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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棠欲醉——糯团子【完结】

时间:2023-12-01 14:41:36  作者:糯团子【完结】
  沈砚忽而拱手,往后退开两三步。
  “有劳母后费心了,只是儿臣并非无诏回京。”
  皇后惊诧,难以置信道:“……什么?”
  沈砚勾唇轻笑:“闽州堤坝塌毁,佟知县等人定是脱不了干系。儿臣一一审问之后,竟发现董大人……”
  皇后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董、他……怎么了?”
  沈砚笑笑颔首:“是儿臣糊涂了,后宫不得干政,儿臣竟还同母后说前朝之事,实属不该,还望母后莫要放在心上。”
  皇后捏紧手中丝帕,长长指甲掐入掌心:“不过是闲谈罢了,哪里算得上干政。”
  秋霖脉脉,雨打芭蕉。
  手中的清润白茶轻搁在案几上,沈砚脸上淡然:“时辰不早了,儿臣还有事同父皇回禀,先走一步了。”
  皇后着急,提裙追出宫去,却只见一抹颀长身影步入雨幕。
  沈砚半点也不作停留,头也不回。
  “砚儿。”皇后失声。
  她眼中惶恐不安,攥着侍女的手慌不择路,双手止不住颤抖。
  “你说,他刚刚那话是何意?砚儿他,他他是不是知道了……”
  侍女急声打断:“娘娘!”她压低声,“娘娘,小心隔墙有耳。”
  常言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侍女皱眉,附唇落在皇后耳边,低语,“三殿下向来心思缜密,焉知这不是三殿下刻意为之,娘娘若是此刻乱了阵脚,那才是真真中了三殿下的伎俩。”
  皇后恍然一惊,眼中蓄满泪珠,甫一抬眼,满天雨色落在她眼中。
  烟青色的天幕昏昏沉沉,皇后双目朦胧。
  斑驳树影摇曳,仰头望去,红墙黄瓦,深宫高墙。
  耳边似有人在呓语,心神恍惚之际,皇后只觉自己好似又回到了入宫前一夜,好似又看见了那个荒唐、衣衫凌乱的自己。
  ……
  连绵雨水落在青石板路上,土润苔青。
  乾清宫前一众宫人手持戳灯,静静伫立在廊檐下。
  殿宇巍峨,檐角下悬着两盏象牙雕云鹤纹海棠式灯笼,光影晃悠。
  隔着一扇扇扇木门,皇帝爽朗清亮的笑声从殿中传出。
  老态龙钟,皇帝一手掩唇,明黄龙袍映着迤逦烛光,皇帝满脸堆笑,坐在书案后。
  他抚掌大乐,连声笑道:“好!好!不愧是朕的砚儿,朕果真没看错你。好孩子,果真你是个有福气的。”
  紫檀嵌玉理石书案上,漆木锦匣垫着红缎,中间的丹药圆润饱满,凑近瞧,隐约可见上面刻着的“长生不老”四字。
  字字宛若仙骨飘逸,矫若游龙。
  皇帝爱不释手,看了又看,红光满面,春风得意。
  皇帝近来夜夜宿在余贵人宫中,只觉身强力壮,一夜喊了四五回的水。
  他深爱余贵人宫中的檀香,每每至余贵人宫中,都觉心旷神怡。
  如今又有仙丹,皇帝更觉如虎添翼。
  沈砚面不改色:“这是儿臣从佟知县府上搜罗出来的,共有仙丹十颗,乃佟知县为求长生不老,从仙人手中求得。”
  沈砚娓娓道来,“父皇,这仙丹是连着一起的。”
  皇帝闻言,捻起中间最为硕大的丹药,稍稍抬高手,四周余下的九颗丹药亦跟着一起。拿手分开,却不见任何粘合之药。
  皇帝眼中流露出几分惊叹之色,对着沈砚赞赏有加,抚掌称道:“果真是仙人之物,不同凡响,好!好!”
  沈砚轻声:“儿臣怕仙丹落入贼人之手,不敢在信中告知,只能日夜兼程、马不停蹄赶回京城。父皇,儿臣自知私自回京罪无可恕……”
  皇帝挥挥衣袖,不以为然道:“你是为了朕赶回京的,朕哪里舍得怪你?且这仙丹难得,定是时时有人惦记,你如此谨慎行事,哪有什么不妥之处。”
  沈砚不动声色:“谢父皇体恤。”
  皇帝大笑,一双眼珠子混沌,上下端详着沈砚,甚为满意。
  “闽州一事,你立了大功,朕该好好赏你才是。朕听闻,你府上那姑娘,近日病故了。”
  皇帝悠悠叹口气,“真是天不遂人愿,朕本还想着为你二人赐婚,到底是她没有福气。你这趟回来,可曾见过她最后一面了?”
  沈砚垂首敛眸:“见过了。”
  他拱手,“父皇,仙丹之事儿臣不敢张扬,如今宫中上下无人知晓,都以为儿臣是为了丧葬之事才回京……”
  沈砚欲言又止。
  皇帝点点头:“你做得甚好,仙丹一事,确实不宜大肆张扬。此事朕自有主张,只是闽州那些官吏着实可恶,竟然背着朕向仙人求取仙丹。”
  皇帝抬手,狠狠在案上拍了一拍。
  沈砚淡声:“父皇息怒。”
  湘妃竹帘挽起,宫人款步提裙,双手捧着漆木茶盘,缓缓步入殿中。
  青瓷缠枝白盘中供着三块小巧精致的绿豆糕,糕点细腻,清雅可口。
  沈砚眸光一顿,视线淡淡从绿豆糕上掠过。
  指尖在青玉扳指上细细摩挲,沈砚眼眸幽深,若有所思。
  宫人捧着茶盘,指尖轻颤,羞赧垂眼:“……殿、殿下。”
  皇帝好美人,能在御前当值的,自然不是俗色。
  宫人颤巍巍,嗓音娇若莺啼,羽步翩跹,眼眸流转。
  刚一抬眸,猝不及防对上沈砚冷若冰霜的视线,宫人一惊。脚下趔趄,手中的白盘摔得粉碎,绿豆糕瞬间散落一地。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宫人连声磕头,伏地叩首,两行清泪自眼中滚落,“奴婢不是有意的,求殿下饶了奴婢这一回……”
  绿豆糕软糯甜腻,细碎的糕点洋洋洒落在沈砚脚边,犹如那一夜黄鹂踩碎的绿豆糕。
  沈砚眸色一沉。
  宫人战战兢兢,白皙纤细的脖颈露在沈砚视线之中,仰头,一张小脸花容失色,犹如梨花带雨,她娇滴滴:“殿下……”
  沈砚脸上冷漠:“――滚。”
  宫人怔住,随即转首朝向皇帝:“陛下恕罪,奴婢真的不是有意的。”
  皇帝心生恻隐之心:“砚儿,你……”
  沈砚冷声打断:“行事如此鲁莽,怎可在御前伺候。来人,拖下去。”
  皇帝讷讷张唇,思及沈砚刚为自己送来的仙丹,又觉得少了一个美人不算大事,摆摆手,任由沈砚处置。
  宫人凄厉惨叫在乾清宫久久回响。
  沈砚垂下眼睛,视线似有若无从粉碎的绿豆糕上掠过,眸光轻动。
  ……
  ……
  大雨滂沱。
  陵园静默无声,只有凄冷阴森的冷风呜咽。
  前来送行的人陆陆续续离开,只剩下零星几个奴仆,皆是沈砚府上的。
  管事满脸皱纹,一张脸愁容惨淡,抬头望天。
  许是知晓宋令枝今日出殡,大雨未有一刻歇着,阴雨连成雨幕。
  火折子一直点不亮枯木,管事束手无措:“见鬼了罢,这都第几回了?怎么这火还是点不了?”
  陵园阴风阵阵,留下来的奴仆多是二门上伺候的,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哆嗦着身子上前,颤颤发抖:“管事的,这雨大着呢,要不等会再回来?”
  金丝楠木的棺木静静埋在坑中,管事看一眼,都觉得头大,抬脚给了下人一脚。
  “滚远点,我还不知道这雨大?你难道没听见刚刚三殿下说了什么。若是他出宫还没见到我们完事,怕是我们兄弟几个今日也得跟着宋姑娘陪葬!”
  管事骂骂咧咧,“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找些柴木来,没瞧这些都淋湿了吗?”
  众人不敢再耽搁,冒雨又拉着好些柴火来。
  板车骨碌碌在官道上穿过,满手湿答答的,连火折子也拿不住。
  管事嫌弃晦气,狠狠将人踢开,亲自上阵。
  连着试了一两回,火光虚弱,只在雨中亮了一瞬,顷刻又熄灭了。
  管事气极,正想着让人再送火折子来,蓦地,手上的火折子被人从后面拿走。
  那人脚步无声,不声不息出现在管事身后。
  管事吓得跪坐在地,满脸惊恐不安:“救救救救命啊,宋姑娘您大人有大量,并非小的冒犯,只是……”
  视线透过指缝,忽的瞧见一抹玄色身影。
  管事吓得又叫了一声,直至那人毕恭毕敬,朝自己拱手。
  魏子渊彬彬有礼:“是我冒犯管事了。”
  管事大怒,从地上站起,无奈身子只到魏子渊肩膀,气势差了一截。
  他气汹汹雄赳赳:“你是哪个院子当差的,懂不懂规矩?睁眼瞧瞧这是什么地方……”
  魏子渊低头,油纸伞挡住了他大半张脸:“我是云姑娘身边伺候的,云姑娘知道众人今日辛苦,特命我送来一车好菜。”
  连着在陵园做了半日活,众人早饿得前胸贴后背,管事不耐烦:“活还没干完,吃什么吃,若是三殿下问起……”
  魏子渊面不改色:“管事若不介意,我可以留下。不瞒管事说,我家祖上三代是做纸活的,我从小和这些玩意打交道。”
  他压低声,凑近管事耳边,“时辰已过,宋姑娘怕是不肯走,火才会一直点不燃。”
  管事吓得汗流浃背,声音在冷风中颤动:“你你你……你莫要胡说,这大白天的,哪有什么鬼。”
  魏子渊不动声色:“管事若不信,可让我试试。”
  管事好奇:“你有法子?”
  魏子渊颔首,又迟疑道:“只是这东西古怪,喜欢上人身。”
  他从怀里掏出几张符纸,“管事若是想留下,还是将这府纸带在身上,如若真见到什么不该看的……”
  园中冷风呜咽,散落的纸钱伴着雨珠,落满一地。
  管事陡然一惊,眼睛瞪圆,魏子渊身上递来的符纸他也不敢接,一股脑塞回魏子渊怀里。
  “不、不必了,你看着办就成。”他脚底抹油,一溜烟跑得没影。
  “我们还没用饭,等会、等会再来!”
  主心骨不在,剩下几个奴仆亦是追随管事而去,顷刻陵园萧瑟冷清,只有魏子渊孤身一人。
  怕被鬼上身,那群人早跑得无影无踪,深怕被鬼撞上。
  手中的油纸伞立在棺木前,魏子渊单手撑着、跃下土坑。
  落在棺木上的枯枝败叶凌乱堆着,枯木之上,是一层淡淡的粉末。茶犀粉遇火不燃,遇水不溶。
  此乃魏子渊同苏老爷子学医时得知的,不想今日竟派上用场。枯木上洒了茶犀粉,纵使没有这场大雨,也点不燃这堆枯木。
  枯枝败叶悉数被魏子渊挥落,他咬牙,使劲推开棺板,油纸伞半撑着的阴影中,宋令枝安安稳稳睡在棺木中,双目紧阖,似是睡着了。
  浑身冷冰冰,鬓间的珠钗步摇皆被魏子渊取下,丢在棺木中。
  光影绰约,余光瞥见一只死去多日的小雀,魏子渊眼中一暗,随手将小雀丢入棺木之中。
  雨逐渐小了,只剩下连绵细雨。
  棺板紧闭,金丝楠木的棺木沉重肃穆,魏子渊一手扶着宋令枝倚靠在自己肩上,从怀中掏出火折子,丢在棺木之上。
  没了茶犀粉,顷刻,火光连成一片。
  红光满天,整个陵园瞬间亮澄澄的。
  魏子渊扶着宋令枝,头也不回钻进马车。
  青轴马车半点也不起眼,稳稳当当从官道上离开。
  和折返回来的岳栩擦肩而过。
  岳栩策马扬鞭,一路奔至燃着火光的棺木前。
  管事一行人恰好用饭毕,瞧见火光,都远远跑了过来,垂手站在火光前,点头哈腰。
  “岳统领,您贵人事多,怎么还亲自来跑这一趟了?”
  “放心,这火是我亲自点的,半点错也出不了。”
  “待事毕,我亲自将东西给你送去。”
  陵园肃静,满目疮痍。
  林中燕雀飞过,低声嘶鸣。
  青缎马车远远驶去,渐渐融在雨幕中,再也看不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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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新帝登基,采选秀女
  海天一色, 水面波光粼粼,霞映海面。
  船上,一女子遍身绫罗绸缎, 腰间系着各色熠熠生辉的宝石玛瑙, 满头乌发轻垂在身后, 一双眼睛犹如绿宝石璀璨明亮。
  她声音俏生生,似空谷中婉转啼叫的百灵鸟。
  格林伊满脸的天真娇妩, 纤纤素手挂满宝石玉钏, 脚踝上还挂着一串银铃。
  她挽着自家兄长的手撒娇:“哥哥,我真没骗你, 宋姐姐真的是全天下最最最好看的人, 而且她还会弗洛安语。”
  弗洛安位于南海, 同大周只隔了一个小小的平海岛。往年也会派使臣前往大周。
  弗洛安虽是小国,却是地产丰富, 盛产的珍珠鲛绡帐在大周称为舶来品,颇受大周人的喜欢。只可惜因着语言不通,弗洛安同平海岛上的岛民屡生间隙, 相见两相恨。
  直至一年前, 平海岛上来了一艘海船。
  格林伊如花蝴蝶,在兄长前絮絮叨叨:“哥哥, 宋姐姐可厉害了,前儿账本上有一处错了, 她一眼就看出来了,还有还有……”
  话犹未了,忽听船下的奴仆来报, 说是宋姑娘来了。
  格林伊眼前一亮, 提裙亲自下船去接。
  窗棂半支, 岸上一人款步提裙,羽步翩跹。点染曲眉,冰肌莹彻。
  宋令枝一身金丝滚边石榴红织金锦锦衣,遍身珠翠。日光迤逦,无声落在她眉眼。
  手上的泥金真丝绡麋竹扇半遮半掩,竹扇轻抬,宋令枝仰头望去,猝不及防撞上雀室一双绿色眼睛。
  同妹妹格林伊一样,兄长□□尔的眼睛亦是绿色的。来之前,□□尔在妹妹口中听过宋令枝的无数。
  往日□□尔只觉妹妹夸大其词,如今却觉得,便是弗洛安最珍贵的宝石,也不及宋令枝半分。
  少女身姿轻盈,似梦中仙、水中月。
  □□尔自诩堂堂八尺大汉,却在此时红了脸。自宋令枝步入雀室,□□尔束手束脚,手足无处安放。
  差点摔坏一个茶盏。
  诚如妹妹所言,宋令枝的弗洛安语说得极好,半点口音也听不出。纵使是大周的通事官,许还比不上宋令枝。
  □□尔堂堂八尺男儿,此时却坐立不安,低垂着脑袋垂手站在一旁,声音磕磕巴巴。
  格林伊狐疑挽着宋令枝的胳膊,回首望自家兄长:“哥哥,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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