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瑾和其他人研究了一个个药方,虽然不至于死马当活马医,但某种程度上也差不多了。
死的人数和染病的人数在持续上升。
赵瑾作为直接接触病患的人之一,已经有几天没有见到唐韫修了,她不许唐韫修靠近自己。
堂堂公主,在这时候没有丝毫的娇气,就这么每日废寝忘食地钻研着药方。
另一边,皇帝派来接公主驸马回京的暗卫早已经到了,然而让他们万万没想到的事,原本应该在众人保护中心的公主殿下,竟然了泡在病人群里的人。
而驸马……驸马没有跟着公主,但也不是在做无谓之事。
要知道,江南一带富庶,人口众多,如今正值天灾人祸,谁也不敢保证在这种时候会不会在哪个角落里蹦出一个枭雄,若真让他出头了,这天下便要跟着乱了。
于是,这对原本一无是处的夫妻,一个在救人,一个在守城。
暗卫看到时都呆了片刻,然而即便亮明身份,他们也没办法将人带回去,瘟疫之下,病人的死状有多凄惨,众人有目共睹。
暗卫确实听令于皇帝,但他们也不全是脑子里一根筋,这公主驸马究竟能不能绑回去,他们心里还是有把尺子的。
于是,这些暗卫被迫留下来,成了赵瑾的另一波护卫,隔着老远站在屋顶盯梢,一言不发也没人敢上前去搭讪。
第十日,死于瘟疫的人已经达到三十人,染病送来治疗的也不容乐观,即便努力控制着,但每日都有人死去。
赵瑾许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无力感了,从前跟着老头子学中医,见的都是上门求医的人,抓副药回去煎,好了便好了,不好的家人送去了医院接着看,那时候没有接触过死人,后来出去跟着导师实习,每日看着医院里各种亲人离世的画面,悲痛万分的趴在病床上哭,和无声落泪,都是对生命落幕时最为无奈的仪式。
从一开始共情,到后来麻木,等她到能握上手术刀的资历时,生死在她眼前变得极淡。
她也成了人人称赞的天才。
等接二连三的大夫倒下后,终于有人爆发了:“我不想死,这该死的临岳城我不呆了还不行吗……”
大夫是直接接触病患的人,也是最危险的。
想走,却不是说走就走的事。
赵瑾花了几日时间,也只是弄清楚了传染途径,让家家户户注意防护。
瘟疫防护的主要事项来来回回也不过是那些,只是有一点不容忽略,临岳刚刚遭逢天灾,正是需要重新建设和修缮的时候,天气依旧阴沉,地面上黏腻着,最是容易滋生细菌。
大夫和官兵们几乎是家家户户每日做着检查,但凡是出现了相关症状的,立刻将人带走隔离。
这样的办法毕竟只能减缓感染的速度。
赵瑾明白在这种时候,需要的是疫苗或者能够发挥同疫苗差不多作用的东西,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句话就这么困住了她。
第十五日,研制出来的药方可以减缓发作的速度,众人从中看到了希望,赵瑾的眉目却依旧紧锁着,另一边,京城那边终于是压不住瘟疫的消息了。
皇帝与众人商量对策,徐太医自请前往,皇帝还在迟疑,听闻消息的太后立刻派人来阻拦。
“哀家不准,徐太医乃是陛下的御医,岂是能轻易离京的?”
徐太医跪在下面,垂着脑袋,恭敬道:“启禀太后,微臣的父亲在医术上造诣比臣略胜一筹,可让他入宫。”
太后没回他,反而看向皇帝,“臻儿,这天下需要君主,你不可以出任何的差池。”
“母后,”皇帝的语气里带着说不出的疲倦,“瑾儿还未回来。”
“臻儿糊涂啊,当日便不该随瑾儿任性。”太后不用多想便知道那是赵瑾自己提出来的主意。
儿子女儿,手心手背皆是肉。
可这并不是一个二选一的问题,太后根本没做选择。
国不可一日无君。
而徐太医作为皇帝的御用医师已有几年,如果没有任何意外,皇帝在位期间,徐太医都会是皇帝的人。
皇帝最终没有将徐太医派出去,被派出去的是另一位资深的御医,还有一队军队,以及一批物资。
自从上一批暗卫被派出去之后便没有回来,临岳城封得死死的,说句不好听的,即便里面出了什么大事也无人知晓,消息传不到京城这边来。
瘟疫爆发第十七日,度日如年。
临岳城里曾经接触过被洪水泡发的尸体的人里面,有一部分人染上了病,同样染病的还有少数的官兵和大夫,这一批人被新研制出来的药物吊着命,即便死亡速度有所减缓,但每日依旧有新增死亡和新增患病。
赵瑾这样直接接触病患的举动看得当官的心惊胆战,林知府忍不住同何大人商议道:“公主殿下每日身处险境,万一哪日……”
剩下的话林知府没有说出来,但何大人是听明白了的,公主在这里出了事,他们一个两个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可如今,”何大人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着无力,“除了殿下,还有谁能担起如此大任呢?”
他们都看在眼里,从赵瑾打算接手病人开始,拿出手的药方一次比一次管用,也就是说,他们眼中这位除了身份地位以及一张脸以外一无是处的嫡长公主算得上是一位神医般的存在。
不说刮目相看,赵瑾在他们眼中,简直脱胎换骨的一般。
——
“这赵瑾究竟是什么来路,一个公主怎么可能懂医术?”临岳城内的某处隐秘的阁楼里,传来了这样的谈话声。
针对此,有人提出了这样一个猜测:“我听闻华烁公主前两年离宫去一座寺庙清修,会不会是有人将她……”
那人在昏黄的烛火下,抬手在脖子上做了个动作。
“你的意思是如今我们看见的华烁公主是个冒牌货?”
“是不是冒牌货不得而知,但我们可以让她成为这个冒牌货。”有人轻声道。
话里的意思值得推敲。
“这次天灾本是个不错的机会,只要朝廷反应慢些,我们便有机会了,只可惜,死的人还是不够多,”那人说着顿了一下,又道,“总之,华烁公主不能留,做干净些,将责任推给那些刁民,届时朝堂之上再推波助澜一番,让临岳众人以为自己大难临头,到时候便让他们跟着加入起义军一起……”
临岳城一反,其他地方蓄谋已久的起义军也跟着反,让百姓们知道皇帝失去民心便可。
这只是第一步。
此时,临岳城还沉寂着,无人察觉到危机来临,赵瑾带着郑舟以及几个资历不浅的大夫在没日没夜地研制新药方。
似乎是哪里就差些东西,赵瑾蹙眉,一遍遍在纸上写着旁人看不懂的化学式,郑舟就站在她身旁,几次想要开口询问那是什么意思,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殿下,驸马爷在外面等了许久,您不出去看看他吗?”有人道。
他们这些日子几乎时时刻刻同公主呆在一起,衬托得望妻的驸马爷愈发可怜。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暗涌
即便是这种时候, 赵瑾也冷静得不像大多数人印象中的女子一般,外面是好些日子没有见面的夫君,她眼里依旧只有此时此刻应该干的正事,
“既然驸马愿意站在那里, 同你我何干?”
“……”
所谓儿女情长,哪里比得上一城的人的安危?
郑舟这些日子里一直跟着赵瑾,从一开始半信半疑地听从其吩咐到现在的言听计从,半个月不到的时间罢了。
郑舟自认算是个精通医术的人,从他认字起, 捧的便是医书, 学的也是治病救人的道理, 这么多年来, 他从徐老口中频繁提起一个医师的名字——玄明。
约莫是两个多月前, 玄明出现在京师医学院的那日, 郑舟正好不在, 后来听旁人说,玄明身姿瘦弱, 极有可能是一名女子。
即便如此,郑舟也没怀疑赵瑾便是玄明, 就算是女子, 可赵瑾一介公主,十年前她才几岁?
只能说, 这位华烁公主与玄明之间绝对有关系,只是至于是什么关系便不得而知了。
瘟疫爆发第二十日,死人的数量明显降了下来, 朝廷又一批派来的人也到了, 这次的来人里面甚至有太医, 也有一位钦差大人,显然何大人与公主驸马一同出发却没能将人送回去的举动招致了皇帝的不喜。
天子之心实在难以预料。
然而当物资和人都入城之后,才发现这里的状况同他们预料中有极大的不同。
被派来的那位太医原本觉得自己此番凶多吉少,甚至遗书都已经留好在家中,结果进了这临岳城,他去到隔离病人之处,想着自己太医的身份,必然在此处担任着领头人的角色,医术一事上,自然是能者上位。
等他到了地点后,陡然发现这里所有的大夫都将自己套得严严实实的,连人脸都看不清楚,除此之外,他们每个人在自己身后粘了一张纸,写着自己的名字。
太医想再往前走一步,却被人拦了下来,“你是何人?”
拦下他的人是侍卫,看见眼前只是简单蒙了面却没有穿防护服的人蹙眉。
“在下乃陛下钦点过来的太医……”
太医?
侍卫愣了一下,随后道:“你等等。”
于是一人留下看着太医,另一人则继续盯着他看。
太医:“……”
这临岳城的措施倒是出乎意料的严密,也不知是哪位大夫在主持大局。
不多时,有人跟着侍卫走了出来,身上同样套着严密的防护服,让人根本看不清里面的那张脸究竟是谁,然而迎面走过来的这个人不算很高,身姿上甚至可以说是瘦削的,还有那双眼睛,看着格外的的熟悉。
“罗太医?”没等他反应过来,来人已经喊出了他的身份,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女声,就在这么一刹那,罗太医终于意识到,为什么这道身影会这么眼熟。
这根本就是熟人!
罗太医万万没想到,自己在这临岳城里,没有被四处肃杀的氛围吓到,也没有被接下来难以预测的命运吓到,却被一个本该保护得密不透风的公主吓到了。
“华烁公主?”未来许多年里,罗太医都很难形容上自己那一刻的心情。
“罗太医是皇兄派遣过来帮忙的?”赵瑾的声音再度传来,罗太医彻底相信了,自己没幻听。
“殿下,您怎在此?”罗太医甚至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哆嗦了一下,“此处危险,您赶紧出来沐浴更衣。”
罗太医此番根本没意识到,眼前的公主在此处担任着什么角色。
相对比罗太医,赵瑾的表现则平淡许多,她冲旁边的人吩咐道:“将罗太医带去找身新的防护服给他穿上。”
罗太医就这么没弄清楚任何情况便让人给带走了,之后好一段时间,给罗太医带路的人将临岳城的状况大概说了一下,一回头,那位据说是皇宫里出来的资深御医似乎遭受了什么重大打击一般,久久没回过神来。
“……”
这皇宫的御医怎么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罗太医?”那人喊了他一声。
“你方才说华烁公主如今是临岳城里的大夫?”
“对啊,怎么了?”那人转头,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开口问道:“听闻殿下之前一直久居深宫,想来医术都是从太医院学的吧?”
罗太医露出了一种放空的神情:“……”
别问,问就是他也想知道。
罗太医这时候想起华烁公主小时候有一段时间一直往太医院里钻,那时候他与一众同僚还觉得当时小公主只是为了躲着要检查功课的,在她翻医书的时候甚至还害怕这位祖宗一个不高兴将书给撕了,后来事实证明,殿下气的人只有陛下与几位老师,在太医院的时候倒还算乖巧。
罗太医怀揣着一种极其复杂的心情再度出现在赵瑾跟前,赵瑾没有与其过多寒暄。
“罗太医既然来了,那便先安心留下吧。”
罗太医不知道自己怎么安心,他就像随遇而安一般留下来,开始跟着赵瑾接触病人,也像其他人一样经历了最初的一个震惊时期,然而不同的是,罗太医也算是看着赵瑾长大的人之一,这位公主到底是什么时候学的这身医术,简直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也不是全然不是没有可寻之迹象,赵瑾这行医的手法,反而与罗太医印象中徐太医的习惯有些说不出的相似。
皇帝派来的这批人,一来是为了支援临岳城,这一带并非是什么荒郊野外,好些富商甚至都可以用富可敌国来形容,每年上缴的赋税占据了极大的一部分,不管从哪方面来看,江南一带都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这群人里面的一部分还背负着另外一层使命,那就是将赵瑾和唐韫修带回去。
只是这次的结果也不会有什么不同,如今已经不是赵瑾能不能离开临岳城的事了,而是临岳城离不开赵瑾。
于是这一批暗卫的命运也没有其他不同,如果实在有不同,那便是他们事先在城外留了人,事无巨细地将城里的情况传达回到京城皇宫里。
只是其中关于华烁公主当了大夫的描述,让皇帝不得不怀疑起传回信息的真假,不管怎么说,两批人却带不回来一个公主,让皇帝如何能够不恼怒?
瘟疫暂时控制住,没有从临岳城扩散出去,但这种时候,隔着十万八千里,所有的消息都做不到实时,焦虑渐渐从朝堂开始扩散,不断有朝臣提出再派人去赈灾。
而赈灾背后,又是多方势力在朝堂上的较量,有人明哲保身,也有人逐渐摆明了自己的立场,只是皇帝膝下没有皇子,所有人都不敢表露出自己是哪一方的人,要知道,站队皇子不过是结帮派,尽管有可能招致皇帝不快,但只要不是大事,皇帝毕竟也是从皇子的身份过来的,他不会说什么,但在没有储君与皇子的情况下站队,能站谁呢?
无非是皇帝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这等同于谋反!
——
临岳城内逐渐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起因是有人深夜趁着夜色朦胧找到城墙想要翻出去,结果被巡逻的官兵发现,一时心急踩空从上面掉下来摔死了,死状凄惨。
这件事没有被瞒下来,反而在短时间内传得满城风雨。
因为每日都有人死去,也有新的的病例,有人说这次的瘟疫治不好,人只会死得越来越多,而且城中的粮食也不多了,再这样下去迟早弹尽粮绝。
在恐慌舆论下,深夜翻城墙的人越来越多,被发现后有人被收押监狱,而有的人就像是第一个被发现的人一样摔死了。
赵瑾不出意外成为了这场闹剧里被讨伐的对象。
她的医术成为了被攻击的点,而更离谱的谣言里则直接说赵瑾根本不是皇室那位尊贵的嫡长公主,不过是一个冒牌货,谣言里说得有理有据,差点将所谓“真公主”是怎么死的场景都描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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