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挽月也没想到孔玉会直接人身攻击。
她莫名:“你好奇怪,为什么只能看到我好的一面,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过得怎么样。”
说实话,她原本可以过得还不错,但是这样那样关于她的身世的秘密一点点浮现,她身边便多了很多很多麻烦,就比如现在,为什么偏偏是她被绑走了,直觉告诉她,肯定又是她血脉的锅。
“孔玉,如果你只能看到别人好的,再来对标自己,那你活得很悲哀,你能拥有的,你永远会怀疑,最终也只能失去,你不能拥有的,也依然不会争取,因为你始终觉得那不是你的。
“你甚至连朋友都很少,因为你常常在嫉妒。”
孔玉立时面目狰狞,她上前扼住云挽月的脖颈:“你懂什么?我从来都没有拥有过什么,我从生下来,能靠的就只有自己,我如何相信别人?欺骗,利用,我何时得到过一点善意?”
云挽月咳了咳,目光不闪不避:“太子呢?太子还不爱你吗?”
其实她也从未拥有过什么,从前她是孤儿,没有牵挂,也没有朋友,所以她也没什么想要的,即便是死了,来到了这个世界,也完全不想回去,还不想做任务,不想努力。
是因为她习惯了不争取,但至少,她会珍惜。
比如便宜爹爹,比如黎清桦白炽,又或者,决定跟裴长渊成亲。
她将千千万万个理由摆在这件事之前,好像这样就可以掩盖她小心翼翼,伸出了一点的触角。但至少伸出了,这对于一个摆烂人来说,是最大的一步。
只是他们之间,不是她伸出了一点触角就能一步到头的。
想到这,云挽月抿了抿唇,昏过去之前的画面再次出现在脑海里,是那人全然不顾一切的模样。
还挺让人担心的。
所以她想要逃走,也是她为数不多的想要争取。
孔玉的手进一步用力:“那与你有什么关系?有什么关系!”
逐渐变少的呼吸让云挽月皱了皱眉:“与我没有关系,但我必须要提醒你了,与你交易的人,如果想要的人是我,应该是不会想要一具尸体的。”
孔玉的手陡然一松,她已然被激怒,从身侧抽出一柄匕首:“只要不是尸体,人怎么样还不是我说了算。”
匕首将要落下,云挽月急急侧过身,将身前的绳索落在匕首之下,然后紧紧闭上眼,迎接接下来的疼痛。
匕首没有落下,因为另一道细嫩的手紧紧捏住将要落下的匕首,随之而起的是带着吃痛的声音。
“云姐姐,终于,终于找到你了。”
孔玉发觉来的人是白炽,立时将手松开,匕首落在马车上,叮铃一声格外地响。
“怎么是你?你兄长呢?你不该在你兄长那吗?”
白炽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指尖微动,赤色妖力将云挽月身上的绳索解开。
“快云姐姐,裴哥哥疯了,杀了好多人。没有人能拦住他。”不知为何,白炽说这话时带着躲闪。
只是裴哥哥疯了这几个字格外刺耳,一瞬便将云挽月所有的注意力全部剥夺,让她不仅忽视了白炽的异样,还忽视了孔玉对白炽说得这格外有深意的话。
她匆匆拿出自己的手帕将白炽手上的伤口简单包扎。
“来不及了,等云姐姐将你裴哥哥拦下,再带你去看郎中。”
白炽看着手上嫩黄色的手帕愣了愣,许久没有言语,云挽月诧异:“怎么不走?”
白炽倏地回神,定定地看了孔玉一眼,随后环抱着云挽月的腰将人从马车中带出,飞身而起,四周都是苍天的树,原来不知何时,她已经被送到了郊外。
“这里距离京城还有多远?”
白炽身后的狐尾倏地出现,她很急,直接现出妖形,以期达到最快的速度。
“天黑之前,应该能到。”
云挽月的心提起,天黑之前还有一个时辰。
“我昏迷了多久?我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
白炽目光闪了闪,她罕见地没有回复后者,只回了前面一句:“云姐姐你昏迷了大概半日。”
云挽月也没有发现不对:“半日?半日属实是太久了。”
白炽眸色暗了暗,进一步提气将速度提起,带着云挽月如同一道残影从空中闪过。
云挽月看了看身后:“奇怪,孔玉怎么没有追上来,她抓我也算费尽心思,我就这样被带出来了?”
她原本还在费劲激怒她,好先将自己的绳索解开,再费心思逃跑来着,虽然孔玉很强,她不一定能跑得掉。
白炽眼神飘忽着:“或许,或许她有自己的原因。”说完她的眉眼又耷拉下来。
其实什么原因她是知晓的,只是现在她不知道怎么跟云姐姐说,或者,她也不知道怎么去面对知道了的云姐姐,很复杂,她搞不定,又不想失去云姐姐,于是只能逃避。
云挽月点点头,确实,孔玉这个人在想什么,确实不是一般人能想到的,更何况还是小白炽这种天然呆。
云挽月摸了摸白炽的脑袋:“没关系,小白炽,想不到不是我们的问题,是孔玉这个人不正常。”
熟悉的摸脑袋动作让白炽愣了愣,随后她眼圈一红,声音也逐渐变了样。
“云姐姐,对不起。”
云挽月懵了懵:“为什么要对不起?”
此刻两人已经到达跨过了城门,白炽没有回答,只控制着速度往一处而去,那一处距离城门极近,却又很偏僻,是一个小巷子。
云挽月还想再问,便被涌上来的血腥味转移了注意力。
她被放在地上,心跳愈加变快,她的脚步也跟着心跳的频率往血腥味来处而去。
白炽是九尾狐,对味道格外敏感,她心中逐渐不安。去之前,去之前明明没有这么大的味道的……
前面的云挽月不知为何慢了下来,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涩,白炽心底的不安愈加放大,她克制不住自己的步伐急急走上前。
在看清一切的时候,她面色霎时间变得煞白,她嘴唇也不自觉颤抖着,手紧紧握成拳。
“不是说好了……我将人带回来,就不杀了的吗?”
在一片混沌中云挽月听清了这句话,却听不懂了,她看过来:“什么叫,把人带回来,就不杀了?”
白炽看着云挽月的面上闪过痛色:“对不起,真的,云姐姐,对不起。”
话音刚落,赤色妖力将云挽月环绕,一柄被控制着的匕首抵上了云挽月的脖颈,白炽软糯的声音带着哭腔。
“将我兄长放下——”
这是一个空寂的小巷,即便是常年居住在这里的京城人士可能都很少踏足此处,地上堆积的灰层和枯黄的落叶也在预示着,这还是个破败的小巷。
即便破败,那也是最平常不过的一个小巷子。
如果没有那在狭小空间堆积成山的尸体,和那几乎粘稠的血液。
在这样场景中,唯一站着的人正将另一个血肉模糊的人抵在墙上,那被抵在墙上的人依稀可见穿的是一身红衣,只是已然被血液浸润,看不清花纹。
那人看过来,是一片清明的眼眸。
第48章 宫廷玉液酒(十)
云挽月的不可置信, 怀疑,和觉得自己是否在梦境等等猜想都在对上这双眼眸的时候全部碎裂。
连同她那坚持许久的是非对错一同碎裂。
“你真的是裴长渊吗?”
这一地的尸体,都是你手中的白骨的亡魂吗?如此残忍, 如此不留余地,都是你一人所为吗?
那么, 这是原本的你, 还是在我血液催化下的没有理智的你。
可分明, 你看过来的眼眸如此冷静, 你让我去哪里给你找一个理由?
白炽见人没有动作,继续放大音量:“裴长渊——”
这是白炽第一次喊一个人全名。
“我青丘对云姐姐有所图谋,是我们错在先, 你也已经将我青丘族人尽数斩杀,如此也算两清, 可你手中的是我兄长, 是青丘排行第八的公子, 他若是死在你手里,青丘将与你不死不休。”
软糯的声音也因为话的内容变得肃穆, 白炽不只是白炽,还是青丘的小公子。
云挽月眼眸微缩, 这一地的尸体, 都是白炽族人, 裴长渊杀了白炽的族人,如今, 还要杀白炽的哥哥。
事实让她几乎不能呼吸, 她甚至不敢看白炽一眼。
她开口:“白炽, 放我下来吧,如果裴长渊杀了你兄长, 我会用我的命偿还你兄长的命。”
这话说得轻,却一字一句都落在了中间那人的耳朵里,只一瞬,裴长渊松开了手下的力道,白煊从墙上滑落,白炽立时松开云挽月,飞身而起,接过了将要落在地上的白煊。
她看着几乎没有人样的人兄长,克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她急急从怀中拿出一枚丹药送入白煊口中。
云挽月想要伸手,白炽猛地抱着人退后,她小小的身躯因为背负白煊又低了不少,只是好像背上的不只有白煊,还有很多很多无法说清的东西,将那脊背又压弯了些。
云挽月伸出去的手停滞在空中,迟迟没有收回。
白炽泪流满面,一双圆圆的眼睛哭得通红:“云姐姐,青丘图谋你,派了我家兄长来将你带回去,这件事,我是不知晓的。
“我家兄长联合了孔玉,用助她离开且日后青丘保孔玉不被太子侵扰为交换,两人一同做局引诱你们入东宫,拖住裴长渊,再将你带走,还交换我的狐尾,这些,我也不知晓。
“如今这些我都说出来了,云姐姐你会怪我吗?”
云挽月眼眸酸涩:“我不会,白炽是白炽,青丘是青丘,我不会怪白炽。”
白炽哭得更厉害了,她再次退后,巨大的悲伤将她笼罩。
“可是云姐姐,我不明白,这一切我都讲了出来,我们之间分明已经没有秘密了,我还是无法面对你,我好难过,云姐姐,我真的不行,真的真的不行……”
云挽月愣在原地,她其实,理解的。
因为这些是白炽的族人,白炽的兄长,白炽属于青丘,青丘亦站在白炽身后。
而裴长渊是她的夫君,这世上人都拥有情感,拥有情感便很难不偏倚,裴长渊杀了她的族人,伤了她的兄长,哪怕有缘由,她也恨裴长渊,连带着也恨她。
她其实,都理解的。
眼泪从云挽月眼角滑落,她收回了手,退后了一步。
“白炽,没关系的,你走吧,回青丘去,不能面对我便不要面对,不想见我便不要见,你没有什么错。”
错的是她,没由来的血脉是争端的根源。是她错了,她这样的人,孑然一身就好了,何必还去交什么朋友呢?
她原本就什么都没有。现在再失去,也只是回到了原点。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好难过啊。吃再多的好吃的也好不了的那种难过。
白炽抹了抹眼泪,抱着人飞身而起,没有再说一句话。
白炽走了,云挽月身形晃了晃,没由来的眩晕让她眼前一黑,一旁的裴长渊立时上前伸手去扶。
云挽月眼眸一定,坚定地,没有犹豫地,将到身前的手推开。
裴长渊看着自己被拂开的手愣了愣,随后不容拒绝地将云挽月的手握在手里,暗自用力,不容退缩。
云挽月也没有将手收回,她真的好累,没有力气了。
她终于重新对上了那一双眼眸,酸涩的眼眶因为云挽月这一点动作再也接不住这样多的眼泪,一滴滴滑落,汇聚成流。
“裴长渊,你为什么要杀这些人?”
裴长渊紧紧握着云挽月的手,不安在心里放大。
“他们想要带走你。”
云挽月直直地看着他:“所以呢?一定要全部杀完吗?”
裴长渊从未见过云挽月这样的眼神,他心底的不安变成了焦虑和恐慌,月月,不该是这样,月月,应该笑,应该开心,应该鲜活。
他喉头微涩:“他们方才想要直接杀了我,我挟持了白煊威胁白炽将你带回来,可是他们依然想要杀我。”
而且这些人,本就该死,觊觎月月的,想要带走月月的,都该死,全都该死。
云挽月的眼眸再次被泪水迷蒙:“你的话,我能信吗?”
裴长渊终于慌了神色,他急急将云挽月揽入怀里。
“可以信的,我没有骗你。”
云挽月依然没有推开裴长渊,因为她是真的累了。
“你没有骗我,那么你是什么时候清醒的。”
裴长渊愣在了原地,他霎时没了言语,他想要说方才才醒,却如何也说不出口。
云挽月闭了闭眼:“很久之前就醒了,对吗?在陈州就醒了,对吗?”
裴长渊紧紧抱着人,极其用力:“没有,在陈州的时候没有醒,在将要出陈州时才清醒的。”
即便闭上了眼,泪水也依然能找到出口,不断地从云挽月面颊滑落。可即便留了这么多眼泪,也依然无法将她心中的豁口填满。
从前总听人说,陷入情爱的人往往会一日悲,一日喜,那个人站在那里,便无时无刻牵动着你的情绪。
她从前不懂,如今她懂了,这个人,实实在在地能牵动她的情绪,即便他有那么多的秘密,她又是这样的不敢欢喜。
但是欢喜这件事,不是她不敢,就能不欢喜的,如此热烈而沉重的爱,只看得到她一人的眼眸,如何才能不心动?
今天,她确定了,她喜欢裴长渊。
只是在这样悲伤的情绪里确认她喜欢裴长渊,好像也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她身上发生的事情,好像一直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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