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天下来,膳房的人都清楚了东院的提膳太监是个死心眼办差的,眼里只有主子交代的事情。
这天,张荣昌提来晚膳送至屋子门口,依旧在廊下等着红泥出来拿进去。
门帘响动,红泥掀开帘子侧身出来,对低着头态度恭敬的张荣昌道:“主子说外面天寒地冻的,让你以后提进来在外间等着。”
张荣昌更加恭敬地说了声,“劳烦姐姐帮我带句谢,谢主子体恤,奴才更是万死不辞。”
红泥笑了,“哪用得到我传话,你有什么只管去和主子说罢,侧福晋让你进去回话呢。”
张荣昌怔了一瞬,反应过来后笑容诚挚道:“奴才遵命。”
进屋子前,红泥又仔细吩咐了一句,“主子最讨厌油嘴滑舌的,有什么话直说,千万别耍心眼。”
张荣昌余光扫到红泥锐利的眼神,定了定心神,年氏侧福晋身份贵重,带到王府的陪嫁丫头自然是个顶个的聪明机灵。
现在自己连主子身边伺候的人脾气性格都不甚清楚,侧福晋更是不了解。这个时间点他若是耍小聪明,只会败坏了这几天积攒下来的好感,恐怕今日就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侧福晋了。
红泥这番话既是敲打,也是提点。
张荣昌心中感激,赶忙道了谢,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子。
外间由南朝北摆着一张圆桌,每天六点前后年若瑶就要用膳了。红泥带张荣昌进来的时候年若瑶已经坐在膳桌前等着了,张荣昌赶紧行礼请安。
张荣昌体格胖脸还圆,见到谁都是抿着嘴含着笑意,整个人显得机灵又讨喜。
“这几日你提来的膳食不错,以后也要小心伺候。”站在年侧福晋身边的春玉递过来一个荷包。
张荣昌欢喜地接过,荷包里足有二两,塞到怀里后他露出一个欣喜又不贪财的表情。
从进门到现在张荣昌脸上的笑容都换了三种,年若瑶看了一会儿放弃了,这个朝代能在皇家伺候人的都是表情管理大师,反正自己也看不出什么门道。
东院里的丫头们以春玉和红泥为首,两人负责年若瑶的日常生活以及库房已经是分身乏术。
虽说现在院子里只有四个小太监,但保不准以后会来更多,年若瑶决定先从张荣昌和李长顺里选一个顶上大太监的位置,这才把他叫进来看看。
一顿晚膳的功夫张荣昌都在思考方才发生的事情,寻常自己送完膳就回去了,今天却反常。联想到红泥在门口和自己说过的话,脑海中飞速闪过一个想法,侧福晋要重用他!
张荣昌强压着心里的紧张和激动,努力维持表面笑吟吟的和气模样,暗暗告诫自己没有准音儿前猜测再过都无用,尽管如此他手心和脚底还是浸出了汗。
晚膳的脐橙糕年若瑶没有动,直接让春玉递给张荣昌。
张荣昌颤着手接过谢恩,内心激动不已,要说之前他还不确定,现在赏赐脐橙糕后他坚信主子是要重用自己!
等张荣昌退下后,年若瑶询问春玉和红泥的意见,两人一致认为据这段时间观察张荣昌心思细腻办事也爽利,是个可用的。
春玉、红泥和四个二等丫头是近身服侍的,外面又添的四个小太监由张荣昌分配差遣。由此,东院的人员分配基本完成。
第8章
四爷再次踏足东院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东院的氛围变了,院子里多了几个陌生的面孔。
苏培盛解释道:“这是前段时间内务府送来新添的。”
“嗯。”四爷没有明显的情绪起伏,大步流星进了屋子。
现在东院看着终于像个样子了,门口的两个小太监比之前的顺眼多了。
京城里每年农历十月初一开始供暖,来年二月二龙抬头的时候撤掉,能用暖炕的时间只有四个月。
年若瑶穿来时刚好赶上供暖的尾巴,她体寒怕冷,停暖后每天还要用手炉和脚炉捂着才能睡觉。
四爷来的匆忙,门口的小太监还没来得及通报。
屋外张荣昌见到四爷一只脚踏进东院的时候就对屋子门口的红泥使眼色,红泥接收到信号三两步走到西次间准备叫醒年若瑶。
谁知这次四爷脚步极快,赶在红泥之前喊住她,“你们下去吧。”
屋里,春玉和红泥对视一眼只能干着急,她们可是看清楚了四爷怀里是什么东西,只期望侧福晋醒来时的反应别出错。
四爷一进门就看到年氏抱着青铜鉴金手炉躺在榻上睡着了,他扭头看西洋钟,现在才刚过五点。
那么早睡夜里醒了就难睡着了,四爷打定主意要叫醒她,于是把怀里的东西凑到年若瑶跟前,准备看她什么反应。
年若瑶做梦了,梦里她咬一口炸鸡喝一口可乐好不痛快,天知道她有多想念这一套肥宅套餐!
她疯狂炫了整只炸鸡,吃的正香的时候,快乐水开始咕嘟咕嘟冒泡,眼见着就要喷出来,年若瑶迅速侧身还是没躲过。
一大瓶可乐莫名其妙浪费掉一半,年若瑶心疼的不行。抱起来剩下的可乐就要接着喝,想到脸上还湿漉漉的不舒服,她抬起衣袖就要擦脸。
突然间她顿住了,不对劲,她的冰可乐溅到脸上怎么是热的啊?
年若瑶睁开眼正对上四爷含笑的眼眸,她没多注意就被四爷怀里的小家伙吸引了目光,刚刚就是它在舔自己的脸。
“小狗?”年若瑶惊呼,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
四爷把狗放到榻上,看年氏如自己想象的那样露出惊喜之色,他语气里也带了笑意:“上次你不是和爷说想养狗吗?”
年若瑶一眼认出来四爷抱来的是正宗的大黄狗,只是现在小家伙才一点点大。
小家伙四个爪子和尾巴尖是白色,额头到鼻尖的部分也是白色,熟悉了年若瑶的气味后它激动地甩着尾巴,时不时用脑袋蹭人的手心。
虎头虎脑的样子萌化了年若瑶的心,伸手就把它抱在怀里逗弄,要不是四爷在场她能把这只小家伙吸秃!
满人入关前经常打猎,狗被他们视为忠诚的伙伴,即使入关后他们也不吃狗肉,更不戴狗皮帽子。
紫禁城中专门设置了养狗的“狗房”,豢养了不少品种的猎犬和宠物狗,年若瑶觉得眼前这条小黄狗多半是四爷从宫里狗房抱来的。
在四爷的注视下年若瑶和小狗完成了除亲亲外,抱抱和举高高等一系列互动,并亲自给它取了个十分亲切的名字,叫大黄。
“大黄?大黄!”年若瑶已经开始喊了。
小狗先是迷茫地看着年若瑶,然后扭头看抱自己来的那个人,等了一会儿发现他没反应后,开始以十分的热情回应年若瑶。
四爷沉默了,他本来已经给这只小狗取了名字叫延寿,想等年氏和它熟悉了后再告诉她。自己送延寿来陪伴年氏,自是希望她可以养好身体如自己期盼的那样健康长寿。
现在见到年氏灿烂的笑容,四爷有些不忍破坏她的兴致,大黄这个名字也行,民间总说贱名好养活,但愿年氏也……四爷莫名有些心虚地看了眼正认真逗弄狗的年若瑶。
年若瑶感觉到四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不禁疑惑,这都有狗了还看她干嘛?
四爷喜欢狗,喜欢到了挑剔的程度,他在前院养的两只狗名叫造化和百福,都是自己亲自挑的,毛色、毛量、爪子牙齿和体格等都要逐一检查。
大黄小小年纪通过四爷重重考验,在一众小狗中杀出重围才出现在年若瑶面前。
年若瑶不知道这些,她只知道自己院子里多了一只小狗,有狗就要有狗窝,到底放在哪儿好呢?
如果四爷不过问,她不介意让大黄睡在自己屋子里,反正她屋子大,就算大黄跑来跑去也足够。
过了一会儿,四爷便让养狗的小太监把大黄抱下去,“它该吃东西了。”
年若瑶望着大黄被抱走的时候还冲自己呜呜撒娇,内心柔软的不行。本来两人一狗其乐融融,现在没了狗,年若瑶突然有些不安。
她的不安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四爷打破了,因为今儿是三阿哥弘时的生辰,四爷要去西院陪李氏和三阿哥用晚膳。
年若瑶这才想起今儿一早春玉就来问要送三阿哥什么东西,当时她正忙着练字,只听到三阿哥的名字直接让春玉去库房里拿一套文房四宝,这个年代送文房四宝就跟现代家长送五三一样总不会出错。
送文房四宝确实不会出错,于是三阿哥弘时在二月十三这天收到了整整五套!
四福晋、年若瑶、钮祜禄格格和耿格格等人都送了这款不会出错的礼,看着堆满了一桌子的笔墨纸砚,三阿哥觉得自己的人生都灰暗了。
幸好四福晋还多送了一块质地温润的玉佩,到底今天是自己生日,矮子里面拔将军弘时把对比之下更能接受的玉佩挂在腰间。
因四爷要来的缘故,李氏在里间由下人服侍着换衣裳。她画着比平常给四福晋请安时更精致的妆容,配上早已经搭配好的首饰,甚至里面的贴身之物都是精心挑选过的。
李氏出来的时候就见到儿子一脸不开心,看屋子里没有外人赶忙走到弘时跟前,严肃道:“过一会儿你阿玛就要到了,千万不能在你阿玛面前露出这种表情。”
弘时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李氏当然了解自己儿子的脾性,她示意身旁的下人去屋子外头守着,自己吩咐三阿哥几句话。
“弘时,过了今天你就九岁了。你是你阿玛最年长的儿子,也是额娘唯一的儿子。你阿玛天资聪颖还勤奋好学,你身为儿子自当以你阿玛为榜样。你若做得好了,底下的弟弟妹妹自会以你为首。”李氏殷切叮嘱道。
勉励后还要施加压力,“若是你的功课还没进步,额娘就罚你每天写五十张大字。”这句话,李氏的语气里带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听到罚写大字,三阿哥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小鸡啄米般点头表示自己会努力奋进。
李氏摸了摸三阿哥的脑袋,回想到四福晋的嫡子弘晖阿哥还在的时候,同样八岁的弘晖阿哥聪敏好学,和自己眼前的弘时算是一个天一个地。
李氏有些庆幸,幸好大阿哥不在了,不然她的弘时更没有出头之日。
听完训后三阿哥探头看向门外,手指勾着玉佩的络子百无聊赖地等着阿玛到来,他今天还想用完膳早点休息呢。
李氏低头,注意到三阿哥腰间的玉佩有些眼熟,好像是正院那边送来的。她皱眉,伸手想把玉佩拿掉,忽然外面窗台下传来响动,李氏的手迅速缩回来。
她重新挂上一个温和得体的笑容扳直三阿哥的身子,“你嫡额娘送给你的玉佩,一定要好好戴着,仔细别磕碰了。等明天念完书就去正院给你嫡额娘请安,尽孝心……”
她话还没说完,四爷就进来了。
三阿哥一见到阿玛进来了,下意识想躲在李氏身后。
他学业不精经常被四爷训斥,偏偏府里就他一个年长的阿哥,四阿哥和五阿哥还未满一岁,读书识字还要过几年,导致他一个人就承担了四爷对儿子学业的期望和失望。
几乎同时的,李氏伸手抵在三阿哥身后,四爷见到的就是李氏和三阿哥母子儿子站在一起迎自己进来。
四爷到后下人们开始陆陆续续摆膳,一顿晚膳吃的中规中矩,三阿哥闷头不吱声,李氏除了给四爷布菜就是勉励儿子在功课上努力。
对三阿哥而言度日如年的晚膳终于吃完后,他立刻起身告退,雍亲王府的阿哥们满五岁就要挪去前院和生母分开住了。三阿哥分出去两年,早就习惯了离开额娘的生活。
李氏不舍地看向儿子希望他能多留一会儿陪陪自己,可三阿哥铁了心忽略额娘的目光,在得了四爷点头同意后立马蹿了。
按照以往的惯例,在阿哥和格格生辰这天,四爷会留宿在其生母处过夜。
可三阿哥走后,李氏立刻收敛了方才对儿子的态度,规矩地福身,语气淡淡地对四爷道:“天色晚了,爷要歇下吗?”
四爷静静打量面前看似温柔实则冷漠的李氏,“那就照你的意思。”
李氏错愕地看着四爷,眼眸里有一闪即逝的惊喜,她刚要上前准备伺候四爷宽衣,就听见四爷用更冷漠的声音说出让她难堪的话。
“爷今晚去东院。”
第9章
东院,没人想到四爷走了一个时辰又回来了。
年若瑶听到外面传来的请安声,立刻拿了件衣服披上,穿上鞋就往堂屋候着。四爷脸色阴沉,他锋利的眼神扫过来,年若瑶仅剩的一丝睡意荡然无存。
她福身请安,动作姿态极规矩,四爷从她身边过去,沉声道:“起来吧。”
年若瑶立刻反应过来,西院那边惹怒他了。
四爷道:“狗呢?”
提到这个年若瑶就笑了,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她伸出手指了指对面东次间道:“大黄的狗窝还没做好,就先让它睡屋里。”
她怕地板上寒气重,让人给大黄在地上铺两层木板,上面再盖上厚实的毛毯围成一圈。大黄初次见到这样的狗窝满意极了,不等人抱就自己扭着身子屁颠屁颠睡里面。
它才满月没多久,还是个贪吃贪睡的小奶狗,四爷来东院的动静都没吵醒它。
说完,年若瑶又怕四爷生气,小心打量他的表情低声道:“爷,等大黄的窝做好了就让它睡外面了,不会住屋里太久的。”
四爷看她一副怕惹自己生气的乖巧样子,心中后悔不该把从李氏那里带来的气摆脸色给年氏看。
虽说前段时间年氏嚣张跋扈,但现在肉眼可见性子已经温顺许多。自己冷落她好些天,罚也罚够了。
四爷主动握住她的手:“无妨。”
年若瑶神色一松,这才壮着胆子打量四爷的表情,拿起托盘上的青瓷碗放到四爷跟前:“这是膳房做的酸奶,我在里面加了果脯果酱味道还不错,您尝尝?”
白嫩嫩如豆腐状的酸奶盖一层橙黄的橘子酱,里面还有饱满的葡萄干,四爷本就无意迁怒年氏,十分给面子把一碗酸奶喝完了。
又叫来苏培盛打开库房,把今年宫里赏的新得的好料子各搬两匹给年侧福晋。
苏培盛叫上两个小太监,顺便还把年若瑶院里的张荣昌和李长顺带走了,说让他俩掌掌眼,看侧福晋喜欢什么样的颜色。
张荣昌和李长顺第一次和正院的人打交道,对方还是四爷身边的红人苏公公。俩人步调一致地跟在苏培盛后面,说了一路好听的话,把苏培盛拍得通体舒坦。
年若瑶不会因为四爷一个好脸色忘记了这个时代在两人之间划下的鸿沟,她会谨记年氏以死换来的教训,老老实实做好这个侧福晋。
她起身谢恩,四爷拉着她的手重新坐回榻上,见她在屋子里仍旧用着手炉,关心问道:“我问过给你看病的庄太医,说你已经可以停药了。这两日见你天天抱着手炉,是身子还没好吗?”
年若瑶实话实说:“谢爷关心,身体没有大碍了,用手炉是我自己小心怕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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