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对!
手下的生命如此脆弱,只要自己微微用力,就能得到解脱。有两个声音在他心底响起。
一个声音优雅淡漠,带着一种从容的蛊惑:想想这个女人给你带来了什么痛苦,这是多好的机会!你现在只要再用点力就能从这该死的噩梦中解脱了,而另一个声音冷静而异常坚定:你不能这样做,你会后悔。
洛殊的胸口上下起伏,心口像是被人紧紧攥住,与它比起来胸口的皮肉上不值一提。
一种滚烫炙热的情感突然涌起,空洞的眸子渐渐染上色彩,少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的两手略微松开,颈侧放松了力道,看着身下痛苦喘息的少女,他突然眉头紧锁,头痛欲裂,比之前还要痛苦。
“你、你……师父……”少年歪歪跌在水中,铁链撕开他的皮肉,带出一串血珠,舒颜刚从窒息的绝望中解脱出来,就看到洛殊抱着自己在地上挣扎,身上鲜血横流。
他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红晕,眼神也逐渐陷入虚妄,一股莫名的火气从身体里燃起,点燃他的欲望,焚烧所有理智。
“要真这么放血死了可不是白瞎了一副好皮囊,算你有几分福气,用了这情人醉,一会乖乖的,运动运动,正好这血的药性也更好些。”舒颜脑中突然有一个声音响起,这是‘红姬’的声音。
感受到身体里极速积累的热度和汹涌而来的欲望,无论梦境还是现实中均无此类经验的洛殊倍受焚身煎熬之苦,他抬头看了一眼仍坐在水里的舒颜,往后退了几步,喘息中带着热气:“出去……”
舒颜摇头,眼里满是他身上流出的鲜血,崩溃喊道:“小殊你别动了,你会死的!”
受到药力影响,洛殊的声音有些低哑,他避开舒颜的脸,目光里带着恳求:“舒颜……出去……”我不想让你看到我如此狼狈,如此……不堪……
舒颜眼角带泪,也是突然被这一场景打懵,情人醉药力强劲,能彻底消弭一个人的神志,调动身体中的所有欲望,即便是健康的成年男子亦无法消受,最重要的是这药根本没有解药,原著中的洛殊也是与红姬……之后才得到一线生机,而无论是哪个洛殊都不能容忍自己的尊严受到践踏,所以他之后对红姬的残忍报复与此事有很大关系。
看见洛殊渐渐被药物控制,却还不断克制自我,他身上渗出汗水,眼神迷蒙,却还是一丝理智尚存,他挣扎着拿起残破的匕首,然后毫不犹豫刺向自己……
匕首被舒颜打落,洛殊抬头,眸色沉沉,专注、悲伤、疯狂、克制、还有深藏与眼眸深处的爱恋与珍重,不同情绪在心底交织对抗,她是谁,是舒颜,是自己的师父,是豁出性命也想要保护的人,是点燃自己生命与灵魂的光。
舒颜目不转睛看着洛殊,想到他们初见时的小豆丁,想到他刚开蒙时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想到他站在树下,芝兰玉树,灼灼风华,想到他们一同掉崖一同在迦叶城并肩作战,想到他们再次相遇……最后,是他羞赧而灿烂的笑容,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和勇气:“你明天还会来吗?”
她的唇角绽出一个微笑,小殊真是笨死了,你不是一直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洛殊一步步后退,舒颜则一步步上前,他被锁链束缚,根本没有多余的活动范围,舒颜轻轻伸手,温柔又不容拒绝地把他抱入怀中,鲜血混合着汗水沾在两人身上,浓重的血腥味钻入鼻尖,这是舒颜最讨厌的味道,但这是小殊的味道。
她的手插入洛殊凌乱的发丝,热意顺着衣衫传递过来,陷入迷乱的少年突然安静下来,乖顺靠在她身上,身体依旧滚烫,心里却平静下来。她稍微后退,洛殊垂着眸子,睫毛长得不可思议,打下一层淡淡的阴影,即使在这样的黑暗,他的皮肤仍带着一种光泽,那是任何黑暗都无法掩埋的光华,舒颜伸手揽着洛殊的脖颈微微下压,两个人呼吸相闻。
机关缓缓转动,微薄的阳光被一丝一缕隔绝在外,在最后一点光芒消失前,舒颜微微抬头,轻轻贴上他的唇角。
“小殊,没事,我们不怕。”
夕阳毫不吝啬向众生撒下余晖,精巧细致的琉璃灯随着微风摆荡,底下坠着的铃铛发出清透的声响,空旷的大殿中,男子孤身一人站在冰冷的玉阶上,散发出一种安静而刻骨的孤独,玉阶连着平静的水面,池面上映出一对男女的相拥之景,他轻挥衣袖,波纹轻荡,那副画卷随之散开,男子目光茫茫,静静站立了片刻,温暖的阳光洒在他宽松的衣袍上,渡上淡淡的一层金,他伸出手,白得透明的手背上能看到青细的血管,仔细些还能听到血液簌簌流动的声音。
可惜这阳光越暖,自己的心就越凉,男子收回手,仿佛突然受到了什么刺激后退一步抵在墙上,就像亲眼目睹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如玉的手指捂住薄唇,胸膛处发出断断续续的颤动,短暂的、断裂的笑声逐渐从指间泄出,然后越来越低,那笑声中有解脱、有悲凉、还有几分难以言明的疯狂。
阳光渐渐湮没,大殿也一寸寸被黑暗笼罩,他直起身,擦去眼角的泪,波动的情绪被慢慢抚平,男子轻弹手指,水面又涌起另一处场景,他目光冷漠不起半分波动,相比之前的戏码这出戏是如此无趣,待大戏落场,他叹了口气,抚平衣服上的褶皱,一步一步朝外走去……
第八十四章
轻轻浅浅的一吻来不及品味就转瞬而逝。
就在嘴唇相触的瞬间,眼前的世界一点点像雪花一样快速崩塌,不过瞬息,眼前的世界又发生了巨变,舒颜愣愣地躺在床上,还未从上一个场景中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轻薄的纱帐,一时间竟分不清现在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感觉到身旁身旁平缓而从容的呼吸声,她微微偏头,正对上洛殊的瞳仁,他眼神专注,两人相视无言,洛殊敛下眸子,似是下定了决心,声音沉沉的,有些喑哑:“师父知道刚才在做什么吗?
”
回想起密室中的情形,舒颜的脸瞬间爆红,自己竟然主动……她避开洛殊的目光,盯着身上的锦被,局促地用发出一声"昂"。
洛殊毫不掩饰地绽出一大大的笑容,来不及反应,他修长的手指就搭在了舒颜眼上,没有用力却挡得严严实实。
突然袭来的黑暗让舒颜的心脏兀地变快,唇上温软的触感夺去了她的所有神智,她只觉呼吸间满是淡淡的冷香,身上的人慢慢贴近,不自觉竟让人生出一种压迫感,强势的、专横的、将人吞吃殆尽的感觉……
洛殊的呼吸失去了平日的平稳悠长,纵是有意控制也无法阻止心中的激荡,黑暗将两人的感官无限放大。
酥麻的感觉顺着脊柱一路往上,侵蚀了人的所有感触,上面的人稍稍退开,舒颜轻喘着气,刚得片刻喘息,身上的人又乘胜追击。
温柔的热烫的轻吮一点点落下,缓慢地,坚定地,风吹过,纱帐飘起,
心脏因缺氧还是因别的什么不自觉地加快,清爽的氧气通过独特的方式传递到另一人的心肺,手脚失去了力气,只能顺着后背软软落下,捏着柔软的床垫,松开又抓紧,耳边的呼吸声逐渐加重,一声一声打在心口。
不知过了多久舒颜才再次重获自由,她无力瘫软在床上,大脑已经完全失去运作能力,还未从刺激中反应过来,看见洛殊的脸再次靠近,舒颜吓得闭上眼睛,却觉肩膀处一沉,只觉身上那人宛如一条二哈傻乎乎地赖着她耍横撒娇。
眼睛小心露出一个缝,舒颜只看到肩膀处的耳朵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明明刚才那么强势,现在又在这害羞,她狠狠瞪了洛殊一眼,闭上眼睛把头撇到一边。
洛殊盯着舒颜的睡颜傻傻笑了两柱香,直到夜幕降临看见屋外人影晃动,才心情颇好地拉开锦被,处理正事。
“这次还要多些师兄出手相助!”尽管想摆出正经模样,但无论如何也盖不住心底的快乐,洛殊索性不加掩饰,双手行礼对眼前之人郑重道谢。
暮闲庭一身白色竹纹锦袍,头发也只以发带束起,不像往日那样庄重严肃,看到师弟满面含春、春风得意,他眼里闪过一丝无语,扬了扬手里的酒壶。
“最近诸事繁忙,已许久没和师弟共饮了,不如今夜小酌一杯?”
“师兄之命,怎敢不从!”
两人并肩走到灵剑峰试剑台,这也是两人第一次对酌的地方,那夜正值元宵,一向自诩出世的修士们也会在这一日与下界同乐,灵剑峰也挂满了灯笼红绸,洛殊看见这满目的红,就想起他和师父在迦叶城的那场灯会,然后想到之后发生的事,便觉越发寂寥。
元宵聚会一直持续到深夜,那时他找了借口避开人群想借舞剑一解心中烦闷,却发现试剑台上坐着一个白色身影,旁边只一壶酒,对着明月,满身寥落。
暮闲庭深得弟子爱戴,又得尊长看重,在外人眼中是何等风光,却没想到他也如自己一般,受不得这喜庆欢畅。
“第一次饮酒我才知道原来你的酒量竟如此之好。”
暮闲庭扫过洛殊的面庞,轻轻一笑:“那时候你满怀心事,便是得再多XX也郁郁寡欢,现在倒是与当时截然不同了。”
“师兄不也一样……”谁又能想到凌云派大师兄会一人买醉?不过他与暮闲庭不同,现在他有了师父,有了保护别人的能力,心境与从前大不相同,但暮闲庭……即便已成为掌门,他身上还是带着一种入骨的孤独,这种感觉只有在芽芽出现之后才略有缓解,但很多时候洛殊都有一种感觉:这么多年里,暮闲庭并没有多少真正快乐的时光。
暮闲庭端起小盏轻酌,意态悠闲,打趣道:“与你相识两百年,第一次见你如此畅快,想是师弟多年心结终于得以纾解,如愿以偿。”
想到舒颜,洛殊也是面上一红,举了举酒杯:“师兄奔走许多年终于找到芽芽,不也值得庆贺?”尽管暮闲庭对魔界契约之事做了解释,但洛殊还是找人搜查了一番,六十年前,他确实有拜托上界最闻名的天机楼打探过一个人类小女孩的消息,此外,很多地方也留下了他找寻的痕迹。
听到芽芽的消息,暮闲庭面色也更加柔和,只是笑容里仍带着寂寞,他将满腹心事付诸于明月,却不向旁人透露半分。
洛殊不忍见他如此,转移了话题:“师兄和那芽芽到底有什么渊源?”
暮闲庭很少说起自己的事,洛殊知道他自小就被送入凌云派,再没见过俗世的家人,每次说起此事,他只叹自己亲缘淡薄,甚少埋怨,更不自怨自艾。而洛殊看着他与众师弟师妹相处的情形,也不得不叹一句天道不公。这次说起芽芽,他没有如往常回避。
“我之前说过,芽芽与我有些渊源……”暮闲庭的眸色变深,似乎陷入某种回忆,他浅浅一笑,语气轻描淡写:“她的前世于我有恩,我却辜负了她的恩情,上界向来讲究因果,这一世该我好好补偿她。”
自己向来只当暮闲庭比他年长些许,现在看来,他的年纪……
看见洛殊惊讶的眼神,暮闲庭笑了笑:“你在想什么?这是我借缘机老人的前世镜看到的,你若有意也可找来看看,说不定你前世还是什么毒蛇鸭子,或者路边一块石头呢。”
洛殊不置可否,于他而言,入了轮回井,走过奈何桥便是一个终结,前世的恩怨何必扯到今生,若真要计较,这莫名的因果怕是永远都还不完了。
“洛殊,可是你说……芽芽还是前世那个人吗?”
洛殊看了看暮闲庭的神色,只试着用修行的道理解释:“人有魂魄一说,不管前世还是今生,说到底魂魄是一样的。”
暮闲庭似乎喝醉了,他懒懒撑着地面,似乎随时都要倒下尽情沐浴这清冷月光,也露出了平时不曾有的性情。
“是啊,是她,却又不是她了……”
不等洛殊宽慰,他又继续说道:“有时候总觉得这世间无趣得很。”
不知暮闲庭为何会发出这样的感慨,洛殊拿起酒壶为他斟满美酒:“世间虽无趣,但总还有值得留恋的地方。”暮闲庭将酒饮尽,定定看着他的眼眸,发现他所说之话皆是出自真心,垂首露出个复杂的笑容。
“……是啊。”
谈了些有的没的,暮闲庭貌似无意提起了应十七:“师弟在外耽搁几日,还不知十七师弟身负重伤的事吧?”
洛殊长眉微挑。
暮闲庭的语气不咸不淡:“他为寻一截上好红木,不幸遇伏,悬脉峰弟子已经为他诊治,虽受了些伤,失去了一些记忆,但于性命无碍。”
“……师兄何必做到这一步?”
应十七追查血案,又对暮闲庭的身份有所怀疑,偏偏在这个时候失去了记忆……再看暮闲庭的表现,全无对他伤势的担忧,想来必定是成竹在胸,此事不是他做的也必定和他有关。
暮闲庭态度坦然:“他已查到了你的头上。”
“此事我也未想过会一直隐瞒下去,无论如何,是我对不住他。”
“没有什么对得住对不住,只是每个人立场不同罢了,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不是弃情绝爱的圣子,也不是普度众生的佛陀,我虽身居掌门之位,却不过俗人,此生与大道无缘。”
洛殊只觉诧异,暮闲庭向来心性淡泊,是凌云派中最有望飞升之人,没想到他是这样看待自己,暮闲庭看穿了他的想法:“别说我,就连人人尊崇的季无修,一生追逐大道,最后也与它失之交臂,可见人生无常。”
暮闲庭的笑里带着几分讽刺:“说来也是可笑,世人皆对第一剑修的仙逝议论纷纷,只当他是为荡尽妖魔自我牺牲,却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季无修竟是死于自尽。”
“虽然你们并无感情,他到底也算是你父亲,洛殊,你想知道季无修之死的真相吗?”暮闲庭似乎对谈论这件事毫无顾忌,不等洛殊表态他便自顾自说了下去。
“季无修品行正直,奈何过刚易折,他自认对不起一女子,私德有亏,最后竟在与妖兽一战后自尽谢罪,大概谁都不会想到,一代名士会因此自杀吧。”
提及自己的父亲,洛殊态度漠然:“既然自觉有亏,当初又何必做出错事。”
暮闲庭笑了笑:“此事还有些隐衷,你可知情人醉?季无修当初声负内伤却还是坚持去人间支援,之后便不慎中了此药酿下苦果。”
“不慎?是有人着意算计?”
暮闲庭不答反问:“……若是知道了真相你准备如何,报仇?”
洛殊默然,虽没有情谊,但无论是拘于礼法还是其他,身为人子便有报仇的义务,但自己的出生便是因这错误而起。
注意到洛殊眉宇间的纠结,暮闲庭胸口震动,悠悠举起酒杯:“所以说世间之事大多没有道理,不如大醉一场。”
两只酒杯轻轻撞在一起,酒液沾湿了衣袖,洛殊坦然大笑:“你说得不错,不如大醉一场!”
他二人虽相识已久,虽也有层师兄弟的关系,但从前两人大多遵循君子之交,直到今夜,才生出几分惺惺相惜的意味。
第八十五章
舒颜睡醒的时候,周围空无一人,开门正看到芽芽和一个弟子站在回廊说话,这才知道自己是在长熙殿。据那弟子说,前日他们收到了求救烟花,掌门扔下派中事务就赶了过去,他看到了昏迷的三人,又斩杀了一只山峰大小的变异蜘蛛,长熙殿弟子也加派了人手到长尽山周围仔细搜查保护百姓,由于几人都昏迷不醒,暮闲庭就顺势将人先带回了长熙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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