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着头说话着实累得慌。
周围瞬间一静,宫女们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昭宁,昭宁环视了一圈,在房侧看到了上房用的木梯,干脆直接走了过去。
直到昭宁已经爬了两级木梯的时候,众人终于反应了过来,太后急道:“你上去干什么!人呢,还不快去扶着!”
“太后您放心,我劝了阿贞就下来。”
昭宁是觉得既然孔四贞能上去,那她自然也没什么问题,她这心里正烦的厉害,倒是真的想登高远眺,纾解一下心情。
可是昭宁却忘记了肩膀上的伤。
她这伤并不重,养了两日已经不影响日常活动,寻常也感觉不到疼痛,故而忽视了,却不想爬木梯需要胳膊跟着用劲,才爬到一半,一个用力不当便扯到了肩上的伤,痛得她浑身一抖,停了下来。
顺治赶到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昭宁因为肩痛放开了双手,整个人半趴在木梯中间,随着木梯子颤颤巍巍的摇晃着。
“昭宁!你干什么呢!”
顺治在下面大叫了一声,吓得昭宁赶紧回头看去,她的手没扶着木梯,这一回头的动作又猛了些,竟是没站稳整个人向后仰了过去。
完了,再摔一次,她这伤怕是好不了了。
就在昭宁已经做好摔伤准备的时候,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肢,随即她的后背靠进了一个宽阔的胸膛。
熟悉的龙涎香味儿叫昭宁不用看便知道来人身份,赶紧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让自己站稳了。
“你是想气死朕吗?”
顺治咬牙切齿的在昭宁耳边说道,“还嫌身上的伤不够多,非得作是不是?”
昭宁放开一只手,拍了拍胸口安抚了一下自己饱受惊吓的小心脏,然后才抬头看向顺治,却正对上他那双包含怒火的眼睛,吓得一瑟缩。
“我,我肩膀又疼了,皇上您快叫太医给我看看吧。”
硬杠不过还是智取为妙,就算他们不会相爱,但名义上总归会是夫妻,撒个娇也不算太丢人吧?
顺治对着昭宁龇了龇牙,最终还是妥协了,只说了一句“以后不准胡闹了”,便放过了昭宁,带着她一起走向了太后。
其实从太后的角度,并没有看到刚刚惊险的一幕,只看到顺治过去将昭宁抓了回来,她乐得见昭宁和顺治相处,故而并没有斥责,只是说道:“还好皇上来了,不然我可对付不了这两个小冤家。”
此时顺治才想起来,房顶上还有个罪魁祸首。
“你还不下来,等着朕去抓你吗?”
顺治抬头看着孔四贞,眯着眼睛恐吓道。
昭宁赶紧拦他:“你别吓唬阿贞,屋顶湿滑,啊――”
昭宁话说了一半,只见孔四贞竟是直接从屋顶上跳了下来,在她惊呼未落的时候,一个翻身,干脆利落毫发无损的落在了众人面前。
昭宁:……
怎么没有人告诉过她孔四贞会功夫?!
早知如此,她还爬上去丢人干什么!
顺治被昭宁的表情逗笑了,幸灾乐祸的说道:“你不会以为谁都像你这样笨手笨脚整日里受伤吧?那丫头可是个能上马杀敌的主儿,别说这慈宁宫的屋顶了,便是角楼,她都敢跳。”
昭宁:……
心好累,不想说话,能不能都离她远点。
“怎么不说话,真生气了?”
顺治看昭宁的神色不对,立刻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冲着孔四贞吼道,“还不赶紧过来给你昭宁姐姐道歉!她都让你吓傻了!”
孔四贞非常识时务的颠颠过来,挤开顺治,抱住昭宁的胳膊,撒娇道:“昭宁姐姐你别生我的气嘛,我也被你吓到了,你摸摸,我的心现在还蹦蹦跳呢!”
“你的心要是不跳了,才吓人呢,”昭宁倒不是跟孔四贞生气,小姑娘软软糯糯的一撒娇,叫她直接笑了出来,“到底是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得跳到屋顶上去?那瓦片前两日还塌了呢,你也不怕一不小心摔下来。”
孔四贞撅了噘嘴,看了一眼太后,又看了一眼顺治,最终投入了昭宁的怀抱。
“昭宁姐姐,你救救我吧,我不想给皇上哥哥当妃子,呜呜――”
第28章
慈宁宫暖阁里,孔四贞哭得像只小花猫,却依旧紧紧抓着昭宁不肯放开,仿佛一放手她就会被抓走跟顺治入洞房一样。
顺治也是一头雾水,疑惑的看着太后问道:“额娘,您这又是唱得哪一出啊?我可从未曾想过要纳阿贞入宫。”
太后一边喝着茶一边说道:“阿贞是平南王的女儿,又在我身边养了多年,论身份论品貌,难道这届汉秀女中有比她更出色的?”
“我没说阿贞不好,但我一直拿她当妹妹看待,从未曾有过男女之情,”
顺治并不避讳的直言,“汉秀女中选的还有几个,额娘您随便挑个留下便是了,又为何非得是阿贞。”
太后看着还在哭着的孔四贞,和一脸无奈的顺治,心里也在盘算着。
她其实并没有想到孔四贞会这般排斥留在宫里。
虽然她从来没跟孔四贞直说过此事,但也经常给孔四贞和顺治相处的机会,她瞧着这两个孩子往日里相处的不错,颇有些情谊的样子,却不想他们竟是都对彼此无意。
只是现在叫她放弃这个主意,她却也有些不甘心。
她早已与顺治讲好,这次选秀蒙古秀女只要昭宁姐妹两人,其他皆从满汉秀女中选,若失了孔四贞,那以后宫中高位嫔妃中能与她同心的,除了昭宁便只剩下琪琪格了。
这些日子她也摸清了琪琪格的性子,虽然有些孔四贞的天真活泼,可却是个没心眼的,怕是得不了多少宠爱,更何况有昭宁在上头,为了制衡,顺治也会压制着些琪琪格。
这样一来,再无能帮衬昭宁之人,终究是不稳当的。
“此事,我在考虑考虑吧,”
太后还是没有轻易松口,“阿贞不用搬到北五所去了,还是留在慈宁宫里住着吧。”
太后原本是想叫孔四贞搬过去跟昭宁多熟悉熟悉,但经过这么一闹,却不能轻易放孔四贞离开慈宁宫。
这丫头胆子太大,放出去可不一定能收得回来,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更放心些。
孔四贞委屈的喊了声“皇上哥哥”,顺治却也只能无奈的对着她摇了摇头。
他额娘并不是个会轻易改变主意的人,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从慈宁宫出来的时候,昭宁捂着自己咕咕叫的肚子,只觉得她这一趟简直亏大发了。
石映月的事还没问,倒是跟顺治吵了一架,差点摔了木梯却又对孔四贞的事情无能为力,如今天都黑了,还不知道晚膳在哪里。
在慈宁宫里闹腾了一遭,顺治心里那点气已经散的差不多了,看着昭宁垂头丧气捂着肚子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这是什么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被逼着入宫的不是阿贞,而是你呢,”
顺治伸手将昭宁拉到身边,“得了,别想那么多了,又不是你能操心的事儿,倒不如先去填饱了肚子,我都听到你肚子在叫唤了。”
昭宁有些不好意思的捂了捂脸,最终还是被顺治重新拉回了绛雪轩。
一顿晚膳虽然来的晚了那么一点儿,但也算是没白费顺治特意的安排,至少两个人吃的都挺舒服的。
吃饱喝足之后,昭宁终于将石映月的事情问出了口,顺治笑道:“我就知道你想见我必有别的目的,怎么,觉得没面子了?”
昭宁自然不能将石映月心有所属的事情说出来,只是道:“也不是面子的问题,就是觉得很好奇罢了。若皇上想留她,复选之时给我个暗示,我自会给她如意的,怎么那时不说,事后才去留人?”
“你倒是大方,”顺治哼了一声,“不过这人不是朕要留的,是贵太妃。你们离开后她说一行六人只有石氏一个被撂牌子倒也挺可怜的,不如一同留下,也算是段佳话。”
昭宁不太能接受:“就为着这个便出尔反尔?”
顺治摇了摇头:“话说着好听罢了,其实就是看上了石氏,想要留给博果尔当侧福晋罢了。”
昭宁惊讶:“侧福晋?”
“不然呢,博果尔怎么也不可能要个汉人做嫡福晋吧?”
顺治觉着他这小皇后倒是有几分天真,“不过这事儿也未必能成,只不过是贵太妃不满折了面子,故意挑了被你撂了牌子的石氏找补罢了,等回过头再想想,说不准又嫌弃石氏的出身,不肯要了。”
昭宁轻轻咬了咬嘴唇,心里多了几分愧疚。
她本意是想帮石映月一把,却不想最后竟是因为她跟贵太妃的矛盾,叫石映月的美梦终成泡影。
她有点不知道怎么去面对石映月,若她不曾给石映月希望,如今石映月也不会这么绝望吧?
“真不高兴了?”
顺治盯着昭宁看着,口中安慰道,“贵太妃这人就是心眼小又爱计较,仗着过去的情分,就连额娘都敢顶着,更何况是你呢?不过你也不亏,上次你叫林升去慈宁宫要账闹那一场,叫她好生丢脸,如今还不敢往额娘面前去呢。”
她是不算亏,可却亏进去一个无辜女子的一生。
昭宁第一次清晰的认识到这个社会的不公,身处高位者之间的龃龉,却叫无辜者受到伤害,石映月又是何其不幸!
“我自是没吃什么亏,只是可怜石氏被我连累了罢了。”昭宁难以释怀。
顺治却是十分不解的问道:“这话怎么说?石氏本是要被撂牌子的,如今能留下是她的福气,怎么能说是连累?你这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莫不是刚刚把你给摔傻了?”
昭宁默然。
是啊,在所有人眼中,石映月被撂了牌子竟还能留下,应该是天大的运气吧?
可也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便是未来能有泼天的富贵,石映月也不想要。
……
昭宁回到北五所的时候,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大地。
石映月依旧在她房里等着,桌上摆着尚膳监送来的晚膳,六菜一汤甚是精致,却是一口未动。
一个人坐了这么久,石映月已经平复好了心情,再见昭宁时,又变回那个宛若白梅的女子,甚至要更加清冷些。
“映月,我――”昭宁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石映月淡然一笑:“大格格莫要为了我的事烦恼,既然结局已定,那我认命便是了。”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昭宁有些黯然,“是贵太妃开口留下了你,皇上说,许是想叫你给襄亲王做侧福晋。”
石映月其实也猜到了是贵太妃,到不觉得惊奇,点了点头道:“选看之时贵太妃突然开口言及我,我便想到会有此一劫了。多谢大格格费心,既然已经知道缘由,我也算是个明白人了。”
“襄亲王他,其实人挺好的,”
昭宁干巴巴的宽慰道,“你若真的被指给他,他必会好好对你的。”
石映月淡笑摇头:“不是我心中的那个人,是谁便不重要。大格格今日也劳累了,我便不叨扰了。”
说罢,她起身行礼,告辞离去。
待石映月走后,昭宁将自己扔在了床上,埋进了被子里。
这才是复选,她就觉得好累。
这一整天她的脑子就没停下来过,不停的揣度利弊,面对任何人都不敢放松,真的是太累了。
然而这样的日子才刚刚开始,在她成为太后之前,也许每一天都要这般度过,精疲力竭,却没有什么好结果。
怎么做才能过的轻松一点呢?
昭宁在床上滚来滚去,将自己滚成了一个蛹,被被子紧紧的挤在中间,让她难得有了些安全感。
若是可以,真想一直埋在被子里不出去啊,这样她就不用再去面对不公和遗憾。
谨雅知道昭宁心情不好,不敢进来打扰,昭宁就这么卷着,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直到第二日外面传来喧嚣的声音,她方才醒了过来。
“外面闹腾什么呢?”
昭宁费力的将被子卷打开,没什么精神的坐在床上。
刚听到动静进来的谨雅重新关好了房门,回道:“今儿有嬷嬷过来教规矩,秀女们在院子里练习仪态呢。”
昭宁一惊:“怎么不叫我起来?”
谨雅将热毛巾递给她:“一早上皇上派人来说小主昨儿伴驾辛苦,不许吵您呢。”
等昭宁自己擦了脸,谨雅又继续说道:“奴才听说,皇上命人收拾了景仁宫正殿,想叫小主搬过去住着,不在这里挤。”
景仁宫?
以她的身份,去住景仁宫合适吗?
顺治昨儿抽风说封她做贤妃,不会是认真的吧?!
昭宁抬起手看了看自己腕上的东珠――
昨儿他俩用膳的时候不是相处的挺愉快的吗,顺治就算再不靠谱,也不至于翻脸翻的这么快吧?
很快,林升便奉命而来,解答了昭宁的疑惑。
“你说皇上叫我去景仁宫‘暂住’?”
昭宁刻意强调了一下。
林升秒懂,赔笑道:“自然是暂住,皇上说这北五所太吵了,怕您休息不好。景仁宫宽敞又清净,离乾清宫也近,您搬过去,走动起来不是也方便吗?”
昭宁皱了皱眉,她一个尚未册封的秀女,跟他有什么好走动的?
难不成他还想提前跟她――
不行,绝对不行。
她的计划里可没有他那根烂黄瓜,她还没想好大婚之后怎么躲呢,他还想现在就耍流氓?
“我觉着这儿挺好的,”
昭宁断然拒绝,“人多,热闹,我喜欢!”
最主要的是,对她的人身安全有保障。
然而事实证明,在顺治的旨意面前,她的意见并不重要。
就算是她说了再多北五所的好话,最终依旧被林升客客气气的请到了景仁宫。
景仁宫是紫禁城内廷东六宫之首,亦是清廷最先修缮的宫殿之一,如今后宫高位嫔妃空缺,故而景仁宫尚且还没有主人。
但这并不代表着景仁宫里没有住人,佟佳庶妃之前便一直住在景仁宫前院的偏殿内,三阿哥玄烨,亦是出生在此处。
昭宁方才转过影壁,就看到佟佳庶妃领着玄烨等在院里,见她进来,玄烨毫不认生的咚咚咚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昭宁的。
“给大格格请安。”
佟佳庶妃一如既往的客气行礼,“正殿里还没收拾妥当,不如让三阿哥陪您去侧殿坐坐,我在这里看着他们收拾。”
昭宁被玄烨抱着无法回礼,只能对着佟家庶妃点头致意,含笑道:“是我叨扰庶妃了。且让他们收拾,庶妃与我去闲聊几句如何?”
虽然说佟佳氏如今只是个庶妃,但毕竟是玄烨的生母,昭宁本就对她有结交之意,断没有自己去歇着叫佟佳庶妃干活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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