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喜欢运动,这是观察一整节体育课得出来的结论,体育老师一喊解散,她就拉着她姐妹躲树荫底下去了,所以秦南山放弃给她送羽毛球乒乓球等器具。
她还喜欢睡觉,每次上课,特别是早上的课她头总是不断下垂,弹起,又下垂,像什么条件反射运动一样。
但是这好像没什么能送的。
最后高一那年的秋天,他给她送了一双舞蹈鞋。
因为文艺汇演她上台表演舞蹈时没有穿鞋,十月底的舞台地板已经冰凉,他觉得应该穿鞋。
鞋子是让秦西选的,他怕自己眼光不好。
但是很可惜,他从没见闻依穿过,因为那次汇演后她再也没有公开跳过舞。
......
这会听见这一段,闻依倒吸一口凉气,从他怀里默默离开,秦南山好笑问:“你是不是丢了?”
“......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闻依举起四根手指,可怜兮兮发誓。
就是......就是当时礼物没有署名,她收到后以为是哪个喜欢她的男生送的,又不好丢掉,自己也不是什么专业舞者,那只是作为班长应付汇演临时学的一段舞。
而且!!!舞鞋太大,根本不合适,所以这个礼物只能放在家里吃灰,后来怎么处理她真不知道了。
闻依甩锅,“我又不学跳舞,我记得那会放在房间里了,可能不穿我妈以为是不用的鞋子,丢......丢了吧。”
秦南山没在意这个,他伸手把躲得远远的人拉回来,反问:“那你呢,你送了我什么?”
闻依想了会,决定告诉他,“那个符,你走丢也要去找个的符,是我送的。”
秦南山吃惊,“你送的?”
“对啊,我排了一个半小时,花了六百块钱呢,可比你一双舞鞋贵多了。”闻依眯起双眼,找到反击的话:“你是不是丢了?好啊,你还说我,你自己不也没有好好保存!”
秦南山笑:“你以为谁都是你,没丢,在以前的家里。”
“......”
闻依小心翻过身,背对着他,气呼呼:“睡觉。”
男人再次贴过来,这回终于真的能睡。
第二天闻依特意把闻红毓拉进她房间说话,问那双舞鞋去哪了,闻女士不记得这双鞋,但她从不乱丢闻依的东西,让她找找房间衣柜顶上的收纳箱。
于是等秦南山先离开去上班,母女俩掰扯下来两个大收纳箱,找了半个小时,终于找到那双从未被穿过的舞鞋。
材质松软,鞋头镶满亮晶晶的小碎片,当年流行的款式历经时尚轮回再次耀眼,当年不合脚的款式现在正好,仿佛一个象征,当年不喜欢的人现在进了她心。
闻依坐在床上试穿,伸平脚,认真看了好久,问闻红毓:“好看吗?”
闻红毓嗤她,“好看的不是鞋吧?”
闻依嘿嘿笑一声,拍照,本来想直接发给他,但一打开微信改了主意,发到朋友圈,配上文案:【迟到的守护。】
秦南山不常看朋友圈,中午吃饭时对面王钦举着手机刷,然后说:“你老婆还会跳舞呢,不过怀孕不能做什么剧烈运动,跳跳舞也挺好,我老婆那会也跳。”
“什么?”
王钦把手机递给他,男人接过,看见自己老婆发的朋友圈,嘴角缓缓抿出弧度。
“她不会跳舞。”
“啊?”
秦南山还了手机,笑意渐深。
但是他一直以为她会,因为她在他的世界里跳了许久。
这天下班,秦南山先回了一趟大学东路的家,花费一点时间找到同样发黄的纸条,以及那枚布上黑色字已经模糊的平安符,装进钱包。
到家,又从钱包里找出来,放到背后印有夏天照片的手机壳里。
手机壳闻依的手笔,她那天给自己换,顺带吐槽他光秃秃的手机,说他钱多,于是非要给他也定制一个。
可等进了书房,安静思考一会,秦南山取出符和纸条,锁进书柜里的一个保险箱。
手机有丢失的风险。
......
甜蜜日子没过两天,夫妻俩再度各忙各的,闻依因为裁员降薪的事几乎天天加班,白天忙着四处跑,晚上才能做一些事务性工作。
但她听话,把办公室搬回家里,有人伺候,加班也不算一件可怕的事了。
秦南山生日在五月初,这周五,闻依白天把所有活都干完,专门腾出时间来陪他过生日。
给他定制的西装已经做好,闻依下班顺路去取,然后直接去订好的西餐厅。
他们很少在外面吃饭,像这种高级西餐厅更是一次没有,闻依那天想了很久,决定下血本,定的最贵套餐,还配有小提琴弹奏。
但秦南山显然不懂风趣,并没有表现过多欣喜,只能说“和谐”吃完这顿饭。
闻依心里有些失望,但说不清失望什么,这是他们相处的自然常态。
离开餐厅,秦南山注意到身边人表情,去牵她手,了然说:“闻依,不用特意为我做你不喜欢的事。”
闻依惊讶,“你怎么知道......”
男人轻笑,“给你做那么多顿饭,我还能不知道你口味?”
闻依妥妥的中国胃,不喜欢吃西餐,来之前他并不知道是西餐厅,前两晚才跟她说过所谓“西餐厅”约会的事,闻依也许有点小心思,但他不愿意将这种“恋爱”复刻,他们之间有且仅有。
闻依别扭说:“但你喜欢吃。”
秦南山捏捏她手心,弯下腰看她,“收到心意,谢谢老婆。”
“......”这个词实在太别扭,每次说闻依脸都要红,好在现在晚上看不清,她清清嗓子,“可是你不开心。”
“我的开心源于你开心。”
“那怎么办?”
秦南山抬头看看四周,不远处就是中山一路,他扬起下巴示意,“去散散步?”
闻依也看见那热闹的街口,勾唇笑,“好。”
一起吃西餐是第一回,一起逛街更是第一回。
还没走近就闻到的一股烧烤味夜宵味让心情低落的女人眼睛弯弯。
她喜欢明亮,喜欢热闹,喜欢有生活气息的地方,对比而言确实不太喜欢西餐厅里特意营造的黑不溜秋的幽暗氛围。
进入中山一路,才走十米不到,闻依拉了拉身旁男人的手,表情委屈兮兮。
秦南山自然看明白,语气宠溺:“可以吃。”
于是十分钟后,女人手里满满当当,边走边吃。
闻依夹起一片烤鱿鱼问他:“你吃吗?”
“我不吃。”
“试试嘛,很好吃的。”
她举到他嘴边,秦南山身子微僵,几秒后低头,吃了她喂过来的鱿鱼。
身边人来人往,没人注意他们这一亲昵动作,没有这种经历的男人微微放下心。
可接下来,闻依几乎自己吃一口喂他吃一口,自然无比,秦南山到最后只能慢慢习惯。
但闻依给他的惊喜远不止如此,吃得差不多,她把手里剩下的食物给他,然后从包里掏出纸巾擦了擦嘴巴,又抽出一张新的,“你低一点。”
秦南山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弯腰,于是女人用手里纸巾给他细细擦上嘴,动作温柔。
他愣了会,在未反应过来前闻依抿唇一笑,踮起脚尖亲了亲他唇角,什么都没说,一触即离。
余光里的路人终于看来,或吃惊或暧昧笑。
秦南山渐渐意识到什么,淡淡笑,回亲。
闻依震惊挑眉,随后表扬他:“可以啊秦教授。”
明明在大庭广众下被她调戏耳朵都红了,居然还能有这反应。
男人微笑,不再说什么,牵过她手,在人群中坦然而行,谈恋爱,没有什么好羞耻。
吃饱喝足,接下来纯散步时间。
快走到夜宵街尽头,闻依一个晃神,似乎看见认识的人,再定睛一看,果然是徐心怡,身边三四个男生,看起来年纪都是二十三四岁,穿着打扮不太正经。
闻依想起之前闻红毓说的她在国外因为喝醉失踪过两回,皱起眉。
面试时看她有礼有貌又表现还行,还以为闻红毓有夸张成分,没想到这小姑娘居然有两面。
秦南山沿着她视线看去,也看见人,同样拧眉,“她这是在做什么?”
就这么一会,徐心怡身旁男生已经给她倒了两回酒,而她全部喝光。
闻依为应酬也常常喝酒,但她不支持这样一个女孩子大晚上跟一堆男生一起混,不过现在看着徐心怡不像被逼迫。
而且她是成年人,应当对自己的行为有认知并能承担后果,闻依拉拉秦南山,“走吧。”
可走几步,又深深叹气,扭回头,抚着肚子无奈说:“你去看看什么情况,看她愿不愿意跟我们走。”
秦南山颔首,走过去,闻依站得远,听不清他们说话,只看到徐心怡朝她看来,表情拉着。
秦南山又说了不知什么,女孩不情不愿拿过包,跟着他过来。
走到跟前,徐心怡眉一横,“你们怎么在这?”
“我还想问你为什么在这呢。”闻依冲那群人扬起下巴,“这些你朋友啊?”
徐心怡撇撇嘴,没说话,先往前走了。
她没有车,秦南山和闻依送她回去。
一坐上车子,开始吐槽:“你们这车也太low了吧。”
闻依翻了个白眼,“不坐下去。”
徐心怡不下,靠上椅背,“你一个纽安经理,他一个大学教授,就开大众啊?”
“徐心怡,是不是没人教过你怎么说话?”
徐心怡翘起二郎腿,浑不在意说:“是啊,我妈早死,我爸只顾管生意不管我,我从小在外面读书,谁教我说话?”
闻依回头看她,终于看出来不对劲,这个人心情不好。
但她没有义务照顾她的心情不好,“住哪里,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反正回去也没人,她爸不是在公司就是跟某个女人在一起,一想到这,徐心怡看闻依的目光又带上恨了,既然闻依她妈缠着她爸,那她也要缠着她,“我要去你家。”
“没事吧你?”
“怎么,不行啊?之前谁为了讨好我还给我安排工作,现在不想让人进家门?”
闻依恨得牙根紧咬,就不该对她心软!
快到汇景新城,闻依让秦南山在路边停下,打开车门准备下去,徐心怡立即出声问,表情略微着急,“你们去哪?”
闻依:“你好好坐着,我们去买个蛋糕。”
小姑娘脸色吃惊,眼里闪过情绪,语气缓和些:“你怎么知道我生日?”
闻依也诧异回头,“你生日?”
随即皱眉,生日跟一群像小混混一样的人一起过?
徐心怡看明白,误会了,撇过头。
但闻依最后还是买了两个蛋糕,小六寸,分量都不大。
她打开后排车门,“坐进去点。”
徐心怡挪挪屁股,低头看被放进来的两个包装精致蛋糕,嘴角抿了抿。
“丑死了,谁要这蛋糕啊。”又惊讶说:“不会吧,我和你同一天生日?”
闻依表示无语,“你和我老公同一天生日。”
“噢,行吧。”
闻依不是个重仪式感的人,但该有的仪式还是得有,到家后在客厅正正经经让秦南山对着蛋糕许愿,当然,多了个临时捡回来的可怜小孩。
许完,闻依凑近秦南山说:“愿望说出来更容易实现噢。”
男人温柔笑,摸摸她脸,“希望你和宝宝,母女平安。”
闻依愣了愣,也笑开来,“会实现的!”
旁边徐心怡哼了声,闻依探出头问:“你呢,你许了什么?”
“才不告诉你。”徐心怡站起来,“我想洗澡。”
“???你洗什么澡?”
“身上臭,洗澡。”
闻依心里无数个省略号与问号飘过,对她这种完全不把自己当客人的行为无法理解,但她有待客的标准,只好去给她找了睡衣。
十几分钟后再出来,卫生间门开着,客厅餐厅厨房无人,闻依以为她走了,去问书房秦南山:“她走了?”
秦南山指指她身后半掩的客卧门,闻依一推开,床上果然躺了个人,已经睡得香。
“......”
睡前闻依和秦南山说话:“我看徐朗也不像不负责任的父亲啊,怎么这小姑娘养成这样?”
秦南山想着先前徐心怡一见他眼底露出的像是见到救星的眼神,缓缓说:“父爱与母爱不同,所以这就是法律在处理离婚案件时更倾向把婴幼儿判给妈妈的原因,徐朗未必没有尽责,但肯定有许多忽视的地方。”
闻依叹了声气,对闻红毓的爱又深一层,在快三十年的人生里,闻红毓是天也是地,没人比她更爱自己,更希望自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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