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太医院。”
“皇嫂, 能不能从太医院里将煎药剩下的药渣拿给我?”
药渣?
皇后听到这句话时愣了一下:“瑾儿, 可是药有什么问题?”
赵瑾没有将不确定的猜想说出来的习惯,她摇头:“带回去看看有没有可以改良的地方。”
因为当初生孩子时是赵瑾从鬼门关拉了一把,如今赵瑾每日带着小皇子上朝,皇后对她的态度从小到大都温和,如今也不例外。
“本宫稍后吩咐人去给你拿。”
皇帝这时候正喝完药,虽然虚弱,但还是不妨碍他开口说话:“你什么时候将心思都放在朝堂上,朕还可以放心些。”
赵瑾:“……”
谁家公主要干这种活的?
那日回去公主府时,赵瑾还将皇帝的药渣打包回来的,一进门就看见紫韵气成河豚,在拿着扫帚扫地,看起来更像是在拿地发泄。
“怎么了?”赵瑾随口问了一句。
紫韵看见她后扫帚随意放一边,“公主,奴婢今日出去买点东西,外面的人不知怎么一回事,将你都不知道传成什么样子了!”
她看起来实在是愤愤不平,赵瑾还没意识到紫韵是什么意思。
“外边的人说你如今把持朝政,陛下的身体说不定就是你的手笔,那些人说你身为女子,将朝廷弄得乌烟瘴气,就连打战的事都是你引起的,气得我今日差点和他们打起来!”
紫韵说动手,那也是真动手,她这个年纪,赵瑾本来问问她愿不愿意嫁人的,只是小姑娘这些年来不知道想什么,就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她说嫁人还得伺候丈夫全家,还不如不嫁,跟在赵瑾身边,也算是半个公主身边的红人。
赵瑾:“外面的人都这么说我的?”
紫韵这时候意识到赵瑾听到应该会不高兴,于是委婉了一下,“倒也不是谁都这般说,就是那些自诩是读书人的,瞎说!”
赵瑾说:“倒也没完全说错,说不定外面还真是这么看我的。”
她这句话颇有自嘲的意思,但外面的传言未免没有有心之人引导的意思。
赵瑾从前是很希望他们有本事将自己从监国公主的位置上挤下来的,只是如今心境到底发生了些变化。
不得不说,权力确实是好东西,难怪有人紧紧盯着。
唐韫修出征以来,边境传回过几次战报,有胜也有败,如今的局面更像是僵持着。
战争一旦开始,一时半会儿自然不可能结束,如今还是盛夏,再过几个月,天气冷了之后,保暖的衣物和食物得送过去,那时候就没那么好过了。
赵瑾最近才将自制的金疮药实现量产,京城里面的药铺流入没多久,很快便一售而空。
也许是因为边境的战况偶尔也能传回到京城,每每这种时候,屯粮屯药都是经常的。
这个药不算好买,赵瑾留了一批打算往战场上送的,只是如今想往战场送东西不算容易。
没有军队护送弋划的话,保不齐在路上就会被山贼盯上。
赵瑾终于意识到手头上没有自己的军队是一件多麻烦的事,唐韫修走之前倒是给她留了可以用的人,但远远不够,皇帝给的兵权,不是赵瑾可以随意调遣的。
作为公主,在这种时候组建自己的军队,事情败露,第一个被拿去开刀的人就是她自己。
赵瑾想着这个问题想了好几日。
但没等她自己想明白,民间的流言蜚语已经烧到她身上了,不知道哪里来的传言,说赵瑾包藏祸心,想“挟天子以令诸侯”,“天子”也不知道是如今身体抱恙的皇帝还是身体金贵且才几岁的小皇子。
不管是哪一个,这罪名盖下来,对赵瑾总还是有影响的。
赵瑾想了想,这事不能白被骂。
在传言愈演愈烈的情况下,赵瑾依旧上朝,小皇子不是每日都来陪她上朝,他如今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每日起得太早,对身体不好。
赵瑾停了小皇子去上书房的安排,给他安排几个老师。
这么小的孩子,起码睡眠得充足。
但这个举动对于赵瑾来说倒是正常,但是在本来就怀疑她出发点的臣子来说,又是另外一个意思。
“启禀公主殿下,臣等听闻殿下已经停了小皇子的课程,不知殿下对此有何解释?”
这是御史开口问的,在金銮殿上。
赵瑾看着下面这么多双眼睛,倒没有慌乱,她说:“小皇子体弱,不适合每日起太早,本宫给他请了老师,有何问题?”
当然有问题。
上书房内念书的又不仅仅是皇室子弟,还有不少各家公子,因为皇子不多的缘故,在上书房念书的官家子弟也不算少,哪个日后会成为辅佐小皇子的近臣,不得而知。
如今赵瑾这般不相当于直接断了他们的想法?
赵瑾当然不知道他们心里想的是什么,她心里挂念的是小皇子的身体健康,没有健康,这江山就算落在大侄子身上,他也守不住。
“殿下,皇子三岁后到上书房上学本就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定,怎么能因为睡眠就搁置了?”
在他们看来,每个皇子都是这么过来的,赵瑾这种说法在他们看来才站不住脚。
赵瑾叹气:当然站不住脚了,上一批皇子就在夺嫡的时候就死大半来了,哪里等得到验证他们短不短命?
为了自己的安稳日子,赵瑾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她的宝贝活不长命。
“诸位大人实在信不过本宫,日后下朝可以去看看小皇子到底有没有好好念书,这种事实在没必要专门拿出来说。”赵瑾缓缓道。
她哪里不知道他们的意思,怕她将皇子给养废了,之前皇帝病倒第一次,她当监国,他们捏着鼻子认了,如今皇帝又倒下了,他们意识到赵瑾这个监国可能是长期的,那么就不同了。
之前赵瑾是被迫接受,但如今却不一定。
毕竟他们自己都垂涎权力带来的种种好处,又怎么愿意相信有人守着这看似唾手可得的权力却无动于衷呢?
只是现在外界的脏水泼得还不够狠。
赵瑾说:“还有什么事吗?”
“殿下,”丞相上前一步,“今日京城关于殿下的谣言众多,殿下有什么想说的吗?”
丞相那双略浑浊的眼睛看着上面光鲜亮丽的公主,她看着确实不像是应该坐在金銮殿上指点江山的,她如果依附于男人,将勾得男人魂不守舍。
只是万万不该坐在那么高的位置上。
赵瑾似乎笑了一声:“丞相这说的是什么话,你也说了,既是谣言,那必然是妖言惑众之辈编排出来的东西,本宫难不成还要为这种虚假之辞惴惴不安?”
“殿下,谣言虽是谣言,但未必是空穴来风,”不知是谁也走上前一步,道,“如今言论有损殿下的清誉,臣建议殿下暂时在公主府上休息几日,朝中的事,可交由丞相代劳。”
赵瑾一顿,目光落在开口那人身上,脸上的表情倒是耐人寻味:“这样岂不是辛苦丞相了?”
丞相垂着眸子,“为陛下分忧,臣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赵瑾:“这哪里行?丞相乃皇兄最器重的臣子,本宫怎好让你承担这些,不如让炀王来?”
炀王:“?”
他正神在在看着这群虚伪的人忽悠赵瑾,谁知道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炀王眼神里就明晃晃三个字:别搞他。
他不久前才和皇帝吵了一架,这会儿当然明白这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落他头上。
不满门抄斩就不错了。
果然,一提到炀王,刚刚装聋作哑的臣子忽然又活过来了似的。
“陛下让公主监国,此职怎可随意换人?”
“臣附议……”
在这群人里面,唯独一人说的话最合赵瑾的心意,他说:“外面传言既是谣言,公主就越不能避风头,否则岂不是默认了那些空穴来风的谣言?”
庄锦晔瘦削的身影在殿上显得有几分孤寂,但也清傲。
炀王在这时候站出来,他低头:“臣自认不能胜任此职,望殿下收回成命。”
赵瑾坐在上面,她在亲王面前,也为尊。
第145章 布棋局
这个监国的职责不能落到丞相身上, 自然也不能让它落到炀王手上。
在赵瑾手上尚且有可能让她放手,如果是落到亲王手上,那就不同了。
炀王看着不像是这么淡泊名利的人, 只是在这件事选择了推辞。
赵瑾难得在朝堂上和臣子们争了这么一番, 下朝后在养心殿那听见太傅与皇帝在商讨事情。
“陛下,朝中如今需要更有气魄的人来主持大局,臣虽能明白陛下一片苦心,但公主实在不行。”
太傅对赵瑾倒是没什么意见,或者是因为从小看着她长大, 也因为赵瑾从前与现在的对比, 太傅已经觉得非常满意了, 他认知里, 赵瑾作为一名公主能达到这种程度实属不易。
但如今又是战争又是内忧, 赵瑾的身份再尊贵, 她手上无人, 因着她是女子,朝堂上的人对她的态度更多的是轻视。
在平时, 她是尊贵的公主,在朝堂上, 别人只当她是门外汉。
这当中并不仅仅因为她是女子, 而是因为大多数人眼中,她才不配位。
“太傅是觉得朕将瑾儿放到这个位置上是害了她?”皇帝的语气里透着虚弱, 但他毕竟是君王,即便是在这种时候也不会让自己露怯。
赵瑾总觉得这话不是自己能听的,看了眼旁边守卫的大哥, 随后干脆利落转身去逛御花园了。
因为皇帝身体不适, 已经不知多久没有踏入后宫, 这满园盛开的花也没几个人有心情去欣赏。
宫斗,当皇帝在的时候才有意思,他如今病了,后宫的女人真正生下了孩子就三个,想斗也斗不起来。
赵瑾赏着花呢,就在这时候,御花园里忽然出现了一道清隽的身影,那道身影穿着玉白色的衣裳,长发高高束起,手上执着一支玉笛,手上的关节也犹如白玉一般温润动人。
倒是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赵瑾光是看这背影就能猜到这位公子如何清风霁月。
在御花园里看见男人,倒是稀奇。
赵瑾开口:“何人胆敢擅闯御花园?”
那位公子转过身来,赵瑾也就看清了他的相貌,确实当属上乘,身上带着少年意气风发,格外显眼。
赵瑾平时没和几家贵女有过接触,自然不知道如今京城都有哪些名动京城的美人。
这么漂亮的少年,想必早就被不少贵夫人盯上了。
那少年脸上的神情闪过片刻慌乱,而后对赵瑾行了跪礼:“参见公主殿下。”
赵瑾眸色不变:“抬起头来本宫看看。”
那少年听话抬头,乖巧抬头,耳边听见赵瑾在问:“你是哪家的公子?”
少年还没回答,不远处忽然响起一道女声:“臣妾参见华烁公主,此乃臣妾娘家的侄子,臣妾近日身体不适,皇后娘娘心慈,特许臣妾娘家侄子进宫探望,不慎冲撞殿下,望殿下恕罪。”
那边走来的女人赵瑾认识,卢婕妤。
曾经争宠一把好手,只是她那哥哥不太行,愣是没让这位有事业心的妃子怀上,如今倒是没了争宠的心思了。
她也不年轻了,大概是没生育过的缘故,卢婕妤的模样其实也就三十岁出头。
“娘家侄子?本宫记得你兄长前几年升职了,是洛城太守之子?”
“是,劳烦殿下记挂,臣妾这侄子才十八是特意从洛城赶来京城的,他明年正要参加科考,所以兄长那边才让这孩子来京城住一年。”
赵瑾听完后没说什么。
“既然是来看你这个姑姑的,那便好好叙旧,本宫不妨碍你们了。”
赵瑾往前走了一段路才意识到点什么,卢婕妤虽然不是最早跟着她皇兄的那批妃子,但她出生那年就已经入宫了,二十几年没出宫了,和一个十八岁的侄子能有什么姑侄情?
再回想刚刚从头到尾只是和她说了一句话的卢太守之子,有些迟钝地反应过来:方才那总不至于是美男计吧?
因为突然撞上的一个美少年,赵瑾半天没反应过来,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似乎真的成了个有权势,有那点值得巴结的人。
说实话,方才那少年与当初赵瑾初见时的唐韫修是截然不同的人,虽都生了一张不错的脸,但唐韫修当年是那种张扬的好看。
原本这几日已经习惯了,赵瑾如今却又被勾起了些思念。
这男人吧,平时就在跟前,这突然分开这么久,说不想也是假的,他们的女儿在府上委屈巴巴哭了好几次,吵着要找爹爹。
若是一年半载回不来,说不定小姑娘连她爹爹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赵瑾在皇宫里面逛了一圈后再回到养心殿,太傅已经离开,皇帝却也休息了,赵瑾没见上人。
她在养心殿外站了会儿,又转身走了。
赵瑾是在八月份开始意识到朝堂上的人已经不打算与她玩这场心照不宣的游戏的,边境那边开战两个月,禹朝起码为这场战争准备了几年,如今僵持着,双方都没有使出自己全部的兵力。
但皇宫这边,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
一开始以为皇帝在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只是后来就连宫里的人都看出来了,皇帝的身体,确实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
赵瑾想往战场上送物资,打战的物资不能断,如今八月份还好,等再过两个月,那边就开始冷了。
只是在她提出来时,遭到了不少官员的反对。
“殿下,之前驸马出征时带走了不少物资,想必那批物资如今还是够用的,朝中如今还得往这两月受灾的地区输送物资,国库可禁不起这样消耗。”
赵瑾问:“既然是赈灾,那拨下去的款是多少总得本宫过目,为何没人呈上来?”
“殿下,臣稍后便将账目呈上,只是运往前线的物资,臣等认为不用急于一时。”
赵瑾听到这句话时脸色已经完全冷下来了,“物资运送少则半月,多则一月甚至更多,若是在这段时间断粮了,你让边疆将士怎么熬?”
她大可一意孤行,只是如今朝廷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相反,以丞相和太傅为首的两派人展开了朝堂上的博弈,以六部尚书为首的,有几个保持中立的状态。
显然,太傅那一派内部也有争议。
毕竟赵瑾看起来不像能扛起这个大梁的模样。
在这种情况下,不是她跑去和自己哥哥哭诉就能成事的,朝廷的每一环都极其重要,一个部门陷入瘫痪,都不是她想看到的。
皇帝将这么个烂摊子扔下来,也不是等着赵瑾在这摆的。
赵瑾需要威望,当然她也不是完全没有。
身为监国公主,她与帝权,一步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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