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Z也想过把人放在宫里,收回她的令牌,但思虑再三后还是决定带她走。
她不再自己身边,他的心就像被挖空了一样。
傅归荑抬腿往裴Z脚上踢,谁料他更快,腰一弯,单手把她抗在右肩上。
“放我下……”还不等她把话说完,裴Z直接跳下去。
水花四溅,激打在傅归荑脸上,她的眼前顿时一片模糊。
还不等她适应水里压抑的环境,裴Z把她从自己身边推了出去。
“我不!”傅归荑的双臂连忙勾住裴Z的脖子,腿也缠在他腰上。
两人贴得很近,傅归荑能听见他耳边强劲有力的心跳。
她抬起头正好对上裴Z黑沉沉的眼,水珠从他的刀刻斧凿脸上落下,滴在她的下颌。
仿佛带着裴Z炙热的体温一般,烫得傅归荑忍不住甩了甩头。
“如果你在其他地方这样搂着我,我会很高兴。”裴Z伸出一只手抹了把脸,“现在还是算了吧。”
说完大力一推,傅归荑猝不及防离开她唯一的浮木,脚下没有着力点,她一下子慌张得不知所措。
“呜呜……”水没过头顶,窒息感瞬间侵蚀她的五官,她的四肢忽然像不会动了似的,僵在水中。
黑暗和恐惧包围她,她甚至连呼救都做不到。
“咳咳咳……”傅归荑喝了好几口湖水,在快要喘不过气前被裴Z提了起来。
“动手,动脚,”他悬浮在水中,有条不紊地教导傅归荑,也不管她有没有听明白,又把人扔到水里。
傅归荑再次陷入压抑、冰冷和黑暗中,恐慌一直占据她的全部思绪,然而每次在快受不了的时候又被裴Z捞出来。
很奇怪,他总能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
刚开始傅归荑完全不能适应水里的环境,慢慢地,后背那只手竟然给了她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她开始能在水中思考。
经过三番五次的折腾,傅归荑从一开始四肢僵硬不会使力,慢慢地变得稍微能扑腾两下,可还是无法浮在水面上。
裴Z在一旁脸越来越黑,他没想到在射箭上天赋极佳的人会对水这么排斥。
想当初秦平归教他泅水时,可是直接把他扔进水里的。裴Z被呛了几次自然而然地学会了,他一直觉得这是人的本能,在绝境里会爆发强烈生的渴望,于是依葫芦画瓢教导傅归荑。
“我不行了,咳咳……”傅归荑再一次被裴Z提上来时罕见地向他露出求饶的神色,小脸失了血色,本就淡色的唇愈加发白,看上去楚楚可怜。
她白皙的手泡过水后更加透亮,十指抱住裴Z的手腕,美眸含泪望过来很能惹人怜惜,就算是冰山也能立刻化成绕指柔。
今天要换作他人肯定会于心不忍,一准放过傅归荑,可她偏遇见的是心肠铁硬的裴Z。
他深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既然她已经克服了身体僵硬的问题,那一定也能克服不能浮在水面的困难。
“再来。”裴Z不给傅归荑逃避的机会,再一次无情地将她扔下去。
这次他换了方法,观察她堪称笨拙的动作,一一提出改进。
傅归荑深知裴Z这个人一旦决定做什么,那是谁也没办法阻拦。心里叹了口气,连示弱都没办法让他放弃,看来今天这凫水是必须要学会了。
既然无法逃脱,那便只能迎难而上。
所幸裴Z算是个不错的老师,每次都能根据她的动作提出针对性的改进意见,没过多久,傅归荑已经能够飘在水上游出半里路了。
裴Z看了看天色,向她招手示意她上岸。
傅归荑嘴角轻勾,不理他继续往前游。
原来在水中自由活动是这样的感觉,哥哥当年最喜欢泅水,像一条鱼转世似的,看见河就往里钻。
忽然,傅归荑觉得水下有什么东西抓住她的小腿,她还来不及挣扎就被拖入水里。
池水再一次漫过她的口鼻,这一次再没有一只手将自己提起。
胸腔里的空气慢慢地被挤压,溺水的窒息感铺天盖地包裹着她。
傅归荑挣扎得愈发厉害,可越挣扎她下沉得越快。
口中的气泡不受控制地往外冒,就在空气耗尽的前一刻,有个冰冷又柔软的东西贴了自己的唇,紧接着渡了一口湿热的空气进来。
哗啦。
水花四溅,傅归荑忽地从水面下冲出来。
“我让你跑!再有下次,打断你的腿。”裴Z擒住她的腰,把人往岸边带。
傅归荑奄奄一息靠在他身上,胸口急剧起伏着,喉咙如同吞了猎刀似的刺痛。
守在一旁的赵清立刻递上干燥的披风,裴Z给傅归荑披上,自己却没有用。
“回去赶紧泡个热水澡,再喝一碗热姜汤,听见没?”裴Z站在她身前替她系上披风的绳子。
傅归荑垂眸嗯了声。
裴Z把她送回房间后就走了。
傅归荑脱了那身又硬又厚的衣服,这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在湖里一点也不吸水。
泡完热水后绿漪连忙端来早就准备好的姜汤,盯着她一口不落地喝完。
没过多久,太医也来了。
傅归荑伸出手,心想自己也没那么柔弱,裴Z未免有些大惊小怪。
太医诊完脉后又问了她最近一次月信情况。
她耳根子一热,面上倒是不显,仍旧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淡声答了句正常。
太医听闻后欣慰地笑了笑,告诉傅归荑近日少喝冷酒,夏日不可贪凉。
傅归荑轻声嗯了一下。
太医又嘱咐了几句日常注意事项,不过是对着她身后的绿漪。
绿漪神色无比认真,恨不得刻在脑子里。
太医走后没多久,傅归荑照常去茶室看书时发现她连一滴酒都找不到了。
不仅如此,当晚屋里的冰鉴也都统统撤走。
傅归荑仰躺在床上,身边的男人散发的热意让她整个人狂躁不止,窗外的蝉鸣声闹得她心烦意乱。
“睡不着?”裴Z闭眼翻了个侧身,本能地去寻傅归荑的腰。
“你别碰我。”傅归荑躲开他,没好气道:“你不热吗?”
裴Z撤回了手,拿起一旁的团扇替她扇着,懒懒笑了声,声音带着睡前特有的沙哑:“你要相信,睡在你身边,我比谁都热。”
傅归荑生无可恋地睁眼盯着床帐顶端,翠绿色是纱帐随着夜风轻轻摇曳着,带来一丝清凉。
“我想喝酒,”傅归荑必须保证自己能拿到酒,“你不能这样草木皆兵,太医说的是少喝,不是不能喝。”
团扇轻轻戳了戳她的腮帮子,裴Z戏谑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有嗜酒的癖好。”
傅归荑心里一紧,压住紧张的颤音回他:“我以前没喝过南陵的酒,喝了后觉得味道很喜欢。再者说,我也不贪杯,偶尔小酌几杯而已。”
裴Z沉默了。
傅归荑静静等着他的下文,燥热的空气包围着她,背后无声无息地沁出一层汗,清风一吹,冷得她忍不住打了个觳觫。
“好吧。”裴Z不知处于什么考虑让步了,“但每日你最多只能喝一杯。”
傅归荑还想争取多一点,被他一声略带警告的冷哼声挡了回来。
往后数十日,裴Z只要一有空就回来带她去后面练习凫水,练习了几次后傅归荑已经完全克服对水的恐惧。
然而裴Z不允许她独自下水,必须要他在旁边看着才能游上一炷香。
这让傅归荑有些难受,没有冰鉴的日子,泡在水里是最舒服的。
自从学会了凫水,她恨不得无时无刻不躺在水里汲取凉意,还能感受到哥哥曾经的快乐。
日子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月。
这天晚上,裴Z回来得格外早。
晚膳的时候,他还特地嘱咐膳房给她加了一碗参汤,他幽黑的眼神暗示意味明显。
傅归荑默默喝干净,裴Z满意地捏了捏她的脸颊。
两人用完膳后在院子里走了一圈,裴Z握住她的五指,力道大得令傅归荑的手掌都有些麻。
她似乎觉得裴Z有些紧张。
沐浴后,傅归荑已经做好明日无法下榻的准备,好在她提前把药藏在了床榻的格子里。
当晚,他只要了一次,但傅归荑还是被他弄得死去活来。
结束后,她爬在他身上闭眸平复呼吸,裴Z轻轻掐住她的腰,将她平放在床榻上,还在她腰后垫了一块软枕。
傅归荑觉得咯得慌,正要把东西抽出来时被裴Z猛地擒住手。
“睡觉。”他甚至还用小腿压在她的双膝上,将她牢牢钉死在原地。
傅归荑拗不过他,闭上眸不多时就着这个姿势沉沉睡了过去。
裴Z等她睡着后才悄无声息地放开她的手腕,大掌小心翼翼地覆在傅归荑的小腹上,用自己的掌心温暖着。
借着微弱的月光,他默默凝视着傅归荑姣好的睡颜。
一头浓密的青丝随意地铺在枕头上,衬得小脸白嫩细腻,双眸紧闭,长睫悬在空中静止不动,看样子睡得格外沉。
她气息平稳,眉头舒展,睡着的时候少了几分平日的疏离冷淡,
欢愉过后,脸上残留的潮红未褪,唇瓣更是红如鲜血。
裴Z此刻的心软成一滩月华,恨不得全数撒在傅归荑身上。
克制住自己体内尚未消褪的燥热,他俯身在她唇角轻轻啄了一口。
很快,他们会有属于两人的孩子。
一想到新生命的到来,他的嘴角难以自抑地上扬。
作者有话说:
裴Z:你感觉到凉快难道不是因为我在扇扇子吗?!!
泅水,一般都要进到水里,属于潜水一类。
凫(fu,第二声)水,在水面上嬉戏打闹。
没错,南方地图就是火葬场前最后一个地图,有看得仔细的小可爱肯定注意到哥哥也过去了。
逐月弓就是泉九黎的武器,啊,我发现我真很喜欢射箭的女主,超级帅的。
第49章 中毒 我来教你,怎么做个女人。
傅归荑醒来时, 裴Z已经离开。
外头艳阳高照,烈日透过窗缝洒在临窗的罗汉塌上,案几上摆着一套白玉酒壶。
快到午时了。
当傅归荑意识到这一点时, 立刻清醒,撑起酸软的身体, 艰难地从床头小格里拿出提前用手帕包好的一枚药丸。
她不敢明目张胆地拿瓷瓶出来, 只能以白帕佯装藏在床边。
傅归荑当机立断服下, 随手拿起衣服披在身上,踉跄着走到罗汉塌上。
绿漪听见动静后走了进来, 一眼就看见正在喝酒的傅归荑,她劝道:“贵人,空腹喝酒伤身, 还是先用膳罢。”
傅归荑手顿了一下,放下酒杯淡淡点头。
等傅归荑用完午膳, 又变天了。
白亮的天空瞬时染上黑沉, 阴云越压越低。风起于青萍之末,骤而翻滚着浓密的树冠, 呼啸穿堂而过。
空气中混合着潮气和湿气, 傅归荑觉得胸口有些闷, 朝窗外望了一眼。
满目阴霾,等会应该会有一场大雨罢。
“贵人,药来了,您趁热喝。”绿漪照例端上今日的汤药, 冒着热气。
傅归荑皱了皱眉,心口忽然生出一丝莫名的沉郁, 转而又压了下去。
捧起药碗, 凑到唇边吹了吹, 慢慢喝了下去。
不知为何,往日常喝的汤药这次一下肚,腹中就像烧了起来,她强撑着放下碗站起来。
还不等完全站直身体,小腹猛地绞了一下,火辣辣地疼,胸口微微窒息,喉间涌上一股腥味。
傅归荑抿紧嘴唇,一手撑在桌上,一手忍不住捂上肚子,身体微弓,手背爆出青筋。
“啊!”绿漪忽然尖叫了一声,傅归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见桌上滴下点点鲜红。
她抬手用两指抹了抹嘴角,垂眸一看,原来是她的血。
下一刻,她喉咙微动,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失去意识前,天空爆发出一声巨响的雷鸣,须臾间暴风雨席卷了整个天地。
*
傅归荑再次有意识时是迷迷糊糊的,她正好听见门外传来裴Z在发布指令。
他声音沉冷,连暴雨都无法盖住那股子狠厉。
“传令季明雪,把整个避暑山庄统统围起来,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
“这段时间进出这个别院的所有人,每一个都抓起来单独审。”
“她接触过的任何东西,不拘于吃的,喝的,用的,统统查一遍。”
守在傅归荑跟前的太医脸色惊慌,太子殿下的脸色实在是阴戾骇怖,每个人都被吓得魂不附体,大气儿都不敢出,生怕被迁怒。
他一刻也不敢松懈,密切关注躺在床上的人,生怕她要是有个好歹,所有人都跟着陪葬。
太医察觉到傅归荑长睫不规律地颤动着,呼吸也变得紊乱,看样子是快要醒了。
心里默念阿弥陀佛,她总算有反映了,再不睁眼这一屋子的人都别想见到今晚的月亮。
太医劫后余生般长舒了一口气,又猛然打了个激灵,赶紧叫人去门口通知太子殿下。
裴Z很快赶了过来。
傅归荑慢慢睁开眼,腹部PanPan还在隐隐作痛。
她抬眼望去,裴Z全身都是湿漉漉的,往常一丝不苟的头发有些凌乱,几缕碎发杂乱地飘在双颊边。
尽管裴Z已经尽可能地收敛面上的怒与惊,她还是能在那双幽深的黑眸中找出一丝慌乱。
“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裴Z坐在床头,伸手覆上她的额头,轻轻地抚摸着,眼睛里是难以掩藏的心疼。
他的手有些凉。
傅归荑皱着眉摇摇头,气若游丝道:“我怎么了?”
裴Z的手指来回抚摸着她褶皱的眉间,小心翼翼地像在确认什么,他轻描淡写道:“你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我正在查。”
傅归荑眉头更深:“你骗我,吃坏东西怎么会吐血。”
裴Z狠狠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没有说话,专注地凝视她,眸色犹豫。
傅归荑迎上他的目光,眼神告诉他不要说谎。
裴Z最终还是如实相告:“你中毒了。”
他本不想让傅归荑担心,然而她太聪明根本瞒不住。
傅归荑的表情顿时僵硬,中毒,她怎么会中毒?
裴Z脸色闪过挫败和懊恼,“这件事是我的疏忽,我没想到你在我眼皮子底下还能被人下毒。你放心,我以性命起誓,我会给你个交代,不会让这种事再发生第二次。”
傅归荑轻咬下唇,沉思到底是谁会下毒害她。
平日里她虽然不善言辞,也不爱与人虚与委蛇,却不会故意与他人交恶,更何况她几乎都没踏出这个院子一步,衣食住行,吃穿用度皆在裴Z的掌控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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