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看着女儿的眼神里就不由得带上了些许怀疑,“你若想收拾她直接与母妃说就是了,跟母妃……倒也犯不着如此……”言下之意竟是将这当成了寻常惯用的栽赃陷害手段。
单若水的哭声戛然而止。
顿了一顿,却是哭得更大声了,“当真是她,我不曾说谎!”
虽仍满心狐疑,但看她这般真情实感的模样,母子二人的心里头也难免犯起了嘀咕。
等从宫人的口中问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李贵妃的那张脸就阴沉了下来。
轻轻抚摸着宝贝女儿的小脸,眼眸之中布满寒霜,看她哭得可怜,又是心疼又是气恼。
“平日里咋咋呼呼不是挺厉害的?怎的今儿却是被人给撅回来哭哭啼啼了?没出息。早不止一遍教你凡事别自个儿莽,多动动脑子,你竟是一点儿也不曾听进去。”
“本宫给你配了那么多奴才是干什么用的?招呼一声叫人将她制住你再上手还能耽误什么事儿了?那还不是随你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你倒是再叫她反抗一个给本宫瞧瞧。”
说罢又转头看向那些伺候的宫人,语气可就没这么好了,冷着脸斥道:“你们都是吃干饭的不成?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子被人欺辱至此,都是死人啊?今儿跟着公主的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通通下去领罚!”
一众奴才顿时两腿发软满嘴苦涩,真真是没处喊冤去。
“我都被欺负到这个份儿上了,母妃不帮我报仇反倒还教训我……”单若水委屈极了,猛地窜起来哭道:“你不帮我拉倒,我去找父皇,我要叫父皇打烂那个小贱人的脸!”
李贵妃赶忙死死拉住她,“别胡闹!本宫何时说不帮你了?你是本宫的女儿,本宫还能叫你被人白白欺负了去?你可先消停些罢,一天天毛毛躁躁咋咋呼呼的像个什么样子?”
“那母妃快派人去将她抓来,我非打烂她的脸不可!”单若水咬牙切齿理直气壮地说道,仿佛那不过只是个身份卑贱不值一提的奴才。
单子鸿微微皱眉,无奈道:“你快别为难母妃了,要报仇事儿却也不能这么干,终究她也是公主呢。”
一听这话单若水又不干了,当即又闹腾了起来,吵着闹着非要打烂人家的脸不可。
母子二人好说歹说,然而无论怎么跟她摆事实讲道理她却始终一个字儿都听不进去,只闹得整个华阳宫人仰马翻,闹得母子二人那叫一个心力交瘁。
“够了!”忍无可忍,李贵妃一巴掌掀翻了桌子上精美的茶具,指着她的鼻子冷声道:“再如此无理取闹你就给本宫老老实实去跪小佛堂抄百卷佛经!”
哭闹叫嚷的声音骤停。
李贵妃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接着说道:“方才你溜得快不知道,你父皇可是交代了,叫本宫得好好管管你,切不可再任性妄为无理取闹……这个时候你还想去找你父皇做主?若叫他知晓你今日的所作所为,非得恼了你不可。”
单若水愣住了,“父皇怎会这样?”
“今时不同往日了。”单子鸿解释道:“但凡你是嫁给其他人也就罢了,随你怎么任性怎么闹腾都不算个事儿,可那卢氏却不同。”
一则卢氏在读书人心里属于是一种超然的存在,皇上想要拉拢读书人巩固皇权江山,自然是不能让这个结亲的女儿太过胡来,以免结亲不成反结仇了。
若非李贵妃出面软磨硬泡,加之如今拢共也就单若泱和单若水这两个适龄又无婚配的女儿可以选择,就只凭单若水这样的脾性,这门婚事她只怕也没这么顺利抢到呢。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更隐秘的心思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再怎么不愿正视不愿承认,在面对这种传承了千年的书香世族时,皇上的心里头多多少少总难免会有些自卑、气弱的情绪在作祟。
大周朝的历史太过短暂,短暂到单氏一族还未来得及积累起来太多的底蕴和底气。
而正是因为这样的自卑,才更加严于律己,只生怕露出点什么不合适的东西来叫人鄙夷耻笑。
说穿了,不过就是露怯罢了。
这一点是母子二人通过皇上的反应分析琢磨出来的,对着没多少脑子的单若水自是不能明说,便换了说辞连哄带骗。
“卢氏最重规矩礼仪,妹夫更是光风霁月温文尔雅的一个人物,欣赏的自然也是那知书达理温柔贤良的姑娘,若叫人家知晓你这脾性……”单子鸿摇了摇头,“还不曾见着面呢,心里头便已有了不好的想法,这往后的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难不成他还敢嫌弃我?”单若水嗤笑一声,满脸的不以为意。
“你是公主,自是无人敢嫌弃你,可人家若是不喜欢你,咱们是能强摁着头逼人家喜欢不成?你可长点儿心罢,这桩婚事不容任何闪失,无论如何这段时日你给本宫安分些,否则可别怪本宫不客气。”李贵妃目光严厉地瞪了她一眼。
棒子打了,甜枣儿便该给了。
李贵妃挥挥手将宫人悉数遣退,这才说道:“单若泱胆敢如此欺辱你,本宫自是不会轻易放过她,只是你这上蹿下跳的非要打回去算个什么?”
“莫说是打几个嘴巴子,便是将她摁在那儿打断了骨头又能怎么着?顶多也不过是疼一阵子罢了,小孩子家置气呢?要疼,本宫就叫她疼一辈子。”
语气中的狠厉阴毒令人不寒而栗,与她那温柔和善的容貌形成强烈的反差,更叫人毛骨悚然。
原还忿忿不平的单若水一听这话顿时就来了兴致,立马变脸抱住她的手臂撒娇,“母妃可是有什么好主意了?”
“本宫从她嘴边抢下了一个好夫婿,合该再还她一个不是?明日本宫便叫你外祖母和舅母进宫来,这满京城的儿郎们可得好好打听打听,必定挑一个最好的还给她。”
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若一着不慎嫁错了人,那下半辈子可就得在火坑里挣扎煎熬了。
便是贵为公主又如何?不过是个没人疼没人撑腰的可怜虫罢了,将来在夫家被磋磨死都不会有人出头做主。
届时她只需有意无意暗示一二,自然会有人上赶着讨她的欢心,必定叫那小贱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身为亲闺女,单若水立即就领悟到了这话中的真实含义,立时就兴奋起来,“那母妃可千万要仔细挑挑,务必挑出来一个五毒俱全的给她,否则可难解我心头之恨!”
李贵妃自是无不应允,“好了好了,本宫还有事与你兄长商谈,你且回去歇着,叫太医来好好瞧瞧,姑娘家的脸金贵得很,别草率了之。”
单若水这会儿也不嫌唠叨了,乐得跟什么似的。
看着她那欢快的背影,单子鸿忍不住嘀咕一声,“母妃宠她宠得太过了,这脾性是愈发叫人招架不住了……虽说能与卢氏结亲是桩天大的好事,可妹妹这脾性若无丝毫收敛,我只怕……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那是本宫一个人宠出来的不成?”李贵妃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惆怅道:“你当本宫不知其中利害啊?这些年来本宫苦口婆心教导她还少吗?她就这脾性,死活听不进去能有什么法子。”
有时想想她都觉得挺不可思议的,她自问也算是个有心计有成算的,怎么偏就生出来一个如此天真莽撞的女儿呢?还怎么教都教不会,直白得令人头疼。
听她这般说,原还有些烦恼的单子鸿却反倒安慰起来,“母妃何须如此忧虑?妹妹不过是天真直率些罢了,总归有咱们护着呢,吃不了亏。”
“这倒也是,本宫汲汲营营数十年,若连自己的儿女都护不住那也算是白活了。”
这下可算是知道为何单若水能养成这般脾性了,都是惯的。
母子两个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却竟是没一个能狠得下心来,惯是宠溺无度。
彼时,尚不知对方阴毒心思的单若泱倒是毫无心理负担,仿佛刚刚掌掴六公主不过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当然了,就算早知后果她也必定是不会手软的,更用力多抽两个大嘴巴子还差不多。
“本宫还击固然没有好果子吃,就该老老实实站那儿任她撒气不成?”单若泱嗤笑一声,“今日之前本宫那是任打任骂,可这些年她欺辱本宫欺辱得还少了吗?一次次变本加厉,有事儿没事儿便哪怕是自个儿心情略有不痛快都要来拿本宫撒撒气,莫非这就是嬷嬷说的好果子?”
“这样的好果子本宫可不想吃,给你你要不要啊。”
摆出一副长辈姿态指指点点的路嬷嬷顿时就被噎住了,反倒还委屈起来,“公主这是怨奴婢多嘴多舌了?奴婢还不都是为了公主好?奴婢知晓公主这些年来受委屈了心里憋着呢,可再不中听奴婢也还是要说,这做人呐最重要的就是‘识时务’。”
“六公主那样的身份你招惹不起,明知她的脾性如何,公主碰着了只低头软和些卖个笑脸不就成了?她再怎么着说到底也不过就是小姑娘家那点骄纵气罢了,忍忍也就过去了。”
“今儿这两巴掌甩过去那还能一样吗?贵妃娘娘这会儿指不定盘算着如何收拾你呢……公主别犟了,听奴婢一句劝,赶紧去给六公主负荆请罪罢,趁现在还来得及。”
单若泱简直气笑了,起身将她拉来摁在梳妆台前,指着镜子道:“睁大了眼睛好好看看你自个儿那副狗腿子嘴脸,李贵妃和单若水这会儿若是在这儿站着,你怕是恨不得立马跪下爬过去捧臭脚舔鞋子呢?”
“竟是本宫的不是了,这么多年杵在中间妨碍了你和你家主子,怪没眼色的。不如明日一早本宫就去回禀皇后娘娘将你调去华阳宫伺候,好叫你别再浪费了这张巧嘴,仔细舔你家主子的臭鞋去!”
说罢就撇开那老货走了,心里憋屈异常。
倒不是其他什么,而是为原主感到憋屈愤怒。
瞧瞧这一个两个的都是些什么做派?是个人都敢爬到原主头上兴风作浪呢。
一股子邪火在心里头窜着,暴躁脾气已经快憋不住了。
路嬷嬷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又抬眼看了看镜子,清晰地看到了自己不断变幻难看至极的脸色,以及满眼的惊愕茫然。
三公主……何时变得如此厉害了?
这还是那个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连奴才都能将她踩在脚下的怂包软蛋吗?
第3章
不出所料,哪怕是吃了这样一个大亏,李贵妃那边也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安静得很。
翻翻原身的记忆就不难发现,这位贵妃娘娘向来爱偷摸使阴招儿对付人,就跟那臭水沟里的老鼠似的,从来见不得光。
不过除了安静如鸡的华阳宫以外,宫里其他地方却是沸腾起来。
宫里出了名的两个小可怜――一个是七皇子,还有一个便是三公主。
这两位虽说身份尊贵,可由于种种原因,处境却是糟糕至极,偏又没有任何底气依仗,再多的欺凌也只能自个儿咬碎了牙和血往肚子里吞,从来不敢反抗的。
私底下不知多少人鄙夷他们的软弱可欺呢。
谁曾想,有生之年竟还能听闻软包子三公主掌掴了六公主?
起初但凡听见这消息的人压根儿就没一个相信的,可说的人太多了,又有鼻子有眼的,真像那么回事儿。
次日,单若泱就敏锐地察觉到外头那些宫人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劲了,奇奇怪怪的就跟看什么怪物似的,冷不丁不小心对上了她的目光,顿时就像被针扎了似的缩回去。
变化还远不止如此呢。
面对一桌子丰盛的膳食,单若泱不禁诧异挑眉,“今儿御膳房那些人是吃错什么药了?”还是说李贵妃或六公主偷摸在饭菜里下了毒想毒死她呢?
一旁帮忙布菜的风铃就抿唇笑了笑,神色中带着几分古怪,“如今宫里到处都传遍了,说……说公主被欺负得太狠,以至于……性情大变,厉害得很呢。”
厉害?怕不是想说她发疯了吧?
“公主不必在意旁人如何想,总归落着实在的好处就行了。”顿了顿,又轻叹一声,“如此也好,往后怕是没人敢再肆意欺负公主了。”
合着自个儿这是一战成名了。
看着面前的一切,又想起昨日才吃的那清汤寡水,甚至是记忆中寒冬腊月得到的冰冷梆硬的食物……妩媚的狐狸眼中不禁泛起浓浓的讥嘲之色。
还真是人善被人欺啊。
宫里的日子实在是无趣得很,几乎没有任何娱乐项目,甚至就连能聊聊天打发时间的小姐妹都没有。
再者单若泱也懒得出去叫人当猴子看稀奇,用完早膳便索性呆在屋子里头看看书,主要先看的就是些史记。
一个全然陌生的朝代,总难免叫人心中不安。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文字,跟她所熟知的繁体字并无任何出入,若不然变成一个文盲可就更抓瞎了。
史书说枯燥也枯燥,说有趣却也有趣,静下心来看进去了,便不由得入了神。
冷不丁被门外的一阵嘈杂声惊醒,才发现手中这一册书竟已被翻到了底。
恰巧风铃捧着茶壶进来换茶,单若泱就询问了一声,“仿佛听见外头有动静?”
这一问,风铃看她的眼神就更加怪异了。
“是六公主……今儿应邀去打马球,谁想竟意外被打破了脑袋,听说流了好多血呢……”
乍然听闻这个消息,单若泱的表情却不见丝毫惊讶意外,只再平静不过地点了点头,淡定得仿佛早就预料到似的。
见此情形,风铃是再也憋不住心中的好奇了,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昨日公主说……血光之灾……”
单若泱斜睨她,不曾回应。
当然了,这会儿倒也还没人当真开始怀疑点什么,都觉得这不过是一场巧合罢了,全然不知更令人震惊的还在后头呢。
不过这其中却并不包括单若水。
才好不容易恢复意识睁开眼,她便吵着要将不小心打了她的人砍脑袋,又闹腾着非要教训单若泱。
守了一夜两眼通红的李贵妃被闹腾得头疼不已,不解道:“又关她什么事了?”
“怎么不关她的事?她说我有血光之灾,我果真就被人打破了脑袋!这马球我也不是头一回打了,从未发生过意外,怎的这次就这么巧,她前脚才说完后脚我就立马血溅当场了?定是她记恨我诅咒我!母妃你信我,叫奴才去她屋里搜搜,没准儿就搜出来个见不得光的小人儿呢?”
“住口!”李贵妃脸色大变。
一屋子的奴才齐刷刷跪了下来,满脸苍白神情惶恐。
“到底是本宫宠你宠得太过了,愈发没个分寸,连这种东西你都敢胡乱攀扯,本宫看你是当真该去小佛堂跪着好好反省反省了!”
也不怪她反应如此大,巫蛊之术向来就遭忌讳,从古至今但凡牵扯到这玩意儿的,哪回不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若叫皇上听见了,必定龙颜大怒不可。
自知失言的单若水不免就有些心虚气弱了,可却嘴硬不肯认错,只轻哼一声捂着头上的伤口哼哼唧唧喊疼。
明知她是用苦肉计逃脱责骂,但那硕大的伤口却也是真的,叫人怎能不心疼呢?
2/120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