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他却是看开了,眼见着昭宁与顺治琴瑟和谐,他心中满是祝福,再无半点酸涩,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更愿意去珍惜跟董鄂婉心的情分。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这是他在养心殿偶然看到顺治顺手写的一行字,却深深感受到顺治对昭宁的情谊,他羡慕这样的情谊,也想拥有一个这样的人。
今日他一进慈宁宫,就看到董鄂婉心红着眼眶看着他,眼神里全是担心和心疼。
那一刻,他才真正的意识到,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子,是他的妻子,是要跟他相伴一生的人。
新婚至今,他其实对她算不得好,可她却依旧将他放在心上,那他,为何不去珍惜呢?
博果尔悄悄伸出手,在桌子底下握住了董鄂婉心的手。
他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握着,董鄂婉心一开始有些惊慌,慢慢的,也学着回握,两个人的手紧密的交叠在一处,他们的心,也离得更近了些。
董鄂婉心并没有出宫去,而是跟着博果尔一起留在了宫里。
这一下午,他们一起携手在宫中同游,博果尔带着董鄂婉心去看了他小时候的住处,上学的学堂,曾经玩耍的花园假山,还有他喜欢的角角落落。
他试着敞开自己的心扉,让他的妻子走进他的世界,从此以后,不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董鄂婉心从来没觉得紫禁城竟是个这么有意思的地方。
有了博果尔的陪伴和讲述,这座在她印象中死气沉沉的皇城,如今到处都是故事。
董鄂婉心是个很敏感的姑娘,她能感受到博果尔的变化,而她也乐于接受这种变化。
她曾经想过只做一个合格的襄亲王福晋,可如今,她却真正的想要成为他的妻子了。
夜里,一对璧人相拥着坐在屋顶上看星星。
这是董鄂婉心这辈子从未做过的事情,他们坐在高高的屋脊上,似乎离经叛道不合规矩,但她在他的怀里,就什么都不怕了。
晚风袭来,带来阵阵凉意,董鄂婉心被吹得精神的很,可博果尔却是打了一个哈欠,又打了一个哈欠。
“爷困了,咱们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董鄂婉心抬头看向博果尔,心疼的抚摸着他瘦削的下巴,“爷要是喜欢看星星,以后每天晚上我都陪你上来看,好不好?”
博果尔含笑点头,拉着董鄂婉心站起身来,正打算抱着她跳下去,却突然感觉体内一阵酸麻,脚下一软,竟是没站住,从屋顶上滚落了下去!
董鄂婉心一阵惊呼,守在院子里的林全听到声音立刻进来查看,却见博果尔满头冷汗,用力的抓住他的手说道:“送我去养心殿!”
……
今夜顺治是在永寿宫的,他跟昭宁刚梳洗完,就听到林升在外面焦急的禀告:“皇上,不好了,襄亲王从屋顶上滚下来了!”
顺治大惊,立刻伸手去拿外衫,边穿边问道:“好端端的他爬到屋顶上干什么去了?怎么会滚下来?”
林升赶紧上前帮忙:“说是陪福晋在屋顶上看星星,想要下来的时候没站住。”
“别着急,西三所的房顶才多高,院子里也没有什么花树,便是不小心摔下来,也不会有事的。”
昭宁嘴里安慰着顺治,手上穿衣服的动作也没停。
话是这么说,但现在涉及到博果尔的事,总是叫人不免心惊。
永寿宫和养心殿离得近,帝后二人很快便到了,一进门,就看到董鄂婉心站在当中,哭红了眼睛。
顺治看了昭宁一眼,昭宁点了点头,上前拉住董鄂婉心安慰道:“你别急,不会有事的。”
顺治则是越过二人,直接进了寝殿。
寝殿内,博果尔被绑在床上,嘴里也塞了布条,呜呜的说不出话来。
林全急得直哭,见顺治进来,扑跪过来说道:“皇上,我家王爷不想叫福晋见到他这样子,所以让人将自己绑起来,叫堵了嘴。”
顺治知道这是秘药又发作了,跨过林全走到床边,问李太医:“上午不是说脉象无碍了吗,怎么这么快又发作了?”
李太医面色铁青,回到:“回皇上,臣看襄亲王这情况,不像是单纯的复发,而是又接触了这类的药。”
顺治大惊,立刻转头去看林全,怒道:“今儿下午博果尔去哪儿了,吃过什么东西,还不赶紧说清楚!”
林全也着实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今天他从未曾离开过博果尔身侧,但凡博果尔入口的东西,他都是先尝过的,更何况还有董鄂婉心也一直跟着,怎么会又碰到了不该碰的东西呢?
林全的记性很好,迅速将博果尔今儿去的地方和用过的东西都说了一遍,可不管是顺治还是李太医,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一时间殿内陷入沉默,只有博果尔还在痛苦的挣扎着。
殿外,昭宁拉着董鄂婉心坐下,也在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董鄂婉心吓坏了,将当时的场景说了一遍,然后问道:“皇后娘娘,他刚刚说不许我进去,是不是怪我让他受了伤?”
“哪有的事,这与你有什么干系,”
昭宁安抚道,“你不要多想,男人嘛,总是爱面子的,估摸着他是不想让你看到他狼狈的样子,等收拾好了,自然就想见你了。”
董鄂婉心点了点头,却依旧垂泪。
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但所有人都不想让她知道,她也没有任何办法。
顺治带着李太医从殿内出来,昭宁和董鄂婉心赶紧迎了上去。
“襄亲王如何了?”昭宁开口问道。
顺治没有回答,却对着董鄂婉心道:“让太医给你诊诊脉。”
董鄂婉心错愕的看向昭宁,昭宁则是看向顺治,却见他眉头紧锁,神色凝重。
“李太医是宫中圣手,叫他给你请个脉也好。”
昭宁推着董鄂婉心重新坐下,“别怕,就是请个平安脉罢了。”
李太医上前跪下来诊脉,这一诊却是诊了许久方才放开了手,起身道:“福晋,请将您身上带着的香包配饰都摘下来,让臣查验一下。”
董鄂婉心不知所措的问道:“可是我的脉象有问题?”
李太医却只是道:“臣得先查验一下,才能有定论。”
林升送来一个托盘,昭宁想要帮着董鄂婉心摘饰品,却被顺治拉到了一旁,不许她动手。
昭宁心中一沉,猜到了这是真的出问题了。
因为要留在宫里的缘故,董鄂婉心已经换了一身常服,身上带着的首饰并不多,一个织金的香囊,一串白玉压襟,两个宝石戒指再加上一套金丝镶嵌红宝石的头饰,最特别的是她带着的耳坠子,是石榴的造型,镂空的石榴皮里隐约可见一颗颗小巧的石榴籽,甚是精美。
李太医上前挨个检查,最终正是停在了这一对石榴耳坠子上,
李太医拿起那耳坠子,凑到鼻子前仔细的闻了闻,又举起来在烛火前照着看了看,然后问道:“福晋,这里面的石榴籽,是用什么做的?”
董鄂婉心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李太医又道:“福晋,臣要将这石榴籽取出来查验一下,怕是会弄坏了这耳坠子。”
还不等董鄂婉心开口,顺治直接说道:“你只管查验就是了。”
李太医应了一声,叫人寻了把剪刀来,小心翼翼的将那石榴皮剪开。
金丝性软,很容易就被剪断了,里面的石榴籽被李太医小心的倒在了白布上,却是一个个晶莹剔透,红的煞是好看。
李太医拿过一个银勺子,在其中一颗石榴籽上用力一压,石榴籽立刻就被压成了粉末。
“皇上,您看,这石榴籽并不是玉石雕刻的,而是用药粉制成,”
李太医挑起一点药粉尝了尝,“这药粉,应是用来催情的。”
顺治和昭宁一起看向董鄂婉心。
董鄂婉心吓得后退了两步,惊道:“这耳坠子是午后宫女送过来的,我瞧着精致就换上了,我,我不知道里面有药啊!”
“林升,去查!”
顺治怒喝,“朕现在就要知道,是谁让往西三所送这东西的!”
昭宁却是脸色瞬间变白,开口说道:“是我,是我叫人给襄亲王福晋送些日用的衣服和首饰的。”
董鄂婉心进宫的时候并没想到要留在宫里,故而没带什么东西,昭宁便叫人挑了一些送去,想着先叫她用着,却怎么也没想到,竟是她送去的东西出了问题。
第73章
听到昭宁这话,顺治反倒是冷静了下来。
“你别慌,就算东西是你吩咐送去的,但总不是你亲自挑选的这对耳坠子吧?”
顺治安抚道,“我是叫他们去查一下这耳坠子的来源,这药丸只能是在做的时候就放进去的,应该不是宫里的东西。”
昭宁点了点头,心里却埋怨自己大意了。
这种特殊的时刻,送到博果尔身边的东西她就该仔仔细细的检查清楚的,怎么就能叫人钻了空子呢?
也不知道这催情的药会不会对博果尔有影响,若是有什么万一――
昭宁心中惶恐,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别多想,”顺治将昭宁的双手紧紧握住,“此事与你无关。”
昭宁是皇后,赏赐下去东西本就是吩咐一句即可,若是非得说她没有亲自验看,着实是苛求了。
而且这耳坠子做的如此精巧,便是昭宁提前看了,怕也是看不出异常的。
“今日博果尔就留在养心殿吧,福晋先回去休息,”
顺治对董鄂婉心说道,“这几日你就留在西三所,暂时不要出宫。”
董鄂婉心自然是想留下来照顾博果尔的,但顺治这么说,她也不敢不从,只能最后问道:“皇上,臣妾只想知道,王爷他如今到底如何了。”
“他没事,西三所的屋顶矮,摔下来也只有些擦碰而已,只是因为这药,他现在不适宜见人,等他好了,再叫他去找你。”
顺治知道博果尔不愿意让董鄂婉心知道秘药之事,故而避重就轻的隐去了实情,只说了董鄂婉心知道的部分。
董鄂婉心以为是□□发作,面色一红,心里其实觉得自己该陪着的,毕竟是夫妻,便是中了药又怕什么呢?
可这么多人在,她又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只能红着脸告退了。
等董鄂婉心走后,昭宁立刻问道:“李太医,可是这催情的药引发了襄亲王的旧疾?”
李太医点了点头:“回皇后娘娘,这□□里有一味药与秘药中相同,若是寻常人用了,其实并无大碍,但襄亲王旧疾未愈,被这药一引,发作的更厉害了。”
“皇上,你觉得,这是巧合吗?”
昭宁仔细看着那一颗颗红通通的石榴籽,“这耳坠子做的如此精巧,寻常人哪里能寻得来,若不是冲着襄亲王去的,又是拿来做什么的呢?”
顺治脸色一黑,冷哼一声没有回答。
反倒是李太医直愣愣的说道:“这药丸看着像玉石,其实很是松散,只需带着晃动,便会有细碎的粉末散出来,让身边的人中招。若是想要加深功效,只需将它投入水中,立时就会溶开。”
顺治:……
这紫禁城里还有几个男人值得有人做出这么精巧的□□?
给谁准备的,不用查就知道!
一想到这手段是对着自己来的,顺治就觉得哪哪都不自在,气的手一挥,怒道:“闭嘴,研究这劳什子做什么,再胡说八道当心朕摘了你的脑袋!”
还想再讲讲这药丸成分的李太医:……?
皇上这火气也太大了,话都不让人说完,还是得开些消火的汤药送来才好。
加很多黄连的那一种。
……
昭宁本以为,这耳坠子不过是误伤而已,少量的药粉并不能对博果尔造成什么伤害,然而第二天早上她到养心殿送早饭的时候,却又听到了博果尔嘶哑的闷吼。
顺治应是一夜未眠,眼睛里满是血丝,幸而今日不必上朝,能叫他窝在躺椅上歇一歇。
“怎么这么快又发作了?”
昭宁惊讶的问道。
顺治语气低沉:“是从昨天晚上一直闹到了现在,没停过。”
怎么会这样?
昭宁愕然,即便是最开始的那几日,也从未曾有过发作一整晚的情况啊!
“昭宁,我,我有些害怕了,”
顺治撑起来搂住昭宁的腰,靠在她的肩膀上,“李太医说,若是一直这么下去,博果尔的身子会受不住的,若是再过一两个时辰他的症状还不能减弱,就必须得给他继续用药了。”
昭宁的心顿时一沉。
若是当真继续用药,就意味着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了,博果尔永远也戒不掉这可怕的东西了。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要不干脆将他打晕行吗?”
昭宁实在是不忍心看到博果尔这么年轻就要依赖秘药生存,他还想上战场,若是当真用了药,那他这一辈子,可能就毁了。
“若是有办法,我又岂会不试?”
顺治苦笑,“但凡能用的手段都已经试过了,他就算是晕过去,也会很快就疼醒。昭宁,我也很清楚一旦用药的后果,但若是不用,难道当真眼睁睁的看着他疼死过去吗?”
昭宁明白,顺治这么说就意味着,他已经动摇了。
昭宁心里很难受,眼圈也红了,哽咽道:“可是福临,他还那么年轻,他真的愿意成为秘药的俘虏,一辈子被这药控制着吗?我知道你心疼他,但上一次咱们不是也熬过来了,就不能再试试吗?”
顺治也在流泪:“但凡还有一点希望,我都不会放弃他,可如今,就连李太医都妥协了。”
帝后二人相拥而泣,面对这个艰难的抉择,他们都无法轻易下决心,然而博果尔一声声的哀鸣又如同催命符一般,让他们没有更多的时间来权衡。
得到了消息的太后匆匆而来,进了寝殿只看了博果尔一眼,泪水就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之前那段日子,顺治不叫她来看博果尔,她只是听奴才们说博果尔的情形,远不如亲眼所见的震撼和痛心。
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前段时间还挺拔的像是一颗小青松一般的孩子,怎么就被折磨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了?
他被捆着手脚,嘴里塞着布条,却还是不断的扭曲蠕动,额头上青筋暴起,眼睛瞪得血红,从嗓子深处发出一声声哀鸣,仿佛正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酷刑折磨。
“额娘,咱们出去说话。”
太后进来的太快,顺治没来得及阻拦,此时方才过来,扶着太后就想带她出去。
太后却是不肯走,边哭边道:“他都这样了你还不肯让我来看他,你是想等他死了,再让我来给他收尸吗?”
太后这话说的太重,顺治立刻跪了下来,也哭道:“额娘,我是怕您承受不住啊!若我能以身相替,我又怎么忍心看他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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