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半页,又像是怕被人发现,他还刻意用笔胡乱划掉了那些字,看起来又乱又工整。
其实不该看的,但她还是刻意留意到了,因为那不是计算公式,而是一个名字。
教室的灯光特别亮,她一下就看清了,继而瞳孔地震——
是她的名字。
她愣了一下,视线凝滞了两秒钟,蓦地想起了上次的那番对话,同一个班的,喜欢看他笑话的,不正是自己吗?
难怪她上次随口说他穿白衬衫好看,他一周恨不得穿五天,还老在她面前晃。上次同桌说什么来着,说他一口气买了五件同款白衬衫,每天都穿……
他竟然喜欢她?
荒谬哦。
周意注意到她的视线,一下就醒过神来,神态自若地将草稿纸翻了个面,然而另外一面也稀稀拉拉地写着她的名字。
李言喻假装没看见,继续收着试卷,权当无事发生。
很久之后她想,要是知道自己以后会那么喜欢他,当时一定会对他好点吧。
此后,周意明确发现她更加疏远他了,之前传卷子的时候还时不时地回过头来,现在直接把卷子撂给同桌,一个眼神也不分给他。
那时他才明白,原来被发现心意就是结束。
那个年纪,被心上人那样刻意疏远,真是挺伤人的。他很识趣,知道她不愿意看见他,就绕得远远的,尽量不出现。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周意都处在一种卑微而盲目的状态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知道她为什么讨厌自己,不知道她偶尔看向别的男同学那种眼神,是不是叫做喜欢……
她许多不经意的动作都叫他心惊肉跳,想跟她说说话,但又怕她烦。
他开始羡慕很多东西。
羡慕她的同桌,羡慕教室外的围栏,羡慕食堂后面那几只肥猫……羡慕一切能得到她的注视的东西。
就这么过了许久,之后就是高年级的体育生虐猫,从那件事之后,两个人的关系才有所缓和。
半夜,李言喻被冷醒了,空调开得很低,有点鼻塞。
她迷迷糊糊地下床找空调遥控器,脚下忽然就踩中了一个坚硬温暖的躯体,吓得惊慌失措,一个重心不稳,直接跌在了对方身上。
几乎是同时,她听见黑暗里有人从胸腔里发出了一声闷哼,这才全然醒过来,明白自己正睡在周意的房间里。
李言喻彻底懵了,僵硬了好几秒没有动。
身下的怀抱宽大温热,很有力量感,她一颗心怦怦跳了几下,才开口问:“你没事吧?”
她动了动,手掌想往地毯上摸索,准备借力站起来,但只摸到一片肌肉线条流畅的胸腹,脑子里一下就沸腾了,手感真是不错,但要是再往下摸,可能不妙。
正想着,一只干燥灼热的手掌在黑暗中准确地攥住了她的手,然后将她扶稳,带了起来。
“做什么?”
周意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瓮然,很性感。
“我想找空调遥控器。”她惯常把遥控器放在床头柜,但忘了今天睡在别人的房间里。
周意动了动,打开了床头灯,问:“冷吗?”
一束温暖的橘光登时驱散了所有的黑暗。
李言喻不敢看他,只“嗯”了一声,视线在房间里来回睃巡,但都没看到遥控器。
周意从工作台上拿过遥控器递给她,“是不是被子太薄了?”
说着他忽觉鼻腔里有点痒,有什么东西滴落在手背上,定睛一看,是血。李言喻接过遥控器,把温度调到了25度,这才回头看他,顿时吓了一跳。
“我撞到你鼻子了?”
“没有,”周意扯来纸巾,“在空调房里待久了,鼻腔黏膜干燥,就容易流鼻血。”
李言喻起身,要开门出去,周意撩眼问:“去哪?”
“拿冰块给你冰敷一下。”
周意“嗯”了一声,继续抽纸巾擦拭。
李言喻从冰箱里拿了冰块,又找了两条毛巾,然后蘸了水,回到房间之后,她将其中一条包上冰块让他拿着冰敷;另一条则挂在衣帽架上,算是简易的加湿器。
两个人相对坐在地毯上,李言喻拿纸巾吸着滴落在被子上的血。
周意一边冰敷,一边喝着水,突然问:“你被子是不是太薄了?”
“还好,空调温度调高点就没事,当时考虑时间短就没带厚的。”李言喻说。
冰敷了一会儿,血就止住了。
李言喻看了看他,露出一个关切的表情,问:“你平时有健身的习惯吗?”
“之前有,”周意语气淡淡的,说完又抬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公司有健身房,之前一周锻炼三次,只是最近没时间。
“你身体好像变差了很多哦,还是多锻炼锻炼。”李言喻满脸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前可从没见过他生病,感冒都没有。
周意来了精神,立马捉住她的手腕,忍不住辩白:“流鼻血只是因为干燥。”
“你还经常胃痛。”李言喻指出。
“胃痛只是因为以前饮食不规律,我其他方面好得很。”周意一本正经。
“哪方面?”
“……”
李言喻停下来,有点不解他怎么这么在意,于是换了个思路,安慰起他来:“嗯,男人有点毛病很正常,没关系的。”
周意不说话了,满脸写着高兴。
第四十三章
过了一会儿,两人收拾了一下,继续各自躺下。
李言喻担心他还会流鼻血,就提议开着床头的小橘灯睡,但没想到因为光线太亮,她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于是就去拿了个眼罩戴上。
睡了不知道多久,她再次醒来,想去上厕所。结果眼睛睁得老大,却发现什么光线也看不见,而她明明清晰地记得睡前是开着灯的。
她一下从床上弹坐起来,手在眼前晃了十几下,都摇成手花了,视野里还是一片漆黑。
周意听见李言喻的动静,也醒了过来,探头看了一眼还没开口,就听见她突然颤抖着声音喊道:“周~意~”
“嗯?”周意从枕头上支起脑袋。
“怎么办?”李言喻突然朝他伸出手。
“什么怎么办?”
周意慢吞吞站起来坐到床沿上,伸出手腕让她握着,没想到她直接顺着手臂摸过来,用力抱住了他的腰。
他隐隐吸一口气,拍了拍她的脑袋,语气已经软了下来,问道:“做噩梦了?”
“不是!!”李言喻猛地摇头,“你能不能帮我打一下120啊?”
她语气很急,边说边用力地抱紧了他的腰,生怕他跑了似的。
夏天的短袖很薄,她的掌心滚烫,贴在他的后腰处像烧红的烙铁,尾椎处猛地升起一小股难言的酥麻感。
周意心里一窒,柔声问:“到底怎么了?”
“我看不见了!”李言喻隐隐崩溃,哽咽着,“怎么办啊?”
周意看着她脸上的眼罩,兴味盎然,欲言又止。
实在是无比玄妙的时刻。
这是重逢以来,她第一次主动偎入他怀里,周意没作声,也没动,任她抱着,心里翘起难言的愉悦怎么也摁不平。
过了好一会儿,李言喻紧张地问:“你怎么不说话?你快帮我打一下120啊。”
“你这样抱着,我怎么去拿手机?”周意好心提醒。
“我看不见我害怕!”李言喻微微提高了声音,双臂更紧地箍着他的腰,脸蛋贴紧了他的胸膛。
也不知道到底是该先让他去打120,还是先抓紧他获得一点点安全感,脑子里一片混乱。
周意再次吸了口气,她贴得紧,柔柔软软地镶嵌在怀里,令人神思昏聩,甚至分不出余裕去嘲笑她。
“完了。”
许多前尘往事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一一划过,李言喻眼眶一酸,清晰地感知人生到头了,这辈子算是彻底完了。
双膝一软,眼泪猝不及防地就滚了下来,她渐渐无力地往下滑,脑子空白。
“什么完了?”
“我不知道以后怎么工作,房贷怎么还?”她崩溃。
就这么流了一会儿泪,感觉眼睛有点痒,还有些散不开的濡湿。
于是她腾出一只手来揉了揉,揉着揉着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她先是一怔,然后一把扯开覆在眼睛上的眼罩,视野陡然恢复清明。
彻底懵了。
周意离得很近,正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还挑了挑眉。
一滴眼泪还蓄在眼眶里,将落未落,李言喻吸了吸鼻子,一下歪倒在床上,握拳捶了一下,瞪圆了眼睛:“你你刚刚为什么不跟我说!”
“没来得及。”
周意被取悦了,就像大人在看滚进泥田里的小孩,唇边的小涡都装满了嘲笑。
李言喻一把扯过被子罩在了头上,像只鸵鸟把脑袋扎进了沙子里,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周意没打算放过她,一边笑一边隔着被子拍了拍她的脑袋,慢悠悠地说:“李言喻,平时多补充点糖分,大脑要思考的。知道了吗?”
李言喻装死。
“忍忍吧,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见她不理人,周意继续拽她的被子。
李言喻抱着被子,趴着不动。亦舒说过,在一切语言能被扭曲的社交场合,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不说话,只微笑。
“来,让我再看看,眼睛到底能不能看见?”
李言喻推了他一把,瓮声瓮气道:“好了好了,睡了睡了。”
“你说我身体不行的时候不是挺大声吗?”周意索性侧躺下来,直接往她被子里钻。
李言喻见势不妙,赶紧把自己裹紧,裹着裹着,发现躲不过他,直接把被子一掀,扔到了他身上,然后紧紧压住。
一般来说,像这种尴尬时刻,一般人是遮住自己的脸,她的话,选择遮住看客的脸,也是一样的。
她听见他在被子里笑得越来越大声,胸膛震响,又尴尬,又恼羞成怒,还束手无策。要是能失忆123456789个小时就好了。
她忽然想,如果自己是活在一本小说里,那眼下发生的一切也不怪自己,全都怪那个无良作者。无语了,太没脑子了,怎么会写出这种狗屁不通的剧情。
这剧情能看吗?
这玩笑好笑吗?
读者真的会喜欢吗?
一天到晚就只想满足自己看人尴尬的恶趣味吗?
李言喻回过神来,十分强硬地警告道,“闭嘴闭嘴,不准笑了。”
周意也不挣扎,任她施为,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他不以为忤,“笑了要怎样?”
要怎样?
她也不知道,这有点为难人了。
“……总之不准笑。”
李言喻臊眉耷眼,也自觉没趣,把被子从他脸上扯开。
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了他的唇上,薄而有型,唇形姣好,在橘黄的光晕里泛着一点点引人探究的光。
她渐渐发现自己没办法移开目光。
虽然想这个有点可耻,但她确实想了,整个人就有点心不在焉。这会儿两个人的腹部贴在一起,心跳声猝然变得快了起来。
她赶紧弹开。
“怎么就算了?”周意眯着眼看她。
“你身体不行,我脑子不行,咱们都算身残志坚,谁也别笑谁了。”李言喻瓮声瓮气的。
周意嗤笑,借着橘黄的暗光打量她,刚哭过的一张脸,鼻尖都是红的。既惹人生怜,又让人想破坏。
刚刚她扑过来的时候,一股隐香裹着热度浮动在他周身,钻进鼻间,扑进唇瓣,拥进怀里。让他止不住地心浮气躁。
难顶。
真的好难顶。
他急忙移开视线,坐起身来,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脑袋,轻轻叹了口气,道:“竟然还在想工作和房贷,你没别的事可惦记了?”
“工作当然是最重要的了。”李言喻扭头看他,他却飞快跳下床,躺着了。
心头有点失落,怎么跑这么快?
周意似乎觉察到了她的视线,闭着眼睛问,“看什么?”
“床头灯还挺好看的。”李言喻说。
周意仰头看了一眼,不过是一盏普通的南瓜灯,正散着一捧橘色的光。
“睡得着吗?”他问。
“嗯?”
“睡不着就准备一下。”他缓缓坐起身。
“什么?”
“咬你。”
第四十四章
“什么?”她支起耳朵问。
她还没等到他回答,就感觉床垫轻轻一震,一道温热的气息逼近,周意已经在身边大剌剌地坐下来了。
李言喻扭脸看过去,强作镇定,脑子一片空白。
“过来点。”他说。
离得不是挺近吗?
李言喻略显僵硬,心里根本没做好准备,刚犹豫着挪了一下,就被他抓着胳膊圈入了怀里。他的胸膛火热,烤得人脸红心跳。
“怎么咬?”
她扶着他的手臂借力坐稳,忍不住扬睫看向他那两片薄而有型的唇,到了此时,她忽然觉得下唇那一粒血痂像某种意味的标记。
“马上你就知道了。”周意露出个恶劣的笑。
她晚上睡觉没有将头发束起来,一段雪白修长的脖颈,在乌浓的青丝中若隐若现,他再次燥热起来。
“那我能不能……”
“不能。”
一秒都不能耽误。
周意揽住她腰的手臂收紧,掌心钻满了她后背的柔软乌发,温热熨帖,像密密麻麻的心线,简直要往他心里延伸。他只能用力将她搂紧,不然可能会因为紧张露怯颤栗。
他垂下眼看她,她似乎也很紧张,睫毛簌簌乱扇,像只受惊的鹌鹑,撑圆了眼睛,无措地望着他。
他空出一只手,摸了摸鹌鹑的脑袋,煞有介事地安抚:“没事,我当时也是这样,忍忍就过去了。”
“那我可以不可以……”
“不可以。”
他截断她的话,目光从她的眼睛缓缓向下游弋,定格到了那饱满丰润的唇上。
一秒都不想再耽误。
然后他徐徐俯首,犹豫着,像要吻上去,又像是要远离,鼻尖堪堪与她的相错,还没碰到她的唇,就见她骤然慌忙闭紧了眼。
好乖。
他忍不住弯了弯唇,再也没有犹疑,引颈吻住了她。
这次的感觉与上一次全然不一样,她的吐息凌乱而急促,是这氛围里最令人雀跃的兴奋剂。
为了诱她沉迷,刚开始他只是轻轻缓缓地啄吻,点到即止,察觉到她并没有抗拒、不适,倏而才含着她的唇瓣,辗转吮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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