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医旋即跪下,拱手道:“多谢皇上,微臣告退。”
全部侍奉的人告退后,寝宫内又恢复一片宁静。
皇上看着舒舒懒懒散散地倚靠在圈椅里,微微蹙着秀眉,一脸困倦的样子,他面上不觉衔了一丝柔和的笑意:“离天亮还有些时辰,朕陪你继续卧寝。”
“嗯嗯。”舒舒软糯糯地应了一声,还没等她站起身,就落入皇上温暖的怀抱,两人返回龙床上,再次依偎着,安睡完这一不寻常的晚上……
翌日,舒舒回到启祥宫,已是巳正时分。皇上的赏赐之物就源源不断地被抬进来,随之而来地还有皇后的赏赐、熹嫔裕嫔等娘娘的祝贺之礼。
锦思、锦年她们几个宫女,一整个上午的白天都在收拾打理,该摆上的摆上、该留用的留用、该保存的保存,忙得不可开交。
喜云轩里,就舒舒一人安安逸逸度着这悠闲自在的韶光,吃吃喝喝睡睡,偶尔脑海中闪过昨晚让人羞红脸的画面,她心里感叹道:唉,我真的长大成人了。她晃晃头,想要甩去那些i丽的画面,努力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身体的余韵还一直残留着,令她浑身不自在了好久。
第25章 时和岁稔
没过两日,就到了春分前夕,养心殿御前太监来到启祥宫传达了皇上的旨意:顺贵人明日一早随凤驾一同出行,前往山川坛参加祭日典礼。
所谓日为朝,夜为暮,转眼就到了春分这天,阴阳相半,朝暮均平。
天色微微明,只有东边升腾起一道道蔚然霞光,如漫卷的锦缎一样轻r开来。
雄伟的山川坛建于京城东城区的正阳门西南,与东面的圜丘坛遥遥相对应。
威武盛大的仪仗队浩浩荡荡地出了紫禁城,旌旗飘动中,最前方导路的是持佩刀和执枪的御前侍卫,皇帝没有乘坐富丽堂皇的法驾金辇,而是改为较轻快便捷的玉辂车,由六匹雄壮的骏马拉动前进。
御驾的后头随时随刻警卫的是弓箭队和豹尾班,声势十分浩大,气势更是震天,充分彰显出皇家至高无上的地位与威仪四方的气派。
皇后娘娘也携后妃与皇子公主们,跟随在御驾之后。舒舒坐着是一辆华丽精致的朱红色马车,车厢内很是宽敞奢华,规制应是按嫔位进行配置的。
车底部铺满饰以花纹的青色薄毡,三面均设有放了厚软垫的坐榻,角落里则放置着一张黑漆嵌螺钿矮足茶几。随侍在车内的是锦思锦年,此时舒舒正端庄地坐在榻上,由着锦思抬起她的双脚,脱下厚重的花盆底鞋,换上了一双平底软绸绣鞋。锦年从茶几上捧了一杯茶水伺候着小主喝下。
庞大的皇家马车队伍徐徐迤逦前行,驾驶的速度不急不缓,在辚辚的车辘声中,舒舒好奇的双眼透过隔着的绉纱车帘,往外张望着。
影影绰绰中看到外面街道关闭的琳琅商铺。她挑起车帘子的一角,还是看不真切,马车两侧的各随扈了一列太监和护卫,遮挡住了一部分视线。
这一路上也没什么嬉戏可以用来消磨时光的,又加上还是寅初时分,舒舒就被叫醒,准备出发事宜,现在听着马车的轱辘声都有些昏昏欲睡了。
她也不再正襟危坐着,顺从着自己的心意,斜倚在坐榻的靠背上,枕着锦思的肩膀渐渐睡着了……
卯时五刻,波澜壮阔的仪仗队终于到达山川坛。
山川坛空旷的广场上已列队跪伏着穿朝服的文武百官和穿红袍的中和韶乐队,他们在此提前等候着,恭迎着皇帝的驾临。
皇上率先下了马车,示意众人平身,他则昂首阔步地走在前方,带领大臣进入方坛。
方坛即是祭坛,坛面镶嵌着火红色的琉璃,象征着天上的太阳,坛位设在三面明黄色的帷幄内,帐内供奉着先农氏神位。
先农氏即炎帝,兼太阳神,是一位为民造福的远古大神,他最先教民耕种,播种五谷,让天下苍生世世代代、繁衍不息。
鸣鞭校尉已站立在祭坛两旁,吉时良辰二十瞬前,“啪啪……啪啪”如爆裂的声音响起,挥鞭作响三下后,广场内已是一片肃然。随后是大鼓开始“咚咚”敲起,庄重纯正的祭祀雅乐整齐划一的演奏起来。
皇上穿着月白色彩云金龙吉服袍,胸前佩戴一枚显眼的斋戒玉牌,用以收束身心,要求不茹荤不饮酒一天,清正洁身,以示敬诚。
皇帝独自一人进入帷幄内进香行礼,虔诚地对着先农氏的神位,行了六肃三跪三拜礼,祈求太阳神保佑大清风调雨顺,山海安稳,百姓安居乐业。
皇后等其他人并没有参与祭祀典礼,她率领后妃和皇子公主们去了观耕台。
观耕台由三座檐圆亭式殿宇组成,站着高高的台上,可清晰地看见前方的“一亩三分地”,这一亩三分地是用来举行耕籍礼的地方。
舒舒进了位于右侧的观耕台,才发现原来后宫此行中不止她一人较为特殊。亭中已有几位妃嫔占据着,熹嫔、裕嫔,还有莫名来此的惠常在。
只瞄了一眼,舒舒就发现惠常在的妆扮费了很多心思。她穿着一身浅蓝香云纱制衣裳,香云纱上若隐若现着浅浅的芍药花纹。
举手投足间,绣云纹的纱袖轻轻滑落,露出皓白的柔荑,凝脂的皓腕上戴着一只迦南香嵌米珠花丝镯,拂风间有沁人幽香缈缈散逸出。一只别致的珊瑚珠步摇从云髻中轻轻斜出,最妙的是那蜻蜓式样缀珍珠簪子,栩栩如生,别致有趣。
她亭亭玉立在那,婉约精致的眉眼间带了一丝桃花红,眼波流转间流露出一股轻媚丽的风情。惠常在瓜尔佳松格里一见到舒舒,敛了敛神色,立马迎上前,福身道:“顺贵人吉祥。”
舒舒顺手挽起她,旋即向熹嫔和裕嫔行礼,“熹嫔娘娘金安,裕嫔娘娘金安。”熹嫔扬起手中的帕子,淡淡一笑道:“妹妹不必多礼。”
惠常在是她宫里的,同她一样都是满族大姓,家势较为显赫,论美貌论身段,虽比不上贵妃和顺贵人,但在后宫中也是翘楚。只可惜皇上宠幸一次后,再没有召见她,连见龙颜的机会都没有。
惠常在想抓住这次机会,因此央求了熹嫔娘娘。熹嫔看在惠常在从进宫就一直奉承她的份上,遂找了个借口:假装睡醒后,自己的脚腕突然浮肿,虽不碍行走,但还需要人搀扶着,这样就不便照顾四阿哥弘历了。于是安排让惠常在跟随出行,有个主子坐镇,奴仆才会更尽心侍奉四阿哥。
到了临出发前的早上,熹嫔才和皇后娘娘禀示,皇后虽然有些犹疑,但还是准允了带惠常在一起出行。熹嫔也就帮到此,至于皇上会不会被瓜尔佳氏的美貌所摄,就不是她能左右了。
祭祀已快结束,舒舒默不作声地站在观耕台的角落,一直极目远眺前方,广场上密密麻麻伫候着满朝的文武百官,就是没有见到皇上的身影。
陡然间,一道软软糯糯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舒舒姐姐,舒舒姐姐。”欢快的身影从左侧的观耕台小跑过来。
“悦悦。”舒舒露出粲然明艳的微笑,见到天真烂熳的悦悦,让她不由得心爽神怡起来。
悦悦一脸傲娇,娇声控诉道:“姐姐,你不是说来陪我玩吗?我等了你好多天好多天了,你都不来。”其实只有两天,但在悦悦的心中,好似已经度过漫长的几天。
还没等舒舒解释原因,一阵香风袅娜而至,贵妃娘娘款款跟在悦悦身后,柔声细语道:“悦悦,这是顺贵人,你要称呼她为顺母妃,不是叫姐姐哦。”
“嗯……那好吧,请顺母妃安。”悦悦有些不情愿地请了安,她是最乖巧懂事的宝宝,要听额娘的话。
舒舒忙行礼道:“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不必多礼。”贵妃娘娘之前还没仔细瞧过顺贵人,现在这么一打量,确实是个大美人,难怪皇上被其吸引,再是天潢贵胄,也是爱色的普通男人。
“啪啪……啪啪……”如雷贯耳的静鞭声再次响起,标志着这次祭祀大典的结束。
一亩三分地里已有几名大臣在等候,最特别的是有几个花甲老农各自牵着一头黄牛,他们看上去是寻常的老百姓装扮,布满沟壑的脸上有豆大的汗珠不断往下淌着,这样初春的天气似乎镇定不了他们的心情。直面天颜对于他们是一辈子的大事,更何况还和皇帝一起完成耕田。
一队大臣簇拥着皇上来到耕田边,皇上已换了一身青色素服,手持着一条缠金线鞭子,慢慢沿着田埂踩进耕田里。
这时候,几个老农已给黄牛栓住绳子的一端,另一端固定在木制耕犁上。皇上一手扶着犁,一手挥着鞭子赶着牛往前走,黄牛大力地拉动犁往前,犁上的铁铧尖插进泥土中,随着牛的牵引,泥土被翻开,达到松动的目的。
两边站着的校尉不断挥舞着彩旗,直至耕田完毕,皇帝的亲耕也到此结束。改由几位尚书上场,他们各捧着一袋子玉蜀黍种子播散在泥土里,以示五谷丰登。
皇上这时也登上位于最中央的观耕台,观看鉴查大臣们接下来的耕地劳作。
中间的观耕台里,摆设着两把高大的紫檀木雕如意纹扶手椅,皇后已坐起身,端着一杯茶碗,恭恭敬敬地上前道:“皇上今日辛苦了,这是臣妾刚刚熬煮的铃铛麦茶,最是消渴除热,益气调中,请皇上笑纳。”
皇上接过茶碗,温和一笑道:“即使没有这些功效,既是皇后亲自精心煮的,都是好茶。”话落,他一口饮进茶水。
左侧的观耕台上,几个皇子公主已是坐不住了,能离开紫禁城放飞的喜气洋洋之感,已经被眼前沉闷的祭祀和耕田活动消磨殆尽了。
一见到皇阿玛,都蠢蠢欲动了,不过谨守规矩的他们,还是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去找皇阿玛撒娇。
按捺不住的悦悦左看右看,还是大胆地跑到中间的观耕台,“皇阿玛,皇阿玛。”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
皇上展颜一笑,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他忙走下台阶,俯身抱住女儿,慈和道:“走,阿玛带你和哥哥、弟弟去个有趣的地方。”
悦悦依赖在皇阿玛宽阔的胸膛上,嫩嘟嘟的小脸绽开兴奋的微笑,她连连点头:“嗯嗯,去玩。”
几个萝卜头阿哥听到这话,一个个欢呼地跟在皇阿玛身后。
舒舒一直悄悄望着皇上这边的动静,这时倒是有些纳闷和疑惑,怎么就来了一个公主,除了悦悦,来得都是皇子,有大阿哥弘晖、三阿哥弘时、四阿哥弘历、五阿哥弘昼、六阿哥弘景。
舒舒知道大公主怀恪跟着太后去了畅春园,但还有个二公主呢?她入宫几个月了,从来没有人提及这位二公主。以前的舒舒在闺中时,也对这位二公主没有丝毫印象。
第26章 埙篪相和
第二天一醒来,舒舒就请来黄姑姑到喜云轩,向她打听打听这宫里的一些事儿。
黄姑姑走进喜云轩的花厅,屈膝行了礼,声音不卑不亢道:“小主吉祥,小主召奴婢过来,是有何吩咐?”
舒舒端坐在太师椅中,神色温和可亲,抬手指着下首的椅子,含笑道:“黄姑姑请坐,锦思上茶。”
“多谢小主。”黄姑姑落落大方地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锦思忙殷勤地端上茶水,又退回到小主身边继续侍奉。
“黄姑姑,我想知道关于二公主的事情。昨日的祭祀典礼,我是知晓大公主在畅春园,所以未能参加,但没想到二公主也不在?”舒舒直入主题,也不拐弯抹角。
“二公主?”黄姑姑怎么也没想到,顺贵人是要向她询问二公主的事情。不过她只是奴婢,小主想知道这些事,她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黄姑姑娓娓道来:“二公主是皇上的养女,她的亲生父亲就是如今的理亲王。皇上将她封为和硕公主,予以封号怀慎。接入宫中后,就将二公主交由温慧太妃来抚育,目下是随太妃居住在畅春园。”
“理亲王?是废太子吗?那温慧太妃是康熙帝的妃子吗?还有二公主为什么成为皇上的养女?”舒舒面露疑惑道。
“小主说得正是,理亲王是先帝废过的太子,温慧太妃是先帝爷的后妃。至于……”黄姑姑端起茶盏,轻吹上面的热气,她表面不动声色,眼睛却半阖着,掩盖住内心的一丝诧异,顺贵人怎么会这么多疑问?
她喝了口茶,继续说道:“怀慎公主乃是废太子妃所生的唯一孩子,皇上登基后,理亲王就上折子请求扶正舒穆禄侧福晋,封为理亲王妃。并且上疏愿意将唯一的嫡长女送入宫中,婚事全权由皇上做主安排。”
毋为妾为妻,不管是按照礼法和律法的规定,舒穆禄侧福晋都不能够扶正,理亲王只能另娶其她女子为继福晋。
理亲王早在先帝在位时,就想将当时的侧福晋扶正,废了太子妃之位。只可是他才提及,就被康熙帝痛骂叱责了一番,后来太子妃逝去,他也成为废太子,将亲爱的女人扶正也无益处,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
现皇上即位,理亲王另辟蹊径,为请封舒穆禄氏铺平前路。清朝自康熙帝开始,就有将公主抚蒙的传统。当今皇上的亲生女儿就两个,不管是大公主还是三公主,皇上都舍不得让自己宝贵的女儿远嫁到蒙古部落。
皇上收养侄女封为公主,就是为了下嫁皇家公主到蒙古部落,实现更好的“满蒙一家亲”联姻。当然,皇上并没有威逼自己的兄弟过继亲生女儿。理亲王是主动提出的,他一向厌恶废太子妃,对于这个嫡长女从来没怎么关心过。一个不亲的女儿送入宫,还成为公主,当了皇上的女儿,已是她命中莫大的福运。
黄姑姑还听说,庄亲王也想将刚出生不久的女儿送入宫中,庄亲王的地位并不牢靠,因先庄亲王无嗣,皇上让才不到弱冠之年的十六阿哥承袭王位,以后他的儿子能不能继承爵位全靠皇上一句话。
庄亲王出继嫡长女给皇上,希望利用这一牺牲,他能够获得皇上的圣恩和重用,让他的王爷之位稳如磐石,复位铁帽子王的尊荣,得以世袭罔替给后代。
接下来舒舒的疑问更多了,黄姑姑都有些应接不暇。
舒舒吩咐道:“锦思,给黄姑姑续茶水。”锦思提着茶壶,给茶几上的杯盏添上了热茶。
其实舒舒是以二公主作为引子,让黄姑姑倾吐出更多的皇家之事。
她对清朝的了解,仅限于那部火遍大江南北的《戏说乾隆》。只知道清朝有个风流倜傥的乾隆皇帝,他和三个长得一模一样的民间女子爱得缠绵悱恻荡气回肠。对于这个朝代,也只了解一些宫廷首饰,至于首饰具体是哪个皇帝的妃子戴的,就一无所知。
舒舒最熟知的,莫过于因为清朝廷后期的腐败统治,被迫签了一系列耻辱的卖国条约,著名的圆明园也因此被烧毁。对了,圆明园呢?怎么她只听说过畅春园?
依蓝刚穿越到这个朝代,和舒舒身体里的印记相互融合,只模模糊糊对这里有了一些了解。她去景阳宫翻阅了书籍,但大多数是前朝的宫史和实录,且这些典籍都是诘屈聱牙,舒舒难以看懂。黄姑姑在宫中这么多年,虽不能对所有事情了若指掌,但普及的知识足够舒舒运用了。
转眼间,两人你问我答的模式就持续了快两个时辰。舒舒这才意犹未尽地放黄姑姑离开,临走时为表感谢,赏赐了黄姑姑一些首饰和布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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