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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宁歆转头看向陆云祁，陆云祁没想到赵凝忽然将话头引向了自己，见状不由得坐直了些，却不知如何反应。
“你不能做模具么？”陆宁歆见他不说话，开口问道。
陆云祁自然不会做这个，明镜司下虽有手艺人，可他在宫宴上多次护卫，并不怎么见到鹿形状的食物，他猜想这会不会是一个难题。
赵凝在陆宁歆视线之外朝陆云祁打手势，示意他点头应下。
陆云祁会意，说道：“可以做。”
“哦。”陆宁歆点头，将做好的糕点放好，说道：“若是你做模具，需要我做什么来和你交换呢？”
陆云祁想说不需要交换，却又看见赵凝朝他点头，想起来赵凝是如何与陆宁歆互动，于是道：“我还没有想好，不过我让你做的事不会困难，等我想好了再和你说。”
“那你要说到做到。”陆宁歆郑重同他说道，眼里却有着警惕和怀疑，看起来并不信任这位兄长。
“好。”陆云祁郑重答应道。
兄妹两个达成契约之后，一笼新的云片糕被端了下来，陆宁歆顾不得等它凉了便拿了盘子过去，钱妈妈被她唬了一跳，忙帮她吹散热气。一番忙碌后，陆宁歆慢慢地吃了起来。
赵凝则是凑到陆云祁身边，小声说道:“模具我已让人去打了，过几日便能拿过来，你不用担心。”
“她若一直这样子，日后会不会太依赖我们？”陆云祁犹豫着说道，他能感受到赵凝这是在帮他们兄妹建立联系。
“自然不会，我们只是让她慢慢从过去的世界里走出来，这样才会认识接触新的事物，认识新的朋友，有新的生活。”赵凝细想陆云祁的话只觉有点奇怪，“你很在意她依赖你，难道你还打算今后一直不见她？”
“不是。”陆云祁否认道。
赵凝却想到之前的事情，钱妈妈说他们兄妹两个，妹妹见到哥哥会发狂，哥哥便一直躲着妹妹，他们难道关系很差？也不对，若是关系差，陆云祁不会一直帮陆宁歆寻找大夫，那么陆云祁为什么介意妹妹依赖他。
难道，他觉得会有分离的一天？
是妹妹总有一日会成亲，还是说陆云祁一直做着分别的打算？
赵凝隐隐觉得是后者，可又想不明白缘故，她见陆云祁不欲多言，只好嘱咐道：“三日后，好歹别忘了，到时候亲手将模具送给她，这个对治疗很重要。”
陆云祁点头同意。
晚饭是在赵凝的院子里用的，依旧是三个人一起吃。这一次陆云祁入座前没有观察陆宁歆，而陆宁歆也没有多余的反应，总算是越来越自然了。
也许真的会有恢复的一天呢？陆云祁不由得想着赵凝畅想过的新生活。在大夫们表示才疏学浅之时，他早就为妹妹准备好后路，哪怕妹妹一辈子不恢复，也会有妥帖人陪着。
但如今有希望恢复，陆云祁发现，他的内心其实充满着期待。
他逐渐觉得，赵凝确实是能够给人带来希望的一个人。陆云祁手持筷子，看着赵凝眼含笑意地看着陆宁歆埋头吃饭，目光跟着柔和起来，而后他看见赵凝似乎察觉到自己的视线，转头看他，展颜一笑。
陆云祁夹菜的动作微微一顿，继而稳稳地将菜放入碗中，低头用饭的一瞬间，他的嘴角不由勾起了一个弧度。
之后的几天，糕点教学一直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赵凝也与陆宁歆相处的更加融洽，她发现陆宁歆看人看东西的眼神，不再像之前那样的木讷，似乎有了一些灵气。
自从和赵准聊过之后，赵凝认真思索过如何治疗陆宁歆的心理创伤，见到这样的变化心里自然觉得高兴。她祈盼着在这个过程中，不要再有新的刺激。
因着承诺过上午要教陆宁歆雕花，下午要教她翻模，赵凝起了个早，正要往厨房走去。
“你又来做什么？”钱妈妈的声音将赵凝的思绪打断。
赵凝不由轻轻蹙起了眉，上一次钱妈妈如此态度还是陆家姑姑来了，不会又是她吧。
不出赵凝所料，陆敏的声音遥遥传来，“哟，这是我侄儿的家，我还来不得了？”
“若来一次只是想着为难大人，让大人以权谋私，倒也不必来了。”钱妈妈冷笑道。
“你还打量我是为上次的事情？”陆敏哼笑了一声，得意道：“你们这群人不中用，我已托了别的门路，为我儿在户部谋了差事。”
“前两年您给表少爷谋了差事，表少爷连着吃了两月酒，连衙门都不去一次，才被人给撵了回来，如今这差事，谁知道能熬到几时呢？”钱妈妈与她矛盾极深，当即嘲讽道。
“我说你这老货，眼里究竟有没有我这个主子？就算是我嫁出去了，在陆府中也是主子长辈。”陆敏啐了一口。
“姑母来了。”赵凝出门招呼道。
“哟，侄媳妇在家啊。”陆敏看着赵凝皮笑肉不笑地打了声招呼。
上次险些被怪味茶叶熏倒之后，陆敏回去想了数日，越发觉得那日可能不是巧合，而是赵凝在整她，可又找不着证据证明她的想法。在儿子的差事谋定了之后，终于还是决定过来瞧瞧，也好炫耀一番自己的人脉和手腕。
“姑母快请进来。”赵凝自从知道陆云祁二叔和姑姑恐吓陆宁歆的旧事，加之他们两家平日对陆云祁的参奏，对陆敏的印象更是无可挽回，此时只是面上恭敬，端看看她要刷什么威风。
陆敏没察觉出赵凝态度的异常，觉得自己是多想了，当即款款坐了下来，依旧端出慈爱长辈的身份，“我上次同你说的，你可都记住了？”
“自然是记住的。”赵凝淡笑道。
“若是记住了，为什么家里还能容得下不听使唤的老仆？”陆敏做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叹气道：“年纪轻轻，还是耳根子太软了。”
“姑母说哪里话，府中的仆人现是听我的话，从来没有不恭敬的时候，如何随便撵人？”赵凝笑着问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
“她骂我，你没听到么？”陆敏不可思议地看向赵凝。
赵凝同样做出惊讶的神情，说道：“钱妈妈待我一向很好，性子最是慈和的，怎么可能骂人？”
钱妈妈适时端着茶送了上来，对赵凝恭敬道：“夫人请用茶。茶有点热，您端着小心一些。”
赵凝点头后朝陆敏问道：“姑姑可有什么想喝的？”
陆敏自然不会再喝她们的茶，忙摆手道：“她不过是一时装出来的。”
钱妈妈无视陆敏，眼中只有赵凝，继续笑道：“夫人今天早上吃得早，离午饭还有还一会儿功夫，怕夫人待会饿了，我让厨房备了糕点，这就让人端过来。”
“有劳妈妈关心了。”赵凝含笑答道。
见钱妈妈对自己和对赵凝完全是两种态度，陆敏逐渐回过味来：“好啊，你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诓我。”
“这话从何说起？”赵凝忙道。
“你若是今日不撵了她，我必然是不依的。”陆敏被气得不行。
赵凝自然不听她的，她实在不能理解陆敏对侄子侄女丝毫没有长辈的慈爱，为何还能理直气壮地前来闹事。碍于情面和言官参奏，她不能明目长大的做些什么，但让陆敏生点闷气还是可以的。她面带担忧地劝道：“姑姑这是怎么了？来人，快给姑姑端清火的茶来，若是怠慢了姑姑，我是不依的。”
陆敏见赵凝只和她装傻，不接茬，更是生气。一屋子人僵持之际，陆宁歆忽然走了进来，站到了赵凝身边。
陆敏瞧见陆宁歆先是愣了一下，从过往的记忆中寻摸了一遍，终于认了出来。她见到陆宁歆如此乖巧，以为陆宁歆的病已经好了，便端起长辈的架子，皱眉教训道：“进来也不见礼，成什么样子！”
陆宁歆回头冷冷瞧一眼陆敏，晃了晃袖子，里面赫然是一把刀子。陆敏是知道陆宁歆的病发起来是六亲不认的，瞧见银光闪闪，意识到不好，忙不迭地往外跑了。
“不得了了，侄女要杀姑姑了，不得了了。”
速度之快，让赵凝险些没反应过来，她回头看向陆宁歆。
“你刚刚说要教我给面团雕花。”陆宁歆将那把刀子朝赵凝挥了挥，众人才看清楚这是一把在面团上刻花的刀子，甚至没有开刃。
“哦哦，好。”赵凝答应了一声，她想着陆敏刚才落荒而逃的样子，连忙带着陆宁歆去小厨房揉起面团来。
秋天的人们往往忙碌，农家忙着收获粮食晾晒烘干。商贾之家形色更是匆忙，想要赶在年底歇业之前，赚上一笔过年的银钱。
朝中各处同样忙得厉害。天正帝因不喜欢出门，将每年一次的皇家狩猎改成了三年一次，最近一次便是几天后。文武百官皆是忙于此事，陆云祁负责布置围猎的防卫事宜，更是每天早早来了府衙之内。
这日到了明镜司官署内，陆云祁听到有人议论。
“今年秋狩，三品以上许带家眷。项兄，你说陆大人会带夫人去么？”
“回门宴都不带她去，怎么可能带她去秋狩。”项飞鹰的声音随后传来。
陆云祁听到是项飞鹰，倒不觉得惊讶，整个明镜司也就只有他们几个敢议论自己。
“不可能不带她去吧。”另一人不赞同项飞鹰的看法。
“咱们大人压根不在意他那位夫人，怎么可能带去，你莫要想多了。”项飞鹰继续嘲笑着，语气拿腔作势，听起来颇为欠揍。听到了脚步声后，他也没有回头，只看着自己对面的几位好兄弟脸色都变了。
陆云祁面无表情扫了他们一眼，那几人的脸色更加苍白。
整整一天，陆云祁在忙碌之余，都在思索这件事情。自从自己没有陪赵凝回门，似乎流言蜚语一直跟随着她，这个局面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如今该做出弥补。
傍晚，陆云祁回到府里，钱睿如同往常一样第一个迎上来，双手奉上一个木盒说道：“夫人给您准备的模具，让您拿给小姐，嘱咐您不要穿帮了。”
陆云祁伸手接过，步入庭院，一直到了小厨房，看着钱妈妈等人守着赵凝和陆宁歆一起做面团，赵凝刚刚切了一块巴掌大的面团递过去，陆宁歆接过用手揉搓着。
这个场景与前些天别无二致，令他感到安静宁和。
这一次，是陆宁歆先看见陆云祁进来，开口问道：“模具呢？”
陆云祁低头掀起盒盖，看见里面一共有七种动物形状，挑出鹿形模具递过去，陆宁歆拿到手里看了看，又递给了赵凝。
赵凝没有接，而是和她说道：“刚才我给你的面团揉好了么，揉好的话将面团轻轻塞进去，然后再将模具的另一边扣上去。”
“好。”陆宁歆答应着，依着赵凝的说法，小心翼翼地搓放起面团来，没一会儿，将面团从模具里抠出来，一只“鹿”便算是做了出来。
“不太像。”陆宁歆评价道，语气虽然平静，但周围人能听出一点失望的意思。
“鹿身上有花纹，有角，这个可以做出来的，正是我上午教过你的内容。”赵凝说着，从旁边拿出一把印花用的刀，递给陆宁歆。“试试看。”
印花刀虽然叫刀，更类似于一个铁尺，没有任何的杀伤力，在陆宁歆手中却有一种异样的美感。不同于那日拿着匕首失去理智的挥舞，此时的陆宁歆将印花刀在手腕上一转，灵巧地刻画了起来。
将门虎女，幼时想是学过刀兵的。赵凝心里默默猜测，她看着陆宁歆的力道偶然间大了些，但又很快调整过来，加深了自己的猜测。
除了鹿以外，陆云祁带来的模型还有六种，陆宁歆慢慢地做好了前六种后，还剩一个模具没有用过，但面已经用完了。
“下次再用吧。”赵凝同她商量道。
陆宁歆只是拿着模具不动，赵凝意识到她的坚持，便说：“我们再活一点面。”
陆宁歆满意了，松开手，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赵凝身后。赵凝取了面，陆宁歆伸手，说道：“我来。”
赵凝便将装干面粉的袋子递给她，说道：“水一点一点加，若是太湿了，可以加一点面。”
见陆宁歆忙得有模有样，赵凝便打算将做好的糕点上锅蒸了，陆云祁坐在一旁没有闲着，帮她搬了蒸笼架在大锅上。
放好包袱布，将糕点小心翼翼地放好，赵凝正要问陆宁歆好了没，谁料还未靠近，一旁的陆云祁喊道：“小心。”
赵凝看着眼前似乎有什么扑落下来，随即被身后的陆云祁往怀中一带，躲开了掉下来的布袋子，但布袋里面的面粉“扑簌簌”落到了两个人的头上。
看着混乱的场面，陆宁歆难得小声解释道：“我刚才水放太多了，正要加面，没拿稳，落了下来。”
“没事没事。”赵凝一边抹着脸上的面，一边说道，勉强不妨碍视线之后，她看见陆云祁身上也全是面粉。她不由庆幸面板不是在灶火边，否则要出乱子。
“你们两个，头发都白了，像一对老头老太太。”陆宁歆面无表情地评价自己的杰作。
“一对老头老太太”，说者无心，听着被这几个字弄得心里泛起微澜。赵凝和陆云祁相视一眼，看着对方头发上好似染上了银霜，看清楚彼此脸上不太自然的神情，错开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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