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零诺忍不住笑了。
原来不光人类有功利的小心机,精灵的世界也是一样的。
去公司的路上,宋零诺接二连三地收到刘辛辰发来的海外媒体露出的clipping。那些不同的截屏背后代表着什么含义,宋零诺不懂,她也没有精力去多了解。工具人只需要配合做被要求做的事情就好了。
刘辛辰:“Petro希望以你的名义开通Instagram和YouTube账号,方便后续海外传播,他会直接安排人替你做日常内容运营。你到公司了告诉我,我来找你签个内部授权书。”
宋零诺:“谁是Petro?”
刘辛辰:“A real pain in the ass 图片”
下午四点,宋零诺隔着屏幕见到了这位“real pain in the ass”。依刘辛辰的解释,Petro Zain提出要亲自和宋零诺“聊一聊”,以掌握她的性格特征,方便他为梁梁钦点的“无畏WUWEI”代言人做更全面的海外内容传播计划。
视频会议开始前,刘辛辰简单向宋零诺介绍这人的背景:黎巴嫩裔,澳大利亚籍,在美国纽约为中国时尚企业打工,行业经验和媒体资源遍布北美和欧洲大陆,一年半前还在刘辛辰老板的头顶上作威作福,谁承想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只能唯刘辛辰老板之命是从。
讲完,刘辛辰又补充一句:哦,他的性取向和你以前的老板一样。
以前的老板?
宋零诺尚未反应过来刘辛辰具体指的是哪位,时间已到,视频接通。
纽约凌晨,背景窗外一片漆黑。Petro和其他纽约办公室的同事们一样,天天居家办公。饶是在这个时间点和这个办公状态,他仍然保持着每一根头发丝都精致有型的个人形象。
他露出一个标准笑容,率先对宋零诺和刘辛辰打招呼:“Good afternoon, my girls!”
刘辛辰回以微笑,同他热络寒暄一分三十秒,然后切入正题。
宋零诺真佩服品牌中心的人,怎么能做到在互相讨厌的情况下毫无痕迹地表演出喜爱对方的戏码?她什么时候才能具备这种能力?
Petro同宋零诺讲正事,问了她一些关于日常工作、拍摄大片、对品牌理解的基础问题,然后直接提出要求,宋零诺需要配合录制全英文的工作Vlog,数量每周两条。除此之外,别的内容宋零诺不需要操心,但宋零诺也不要多过问他具体怎么做。
宋零诺意识到了,只要是品牌中心的人,不分国籍、不分性别、不分职位,统统都一样。
她的英语口语表达能够应付和Petro的对话,但口音和流畅程度远不如在国外多年留学的刘辛辰。为了掩盖自卑,她只能尽量少地开口讲话。
Petro的标准笑容像是镶嵌在脸上一般,他隔着摄像头反复打量宋零诺,说,你身上有一股很高级的冷漠感,这是天生的吗?
品牌中心的人果然一模一样,这套话术是他们内部共享的吗?
讲完正事,刘辛辰虚情假意地感谢Petro的时间,又假惺惺地问他是否还要再回床上睡会儿。
Petro终于收起他的标准笑容,开始抱怨疫情,先骂美国政府,再骂纽约市长,骂完他自己待的地方,又将炮火转向欧洲大陆。
他说,Ivy,你以为我起这么早是为了你们?我还不是为了配合欧洲那帮媒体人?这年头只有法国人和意大利人敢在疫情二次爆发期间做线下时装周,哈,要不是我兢兢业业,你以为MQ在巴黎时装周的秀后露出是怎么保证的?
刘辛辰说,你说得对,多亏了你。
Petro继续开炮,英国人最虚伪,嘴上讲着自己是freedom-loving population,事实上比谁都怯懦,你看上个月的伦敦时装周做成了什么样?昨天他们首相刚宣布英格兰地区要实施新的tier 3防控规定,美国政府居然还考虑在感恩节期间开通纽约和伦敦的“空中桥梁”,哈!
刘辛辰还没搭腔,Petro又先发制人,我必须提前声明,我绝不会去伦敦出差,那个鬼地方冬天下午三点不到天就黑了,阴郁森冷,食物恶劣,我拒绝被虐待。
刘辛辰说,没人要虐待你。
Petro恢复笑容,那最好,现在的情况这么糟糕,你们签的那位旅居伦敦的大名鼎鼎的华人摄影师,他要怎么配合你们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刘辛辰说,你有什么好建议?
英国自九月末开始就进入单日感染人数急速增长的高峰期,若照这个情况,按疫情期间一切以员工健康为先的公司内部规定,哪位老板都无权要求员工在高风险的时段进行国际商务旅行。就算姜阑想要送宋零诺去伦敦拍摄,也不可能实现。有关宋零诺的大规模传播工作都已落地,如果这个时候换人,那不是白白浪费?
Petro略作思考,问,Lan没有看到美国和欧洲的其它时尚奢侈品牌都是怎么克服困难的吗?
刘辛辰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你是说摄影师出拍摄的brief,寄设备给模特,让模特自行完成拍摄,创意以自拍的形式来做?
Petro点头,这个方法多有趣。
刘辛辰却摇头,Lingnuo不是专业模特,这对她要求太高了,拍摄的完成度和成片质量也很难保证。
Petro说,你们中国人最擅长克服一切困难,不是吗?
他转向宋零诺,深邃的眼眸里闪烁着想看笑话的光芒,Lingnuo,你同意我的说法吗?
在念宋零诺的中文名字时,Petro的发音惊人的标准。
然而作为一个工具人,宋零诺没有答案能够提供给他。
视频会议结束,刘辛辰看看宋零诺,“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要怎么做,我们商量好了告诉你。”
五月底,八月底,十一月底。
宋零诺算算时间,确实距离下一次拍摄日还有一个月。之前讨论是否要让她去英国拍摄,没人问过宋零诺的意见;这次商量是否要她自己完成拍摄,也没人来问宋零诺的意见。
宋零诺只需要等着被通知就好。
她说:“好的。”
刘辛辰离开后,宋零诺下意识打开浏览器,上NHS官网查询英国境内感染及死亡人数的日增数据。
看完,她默默地关掉浏览器窗口。
她拿起手机,又立刻放下。十几秒后,她重新投入工作当中。
下班前,两封新的人事通知邮件送达宋零诺的收件箱。
一封来自员工关系团队,通知并祝贺宋零诺正式通过当前岗位的六个月试用期。
另一封来自HR副总裁刘书棋,以中英文双语群发零诺时尚全体员工,宣布公司将面向所有国家和地区的办公室、门店、物流及仓储中心的Gen-Z员工,推出HIPO人才计划。
宋零诺点开这封邮件的附件,里面是HIPO计划的简介、目标、筛选标准、导师机制、轮岗计划以及快速晋升通道。
她一字字地仔细读完,然后又从头到尾读了一遍,认真梳理出重点:
候选人才在公司的服务年限必须不短于六个月;候选人才必须由直接上级与部门副总裁共同提名,无法自行申请;各部门候选人才将由公司管理层组成的HIPO委员会以投票形式决定最终是否予以入选;入选人才将会被一对一分配平行部门的副总裁作为日常导师;整个项目为期一年,入选人才将有机会选择一至两个平行部门进行轮岗学习,海内外不限;一年之后,顺利完成项目的入选人才将有机会获得跃级晋升的资格。
宋零诺意识到,既然是一对一分配导师,那么就意味着每个部门最终能够入选的年轻人才不会超过一位。
她下意识地看向梅森。
她能够主动去问梅森是否会提名自己吗?
六点半,宋零诺去茶水间倒水。回来的时候,她绕道去找施谨。施谨刚从一个会下来,看见宋零诺,主动开口问:“有事找我吗?”
为了叶叶,宋零诺在上次求助被拒之后,再一次向施谨求助:“Vivian,我可不可以麻烦你帮忙介绍一家有能力开发小程序的供应商给我呢?”
如果施谨这次还是不肯帮她,那么她就去小红书发笔记求助。虽然会让粉丝觉得她没能力在公司内部找到相应资源,但丢脸总比办不成事要好。
施谨问:“什么样的小程序?复杂吗?预算有多少?”
宋零诺说:“我有个朋友,她是特殊障碍人群,她想做一个专门面向特殊障碍人群的求职小程序,但是她没有太多钱。”
施谨微笑,“我帮你这个忙,你会来我这里吗?”
宋零诺一时语塞。她应该想到的,职场上没有平白无故的帮忙,施谨愿意帮她的忙,她就应该还这个人情。
她还没想好怎么说,就听施谨笑道:“别为难,我和你开玩笑的。给我点时间,我问好回复你,好吗?”
宋零诺如释重负,“谢谢你哦Vivian,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施谨还是笑,“好。下周一中午,黄鱼面。”
宋零诺点点头。
她不由想到上回施谨在抛出橄榄枝时说的话:如果你到我这里来,在“适应性时尚”这个项目上,我会全力支持你的一切想法。
施谨没有欺骗她。
施谨吃了两粒止痛片,重新走回会议室。这个会根本没开完,她在中途叫了暂停,让所有人休息五分钟。
会议重新开始,七十分钟之后,终于结束。
彭甬聪即将被调去负责FIERCETech的出海业务版块,交接期两个月,现在时间过了一半。
给品牌中心和电商开发的那套系统正在内部签署业务需求文档阶段,门店零售数字化项目正处实施进程,进度不如预期,正事杂事千头万绪,施谨每天的心情都在冒烟。
两头都在交接期的人,精力和专注度不比正在项目上的人,施谨能够理解彭甬聪分身乏术,他现在每个会都出现,已经可以了。
她一边收拾桌上东西,一边问彭甬聪:“彭总能帮个忙吗?”
客户不离开会议室,彭甬聪自然不好先走。他不说能不能,只问:“有多重要?”
上回帮许宗元的前助理解决工作问题,已经是他为了提高客户满意度而做的额外工作,这一次施谨又要什么?
施谨说:“很重要。”
很重要的事情多了去了,她手上哪个项目不重要?彭甬聪说:“哦,你有什么新的需求?”
施谨说:“你们能免费帮忙开发一个小程序吗?”
彭甬聪笑了,“Vivian?”客户压榨供应商习惯了,但不代表供应商也习惯了被压榨,FIERCETech是做慈善的吗?
施谨看他,“是帮特殊障碍人群做的一个轻量级小程序,花不了你们多少资源和成本,但是能帮你们做公司形象,你们在准备IPO,要不要考虑一下?”
彭甬聪同她对视,几秒后,他说:“我看看。晚点回复你。”
第63章 . 香蕉
施谨没同彭甬聪道谢。她起身,彭甬聪也跟着站起来。他礼让客户方,等她先走出会议室。绕过会议桌时,施谨没多看他,但男人叫住她,从包里掏了什么出来,贴着会议桌面滑给她。
施谨按住,低头看,一片独立包装的暖宝宝,一盒巧克力。都是进口的。她拿起来,抬眼,“你随身带这些?”他包里是不是还有卫生巾和止痛药?人设是不是有点崩?
彭甬聪不多解释。他那英明伟大的老板四年前开始在公司内部实施女性员工生理假,从那时候开始,他手机备忘录就长期记着团队里每个女生的月经期,不然没法提前部署工作。至于为什么随身带这些,主要是因为他经历过女下属在客户方驻场加班因痛经而晕倒的突发事件。
连续开了两个多小时的会,施谨脸上没什么血色,十个指甲盖都发紫。彭甬聪完全是工作习惯使然,别回头又传出他到女客户这儿开了个会把人虐到晕倒的离谱谣言。
回到座位,施谨将两样东西扔在桌上,继续工作。
二十分钟后,她伸手拿过那盒巧克力,看看成分,再看看保质期,然后拆开,取出一粒放进嘴里。
巧克力在她口中缓慢地融化。男人的后脖颈又出现于她眼前。这回他转动头颈,她看见了他的下颌。
青色胡茬像在扎她的手心,又麻又痒,细细密密。施谨搓了搓两只手,幻觉随之消失。她不由想到姜阑前两年讲过的名句:女人三十岁以后,原始欲望会成为第一生产力。
施谨合上电脑,拿起暖宝宝和只剩三粒巧克力的盒子走去茶水间。
她站在水槽边,分门别类地将它们丢进干/湿垃圾桶内。
彭甬聪这次的“晚点回复”,确实比前两次都晚。过了一个双休日,他在次周一的清晨给施谨回复:“可以做。你拉个群让我对一下具体需求?”
施谨回:“午饭后我拉群。”
彭甬聪:“哦。也行。”
这语气,施谨不得不多问:“你下午忙?那你先给我一个对接人,我下午直接沟通。”
彭甬聪:“面子工程,我老板要求我亲自跟。”
施谨:“多谢。”
彭甬聪:“客气。”
周一上午,部门各条职能线的负责人照例要开小周会。陈其睿虽然暂代部门副总裁,但他太忙,百分之八十的工作级别会议他都无法参加。
施谨走进小会议室,其他四个人都在了。和往常一样,大家各自说一说近期的重点工作情况,同步跨职能线的重要信息,会议主要起一个互通有无和索要支持的作用。
说完近期工作,再说公司近期政策。
陈其睿之前要HR的刘书棋评估为特定岗位招聘残障人士的可行性及其一系列的关联条件与相应成本,刘书棋的方案和数字交上来,正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太花钱了,虽然同样都是培养人才的成本,但是这份成本投入后所对应的产出实在过低。
梁杰说:“我不信这事真能做。”
这回折腾HR和所有部门出一轮方案,怎么看都是陈其睿自己的面子工程。之前的内部调研结果让所有的部门老板都下不来台,大老板要给公司的年轻人一个交代,用行动证明公司不虚伪,领导层不虚伪,事情不是不想做,而是不可做。
戴培敏看梅森,“你们家小朋友还不知道老板在做这事吧?”
梅森说:“不知道。”
戴培敏笑笑,“她的方案能引起老板的注意,已经够厉害的了。”
讲到这里,就自然而然地牵扯出另一个公司新政策,HIPO人才计划。
杨文天问:“你们都有小朋友推荐吗?”
当然,这个“你们”不包括施谨。在座的除了施谨,都有团队。
梁杰说:“当然有。你们都推荐谁?我们互相通个气?每个部门最后只能入选一个。”
通不通气的,反正到周三HR发候选提名公告的时候就都知道了。戴培敏没说她团队是谁,还是看向梅森,“你要推荐你们小朋友吗?”
梅森没正面回答,“我在考虑。”
戴培敏说:“宋零诺最近风头出得很大,我看到品牌中心上周新的广告战役上线,她也跟着红了一把。梅森,你们家小朋友真是炙手可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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