱着被子询道:“今日可有人来府上送银子?”
墨言只摇头,道:“没人送银子,但是有人来送帖子,是从金襄郡主府上送来的,邀姑娘去金襄郡主府上赏戏班子。”
“金襄?”石清莲把这人都忘得差不多了,她只记得,江家衰败之前,金襄便已经跑去自己的郡主府去住了,后来石清莲跟江逾白休夫绝情后,她便与金襄毫无关系了,她记得,在上辈子,这个时间门点,金襄已经被定北侯府的人给送走了,现下金襄没被送走,但是与她联系也不多,怎么这辈子反而来邀约她了呢?
“什么帖子。”她道:“拿来看看。”
墨言便放下手里的碗,从怀里拿出来帖子。
帖子是今日午时送过来的,石清莲还没起,墨言便自己先收下了。
石清莲将帖子打开一看,发现金襄与她叙了叙旧情,言辞间门颇为艳羡她已休夫归家的事情,还邀约她去府内小住,游玩。
她已是休夫归家的姑娘了,比那些没出阁的姑娘们自由多了,手里有银钱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石大夫人也不会过多束缚她,去金襄郡主府上小住也没关系。
但她与金襄之间门关系也没有密切到过府居住,她当初在江府的时候,金襄还颇为恨她,因她与定北侯夫人商定了婚事,将金襄迎娶进门。
能交下一个为郡主身份的贵友自然是好的,多个朋友好办事,她一直举步维艰,就是因为弱在出身上,只是她隐隐觉得金襄找她也没什么好事。
金襄自己开府之后,那些行径她也听说过,不说荒淫无度吧,也算得上是十分出格,她虽能明白金襄找男人是因为和她一样中了毒,不会认为金襄本性如此,但是她也不想跟金襄过多来往。
因着这人实在是太蠢了,做事从不想后果,干什么也毫无掩盖,不知收敛,把所有心思都写在脸上,偏生胆子还大,什么事儿都敢干,与她交往,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被她连累了。
与金襄郡主有事的时候可以互相利用一下,没事的时候还是躲远一点,她可不想沾染金襄那满身蠢气。
且,她还记得金襄在府里养小倌,唤他们为“沈大人”的事
儿呢,初初听见时,她还不觉得有什么,只觉得金襄胆大妄为,迟早被沈蕴玉弄死,现在越想越不是滋味儿,实在不想与金襄见面,更不想去她府内看她和那些与沈蕴玉长得相似的人调情。
“回绝了吧。”石清莲道:“去替我研磨,我得写封信回绝。”
就算是不想跟金襄有太多来往,她也不能把面皮撕破了,以后若要见面,还得维持表面上的来往,她这当面一套背地一套的手法玩儿的很转,她也确切的体会到了其中的好处——像是江逾月,稍微有些事不和她的心意,她便大吵大闹,非要去打到别人的脸上去,只会让外人觉得她蠢笨无知。
越是想要害别人,往别人身上泼脏水,面上越要沉静下来,越要保证自己身上没脏水、无辜且可怜。
所以石清莲就算心里不喜她,面上也不会有错漏。
“是。”墨言道:“夫人稍等。”
她得先去找墨,石清莲刚回这听雨阁,文房四宝什么的都许久没用了,要去重新找来新的用。
石清莲懒洋洋的在塌上又赖了一会儿,瞧见枕边的桂花糕的时候,先是心虚的瞥了一眼墨言,见墨言还在整理东西,没发现,便慢腾腾用手指推回到了枕头下面,最后才站起身来。
她想起之前她当着墨言的面儿,让墨言穿她的衣服在佛堂跪好,她偷偷跟沈蕴玉出去看过花河的事了,又想起来墨言天天为她挂灯笼,便有那么一点隐约的羞臊。
幸而墨言也没看她,而是替她勤勤恳恳的研磨。
她研好墨、润好笔后,石清莲便自己爬起身来,随意披了一件外袍,走到桌前,拿起笔写了一封回信。
她推脱说自己今日官司缠身,没时间门出去赴宴,打了一堆官腔,然后便让双喜遣人送回去。
双喜进来后,领了信封出去,石清莲便又往床上一倒,打算再歇一会儿。
她这几日折腾的厉害,现下人是醒了,但骨头还懒着,左右也无事,赖在床上便不想起来,只盘算着沈蕴玉把她卖木材的银钱给送过来,她好买什么铺子。
最近南方出水患,不少京城做南方往来生意的铺子也受了波及,他们一关门,铺子便要低价转让,石清莲可以顺势抄底。
这不赚个盆满钵满!
她一想到赚钱,便想到养小倌,养个十个八个,藏院子里,但转瞬间门又一想,就沈蕴玉那个脾气,要是知道她养小倌了,当天晚上就要杀到听雨阁里来,阴阳怪气发场大疯。
她用手指挠着枕头的锦面,想,她能拿沈蕴玉怎么办呢?这个人太喜欢她啦,一发起疯来又制不住,脾气又坏,吵吵闹闹的,听的人都头都痛,让人烦死啦。
石清莲一把将脑袋塞进了枕头底下,在枕头下面哼唧。
而这时候,墨言正好又上阁来,她瞧见自家姑娘埋在枕头底下、在被子里扭成了一条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便迟疑着道:“姑娘,陆家四姑娘来了,便站在后门处等您呢,说是有要事相商。”!
第60章 姣姣求助(一)
“陆姣姣?”石清莲便立刻起身,道:“将人请进府门来,为我拿一套外衫。”
陆姣姣跟金襄可不一样,别管陆姣姣什么时候来,石清莲都得赶忙接待,她匆匆用一根白玉簪子将鬓发挽成了个松散的花苞垂于脑后,又披了一件云色柔纱外衫,踩着珍珠履,下去接待了陆姣姣。
她下到听雨阁一楼的时候,陆姣姣正被双喜引进来,陆姣姣头上顶着一顶斗笠,一摘下来,一张娇俏的脸便露出来,她眉眼间酝着几丝慌乱,见了石清莲后,才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一瞧见她这模样,石清莲便挥了挥手,让阁内前堂里的丫鬟们都下去,拉着陆姣姣坐下后,亲手给陆姣姣倒了一杯茶水,道:“这是生了什么事,这般匆忙。”
她见陆姣姣后脖颈上的衣衫都润湿了一小块,想来是一路疾走而来的。
“是我府上的那些烂事。”陆姣姣早就与石清莲交过底,此刻骂起陆家那些人来毫不嘴软,她道:“前些日子,陆家的二子陆远山被抓了,进了北典府司的牢狱,此事牵连甚广,朝廷内一口气下了三十四个官员入北典府司的牢狱,你听说了吧?其中就包括我那二哥,幸而陆家没有被陆远山牵扯,但是陆怀,就是陆宰相,我那名义上的爹,想把陆远山拉出来,他舍不得自己的儿子死。”
“陆怀那个老匹夫,他想借永宁侯世子的势,保他自己的儿子,所以想让我们早些完婚,把我塞给永宁侯世子。”
陆姣姣提起来永宁侯世子的时候,脸上涌现出一种“愤怒”、“记恨”的表情,咬牙切齿道:“我不可能嫁给那个狗东西!”
石清莲想起了她与永宁侯世子当时在皇宫时说的那几句话,她询问永宁侯世子江逾白的去处,永宁侯世子与她打了个官腔。
她正经与永宁侯世子说过的话也就只有这么几句,但是她听说过一些关于永宁侯世子的事迹,永宁侯世子以前是在边境从军的,在军中挂了个挺重要的职位,好像是个五品将军,是个能随时上战场打仗的将才,但是风评不大好,据说,他以前上战场是脸被打坏了,鼻梁以下都烂了,所以才戴面具遮盖,他现下入京,大概是为了在京中成婚。
她隐隐还听人说过,这永宁侯世子生性残暴,喜欢
凌虐女子,但她对传言一向信的不多,那种东西,谁出去都能传一传,纯粹是用来恶心人的东西,真的事情,反而都被藏在最下面,她只信自己瞧见的,她见过的永宁侯世子在宫中辗转,替顺德帝善后的样子,游刃有余,运筹帷幄,绝不是个被情绪支配的暴怒蠢货。
“那你打算怎么办?”石清莲表明态度,她握着陆姣姣的手,道:“我知你帮了我多大的忙,你要做什么,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都会帮你。”
陆姣姣的一把火烧出了她的自由,她能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从江府出来,又将康安和江逾白推到了一个受人唾骂、降官流放的地步,都是依靠陆姣姣当日的那把火,当日陆姣姣搭了她一把,她自然也愿意搭陆姣姣一把。
陆姣姣两眼冒光,握着她的手道:“我打算逃婚,我与永宁侯世子的婚事便定在三日后,我姐姐会上花轿,然后我假装成丫鬟跑出陆府,你在陆府门口,带着我跑。”
石清莲思索了两瞬,道:“好,但是你姐姐为什么愿意替你嫁过去?”
陆姣姣的姐姐,便是陆家三女陆飞鸢,陆家千娇百宠的嫡女。
之前陆飞鸢就是死活不肯嫁给永宁侯世子,所以才会将陆姣姣从柳州带过来,现下陆姣姣都来了,历经各种仇怨,还把陆飞鸢的名声给弄坏了,陆姣姣这边终于要成婚了,陆飞鸢应该躲远点,等着陆姣姣嫁过去,然后她自己好重新选一个符合心意的儿郎,但现在,陆飞鸢怎么又愿意嫁过去了?
那之前这一通折腾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陆姣姣闻言,撇了撇嘴,道:“她这些日子瞧见永宁侯世子待我好,我要什么就给什么,心里嫉妒的很呢,又发觉永宁侯世子并非传言那般,早就后悔了,一直咬着牙硬撑着,而前两日,定北侯世子送我归来时,无意间掉了面具,露出脸来了。”
说到此处时,陆姣姣咬牙切齿道:“真是好一张英俊潇洒的脸!把我那姐姐迷得神魂颠倒,悔的连流了两夜的泪,她早就想重新嫁给定北侯世子了,但是又不敢说,为了她之前不愿嫁的事,陆府上下忙活了多久,才将我找过来?她只能硬憋着。”
“后来,我就给她出主意,说我在柳州有情郎,说我根本不喜欢永宁侯世子,又提出换婚的事,她便心动
了。”
陆姣姣道:“到时候,我一旦跑了,所有事都会被堆在我脑袋上,陆飞鸢会和他们说,她是被我下迷药弄昏,塞上花轿的,陆飞鸢占了永宁侯世子,又能把所有罪责推在我身上,自然愿意帮我,还愿意送我跑出府,我若是不跑,她还害怕呢,为了让我走,她还给了我很多银两傍身。”
原来如此。
石清莲心想,那陆姣姣跑了之后,陆飞鸢应当也没什么好日子过,那永宁侯世子可不是吃素的,他就算为了两府的颜面,捏着鼻子认了这个婚事,也绝不会待陆飞鸢好的。
“你那姐姐。”石清莲想了想,换了个委婉的词:“想的挺天真。”
陆姣姣也跟着摇头,她道:“她觉得她也能抓得住永宁侯世子的心。”
陆飞鸢的心思很好猜,凭什么一个乡村野女都能获得的东西,她堂堂贵女拿不下呢?更何况,那也本该就是她的。
这胜负欲和嫉妒心一起来,不管多没脑子的事儿都做得出来,陆姣姣只要稍微一激,她就上套了,甚至都开始幻象自己日后和永宁侯世子夫妻和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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