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裴长渊,这样地喜欢着她,也没有坦诚,还带着欺骗,她像个瓷娃娃一样永远被埋在鼓里,只看得到这个人想要展示给她看的那些。
许久许久。
“裴长渊,你有许多秘密,许多许多,关于我的,不关于我的,统统不能告诉我,而我在你这里好像很透明,比我在自己面前,还要透明。”
裴长渊想要说什么,又被云挽月坚定打断。
“你突然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不容拒绝地闯入我的生活,然后又逐渐遍布在我生活里的方方面面,裴长渊,分明是你先接近我的。”
云挽月轻轻抬眸,手放置在两人之间,想要隔开一些距离,完全推不动,裴长渊放置在云挽月身后的手已经布满青筋,只是再用力,也没有让云挽月感到疼痛。
发现推不开,云挽月也没有将手拿开,就像是在坚持着什么,一定要在两人之间横亘阻碍。
是她无声的反抗。
“你来了,又这样热烈,让我完全无法招架,就像现在这样,我如何推拒都没有用,你向来如此,我也在潜移默化中逐渐接受了。所以我们最终会成亲。
“我以为,我最终可以等到你说出你全部秘密的那一天,到了那一天,我就可以完全坦然自己,对你的情感也不会再模糊,而我们也会有属于我们的结局。”
明明是几乎剖白心意的话,裴长渊却更害怕了,比很久很久以前都要害怕。
“再等一等,月月,再等一等,所有的秘密都可以告诉你,不会很久了,马上就好了,月月,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
云挽月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指尖颤了颤。
“可是裴长渊,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你不仅骗我,还杀了白炽这么多族人,我与她早就是朋友的关系,他们要杀你,你可以将他们打晕,即便不得不杀,也不必全都杀,我不信你没有手下留情的可能。我不信。
“因为你在下手的时候全然没有想到我与白炽的关系,全然没有,你只是凭着自己的心意将所有人都杀了,再来我面前告诉我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你向来如此。
“那是不是有一天,清桦,我阿爹,成为了我们之间的阻碍,你也会毫不犹豫地将他们杀掉,是不是?”
裴长渊看着云挽月的几乎质问的眼眸,内心的恐惧愈加放大,到最后竟汇聚成一片阴暗。
是的,他会,他会将那些人,全部杀掉。
没有任何人能将月月从他身边带走,如果有,那就杀掉,杀掉就没有了。
但这些不可与月月说一分。
于是他放轻音量:“我不会。月月你再等一等,所有秘密都会解开的,你再等一等,好不好?”
是几乎祈求的卑微语气。
云挽月垂下眼眸:“我不想等了。”
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在她的放在两人之间的手上,从温热变得冰凉,又重新被温热覆盖,再次变得冰凉。
“裴长渊,我们和离吧。”
这句话方一落下,便在云挽月的心底牵扯出一片密密麻麻的疼痛,原来这就是情爱,情爱,是密密麻麻的疼。
第49章 糖葫芦(一)
太阳最后一点余晖从天际落下, 此处最后的光亮也终于消退,在满目的灰暗里连温度都不再温和。
是沁入骨髓的凉。
一如裴长渊的此刻,他觉得, 好像那一瞬,所有的体温都瞬间褪去, 他从未觉得这样冷, 冷到骨缝里。
“和离?”
他环抱怀里的人的力度松了松, 声音放缓:“月月。”
云挽月感受到身后的力道松了松, 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手立时用力想要将人推开。
“裴公子,我说我们——”
话还没说完,便有一道白光乍现, 随之而来是一片迷蒙,再然后黑暗淹没了她, 她再没有了直觉。
“和离?想都不要想。”
裴长渊将软下来的人抱在怀里, 白光回到了他的指尖, 指尖没有停留滑到怀中人的腰间,将人横抱起, 云挽月的头因为这动作稍稍偏离,又被一只手紧紧按在颈窝, 不容远离一分。
始终没有找到云挽月的黎清桦二人匆匆赶回, 入目是一地的尸体。
饶是常年做任务的展蔺也被这场景惊了惊, 别院的妖不算难打,几人脱身之后便各自分开去寻云姑娘, 若是找到便以传信符篆互通信息。
到这里一切都算正常, 后来这是到底发生了什么, 分明只是过去了半天,再碰面的时候便已经变了天。
黎清桦努力找到自己的声音:“裴公子, 这是……”
裴长渊没有理会,径直路过了二人,黎清桦连忙出声:“展公子!便是要走,也还请告知一声挽月如何了?”
裴长渊倏地停下,他想起此前云挽月说的话,这个名唤黎清桦的是能与月月阿爹排在一起的人。
她在月月心里,有一定的位置。
想到这,裴长渊垂下头,因为打斗而凌乱的发丝落了几缕在额前,将他的眼眸遮掩得明明灭灭。
“月月,你在乎的人,总是很多。”
只有我,是说和离就和离。
裴长渊单手抱紧云挽月,身形一晃,黎清桦身前便出现了一道白骨,白骨直指咽喉,她克制着自己没有后退。
裴长渊的声音没有情绪:“月月血脉特殊,你于她而言不一般,若是有一天你也想要图谋月月的血脉,我会将你斩于白骨之下。”
黎清桦下意识吞咽:“且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
裴长渊的白骨进了一寸,黎清桦扬起脖颈,白骨距离她的肌肤只有分毫的距离。
“倘若你身后的势力会呢?你会如何抉择。”
展蔺匆匆赶过来,想要拂开裴长渊的白骨,但在与裴长渊对上视线的那一刻,动作又停滞在原地,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这双眼眸告诉他,如果黎清桦的回答有一点不对,他手中的白骨不会有一丝的犹豫。
他急忙开口:“裴兄,我们师兄妹来自奇门,奇门向来主张人妖和平,江湖上虽然有我们奇门的传说,那也是先人给我们留下的福泽,其实这一辈只有我与师妹二人,上一辈也只剩下我们二人的师傅,这已然是门内辛秘,裴兄,这是我们的诚意。”
裴长渊没有理会展蔺,只看着黎清桦:“你会如何抉择。”
展蔺见裴长渊不听,还要再说,黎清桦轻轻抬手阻止了展蔺。
倘若有一天,奇门也站在了挽月的对立面,她会如何抉择?一定要在师门与挽月之间做选择吗?可是为什么是挽月与师门之间做选择,问题的根本本就不是师门亦或是挽月。
做选择的是她,而她要看的从来只有对错。如果有那么一天,师门也在觊觎挽月的血脉,那么错的,就是师门。这一点,她任何时候想都会是一样的结果。
黎清桦的眼眸逐渐坚定:“倘若有那么一天,师门也开始对挽月下手,那么便是师门有错,若是师门有错,那我自然会站在师门的对立面。这就是我的抉择。”
风在此时倏而扬起,携带着三千发丝,飘扬又落下,同时落下的还有裴长渊的白骨。
起风了,他单手脱下自己的外袍将怀中的人遮掩了彻底,不漏一点缝隙。
“月月看重你,我姑且信你一次,接下来我会跟着你们,还请这位,黎姑娘照顾月月一二,我会躲在暗处,不必将我与你们一同的消息告知月月。”
说到这,裴长渊停了停,声音放缓:“若是月月难过,还请,哄一哄她。”
话音刚落,裴长渊递出一娇小玉盒,黎清桦迟疑着接过,稍稍打开便猛地关上。
“裴公子,这是否有些,有些过于贵重了。”
南海深渊的夜明珠,若是磨成粉服下,修道之人直接提升二十年功力,普通人也能强身健体,多得几年寿命,是有钱也买不来的珍品。
裴长渊垂下眼眸,将怀中的人散落在外面的发丝妥协整理,如玉一般的面容稍一露出,又被他深深藏在怀里,是无言的珍视。
“这是报酬。”
若月月能高兴一分,什么东西他都可以找来,只是一个珠子,算什么?
——
云挽月再次在一阵颠簸中醒来,醒来发现自己在格外柔软的怀里,身上也妥协盖着毯子,看四周景象,她正在马车里。
脑中宛如闪回一般闪过无数个画面,最后落在一个只要想起便眼眸酸涩的人身上。她晃了晃头,试图将脑中的记忆黄出去。
声音也带着喑哑:“我这是在哪里?”
黎清桦见人醒了,立时将水壶递过来:“快,先喝些水,挽月你大病了一场,在郎中那里退热了我们才带着你离开,现在可有哪里不舒服的?”
云挽月晃了晃头:“还好,只是头有些晕,还,还有些饿。”
黎清桦恍然,她从一旁拿出食盒,又从食盒中拿出一碗热气腾腾的肉粥,将勺子递到云挽月跟前。
“你晕了几天,饿是正常的,现下肠胃空虚,吃些肉粥会好些。”
云挽月下意识张嘴将肉粥咽下,肉粥应是熬制了许久,米粒都煮的糜烂,混合着淡淡的肉香,入口即化,且还带着热气,格外暖胃。
吃到好吃的,她面上不自觉展开笑,桃花眼弯了弯,看着格外乖巧。
“清桦真好,这水这粥都是热的,就是我在睡梦中也觉得周身温暖极了,我还说会有谁这样体贴呢,想不到是我们清桦呀,如果是清桦,那就不奇怪了。”
她向来能说会道,如今心中熨烫,好话便一句接着一句,又给云挽月此刻的笑增加几分机灵劲,安静了许久的人又重新鲜活起来。
黎清桦拿着勺子的手愣了愣,温热的水,好喝的粥,都不是她准备的,一路上的温暖,也不是她给予的。这些都是另一个人无微不至的照顾,那人一路上都不曾将人放下,一直抱在怀里。
直到方才云挽月醒来,那人才匆匆离去,离开的时候还用了妖力,将摇晃的车帘归于稳定。她甚至还看见那人带着青筋的手,像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将人放开,放下人的时候又格外轻柔,宛若珍宝。
云挽月见黎清桦不说话,倏地凑过来:“清桦,你怎的不说话?”
黎清桦眼眸闪了闪,不是她不说话,实在是,受之有愧,她不敢认。
她转移了话题:“挽月我们已经离开京城了,现下要去的是晋城,晋城的面格外好吃,挽月可有口福了。”
云挽月眼眸亮了亮:“面!都有些什么面?有牛肉汤吗?那种好喝不腻的牛肉汤。”
黎清桦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她对美食研究不多,除了知道面好吃之外便不知道其他的了。
“不久就要到了,不若挽月自己去看看?想来这方面还是挽月更懂些。”
云挽月想了想:“可是清桦,我们为什么要去晋城?”
“啊白炽不是回青丘了吗?她跟我们传信说最后一条狐尾在晋城,她在青丘被绊住了脚步,便不跟我们一同了,我们接了任务,总要做完不是,就剩最后一条狐尾了。”
白炽这个名字一出,云挽月面上的笑霎时间变得勉强起来,她撑着笑开。
“白炽?她,她在青丘还好吗?”
黎清桦觉得奇怪:“白炽在青丘很好啊,她是小公子,整个青丘都疼着她,如今不出来是家中九位哥哥都不让出来,她也不敢再离家出走一次了。”
云挽月垂下眼眸:“是,是这样啊。”
果然,有些事情,不是她不提,就没有发生的,也不是她不提,就可以忽略的。
她的声音弱了下来:“那,清桦,我是怎么就与你们一同了?”
有些人,也不是不提,就可以不记得的,她晕过去之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裴长渊。
黎清桦看着一瞬间便没了活力的人,心中沁出几分心疼。
挽月与裴公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便是从不窥探别人的她,此刻也想知道一二,想要知道不是因为所谓的窥探欲,只是为了这两人都能好过些。
离开的人放手的那一刻像是被割开了身体的一部分,留下的人醒来,也会因为走了的人一瞬间没了活力。
更何况,人没有走,一直一直跟在他们马车身后,却不想让车里的人知道。
又是何必?
黎清桦去握云挽月的手,发现这手是一片冰凉时又禁不住轻轻揉搓,想要传递一些温热。
“是裴公子将你交给我们的,他说,想让你开心些。”
多的,她也不敢问了。
云挽月眼眸暗了暗:“然后呢,他没有再说什么了吗?就直接,走了吗?”
黎清桦不知如何回答,云挽月却自顾自理解了:“想来也是,是我让他走的,他走,本也正常。”
第50章 糖葫芦(二)
这句话说完, 云挽月已经红了眼眶,黎清桦见人心情骤降,将人揽在怀里, 揽在怀里的那一刻才发觉,这人不知何时, 周身又变成了一片冰凉。
明明此刻外面的温度还没有这么低。
“挽月, 可是觉得冷了?”
她将毯子提了提, 将人紧紧裹住, 云挽月埋在黎清桦的怀里,眼泪不受控地流出,其实她不冷,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些事, 便周身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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