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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宏德殿,曾经是康熙帝日常用膳的地方。这里已封存了一段时间,今日皇上心血来潮,让人重新布置一番,在这里传膳,还召见了大阿哥胤A和八阿哥胤T入宫陪膳。
胤A和胤T一头雾水地进了宫,不晓得这皇上葫芦里头卖的是什么药儿?
两人进了宏德殿,只见楠木金云龙纹长桌上,摆放着十二品的膳菜,春笋炒鸭丝、燕窝丝煨鸭肉、山药鸭羹、口蘑珍珠菜等等,除了鸭肉,其它全是素食,主食则是一碟子饽饽和粳米饭、竹节小馒头,节俭得没有一点皇家的排面。
两人怔怔的站在那里,互相对视了一眼,也不敢随意地坐下。
“大哥、八弟,请坐。”门口传来清亮悠然的声音,皇上穿着一身家常的雀头青团福纹长袍,信步走进殿内。
三兄弟很难得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用膳,皇上率先拾起青玉镶银筷,夹了一筷子春笋和口蘑放进面前的盘子,又拿了饽饽,就着菜吃了起来。
胤A和胤T坐在桌子两侧,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也自自在在动起筷子来。
几人吃了片刻,皇上先停下手中的筷子,徐徐感叹道:“皇阿玛常说饮食宜淡薄,每食一味即可,如食羊则羊,食鸡则鸡,不食兼味,才于身有益。今日这些菜只有一味鸭肉,就是效仿皇阿玛厉行节制的养生之法。”
忽而,皇上讲起小时候的事情,“大哥,你还记得和皇阿玛用膳的场景吗?”
胤A一时有些怔忡,恍惚中他想起的画面,是那么父慈子孝。是啊,那时候他是皇阿玛的长子,是大哥。他常常带着二弟、三弟、四弟在乾清宫后殿玩耍,到了用膳时间,几个弟弟总是不乖乖吃饭,皇阿玛那时还很年轻,没有令人惧怕的威严,小儿子们完全不怕阿玛。
他作为大哥哥,努力板起脸,以身作则,才让几个萝卜头乖乖用膳。
后来他们都长大成人了,清醒认识到皇家只有先君臣后父子,也渐渐明白太子和他们其他阿哥是不一样的。
但他不服,凭什么他的长子,他们满族没有嫡庶之分,胤i那小子文不成武不就,怎么就高人一等,只在皇帝之下,是半君,他作为哥哥,还要臣服于弟弟,真是耻辱。
况且皇阿玛当时也是因为动荡的形势所逼,才册封储君。那时候的胤i刚刚出生不久。
三藩之乱的爆发开始,使得满洲皇族人心浮动,军心动摇,局势渐渐失控,大清统治之基摇坠不停。
因此为稳定失控的局势,康熙帝决定尊崇汉人遵循的由来已久的继承制――嫡长子皇位继承制度,他将刚满周岁的胤i册立为了皇太子。
此旨意下发后,康熙朝笼络了不少汉人官员的忠心和士族的支持。皇阿玛此举完全是出于政治考量,正位东宫,尊崇汉化,以重万年之统治,以系四海之人心。
而后来,太子被废一事更是证实了,皇阿玛对待胤i如同帝王对待他的属臣一般,属臣只能服从于至高无上的帝王,皇帝给予的权利他随时都可以收回。
废太子当时更是不断作死,多次在朝堂上驳逆天子的圣言,私底下甚是性情狂妄、骄横日盛,对着大臣放肆宣发怒火,毫无储君之风。
在康熙四十二年,巡幸塞外中,胤i心性暴烈更甚,当着群臣的面,发泄自己的怒火和不得志,犹如兽笼中被人耍弄的困兽,狂吼出的言语颠倒,竟类狂易之疾,此事引起了皇阿玛的滔天怒火。巡幸回京后,随之而来的就是那道令四方震惊的废太子旨意了。
回想到这些,胤A捂嘴咳了一声,才回应皇上的问题。
“皇上,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回府了。”胤A不以为然道,他神色倨傲,可不屑于在这里和老四诉亲情。
“大哥,你来当这个皇帝,我们这些弟弟,你会怎么处置?”皇上目光如炬,直直摄入胤A的眼睛里。
胤A闻言,在心里迅速咆哮道:我当上皇帝,就把你们这些惹人厌的弟弟全部幽禁起来,即使八弟和他是同一阵线,最多封他个无权无势的王爷,打发到离京城远远的地方去。
皇上没有听到大哥的回答也不在意,他沉声道:“我们现在去昭仁殿。”
昭仁殿是乾清宫的书房,里面贮藏着历代珍贵书籍,曾是康熙帝读书的地方,他也曾在这里教导过自己的几个儿子。
几人走进书房,入目最显眼是悬挂在木墙上的绢制《康熙皇舆全览图》。
皇上指着最上面的疆域图,缓缓说道:“我朝与罗刹国签订的《尼布楚条约》中,还有一块地区仍处于有待商榷。”
“这就是乌第河以南、大兴安岭以北的中间地带,囊括土地、森林还有河溪等。皇阿玛在世时,由于漠西蒙古局势不稳,对这个地方暂行不管制。”
他凛然道:“罗刹国依旧不断派人肆意侵扰我朝边境,如今是时候把那群喂不饱的狼全部驱逐出去了。”
皇上转身面对两人,肃容庄重道:“现已开春,东北不再冰冻。大哥,我将命你为先锋元帅,驱逐罗刹国,八弟,你为监军,负责所有后方事宜。你们可愿意?”
铿锵有力的声音传入胤A和胤T耳中,他们两个没想到皇上不仅不迫害他们,反而要重用他们两个人,一时心情难以言表。
大阿哥在先帝朝时期,就立下赫赫战功,在战场上效力多年,是大清的巴图鲁,是皇阿玛的骄傲。当时他被封为直亲王是多么得意气风发啊。只可是因为废太子事件,他被皇阿玛撸了亲王之位,贬斥为一个贝勒之位。
而八阿哥更是受他牵连,至今还只是个贝子,比十三阿哥、十四阿哥这些年轻阿哥还不如。
所以他们两个这几年更加郁郁不得志,在老四登基后,拼命地找老四的麻烦。他们现在才明白皇阿玛晚年,在废了太子后,就开始暗暗为韬光养晦的老四铺平前路。
只可惜他们当时都不懂,只会勾结笼络大臣,让大臣们给皇阿玛施加压力,封大阿哥为太子。但姜还是老的辣,他们是皇阿玛的儿子,不管多么厉害,都逃不过老子的手掌心。
大阿哥和八阿哥都心知肚明,他们两个现在已斗不过羽翼渐渐丰满的皇帝。两人对视一眼,一起躬身应诺道:“我们二人都愿意为皇上效劳。”
看他们慎重地许下回答,皇上内心满含欣慰,他也不希望自己成为一个刽子手,亲手残害自己的兄弟。皇阿玛在天有灵,也是会更加欣慰能看到这一幕――他们兄弟冰释前嫌、握手合欢。
第27章 如获至宝
今日又是轮到每隔五日到皇后娘娘宫中请安的日子,宫里的规矩,新人初次侍寝后,要到皇后的长春宫中,向中宫娘娘敬茶,皇后娘娘喝下这杯茶水,才正式承认新人是皇帝后宫妃嫔的一员。
舒舒进到长春宫时,即将辰时二刻,她是计算着时间,踩着点姗姗来的。她不想在恭候等待皇后娘娘时,面对一道道女人打量的视线。
此时皇后娘娘还未至,除了站立的舒舒,长春宫正殿内已是落座得满满当当。
舒舒紧紧抿着唇,抑制住内心的一丝忐忑不安,走上前,对着坐在上首的娘娘们行礼,她轻盈地福了福身,恭敬道:“妾身给各位娘娘请安,祝贵妃娘娘、熹嫔娘娘、裕嫔娘娘万福金安。”
贵妃慵懒地倚靠在圈椅里,没有理会行礼的顺贵人。
熹嫔见状,忙笑着道:“顺贵人多礼了,你快去坐下吧,皇后娘娘也将到了。大家都是姐妹,以后会常常相见,没那么多规矩。”
舒舒心中一暖,腼腆地对着熹嫔笑了笑,随即往下首走去,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座。
蓦然间,舒舒感到有一道冰冷的视线向她望来,她抬眸往对面看去,视线的主人是惠常在,她的两只眼睛正不加掩饰地怒视着自己。
真是奇怪,惠常在为什么要对她横眉瞪眼的,舒舒内心琢磨了一会儿,回想起这段时间,她确实没有得罪惠常在啊,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龃龉不合。
如果只是因为她前几日侍寝,那大可不必,皇上现在对她并没有特殊的恩宠。
再说大家同为妾室,不是正妻,有什么资格嫉恨丈夫其她的女人。她来到这个时代,已不幻想和期冀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想代替舒舒好好活着,孝顺她的父母,完成舒舒最美好的年华。
这里是紫禁城,她现在身份是皇上的女人,已禁锢在这华丽的笼子里,飞不出去这牢笼,那就只能健健康康,心情平畅地活着。
舒舒正寻思感叹着,外头忽然有太监的通报声传进:“皇后娘娘驾到――”,舒舒立即站起身,也没有那工夫继续去探究惠常在的异常。
皇后娘娘坐下后,接受了众妃嫔的行礼请安。她轻轻挥了挥手,当即有大宫女上前走到宝座旁,只见宫女的双手平稳地捧着花梨木绘兰草红漆托盘,托盘上面放置着一壶茶水和一个杯盏。
舒舒会意,她小步地走上前,提起托盘中的青釉百子图茶壶,缓缓地把茶水倒进杯盏中,直至斟到七分满才停下。
随后,舒舒端起茶盏,双膝跪在皇后娘娘跟前,恭恭谨谨道:“妾身给皇后娘娘敬茶,请皇后娘娘赏脸喝下这杯茶。”
皇后扬了扬唇角,笑得温蔼可亲,她接过顺贵人手中的茶盏,喝下一整杯茶后,宽和微笑道:“快起来吧。”话落,她伸手亲自扶了顺贵人起来。
舒舒站起身,又福身道:“妾身多谢皇后娘娘笑纳。”这一刻,她就被绑定在这个时代了,完完整整地成为一个古人,一言一行将彻底被它同化。
皇后微微颔了颔首,看顺贵人坐回椅子,才慢条斯理郑重说道:“在这后宫里,无论是贵妃,还是答应,同为皇上的女人。本宫作为中宫皇后,严厉管束你们的一言一行,本宫责无旁贷。所以本宫决不允许有人不守规矩,在后宫兴风作浪。”
皇后说到这里,带着审视的目光向一个个妃嫔掠过去,接着淡然说道:“谦贵人仗着怀有龙嗣,就在后宫招风揽火的,这样的妃嫔本宫绝不姑息,已将她禁足在承乾宫里。”
谦贵人其实并没有犯什么大错,只不过皇后娘从梨花事件中,看出她有不安分的习性,再加上她的肚子太过招人眼,是皇上登基后第一子。皇后考虑到这些,遂直接下令,让谦贵人乖乖在承乾宫里好好养胎,这样才能顺顺利利生下皇子或公主。
“你们记住,作为皇上的妃嫔要安分守己,你们的分内职责就是为皇上传宗接代,生育皇嗣。”皇后神情端肃,话语中不容她人置喙。
闻言,贵妃娘娘不由脸色一黑,皇后娘娘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把她们当母猪啊,只要能安安分分地生下小崽就行。她们是母猪的话,皇上不就是一头只会播种的公猪。
一众妃嫔沉默了一会儿,由熹嫔娘娘带头起身,齐齐垂首敛目道:“谢皇后娘娘训诫,臣妾(妾身)谨遵皇后娘娘的教诲。”
皇后轻轻颔首道:“今天的请安就到此,你们都跪安吧。”
“是。”众人躬身齐应道,便各自散去。
终于回到喜云轩内,舒舒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让人不自在的请安总算是顺利度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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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门前,站着一位身穿银白色绣竹叶暗纹锦袍的儒雅男子,他正焦急地翘首以盼,望眼欲穿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到苏培盛的身影出现。
苏培盛手持一柄金麈尾拂尘,弯着腰小跑过来,眯着眼微笑道:“郡王爷,皇上宣您入殿,请――”
这名男子正是诚郡王胤祉,闻言,他紧紧握着一本折子,迫不及待地大踏步走进养心殿。
皇上坐在御案后,抬头便看到一道风风火火的身影走进来。
“给皇上请安。”诚郡王匆匆行了个礼,便上前把手中的折子递给皇上。
皇上犹疑地翻开折子,才阅看了一行,就听到诚郡王略带谄媚的声音响起。
“皇上,这折子上面的内容,是我思虑良久的想法。皇上如今是九五之尊,为尊者讳,我们兄弟几个的名字应避讳,我想了一个字:允。《说文解字》中有注:允,信也;允,诚也。既贴切又衷诉了兄弟们的一片至诚之心呐。”
说着说着,诚郡王激动地脸都通红起来,不再是平时地一副舂容大雅的谦谦君子模样。
皇上但笑不语,又看了几眼手中写着文绉绉的折子,端得是一水儿的花团锦簇,文采斐然的样子。他从青玉山峰形笔架上,取了一支檀香木管紫毫笔,饱蘸了墨汁,在平铺的白纸上一左一右写下胤和允。
皇上看着这两个字,心里赞叹道:没想到三哥改的字倒是匠心独运,在“胤”字的结构中,取其中的“儿”部和“厶”部,最后拼缀为“允”字,出自胤字,又盖在胤之下。
皇阿玛当初完全采用汉人的命名制度,从大哥“胤A”开始起对皇子们的名字进行取名,第一个“胤”作为字辈排序,第二字是从“福”字的“礻”旁,礻正是“神”的本字,表示有祥瑞之像,这两个字合起来寓意着皇家子孙后代福祉绵延。
“三哥改的允一字,当真是巧思奇妙。”皇上嘉许道,思量了下继续说道:“这份奏章我会派人送至宗人府,由宗正裁决后,再进行更定。”
诚郡王拱手道:“多谢皇上的夸赞。这可是我呕心沥血、绞尽脑汁想了好几个月想出的字,当真是辛苦啊。”
其实不然,诚郡王也就这两天花了一些时间,写了这折子。之前他的旗下门人,有向他提议过新皇登基要敬避御名,他当时直接否决了,老四当皇帝也就算了,还要把皇阿玛取的名字改了,是要让他这个兄长更加低人一等吗?
皇上摆手道:“从三哥面上的脸色看来,确实是憔悴了些,三哥可是需要什么赏赐?”这个三哥自诩对金银财宝等俗臭之物不敢兴趣,只喜爱那风花雪月的书画,但这些高雅之物哪一样不是用金钱置换来的呢?
诚郡王满面焕出光彩,眼神露出向往的熠熠光泽,连那鼻梁上架着的镜片都遮挡不住,让其他人不忍直视。侍立在一旁的苏培盛偷偷望了一眼,觉得有些伤眼睛。
自从贵妃娘娘的博古眼镜店开张以来,苏培盛每次见到诚郡王,他的脸上都戴着不一样材质的眼镜,有绞金丝的、玳瑁的、檀木的……真真是丰富多样,没有一天是重合的。
今日诚郡王戴的眼镜,又是一副新的牛角水晶眼镜。其实三爷的眼睛根本没有问题,戴这些眼睛就跟女人戴首饰一样,装得更加斯文模样。
之前外朝有进贡了叫“Α钡难劬担这眼镜只适用于视力不好的人。后来贵妃娘娘制作出普通镜片后,三爷比之从前,更加有表面的饰物来扮成文人的风雅了。
只听诚郡王没了往常口若悬河的样子,他期期艾艾道:“为兄…有听说了,那个…金澄府有进贡了珍品给皇上。”
皇上闻言,略一思索,旋即想起金澄府是有收集了宋朝三位大师的八幅古画,前几日宝作已送至宫里。
诚郡王接着说道:“据说有好几幅画呢,我也不奢求皇上都赏赐给我,就赐予两三幅就行。”
皇上听言哂笑道:“是有八幅古画,三哥可以亲自去挑拣两幅。”随即吩咐道:“苏培盛,你带诚郡王去墨澜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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