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满冬脸上浮起笑意,“那你可得努力点儿了,我们吃的可不少。”
“别的我不敢说,但柿子这事儿,”江志农豪气开口,“包在我身上。”
填饱肚子,大家才有心思做起来正事儿。
江志农掏出他爸妈支援的资料啃着,赵胜男要去看宝贝麦苗。
徐清还得去卫大夫家里,据说卫大夫正在清点准备过冬的药。
气温直下,头痛脑热的人也多了起来。
药品消耗的快,他们得多补充,不然等入了冬,买药可不容易。
陆许山是不闻外事的,埋头给他爸写了封信,便溜达着出去玩儿了。
如今忙着修水渠,大队上见不到几个年轻人,倒是小孩儿有不少。
大的拖着小的,到处乱逛。
陆许山便混入其中。
姚娉婷跟方宛在帮宋满冬择韭菜。
宋满冬去食堂看过进度,又检查了削柿子皮的情况,头一次给大家分了工。
粗心削不来的双辫姑娘和动作温吞的枣花,改去切柿子。
这个倒是没什么难的,她们打小就学做饭,虽然味道平平,但做饭整个流程都是熟悉的,切个东西自然没有问题。
只有王喜娟和平男负责削皮。
削皮要一手按在刀上,一手捏着柿子,一天下来拇指都是木的。
双辫姑娘一听不用削皮,如蒙大赦,“你们两个可要苦了。”
枣花抿着唇,有些担忧,“喜娟她们削的过来么?”
宋满冬心中自有想法,“我叫大队长再添两个人来。”
做柿子干原本是想清理柿子,现在跟供销社谈好,变成了赚钱的活,张大队长是不会吝啬拨人来的。
宋满冬看着柿子干,等她们回家吃了饭,才重回知青点。
下午她打算做些炸物。
河东大队的管饭是定量的,能不能吃饱都不保证,油水更不必提,当然是没有的。
韭菜粉条鸡蛋做炸菜角。
粉条是自己做的,用今年新出的红薯磨粉,长短不一,也不大均匀,但吃起来又香又劲道。
鸡蛋是跟大队上的人换的,个头小,但蛋液黄澄澄,过油后嫩香无比。
他们养的鸡苗要到十二月才能下蛋,又受天寒影响,宋满冬估摸着得到一月下旬了。
陆许山买的母鸡倒是能下蛋,可发挥不太稳定,隔几日才有一个。
都煎了给他,做安抚用。
他们这些日子吃的鸡蛋则是半换半买。
粉条煮熟切碎,放在一旁等着。
宋满冬又和起面,一团加红薯做甜丸子,另一团用来炸油条油饼。
油饼趁热吃香,但在冬天泡汤也是一绝。
宋满冬正忙碌着,院子外面小孩儿的呼喊声伴着自行车铃声响起。
这声音像极了邮递员到来。
不过当下他们没什么盼着的事儿,也就静静的等着。
若是有他们的信,邮递员会停下来喊人的。
很快,车铃声消失,敲门声响起。
姚娉婷纳闷,“换邮递员了?”
之前的可是隔着远远的就喊起来了。
她放下韭菜,一拉开门,就看到个陌生的中年男人。
姚娉婷疑惑了下,客气问他,“叔,你找谁啊?”
“哦,我找宋满冬宋同志。你也是下乡的知青吧?”唐忠路满面和煦。
姚娉婷早知他做的事儿,双手扶着门给他个闭门羹。
只是教养不许她这么做,便态度不怎么好的回着,“不是下乡知青还能是什么?”
“你等一下,我问问满冬要不要见你。”
唐忠路还冲她笑,“劳烦你了。”
姚娉婷可不吃这一套,撇撇嘴朝厨房走去。
瞧着她的背影,唐忠路心中暗自摇头。
也不知道胡保国到底怕什么,这些年轻人,好懂的很。
宋满冬听姚娉婷描述完唐忠路笑的奸诈,不怀好意,无奈摇头,“我去看一下。”
照了面,宋满冬没请他进来,脸上也没带笑,“唐主任找我是想做什么?”
“这有些话外面不方便说,咱们进屋说去?”唐忠路没因她的脸色变脸,声音温和。
宋满冬没动,“我没什么事儿是不能在外面说的。”
唐忠路眼底闪过一丝恼怒,他愿意放下姿态,来这个破地方,可不是真的怕了宋满冬,没想到宋满冬还拿腔作态。
想到亲家和女儿的情况,他才忍了下来。
且等过了这段时间……
修完水渠,年后宋县长可就要回县里了。
到时候宋满冬就算有心攀附求助也找不到机会。
唐忠路心底念头眨眼过了许多,开口却半分不泄露,“宋同志,你不必对我这么大敌意,我这趟来是真心想对你表示歉意的。”
“我爱人跟你吵架的事儿,我也听说了,她这人就是事儿不过脑,尤其是闺女嫁了人之后,一个人东想西想的,神经兮兮的,有时候说话就是得罪人。”
“这事儿你不用道歉。”宋满冬也客客气气的回敬,“毕竟她当时说话难听,我说话也不好听。”
宋满冬看他噎住,又说,“要是没别的事儿,我就回去继续忙了,我们大队上的知青生活也不容易。”
还没说到正事儿呢,唐忠路可不愿离开,他只好又道,“柿子的事儿也不是我针对河东大队。
你手艺好,也能看的出来,食品厂的柿子干味道不行,确实是卖不动,一早就打算少收点儿柿子的。”
“我太忙把这事儿给忘了,结果别的大队来的早,收多了,那只能不要河东大队的柿子了。总不能图一时意气,叫厂里亏钱。”
唐忠路叹声,“这事儿确实是我疏忽,我的错。”
“后来我就怕这事儿对河东大队有影响。这几天一直在想该怎么解决,没想到你先帮了我的大忙。”
宋满冬心想,他人是不怎么样,脸皮倒是够厚的,这种话也能说得出来?
唐忠路脸上是一会儿懊恼一会儿庆幸,丰富多彩。
他又说,“那我也不能叫你白忙活。这是我前几天出差带回来的特产,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想着对咱们没去过南边的人来说,也挺稀罕的。”
唐忠路说着,把自行车上挂着的东西拿下来,朝宋满冬脚边放。
“唐主任,礼就不用了,我可没帮过你的忙。”
宋满冬挑破他的话,“我是在收拾自己的烂摊子,谁得罪的人谁收尾。”
“嗐,哪儿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唐忠路一摆手,“大家都有疏忽的时候,发生一点儿小摩擦,很正常的。
这点儿小事儿,不值得一直放在心上。”
“哎呦,忘了说。”唐忠路一抚掌,“我已经跟我们厂长谈过了,之后我们食品厂的柿子干、柿饼都拿到县城卖。
供销社只买你们河东大队的柿子干!”
他瞧着宋满冬的脸色,一边想着宋满冬贪得无厌,一边又加码,“我知道这都是亡羊补牢,要是没有宋同志你,肯定要酿成大错的。”
“到时候我们食品厂跟河东大队关系僵起来,我这采购主任也免不了受责难。”
“你帮了我大忙,我给再多就是应该的。”唐忠路嘴上说着,“我在这里对你做个保证,明年河东大队的柿子,尽管交给我们食品厂,要是有别的东西也卖,也可以拿来,我全都收!”
“宋同志你还有什么其他想法只管提,我能做到的我都答应,做不到的我帮你尽力争取。”
宋满冬垂眼权衡了会儿,“唐主任你给的条件都挺有诚意的,我没什么别的要求。”
“既然是误会,那也不用跟我道歉,咱们算作扯平,东西还是你拿走吧。”
唐忠路,“这一点点儿特产,就不用推来推去了。”
他确认道,“宋同志,你真没别的要求了?也不会再同别人说起咱们之间的误会?”
宋满冬到这会儿才确认。
唐忠路为的是宋县长来的,她跟宋县长不熟,这会儿也没必要狐假虎威,端着姿态。
唐忠路这人心眼小,要是日后叫他知道了,指不定会再生什么事端。
她脸上带了笑,“放心吧,唐主任,我不会在宋县长面前乱说话的。”
“我一个小小知青,都没有往县长面前凑的本事。”
唐忠路想的也是,不过还是吹捧着,“宋同志你谦虚了。就凭你的手艺,早晚是宋县长面前的红人,到时候我们还得多仰仗你呢。”
“不会的。”宋满冬只笑笑,不接着话说太多。
见唐忠路扶着车子立起来,把东西挂在了他车把上,“唐主任,你的东西你收好。”
目送唐忠路离开,宋满冬才关上门,脸上的笑意淡去。
“满冬,你厉害啊!”姚娉婷冲她竖起大拇指,“这个唐主任都来对你赔礼道歉了!”
“他可不是因为我才来的。”宋满冬摇摇头,“他怕的是宋县长的权势,至于那些话,说的漂亮而已。”
“明年的事儿今年说再多也是白说。”
她也有想说的话,没说出来,也没必要说出来。
做出来比说一百句都有用。
她会培养人接手柿子干、柿饼,她要食品厂的柿子生意往后每一年都被压着。
终有一日,她会叫唐忠路后悔,但不是因为怕得罪宋县长,而是后悔招惹她。
骑车回公社的唐忠路心里骂骂咧咧。
山路不好骑,颠簸的很。
这一趟真是叫他受罪。
骂完之后,看见自行车把手上挂着的东西,唐忠路又发出一声嗤笑。
宋满冬还是太年轻了。
年轻人啊,误把清高当命看。
不过看她的样子,确实跟宋县长没攀上关系。
也正常。
会做饭的厨子那么多,宋县长又岂是哪个都能瞧上眼的?
宋满冬也没想过去攀附宋县长,靠人不如靠己。
包了韭菜盒子,又抽空去食堂看了眼,确保柿子干没出问题,才回来开始炸东西。
炸东西是要多放油的,宋满冬很少做,实在是他们太穷了。
照着他们赚的工分,一年到头也不可能炸一次东西。
这回还是想着修水渠时间跨度长,不给他们补点儿油水,人早晚要倒下的。
韭菜盒子炸上,陆许山便提着一网兜小虾小鱼回来了。
热腾腾的菜盒,刚出锅,就进了他的掌心。
宋满冬也没厚此薄彼,掰开每人分了半个先叫他们解馋。
韭菜最好是趁着第一回 出锅吃,回锅味道就差许多了。
地里现割的韭菜是又鲜又香,配着完美搭档粉条鸡蛋,牙齿穿过薄薄的饼皮,一口将这些包圆,嘴里尽是热烫的香味儿。
姚娉婷烫的直吐气,却还一口接着一口,“要是能天天吃这个,我愿意天天修水渠。”
宋满冬笑道,“那这水渠得是金水渠。”
不然可管不起她的伙食费。
又过几日。
不知是不是这些炸物的功劳,姚娉婷他们勉强坚持着,可宋县长却倒下了。
第82章
◎棉花被连同被套一十二块五。◎
宋满冬是听姚娉婷提起来的, 口吻中带着感慨,“没想到宋县长瞧着瘦瘦弱弱的,竟然能坚持这么久。”
赵胜男, “要是咱们一来就去修水渠,可不一定会比宋县长坚持的久。”
姚娉婷她们一开始做的是掰苞米,还能坐着, 就是手臂累点儿, 但修水渠可就麻烦多了, 全是力气活, 还要走来走去。
哪怕已是十月末,太阳见不着几回的天, 衣服也常常被汗打湿, 什么发型形象更是维持不了。
甭管是谁,下了坑,都一个狼狈样。
姚娉婷听着便自喜, “咱们现在是越来越厉害了啊。”
“是啊。”宋满冬心知她们差的还远,跟宋县长比就是矮子里面挑高的。
河东大队同龄的姑娘都打小干活的,力气大,不止是农活, 家里的活也熟, 样样都能做。
她们想追上, 没个几年不可能。
不过姚娉婷她们能坚持下来已经不容易了。
宋满冬鼓励着, “将来不用家里帮忙,咱们也能在大队上养活自己。”
“这么苦的路走过来了,往后到别处也不怕。”
“你不用学着胜男给我们画大饼。”姚娉婷笑嘻嘻的揽住她, “往后苦也好, 甜也好, 大家在一起我就觉得没什么过不去的。”
宋满冬却没顺着她的话说,“我们不会一直在一起的。”
姚娉婷一愣。
“我们聚在这里,不是为了在河东大队上过一辈子。”
宋满冬提醒她们,“你们来是想帮扶河东大队,志愿建设农村的,真做出了事业会离开,碌碌无功也该离开。”
她的话过于平静,近乎冷漠。
姚娉婷握拳,“我们肯定要干上一场再离开,可不能白吃这么多苦。”
“有志者事竟成。”赵胜男信心满满,“更何况咱们种下的种子已经发芽了,还用担心一无所获?”
“那至少要等这一茬麦子收了再走。”姚娉婷点着头,又问,“满冬,你呢?”
宋满冬不做犹豫,“我?我肯定是有机会就要回城的。”
姚娉婷惊讶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也是,你本来就有工作,前途大好。回城肯定也不差,耗在这儿等着埋没你了。”
赵胜男纠结着,旁敲侧击的试探,“河东大队是穷了点儿,但满冬你这么厉害,在哪儿都能发光发热,回不回城对你来说都一样吧?”
不等宋满冬回答,她自己先憋不住了,“要是陆许山想走,我绝对不劝他,可我是真的舍不得你。”
陆许山虽然脑回路不太一样,但这话还是能听懂的,“那我走?”
姚娉婷看他一眼,“有本事你就走。”
陆许山她是不担心的,但宋满冬一点头,她就知道肯定能走。
陆许山想来想去,离开河东大队还是靠他爸。
但他爸是吹锣打鼓送她下乡的,绝不会出力把他弄回去。
想到这点,陆许山难得忧郁。
被他一打岔,严肃的氛围不复。
赵胜男心里不舍,但也知道不该勉强,释然笑道,“要是真有机会,肯定该你先走。”
“你要是心不在这儿,人在这儿也没用。但你要是记挂着河东大队,在外面说不定还能帮上更大忙。”
“朋友之间的忙我肯定会帮。”宋满冬只说。
河东大队的只能看情况。
不等赵胜男跟她探讨起来,宋满冬先掠过这话题,“都还是没影子的事儿,不说这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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