芽芽的眸子亮晶晶的,抱着他的半只手臂蹭着撒娇,暮闲庭无奈,把人带进屋里,两人挨在一起,芽芽皱了皱鼻子。
“你晚上出去了吗,身上有一股青草的味道。”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是这里没有的味道。”暮闲庭笑着从袖里拿出一朵百合,“路上看到的,送给你。”
早晨,薄雾还没散去,万金抱着只金黄的玉米睡得正酣,只见一只小老鼠突然溜了进来,小心推了推它的肚皮,和自己的鼠子鼠孙叽叽喳喳说了半天,眼睛一瞪,忙不慌地往门外跑去。
昨夜洛殊拿着万金绘制的图案看了半晌,也认不出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今天一早刚和舒颜喝了一碗稀粥,就见门口砰一声,有个小东西撞到上面,然后是万金迷迷糊糊的声音。
绿豆眼抱着自己的头慢慢踱进来,它头上的毛全都炸开,嘴里喘着粗气:“大人,我的孩儿们说,长尽山那边又出事了!”
洛殊十分确定,昨天他已将沿途怪物尽数斩杀,怎么今日又出现了新的?他放下手里的陶碗,对舒颜道:“师父,看来长尽山这边有古怪,我得再去一趟。”
“那我和你一起。”洛殊面上有些迟疑,他当然希望能随时看顾着师父,尤其是槐溪山地动一事之后,但长尽山那边说不准会发生什么,若是有什么万一……
舒颜的口气多了几分强势:“我要和你一起去,我不想一直在这里等着。”舒颜能理解洛殊的心情,再见之后洛殊总想把自己排除在危险之外,但自己不想永远陷入被动,永远只能等洛殊给她带来结果,人生还那么长,不能一直畏畏缩缩,止步不前。
触到舒颜的眼神,洛殊态度软化:“好”。
“我也和你们一起去。”屋门突然被人推开,温琳琅穿戴整齐站在门口。
“不行。”洛殊毫不犹豫地拒绝,没有半点转圜。
温琳琅却将眼光落在舒颜身上,舒颜也同意洛殊的做法,以她现在的功力与伤势,着实不该再入险境,温琳琅眉间微蹙,眼神中带着迷茫,却又有一丝坚定,她看着舒颜,轻声道:“我觉得自己应该要过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有一个声音告诉我我应该去那里,如果你们不同意,那我只能自己去了。”
听见这话,舒颜心中一冽,是世界在告诉她应该怎样行动吗?还是她处于主角的直觉,她看了一眼温琳琅,非常平静对洛殊道:“她也一起去。”
让女主在眼皮底下看着总好过让她一人乱跑。
“…………好吧,我们马上出发。”
鉴于身边跟着一个伤患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战五渣,两个女孩坐在青鬃兽拉的豪华马车里,洛殊则在外面驾车兼职护卫。
“季殊尊上还真是一点都没变。”温琳琅坐在马车一角,露出一个艳羡的表情,舒颜看着她亦是心绪复杂,不知是否因此次打击太过巨大,比起初见,她身上的飞扬自信少了很多,她隔着纱幔看了眼车外模糊的背影,是因为自己的蝴蝶效应吗?
“舒颜姐姐,你相信命运吗?我以前一直是不信的,但最近我经常感觉自己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的,好像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我耳边说,我不应该这样应该那样……”温琳琅弓下身子捂着脸,语调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痛苦。
“可是……我的人生应该是什么样的呢,我的人生……不应该是我自己来走的吗?”
舒颜语塞,她原定的人生应该是波澜壮阔,鲜花着锦的一生,她会成为上界的第一女修,成为一众优秀男配求而不得的白月光,但现在的温琳琅真的想走上那条路吗。
长尽山雾气缭绕,洛殊驾驶着青鬃兽走在蜿蜒的山道上,突然一阵薄红的雾气随风飘来,还来不及反应,温琳琅就倒在了面前,马车也突兀地停在半道上。
舒颜掀开帘子,洛殊、青鬃兽还有万金都双目紧闭,陷入了昏迷。
与此同时,一种令人不适的声音突然响起,很轻但却让人毛骨悚然。一群体型巨大的黑色蜘蛛快速将车辆包围,从山脚从悬崖从树上挪动着细长的双腿,它们通体漆黑,顶上是红色的花纹,纤细的腿上布满倒刺,令人作呕。
舒颜脸上瞬间失去血色,她控制着颤抖的身体拉动缰绳,青鬃兽软嗒嗒垂着脑袋毫无知觉,这具身体没有任何内力,以前身体中残留的记忆也荡然无存,看着蜘蛛一点点靠近,眼中闪烁着贪婪而诡异的光,期待着这一场极致盛宴。
舒颜的目光在周围逡巡,看到洛殊身边的绝涛,她毫不犹豫拔出长剑挡在身前,一种奇异的力量从身体里滋生,舒颜清楚记得,第一次拔出绝涛时它就十分不服气,还让自己见了血,没想到现在竟然如此乖觉。
“看来你还有点脑子知道情况紧急,也不挑三拣四了嘛。”绝涛嗡的一声泛出紫色光芒,一只蜘蛛向舒颜跳来,舒颜心中害怕闭着眼睛狠狠往前一挥,空气中划出一个并不完美的弧度。
“吱——”舒颜听到一声惨叫,还有东西跌落在地的闷击声,睁开眼,只见眼前的土地划出一道深深的剑痕,披着黑色硬壳的怪物被从中劈开,喷出大量黑血,它的身子被劈成两半,干瘪的四肢还在一旁不甘心地颤动。
舒颜朝绝涛抛去感激的一眼,神器在手,心里也多了些底气,她双手紧握剑柄,做出防备姿态。受伤的蜘蛛没有得到同族的半点怜悯,它们蜂拥而上将还在活动的同伴一啃而光。
空气中弥漫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酸臭,为防万一,舒颜拉开腰间的一只竹筒,这是洛殊给她的防身之物,危急时刻可以用上,一道烟花从头顶炸开,舒颜也略微放心,想来这应该是救援信号,只要坚持援兵到来,他们就安全了!
舒颜率先出击,向最近的蜘蛛用力一划,身体内涌动的力量伴随着剑招释放出锐利的剑气,裹挟着雷光,以万钧之势斩向虫群。
山谷中回响起滋滋的电击声和肢体的断裂声,劈砍戳刺……尽管不再拥有前世的武力,舒颜还是按照记忆生涩地使出剑招,坚硬的铁壳面对绝涛就如豆腐一般脆弱,不过一炷香时间,车辆周围已布满了残肢断臂,一只蜘蛛愤怒奔来,将同伴的尸体踏成了肉泥,它仰天长啸,露出细长的獠牙,腥臭的唾液牵连。
腥风扑面而来,舒颜也对准它的脑袋,锐利的剑锋刺进头颅,被裂开的骨骼死死卡住,粘稠的血液和唾液垂落到肩头,滑出恶心的长长的湿痕,舒颜微微后仰,手上用力,避开逼近的獠牙。长剑进退两难,僵持不下,她握紧剑柄,淡紫色的光芒顺着铁器延伸到巨大的肉体,那蜘蛛身上逐渐有火花迸裂,嫩肉一点一点炸开,突然,它身上突兀生起一团火焰,其它蜘蛛身上也出现了焰光,不过几秒,它就在惨叫中化成了焦炭,摔落在地。
舒颜惊讶地抬起头,没有看到一个援兵,却有源源不断火焰从控制落下,精准而狠辣地落在蛛群之中。同命蛊,不仅将两人的性命牵连在一起,较为弱势的一方还可从较强一方共享部分的灵力与技能,舒颜虽能使用洛殊的部分力量,但到底不能和他本人相比。
得到援助的喜悦让她松了一口气,也让她强撑起来的力气泄了个干干净净,舒颜身上被黑血与汗水浸湿,双手滑得握不住剑柄,古朴轻巧的长剑此刻重若千斤,再斩下最后一只蜘蛛时,她终于彻底放心,放任自己朝车里倒去。
嗤,真是废物。
突然,地面拱起一个土坡,无数尸首从上面跌落,一只通体赤红的蜘蛛从地下钻出,它的身体,纤长的大腿踏过灼热的火焰,却没有半点灼伤,它死死盯着天空,一个闪身出现在那人身后,扬起前肢狠狠刺下……
“今儿还真是稀罕,居然来了个小姑娘。”舒颜一醒来发现自己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琼楼玉雕,就是没有一点人气,她沿着玉桥一直向前,突然听到一个奇怪的女声。
只见前方一面硕大的镜中似乎有一美人斜斜懒在榻上,眼角微微上挑,带出几分妩媚风情。
舒颜施施然行了一礼:“这位姑娘,请问这儿是?”
女子捂唇而笑,打量着这位突然的访客:“你叫我玉镜就好了,原来你就是和季殊定下同命蛊的人……”
舒颜却没有心情八卦:“我现下还有要事,不知姑娘能不能告诉我该怎样从这里出去。”
“不急,你现在只是一缕神识,身陷梦境,等梦境破了自然就出去了。”
“梦?”
玉镜衣袖轻拂,镜里突然出现了一片奇异之景。
“你等季殊从梦魇里出来,他就能带你们离开了,咦,不对,说不定要你帮他他才能出来呢。”
“我?我该怎样帮他?”
玉镜以手捏诀,嘴里念念有词:“既然有了同命蛊……”
听不清她后面的话,场景再度变化,舒颜发现自己来到了槐溪山,两个男人拖着一个浑身青紫的孩子,那孩子身形瘦弱,满脸血污,双腿软软拖着,乌黑的布料浸出深红的血渍。
舒颜看到他们把孩子扔进破房,唾了唾掌心骂骂咧咧:“小兔崽子,把你腿给打断看你还敢跑!呸!”
第八十一章
不对、这不对,这两人早就死了,洛殊也应该从人贩手里逃出来了,为何?
舒颜记下现在的地点,准备和上次一样去县衙搬救兵,没走出几步她却自己根本无法前进,就像被罩进一个玻璃套子挡在眼前,她往周围绕了绕,也是如此。
……看来不能借用外力,那两人身形高大,自己又现在手无寸铁,不能硬碰硬……舒颜从腰带里找出几枚暗器,这是防身之物,本有配套的弓弩,只是现在身上只剩这些银针了,这银针看起来平平无奇,实则见血封喉。
舒颜一直埋伏在草丛中,等到夜色已至两人换班之时,她弓着身子慢慢靠近,绕到破屋背后,那人贩结结实实堵在门口,舒颜屏住呼吸一针刺在他后心,却被一股蛮力扯了下去狠狠摔在地上,眼看粗粝的大掌朝面上呼来,舒颜手上用力一推,只见那人口鼻中涌出鲜血,气绝身亡。
舒颜把人踢到一边,屋子上了门锁,摸索了半天也没从那人身上找到钥匙,舒颜搬起一块石头,一下一下往门锁上砸,力度与精度本就不好掌握,等到把锁砸开的时候,细嫩的手心早被划出几道口子,舒颜倒吸一口气,把手往身后躲了躲,眼不见为净,屋里一片漆黑,只能借助微弱的月光打量一二。
与上次不同,这屋子里只有洛殊一人,他躺在粗糙的沙石地上,呼吸微弱血迹斑斑,即便是记忆中的小洛殊也从没显示出这副模样。
现在的洛殊身上拢共也没有二两肉,舒颜背起他的时候也不费劲,只是身子冰凉双脚也软软搭着,看着就让人心疼,那奇怪的罩子不允许他们走到槐溪镇,舒颜也只得背着他躲在野外,他们走到一处河边,舒颜找了个避风口,多谢前些年的经历,让她还能勉强认出山上的常见草药,也掌握了一些野外生存技能,若是自己一穿越过来就遇到这种情况,估计两人都命不久矣。
舒颜勉强生了火,又捡起石头把草药打成沫,轻轻掀开洛殊身上的破布,小小的年纪伤口纵横,让人不忍再看。摸到洛殊头上有些发烧,舒颜撕下一块衣服,浸了凉水搭在他额头上,又拿外袍将他裹了。
洛殊恢复意识的时候,身体先不自觉颤栗了一下,然后发现自己居然不在那破屋之中,身下软软的垫了稻草,身上也暖融融的,他的头脑还有些昏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到渐渐靠近的脚步声,他挣扎着爬起来想要离开,却突然被一只手按住,看见那人,洛殊呼吸一窒,他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就像天上的神仙一样,那神仙说话又轻又柔,她温柔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嘴唇一张一合。
舒颜说了好半天话,发现洛殊毫无反应,她心里有些纳闷,不会是烧傻了吧!舒颜心里一急,试了试两人的温度,又拿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你知道这是几吗?”
完了完了,洛殊被我烧傻了。
“……五。”洛殊的目光顺着她的动作转了转,隔了很久才从嗓子里挤出这一个字。
“太好了太好了,你先在这休息一下,我再去给你找些吃的。”洛殊傻愣愣看着被塞在手里的果子,咬了一口,又苦又涩。
舒颜刚放下心,又跑到之前看到的树丛那捡了几个果子,刚放进袖里,却见薄雾渐起,眼前之景再度变化。
这一次是在晚上,灯笼里的光亮堂堂地打在人脸上,整条街溢满了香粉的味道,舒颜站在院子里,看到柔美的男子咿咿呀呀在戏台上唱着歌,几个肥头大耳的男子搂着几个貌美的少年走过,留下一股冲鼻的酒味和令人作呕的腥膻。
大致了解了这梦魇的尿性,这里肯定是青居无疑,舒颜按着记忆里洛殊所在的房间找去,却发现一个身着绿衣的男子扭着腰肢勾着一个妇人大摇大摆进了屋,刚关上门,就听见一阵娇笑伴随着桌椅的碰撞声。
!!!管不了其他,舒颜径直推门,绿衣男子倒在木桌上衣衫不整,高龄妇人手持酒壶,兴致正高,突然被人打断,两人皆投来目光,一人愤怒一人好奇。舒颜飞快晃了一眼,没有看到其他,左脚踩着右脚装出一副醉态:“哎哟小美人在哪,给姐姐亲一个~”
一只酒壶定定砸来摔成几瓣,那妇人指着鼻子骂道:“哪来的醉鬼给老娘滚出去!”
舒颜连忙关好门在附近打探,只是楼里上上下下看了个遍都没找到。
“那小贱人脾气倔得很,等过两天尉老爷过来,灌了药直接开,苞,看他还有什么好神气的,不就是长得好看点,装什么贞洁烈夫,我呸!”
“嘻嘻,你看妈妈之前那么看重他,现在不也打了扔进柴房了吗,他要是还不懂教训,这花招有得使呢……”
舒颜脚下不停,看到有小厮端着酒菜过来就顺着他们的路径跟到厨房,在附近找了找,果然有个低矮的木屋,简陋的木门被柴火抵住,仔细一听还能听到低低的呻、吟。
舒颜悄悄摸进去,只见一个人影蜷缩在角落,眼中满是防备。
洛殊有出气没进气地躺在地上,这次打得有点狠,他脑袋嗡嗡的听不清声音也看不清人影。
“嘘,别出声,我是来救你的。”一个声音靠在他耳边轻轻说道。洛殊双眼微睁,其实他根本没有听清这人在说什么,但这个人身上的气息,让他觉得很熟悉,很温暖。
……是你吗?洛殊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少年挣扎着撑起来,现在的他只有十二三岁,五官还没张开却有一种独特的气质,明明身处世间底层,却有一种不同凡尘的高华,这样的反差出现在一个卑微少年身上,让人更想践踏折辱。
舒颜沉默着思考要怎样脱身,最好有一件大事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打架斗殴,或者……制造一场血案?舒颜握了握拳,不断做心理准备:这是梦境,所以他们都是假的,只是幻象。
舒颜知道,按玉镜的说法,这个梦魇到了最后即便没有自己插手洛殊也多半能挺过去,但她怎么能容忍那些事发生在洛殊身上。
……………………对不起。
舒颜安抚好洛殊,刚才看到了许多江湖人士,若是能找到合用的弩或是其他,但那样会不会不好脱身?突然,她看到水池边一个小厮手里的一盘葡萄,在这样的时代,葡萄可是个稀罕物,能享用它的人必定非富即贵。舒颜拿出一颗夜明珠,这是洛殊给她的装的一些小玩意,用这个把小厮引开再伺机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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