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一个半时辰,眼看抚城近在眼前,裴Z醒了。
比预计的提前了半个时辰。
他扫了眼面无表情的傅归荑,她只有鬓发微微凌乱,脸不红气不喘的。又往后看了眼脸色狼狈的下属们,决定回京城后加强训练。
“我来吧。”裴Z放开傅归荑的腰,改为抓住缰绳,双臂将人整个人拢在怀里。
傅归荑不跟他争,高强度的精准控马确实让她精神有些不济,顺势放手。
“靠着我休息一下,马上就进城了。”裴Z强硬地按住她脑袋朝自己胸口贴,让她依偎着。
傅归荑起先十分不自在,身体僵直,大庭广众下两个男人靠这么近做什么,太引人注意。
裴Z知道她的想法后笑道:“方才我不是也靠着你,你看一路上遇见的人有谁露出异样的眼光。你总是杞人忧天,这世间又有几个人真的在乎别人的事情。”
傅归荑还是不习惯,裴Z也不强迫,兀自驾马朝前走。
他的骑术也不差,快速平稳,傅归荑渐渐放松下来。
凉风在她耳畔滑过,她却丝毫感受不到冷意。
秦平归接到信,早早恭候在城门口,看见裴Z怀里的人后悬在半空中的心总算放回胸膛里。
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如此担心傅归荑,或许她遇险一事也怪自己一时兴起带她去找裴Z导致的。
秦平归这么说服自己,手却无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心口,那种微痛的窒息感早已消失,却深深印在自己的脑海里。
他好像,不止一次有过这种感觉。
秦平归虽然失忆,但他只是忘记了从前的事,记忆力极好的他开始回忆自己出现过这种感觉的时间节点。
被裴Z救上来的第二年,某日他潜进北蛮皇宫御花园的水池里捉鱼时出现过。他当时以为是在水里压力太大导致,可从前下水没有这种感觉,在那之后也没有。
还有零零星星的几次,都是忽然间心口微痛,有时候是在做一些危险的事,有时候只是在睡觉。
后来他找大夫看过,无论是民间的大夫还是宫里的太医都说不出个所以然,也不是先天心疾。
随着时间流逝,这种感觉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除了这次傅归荑落水,最近一次好像是……
傅归荑因为傅归宜的死而晕过去!
最近两次都跟她有关,秦平归好像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东西。
裴Z入城后直奔府衙,自己先下马,转身伸手去扶马上的人。
傅归荑想了想,最后还是把手放在裴Z的掌心。
裴Z露的眼里带了点笑意,傅归荑读出了“算你识相”的信息。
“你愣在这里做什么?”裴Z对上秦平归,笑意淡了下来,催促他:“快去休息,你跟我一样也三天没合眼了。”
秦平归的视线终于从傅归荑身上挪开,发现她完好无损后哦了一声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傅归荑进门第一件事便是叫人拿酒来。
裴Z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走到床头将药瓶拿出来递给傅归荑。
她看见后明显愣了一下。
“吃吧,我答应过你,绝不食言。”
傅归荑接过东西,垂下眸轻声说了句谢谢。
作者有话说:
最近一次指路38章。
第60章 离别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裴Z回房沐浴更衣后倒头就睡, 睡了将近一天一夜。
傅归荑赶路也有些疲惫,与他一同休息。
中途她被渴醒,想下榻喝水, 她一动,裴Z立刻惊醒。
直到她重新躺回来, 他才会继续睡。
裴Z的头靠在她的肩膀侧边, 手牢牢横亘在她的腰侧, 双腿更是强势地圈住她,姿势很是不雅。
傅归荑忍不住推开他, 每次刚离开半臂距离,他瞬间醒过来,又把她抓回去。
她抱怨道:“你压得我好累, 不能放开我各睡各的吗?”
裴Z闭着眼,闷闷笑了声, “我挨着你, 才能睡着。”
这不是他第一次说这种话,傅归荑记起在山洞里时他也说过类似的话。
裴Z换了个姿势, 把傅归荑转了个身, 让她背对自己, 脚也放开她,只留下一只手虚虚环住她的腰。
傅归荑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不同意也没办法,总比刚刚的姿势强。
她重新阖上眼。
再醒过来时已经是次日上午,她被平放在榻上, 盖得密不透风,身边的软褥早已凉透。
傅归荑起身用早膳时被告知裴Z今晚不回来。
“傅世子, 靶场已改建完毕, 您若是坐累了, 可以出去活动活动筋骨。”
傅归荑叫人拿来逐月弓,在院中射箭。
秦平归提着一篮子水蜜桃走进来,恰巧看见傅归荑放下弓。
“接着。”他朝着傅归荑扔出一个桃。
傅归荑本能地伸手去接,看清手里的东西后疑惑地望着他。
“上次看你还挺喜欢吃的。”秦平归自己也拿了一个,一口咬下,嘎嘣脆响。
傅归荑眉头微皱,不解道:“可是上次我没吃啊?”
秦平归喉咙里的桃块霎时堵在嗓子眼,差点噎着自己。
他艰难地吞咽下去,若无其事道:“上次你选了这种硬一点的桃子,我还以为你会喜欢的。”
傅归荑咬了一口,“确实不错。”
秦平归动作微滞,笑道:“你喜欢就好。”
傅归荑眼神冷淡地上下打量他,看得秦平归心里发毛,她某些时候越来越像裴Z。
“你找我有什么事?”傅归荑警惕的眼神让秦平归心里莫名不舒服。
他好像没做过什么得罪她的事情吧?
“没事,来问问你被抓走后,他们有没有……对你不敬?”秦平归本意是关心傅归荑,但皮质面具让他看上去有些显得不近人情。
蒙穆那日重伤没死,此刻被关在地牢里,秦平归可以随时带她去出气泄愤。
“你在审我?”傅归荑眯着眼,沉下脸:“是裴Z要你问的吗?”
她不等秦平归开口,冷冷道:“我的事情你们应该已经调查清楚了,难道不知道我和蒙穆是什么关系?”
秦平归确实从活着的北蛮人嘴里套出了他们要抓傅归荑的前因后果。
原来蒙穆和傅归荑是旧识,怪不得那日在平溪猎场她能活着等到季明雪去救她。
也正是因为蒙穆曾经帮助过傅归荑,秦平归才没有对他用重刑。
裴Z知道后默许了他的做法。
“你别误会,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他欺负你,我帮你报仇。”秦平归见她面色不善,急忙解释。
傅归荑面无表情地举弓搭弦,拉满松手,正中红心。
“裴Z欺负我,你也会去帮我报仇吗?”
秦平归闭口不语。
傅归荑冷笑一声,转头回房。
秦平归望着傅归荑冷漠的背影,又看了眼被她丢掉的桃子,心里莫名有些堵,却又不是那种窒息的痛。
恰好有下属来汇报,裴Z叫他去一趟。
“谁得罪你了。”裴Z莫名其妙看着秦平归,淡声问:“干什么臭着一张脸?”
秦平归双唇崩成一条向下压的弧线,憋出两个字:“没事。”
裴Z心里疑惑,却知道秦平归是个有主意的,也没再多问。
“我预计十日左右就能处理掉大部分的事情,到时候你留下来扫尾,我先带她回去。”裴Z抚上自己的右颈,为了早日回宫,这几日起早贪黑的,都没有和傅归荑好好吃上一顿饭。
秦平归垂眸看向裴Z下衣摆,他没有立场去帮傅归荑,更不能指责裴Z。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裴Z觉得秦平归很奇怪,叫他半天也没吱声,眼神呆滞,双目无神。
“没事,”秦平归还是那两个字,他转移话题:“蒙穆想见傅归荑,你怎么看?”
“他想见就见?”裴Z冷笑了声:“不准!”
过了好一会儿,裴Z又道:“今晚,我问问她的意思。”
秦平归耸耸肩。
裴Z晚上回来后敏锐地察觉到傅归荑心情不佳,找人问,知道是今天秦平归来找过她后才这样的。
他觉得今天一个两个的都很奇怪。
秦平归绝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却三番五次接近傅归荑。
当然,他肯定对傅归荑没有存着其他心思,但仍然令裴Z不舒服,看来以后要限制他的出入。
还有傅归荑也很奇怪,她明明不是个轻易动怒的人,怎么会让秦平归三言两语弄生气。
裴Z把人提到自己怀里抱着,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归荑似笑非笑道:“我和蒙穆确实认识,在平溪猎场时我认出是他,所以才敢顶替你去。”
反正迟早都要被裴Z查出来,她干脆破罐子破摔自己先招了:“人也是我放走的。怎么,太子殿下现在是要亲自审我,还是叫毒蛇大人审我?”
裴Z失笑:“原来你是为这生气,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让我们清心寡欲的傅世子动了怒?”
傅归荑直接问:“你想怎么样?”
“我庆幸你与他认识。”
裴Z捏住傅归荑的下颌,眼神认真:“在我心里,没有什么比你的安危更重要。”
他的嗓音低沉有力,戳得傅归荑耳膜一颤一颤的。
她不自在别过脸,嘟囔道:“遇见你就是我最大的危险。”
裴Z哈哈大笑,头抵在傅归荑肩膀上,双肩抖动不止。
等他笑够了,告诉傅归荑蒙穆想见她一面的事。
“你自己决定。”裴Z摸摸她的头,面色柔和:“没有试探你的意思,他受了很重的伤,拒绝治疗。”
傅归荑眼皮下压,咬住下唇沉思半晌,点了点头。
她轻声问:“裴Z,你从没有怀疑过吗?”
傅归荑抬眼,澄澈透亮双眸直视眼前深不见底的黑瞳,语气慎重:“怀疑我会和蒙穆勾结,杀掉你,颠覆南陵?”
她这番堪称大逆不道的言论引得裴Z笑意更甚,他抬手掐了掐她的脸,“你是没睡醒么,怎么在说梦话?”
傅归荑冷漠地打掉他作乱的手。
眼看人又要被自己惹怒,裴Z见好就收,神情也变得郑重:“傅归荑,无论你信还是不信,我从未怀疑过你。”
傅归荑默然不语。
裴Z定定看着她,目光充满信任:“我了解你,你宁可死也不会与他同流合污。”
傅归荑冷哼:“我若真的悍不畏死,为何不与你同归于尽,还让你可劲磋磨我这么久。”
裴Z抚上她的脸颊,声音像飘在空中的柳絮般轻柔。
“你怕死,但是你心中有大义。”裴Z笃定道:“不会做违背底线的事情。”
傅归荑轻咬下唇,似乎对他的评价有些羞赧。
裴Z告诉傅归荑,那晚去抓捕蒙穆时,他想过如果蒙穆拿她的性命来要挟自己该怎么办。
“那你会用土地来换我吗?”傅归荑问他。
裴Z很肯定告诉傅归荑:“不会。”
“每一寸土地,都是万千南陵人用命换来的,无论是谁都没有资格替他们让出去。”
傅归荑笑了,脸上没有任何伤心难过,亦或者愤怒恼恨。
“所以你会看他杀了我?”
“当然不会,”裴Z一脸看傻子似的看向傅归荑:“我还有另一套计划,只不过稍微麻烦了些。”
当日他与秦平归最初制定的计划便是用自己来交换傅归荑,毕竟他对于北蛮人来说更有价值。
在确认傅归荑安全的瞬间,秦平归就会下令射杀蒙穆等人,而裴Z必须在箭羽中脱困。
为此他还特地穿上与傅归荑鲛绡内甲类似功能的护甲,只不过仍有受伤的风险。
只不过即便是有再大的风险裴Z也要做,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傅归荑去死。
想到当日慌乱无措的心情,他紧紧抱住傅归荑:“况且若我真的用领土去交换你的命,你的余生不会安稳,那些英灵会让你日日夜夜活在痛苦中,备受煎熬。”
傅归荑心口翻涌起她难以平息的颤动。
裴Z说得没错。
她拼命要逃也正是因为害怕蒙穆会用自己要挟裴Z去换一些她无法承受的东西,即便知道裴Z不会轻易妥协,却也还是怕他做出糊涂事。
原来他比她想象中的,要了解她。
难怪能将她拿捏得死死的。
傅归荑失笑,输给裴Z她并不冤,无论是从心智,城府还是算计,她都差太多。
“所以,我庆幸你与他认识。”
裴Z凑到傅归荑的眼前,低头堵住她的双唇,牙齿厮磨着唇瓣缓解内心仍未散去的不安。
离那个惊险的夜晚已经过去三天,他还是忘不了当时的心情。
他从未这样害怕过。
裴Z知道傅归荑宁可自戕,也绝不让自己成为罪人,让所有人的努力都化为泡影。
她不愿拖累他人,更不想成为累赘。
裴Z怕的不是蒙穆。
他怕傅归荑。
*
府衙地牢,傅归荑带了一壶酒去见昔日友人。
蒙穆趴在简陋的草席上,头发散乱,身上到处都是裂开的伤口,草草用布条绑着。
听见响动,他一动不动,仿佛事不关己。
“蒙穆。”傅归荑叫他的名字。
蒙穆最初还以为是幻听,直到傅归荑再唤了声,他才如梦初醒般抬起头。
“阿宜,是你吗?”蒙穆胡乱地用手拨开眼前又脏又乱的头发,他看了眼面前的人,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最后瞪大眼眶,喜不自胜道:“你还活着,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傅归荑心口微酸,她蹲下来,视线与蒙穆平齐,伸手想要去替蒙穆擦掉脸上的血渍,抓了个空。
“不用、不用……”蒙穆往后仰,极力躲开。
傅归荑收回手,静静看着蒙穆。
“阿宜,我被押送回来的一路看见了很多以前被忽略的东西……”蒙穆语气平稳,认真问她:“这就是你喜欢的世间吗?”
他被复国的仇恨蒙蔽双眼,心里只想着自己绝不会像当初的北蛮王一样暴虐,却从来没有注意过百姓脸上笑容。
真正让蒙穆清醒的,是途中遇到的一队土生土长北蛮人,他们瞧见自己第一句竟然是“又有一个闹事的北蛮人,真是不知好歹”。
蒙穆以为会从他们脸上看到对南陵的憎恨,亦或者是对同伴的物伤其类,然而他们一行人有说有笑离开了,谈论着明天要买回去给家人的礼物。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坚持毫无意义。
他想到了傅归宜说的话,时代已经改变了。
傅归荑露出个浅笑,“嗯,我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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