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颜看着书上的寥寥数语,眼里带着自嘲笑了起来,原来从一开始自己就活不了多久。
“咳咳咳…”她捂住嘴,有红色的液体滴在信上。
真是麻烦,又得再抄一遍了,舒颜在心中抱怨一句,把废纸揉成团,重新动笔,这次她格外小心,没有再沾上什么别的东西。
洛殊:
接下来的话你一定要牢牢记得,我不能向你解释缘由,但是这些事情你一定要注意,不要把自己卷进去。
永徽六年,嘉州及周边十五个市镇会爆发大型瘟疫
永徽九年,吕泽县以北爆发旱灾,同年八月,青州城以西发生地动
……
揉了揉酸疼的手腕,舒颜放松地呼出一口气,幸好她对年表比较有兴趣,看文的时候看到作者的这些纪事,不自觉就记了下来。
她把《修仙退魔录》一页页撕开,用烛火点燃。她不可能让洛殊知道这些事,怎么可能让他知道呢,活了这么多年,突然告诉他他只是一个书里的人物,他的诞生不过是为了衬托别人,他的一生只是个故事,这何其残忍。
处理好灰烬,舒颜找到柳伏苓,递上书信。
“柳公子,我知你将洛殊视为知己,此信还请你暂行保管,如果我…”舒颜顿了顿,还是没说出那几个字,她浅浅一笑,借着刚才的话。
“请你将此信交给他,要是我有幸度过此难,公子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将它烧了吧。”
柳伏苓纵然不喜舒颜,但奈何自己好友将她视若珍宝,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接过书信,看到信口还封着蜡,嗤笑一声,难道自己还会去拆别人的遗书吗,可笑!
这也是无奈之举,上面的内容无论被谁看到都会引起惊涛骇浪,她可以给洛殊知道,却不能让别人知晓。
看着眼前苍白脆弱的女人,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灭,柳伏苓把信放好,嘴硬心软说了一句。
“知道了,我会替你收下,你也别太灰心,洛公子每天为你的病奔波,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还是回去好好养病,别每天乱窜,辜负他的心意,再说要是你在我这出了什么事,我可背不起这罪名。”
“…那就借公子吉言。”舒颜拱手见礼,慢慢回去自己的住所。她手上提着油灯,自己却一寸寸隐入黑暗,其实柳伏苓和她自己心里都清楚,找到解药的几率实在太小了……
洛殊的手指轻轻摩挲过单薄的信纸,是师父的字,是师父的语气,还有师父的血。
“柳公子,尸体找到了,您看看是不是……”麻木的神经被狠狠刺激,一阵风从旁边经过,进门通知的王泉就看到床上那个病弱少年跪在门外。
虽然已经过了几天,但大约是冬日,尸体还未腐烂,洛殊看着朝夕相处的人就静静躺在那里,头上破了一大个洞,尖利的石头划开柔软的寝衣,划开细嫩的肌肤,和着尘土冰雪冻在一起,他很想哭,却一滴泪也挤不出来,想大声叫,却一点声音也没有。
他弓着身子,大口喘着气,好像只有将稀薄的氧气一点点吸进心肺才能活下去。
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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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送上玻璃渣……
下次见面洛殊就是真正的金大腿啦~~~
第五十五章 (修)
椎心泣血、五内俱焚,他把舒颜抱在怀里,像是对待一只精致的琉璃盏,拨开散乱的碎发,师父还是很美,只是……是谁让她受了这么多伤?他所珍视的、想要保护的人,就这样轻易失去了……
柳伏苓从没见过一个人的生气能消失得这么快,就像一个失去灵魂的躯壳,从骨髓里刻下沉重的阴影,他看着沉睡的少女,哀哀低咏:“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予美亡此…”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直到再也没有发出声音。
柳伏苓听着这首歌谣,心中卷起惊涛骇浪,如坠深渊。他们是师徒,怎么能?!他眼中带着惊疑,从前他就觉得洛殊对他师父的在意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范围,没想到这两人竟然!
他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此等不伦之情为世间所不容,要是舒颜还活着,往后这两人在江湖中恐怕就如过街老鼠受人唾骂,不过……幸好她已经死了。
之后的几天,柳伏苓一直跟在洛殊身边,他随时都在思考洛殊会不会突然崩溃,他现在的反应太冷静了,以这两人的感情,歇斯底里,哭天抢地,这些情况他都有考虑过,但洛殊什么都没做,冷静得毫不正常。
洛殊收敛好舒颜的尸骨,不仅立了坟冢,还和来槐溪镇处理后事的人们一起收敛别人的尸骨,细碎的黄土一点点掩去那些熟悉的面孔,他们有的给洛殊送过吃食,有的只是一面之缘,估计他们也不会想到为自己处理后事的会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年吧。
出乎意料的是,柳伏苓担心的事始终没有发生,洛殊没有崩溃,反而一日日正常起来,甚至还能和他说些闲话,在洛殊的再三保证下,他终于放下心,安心回到了药王谷,毕竟他身为医者,也有无数生命等待着救治。
又过了几天,槐溪镇已经比从前好了许多,石块被清理了大半,许多逐利而来的商人也摆起了流动货摊。洛殊手上拎着一提纸钱,许多人全家都死在这场灾难中,却没有一人能够祭奠,实在可怜。他走在街上,却突然看到个熟悉的影子,洛殊想起从前的时光,眼睛一热又马上恢复了正常。和上次分别后相比,他老了不少,眼角也多了风霜,刑师爷一手牵着一个孩子,认出长身玉立的少年,颤巍巍朝洛殊走来。
“…小殊?真的是你?!”没想到洛殊会回到镇里,刑师爷眼睛一红,紧握着他的手:“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啊!”他心中似有千言万语,最后都只化为一声沉沉的叹息。
刑师爷拍了拍孩子的肩膀,指着洛殊:“快,叫洛殊哥哥,记得你们房间里放的两个瓷娃娃吗?那就是你们出生时候他给的礼物。”
“哥哥。”孩子非常乖巧,一应齐声叫了起来。
看见这两个孩子,洛殊眼里浮起一丝温柔,说话也温和了许多,他轻轻应下,师爷看到他手里的纸钱,嗓子一哽:“……你师父?”
“不,不是!这是给其他人的。”
洛殊快速说道,根本来不及思考,虽然连他自己都不知为什么要这么做。
师爷似乎松了一口气,他点点头,话里还带着些欣慰:“那就好啊,你师父是个好人,好人是有好报。”
洛殊没有接话,视线放到孩子身上。
“哦,这是范大头家的两个孙子,我运气好,不在镇里,这两孩子也是命大,他们出门偷玩,没想到保了一命,只是可怜……”想到和自己共事几十年的老伙计,师爷眼里的泪又要掉下来。
“刑伯伯……节哀。”洛殊垂着眼睫,说着这几天常在耳边听到的话,节哀,要如何才能节哀?只是他还能说什么,他往怀里摸摸,只拿到了一对玉扳指,这是他在路上买的,不值几个钱,本来是想送给师父,现在也没机会了,洛殊把扳指塞给两个孩子,摸了摸他们的头。
本以为生活就是这样了,不想一天早上,槐溪镇突然来了外客。他们踏剑而来,衣袂飘飘,何等超然。这些人穿着统一的衣服,在废墟周围摆了个小摊,源源不断的物资从小袋子里拿出,还帮助镇民重建小镇,镇上的人都称他们为仙人、活菩萨。
不过洛殊对这些已经没什么在意的了,好人坏人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只要做好自己事。直到一次偶然,他偷听到两位修士讲话,才知道这些不问世事的‘活菩萨’为何会突然驾临这种偏僻小镇。
上界有两位修士斗狠比试,难分难解,打到兴起之时,其中一人竟不慎削下了半块山头,山石崩落将小镇掩埋,那修士自知有罪,默然不语,直到这两天上界查到此事才派人来收拾残局,听说这两人都被关了禁闭,听候处置。
“谁能想寒霜剑那么厉害,顺手一劈余劲就打到这边,还给我们找了这么多工作。”
“我看不只是剑的问题,忘尘居士灵力深厚,又一心向道,我辈于修行勤勉上也该向他学习,不过这遭也算是飞来横祸了。”
“哈哈哈可笑,可笑啊!”想起那两个弟子所说的话,洛殊坐在舒颜的墓前,笑倒在地,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直到咳出眼泪,胸口泛起隐隐的疼痛。
“人如蝼蚁、命如草芥哈哈哈哈……”洛殊的笑声中溢满悲凉,难道强者就可随意虐杀,弱者就只能任人宰割?!只因你是强者,就可翻云覆雨、草菅人命?!而我们,就只能默默接受?接受他们的欺辱,接受那点鄙薄的施舍?!
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在做一个梦,这个梦一直纠缠至今,在梦里他杀了师父,杀了其他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刽子手,过去他一直有所顾忌,努力抑扼,一个人如果拥有太强的力量、太大的权力就很容易迷失自己,他害怕变成梦里的样子,只想和师父平安共度这烟火红尘,而如今,现实给了他狠狠的一击。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弱肉强食向来是这世间的法则,亘古不变。他的手轻轻触到心脏,那里还在跳动,他也仍然活着,他眼眶含泪,端正跪好,重重朝下磕头:“弟子不孝……”
第二天,刑师爷家,范月从窗栏上发现了一个锦囊,精致的织花缎子,掂起来沉沉的,她抱着锦囊跑进内室。
“刑爷爷,你快看这个~”
刑师爷打开锦囊,只看到里面满满当当的散银银票,还有一张纸条,他看完纸条,把范月抱在膝上,摸了摸她的羊角辫。
“爷爷,上面写了什么啊?”
“你还记得洛殊哥哥吗?他走了,离开槐溪镇了……”想到那个自己看着长大的明朗少年,师爷带上了几分惆怅。
“呜呜小月不要,小月喜欢洛殊哥哥!”女孩双手抹泪哭了起来。
“小月乖,他是有重要的事要去做,乖,啊~”
一周后,一个少年出现在凌云派的收徒大典上,他身上灵气浓郁,有绝佳的资质,却未有过任何修行,内息空空,未经雕琢,可算是难得的璞玉!
修仙门派收徒向来偏好于十一二岁的少年,但此子潜力资质都在众人之上,莫说那些小他几岁的竞争者,就是门口的招生弟子也不自主地青眼以待。
“你叫什么名字。”负责记录的弟子右手执笔,抛出今天重复的第五百八十句话。
没有听到回答,记录弟子不耐烦地抬头,只见眼前的少年神情温润,他垂着眸子,抱歉一笑,舒朗如雨后的天空,缓缓开口:“在下……洛殊。”
“你看,他身上的清气之盛,真是世间罕有,我看他有机会成为掌门弟子呢!”
“掌门那已经有个大师兄了,就不能留几个给其他峰的吗~”
“真是奇怪,这样的人以前竟没发现,真是沧海遗珠,要是他能进入我玄渊峰,做我小师弟,那才好呢~”
“哈哈你想得美。”
一路走来,洛殊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议论,他回头看着刚刚走过的‘天梯’,这是凌云派最初级的试炼,考验人的耐心和毅力,上山求学的孩子不少,但能走到这的不过三分之一,他现在已经没有武功,自然也像常人一样需要一级级攀登。站在这高处看着底下,云山雾绕,当真有几分仙人的味道。
他唇角轻勾,笑里带着似有若无的嘲讽,自己的一生好像与仙人没有什么善缘,第一次遇见仙人他失去了父母,第二次因为仙人他失去了师父,哦,对了,还有一位德高望重的高人奸污了那位夫人,然后有了他,真是讽刺,也不知这渺渺仙雾环绕的到底是普度众生的佛陀还是仗势欺人的恶鬼。
俊雅的少年站在人群中,宛若神子,他安静凝视着蒸腾的云雾,缥缈得像一团雾,阳光从里面薄薄透出,依旧明亮,却只带了一点微弱的温度。
约莫等到午时,门口的一个弟子看了看计时的漏斗,朝周围点了点头,他们将衣袖一挥,下面的阶梯就消失了。还未到达此处的人已经失去了入门的机会。
弟子被分成几列,由专人为他们测试灵根,若是有灵根,依据资质高低进行分配,洛殊对此没有了解,还是听旁边的人介绍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时,那些稚嫩的脸上布满了紧张,纵是之前看起来更为沉稳持重的孩子也不禁握起了拳,毕竟灵根不是能通过后天努力能得到的,若是出生没有这份机缘那以后也不会有踏入仙途的机会了。
……经过观察,洛殊发现测试的人测出的灵根种类越少他们便越开心,而杂灵根这样的资质只能被发往外门。
“下一个,洛殊。”
洛殊上前,平静地伸出手,他心里莫名的平静,就像潜意识里知道自己一定会被选中一样。
“雷灵根!”眼前之人突然变得激动,周围的人也喧杂起来,投注在洛殊身上的目光更是不同。只是那人还没高兴完,又看到一抹蓝色的痕迹。
就像突然受到了打击,气势突然就被压下来了。
“…雷水双灵根。”他暗叹一声,直道可惜,本已有一个变异灵根,若是单灵根以后修炼必是突飞猛进,不过这已经是资质最好的了。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又变得和蔼,温和地朝洛殊点点头:“孩子,站到那边去吧。”
洛殊并无喜悦也不觉遗憾,上窥天道太过缥缈,他只想让某些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大哥哥,你好厉害呀,刚才道长都差点站起来了!”一个小男孩主动找洛殊搭话,测出双灵根的人共有4个,但洛殊是唯一一个拥有变异灵根的人,同为双灵根,他们在未来是师兄弟,但现在却是竞争者,其他两人看着他都有些畏惧、嫉妒,这个男孩倒是胆大,洛殊回想了一下这个人的名字,哦!他叫付小安,现在十三岁。
他略略点头,不冷淡也不热络,那孩子却是活泼,闲着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话,等全部测试完以后,他已然成了一只小跟屁虫。
凌云派的几个道长带着筛选出的新人去了临时居住的地点,据说明天他们会在这里举行一场重要测试,凌云派的几位长老会结合这一测试挑选弟子。
在营地休息时,一个白衣男子突然靠近,他面容温雅,手持折扇,行动时衣摆无风而动,宛如谪仙。同行弟子都纷纷上前见礼:“大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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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非正统修仙文,本质仍是恋爱小甜饼,可能会有逻辑死不宏大等各种BUG,请诸位多多包涵
第五十六章 (捉虫)
师兄微笑着朝他们点点头:“师弟师妹莫要拘束,我只是奉师尊之命,过来看看今日新收的弟子。”新弟子早被这人惊呆了,慌慌忙忙地起身整理衣饰,他的目光慢慢扫过众人,看到洛殊时眼神微微一顿,洛殊朝他看去,他迅速回神,微笑回礼。
自打那大师兄来了一趟,更是勾起了众人对仙人的向往,群情激动,监考的师兄师姐也乐得给新人科普,热情介绍起来。
“刚才那位师兄就是我们掌门唯一的弟子——暮闲庭,天资聪颖性情温和,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乃是上界第一文雅之人,也是师兄里最和善的一位,你们以后若见到他,也该遵守礼节,不可像刚才那样傻乎乎地站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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