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幼真和阿姨对视一眼,她扬了扬下巴,问道:“这怎么回事?”
阿姨探头看了一眼那边,说:“哦,这应当是先生新订的家具到了吧?”
“新订的家具?”
虞幼真满头问号,他们所住的这个屋子之前都没住过,家具一应都是簇新的,怎么又新订家具?
阿姨点点头,说:“是啊。好像是早上管家跟先生说了什么事情,然后,先生听完之后,当即就说回头把家具全都换了。”
闻言,虞幼真好奇走出去看了看。管家回头,对上她的视线,他一下子笑起来:“哎呀,太太早安!”
虞幼真亦笑着跟他问早安,紧接着又问他,这些家具是怎么回事?
管家还没来得及回话,自后边淡淡传来一个低沉悦耳的声线:
“幼真。”
于是虞幼真和管家便一齐向后看去——刚沐浴过后的男人穿着休闲的家居服,向来扣得严严实实的衣领微微敞开。他的头发还是湿的,被随意地抓到脑后,有几绺未干的发丝垂在他的脸侧,闲散而随意,身上仿佛还带着从浴室里带出来的水汽。
是的,还带着水汽。
他走近后,她眼尖地看到他锁骨的那粒红痣上甚至还盈着一滴水珠。
虞幼真别开眼,跟他打了个招呼:“早、早啊。”
“在这儿做什么呢?”他低眼看了她一眼,淡声问。
一听这话,管家把刚才他们没说完的话题继续接了下去,他说:“刚才太太问我这些家具是怎么回事呢。”说着,他笑吟吟地看了一眼温恂之,又看了一眼虞幼真,一副很是欣慰的样子。
那眼神横看竖看,好像都只能传达出一个意思——他俩很有什么。
虽然他们的关系……也确实很有些什么,但是她脸皮比较薄,不习惯在人前表现或者谈论到她的私人关系。
特别还是,当着温恂之的面。
那天婚礼的吻过后,她是在强装镇定,内心其实是极其不自在的。当初说好了借位,但是他俩却还是结结实实亲到了,事后她甚至不敢再提这件事,因为是她先说抗拒接吻,后来也是她先碰到他的唇的。
他们之间,本来是清白的青梅竹马的关系。
现在却被一个意外的吻搅乱了。
不管如何,她都不希望还有别的什么意外再搅和进来了,要不然她会觉得对不起恂之哥——人家好心帮她,他们互惠互利,她却表现得在利用这个机会占人便宜,把他们的关系搞得不清不楚的。
这不应该。
现在看到管家的反应,虞幼真心底隐隐拉响了警报,她感觉如果放任管家先生继续说下去,他们的关系大概会更尴尬。
她决心阻拦管家先生。
……可惜没赶上。
管家先生用一种老怀大慰的眼神看着他俩,说:“太太,您不知道,这些家具是先生听说您昨天磕到了腿,紧急要我去订的。”
虞幼真脸悄悄烧起来,她结结巴巴地说:“是、是这样啊,我知道了,您可以……”
她好后悔自己刚才问了管家这问题。
但,还没结束。
管家望着她,声音变得激动而高亢:“是呀!我从小就照顾先生的,除了太太您,我是从来没见过他对谁这么上心过呢!”
他越说越激动,像播报新闻一样,所有细枝末节都关照到,洋洋洒洒,连续不断地输出。
“先生大约是早上五点多醒的,醒来后其实还是很不舒服,本来还准备再休息一会儿的,但是他一听我说您昨夜磕到腿,也不休息了,先是让人找出家里所有的跌打损伤的药油药膏,说方便等您醒了后擦拭,接着又连忙让我去联系人订家具,说越快越好,而且非常清楚地指明,要颜色浅一些淡雅一些的家具,最最要紧的是,所有的家具的边缘必须是要圆钝的,不能有锋利的棱角,如果是有柔软的包边那就再好不过……”
虞幼真:“……”
她现在真的不敢回头看那位的表情。
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感到尴尬,在她准备出声打断管家先生的时候,她的肩上搭上一双手,似是安慰般轻轻捏了捏她的肩。
“好了,您别再说了。”他淡淡地说。
管家话音一顿,果真停了下来。
虞幼真如蒙大赦,她仰起头,向他投去感激的眼神。
他低眼看她一眼,只见她的耳朵尖都是红的,他轻笑了一声,促狭而慢条斯理地说道:
“幼真羞得脸都烧起来了,您就放过她吧。”
虞幼真:“……”
她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又松开。
她刚才是为什么会觉得他会帮她的啊?!
他还不如别说了!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出声后,管家含笑地看着他俩,倒是没再继续说了。
温恂之无视她变得幽怨的眼神,握着她的肩膀,轻轻一带。
“好了好了,该吃饭去了。”
刚才捉弄了她一道,现在竟又是这样云淡风轻的态度,虞幼真越想越不忿,直把刚才那点不自在给忘了,她现在就想给这可恶的男人一个狠狠的教训!她伸出手,打算悄悄地在他身上掐一记,不多,就一下。
哪知她的手刚刚挨到温恂之,就被他迅速捉住了。
他拎起她的手,仗着身高俯视她:“小姑娘,你想干什么?”
虞幼真睁着眼睛说瞎话:“你昨晚醉酒了,我扶扶你。”
温恂之盯着她看似纯良的表情看了几秒,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
今天的早餐很是清淡,为了调整宿醉后的不适感,阿姨还给他俩都准备了一杯甜丝丝的蜂蜜水。早饭过后,虞幼真用湿巾拭了拭唇角,说:
“恂之哥,你慢慢吃。”
温恂之也恰在此时放下了筷子,他亦用湿巾擦拭了一下嘴唇,又换了条手巾净手。
“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吗?”他问。
虞幼真想了一下,说:“我今天要回学校找老师谈论一下毕业论文的选题,后面应该就没什么事情了吧。”
温恂之点点头,说:“那今晚去见见家人?”
结婚了合该回家一趟见见家里人,虞幼真没有犹豫便应了下来:“好。”
温恂之又说:“我去学校接你。”
这回,虞幼真迟疑了两秒。
如果他去的话……会不会太高调了?
温恂之像是看穿她的顾虑,他温声道:“不必担心,我会在你指定的地点等你。”
他这样体贴入微,虞幼真顿时哑然。她是不是太那什么了……以他的身份,从来只有别人等他的份,他现在却这样迁就她。
而且,虽然她还是不适应,但他俩确实是法律认可的、家人祝福的、名正言顺的夫妻,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再加上,她和母亲也拿到了公司股权,往后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为什么她还要这样小心翼翼?
虞幼真想通后,摇摇头,说:“没事,你到了之后告诉我就好。”
闻言,温恂之眼里闪过一丝讶异的神色,旋即他笑了笑,面上流露出愉色。
他从善如流地应下来:“好。”
虞幼真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她站起身,指指门口,说:“那我先去学校了?”
司机应该已经在外面等她了。
温恂之叫住她:“稍等。”
虞幼真回头,却见他的目光在她的小腿处停留,她低头一看——雪白的裙摆下,隐隐露出一块淤青。
他的目光很平静,但是却很有力道,如有实质般在那处熨烫过,而此刻,管家的话也仿佛在她耳边重播,“先生先是让人找出家里所有的跌打损伤的药油药膏,方便等您醒了后擦拭”。
啊,她怎么忘了这个?
她有些不自在地扯了一下裙摆,试图遮住那块狰狞的淤青。
但她的手腕被他轻轻地握住。
他坐着。她站着。
他的目光从那块淤青上边挪开,自下而上,落定在她的脸上。
两人的视线相对。
他凝视着她的双眼,目光明明是平静而温淡的,却莫名让她指尖发麻。
“不处理一下吗?”
第27章
虞幼真手指微蜷, 慢吞吞地说:“不用了吧……”
“真的不用吗?”他问。
“真的不用。”
温恂之又往那处淤青望了一眼,说,“看起来很严重。”
“我怕待会儿迟到。”虞幼真说。
她的导师是一个很年轻的教授,但是治学严谨, 说好了要几点开会, 就是几点开会,绝不能晚一分, 现在离他们开组会的时间已经近了。
温恂之也知道这个情况, 点点头,垂眼放开她的手。
“回来记得擦药。”然后, 他还不轻不重地点了她一句,“别总是不记得爱护自己。”
虞幼真望见他微蹙的眉心和低垂的眼睫, 还有他眼底那一片淡淡的青影, 是昨天宿醉没睡好的缘故吧?没睡好还不多睡会,一大早就起来折腾。
她小声咕哝了一句:“老说我, 你自己不也是。”
温恂之抬起眼,问:“你说我也是什么?”
虞幼真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我什么也没说,是你听错了,我说的是我要快点去学校了,要迟到了, 再见!”
温恂之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他摇了摇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等去到老师办公室之后, 虞幼真才定下心神来。
今天开的这个组会是有关他们毕业论文的,来跟导师沟通他们的选题。虞幼真是明年毕业, 今年下半年就该着手准备论文了。
虞幼真本科学的是艺术类的专业,研究生才转成了商科。
艺术类和商科培养的目标和方向完全是背道而驰的。商科学生在本科就应该要学的一些基础课程, 她全部都没有学过。后面申请offer需要考试,赵瑞心帮她临时找家教抱了佛脚,速成基础。
虽然最后考试过是过了,但是她心里知道她的基础可以说是千疮百孔,即便是后来她很努力地学习,在某些科目上也还是差强人意。
她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在课堂上她总是沉默听讲。
此刻也是这样,听着同学跟老师讨论的热火朝天,她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像一个旁观者似的。
老师抽空分了她一个眼神,“幼真,你的选题方向呢?是打算写实证分析还是案例分析?”
突然被老师cue到,虞幼真一激灵,一下子坐直了,说:“我还没想好。这两边我都有感兴趣的选题,但不知道应该怎么选……”
导师鼓励她继续说下去,虞幼真轻声细语地跟导师说了自己准备的选题。
导师听她讲完之后,点了点头,跟她细致分析了这几个选题的优缺点,需要注意的地方以及可行性。然后,他沉吟片刻,对她说:
“其实,如果你想要做这几个论题的话,也可以回去问问温先生,听听他的建议。近水楼台先得月么。”
虞幼真懵了:“……啊?啊?”
虽然他们的婚礼并没有公开见报,但是她也清楚,阵仗这样大,消息灵通的人迟早都会知道的。只是这消息是不是传得也太快了?
都传到她老师耳朵里了!
一时间,虞幼真的内心五味杂陈。
有种被老师抓住恋情的窘迫的感觉。
导师见她表情微妙,他补充说道:“温先生是我的校友。他之前在念书的时候,就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了,直到现在还是校友圈子里面备受关注的对象。老师们提起他来,都说他脑子很灵光,是难得的科研的好苗子,至今都遗憾他没有继续深造。”
虞幼真愣愣点头,说:“……这样啊。”
导师把话题带回到论文上面,“是啊。而且你想选的这几个方向,温先生都有切身的经历,他应该可以给你一些独到的建议。”
……
从导师办公室出来后,梁如筠一把抱住虞幼真的手,脸上露出很震惊的神情。
“我的天呀,温先生念书也这么厉害的吗?”
她刚才一字不落地听到了导师说的话。她知道温先生履历非常漂亮,但是学习成绩好和在做科研上有天分,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她们的导师已经是同年龄段颇有成就的学者了,近些年出了许多令人瞩目的成果,高质量的论文一篇接着一篇发,但听导师刚才的语气,温先生若是走科研一途,也会很有成就。
虞幼真点头说:“他真的很厉害。”
“比如说?”
虞幼真想了想,问,“太多了,你想了解哪方面?”
“学习,就学习这个方面。”梁如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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