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瑾听到这些话时,眼睛都没眨一下,反而很冷静地看向何大人与另一位被外派过来的钦差大人,“两位大人可能需要查一下这城里有没有混进来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了。”
“殿下此话是什么意思?”另一位钦差大人姓陈,比何大人年长些,他看着赵瑾,眉头紧蹙,说不清在想着些什么。
赵瑾:“瘟疫进展迟缓,民心浮躁再正常不过,可若是将矛头指向本宫,与将矛头指向陛下有什么区别?”
正所谓一语惊醒梦中人,赵瑾这番话已经足够直白,有人想趁着这次洪灾与瘟疫的事情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而如今已经将矛头对准的赵瑾。
百姓是最容易被各种恐慌扇动的人群,除非瘟疫的解药尽快被研制出来,不然这临岳城迟早得乱。
他们当初从京城带出来的军队是为了救人用的,但若是某一天将刀剑挥向了百姓,那才真正是中了有心之人的下怀。
第65章 她发烧了
临岳叛乱会导致什么结果, 两位大人用脑子一想都会觉得窒息万分。
然而按照赵瑾所说的那样,其实还有第二种可能,未必是因为京城带来的人有问题, 或者是这临岳城原本的人里就有不对的。
赵瑾无心理城中的风向, 但涉及到自己,她就不可能全然坐视不理。
或者说从她成为这武朝的公主时,有些事情就注定不可能能够全身而退,就算她说自己不在意这皇帝的位置是谁在坐,也并不现实, 因为她如今得来的所有自由, 都不过是因为她的兄长是皇帝。
在这种情况下, 任何小意外都有可能直接导致截然不同的后果。
因为太后母族的一些念头, 后宫里不只有其他大臣家中的女儿, 还有太后的一些外甥女侄女之类的角色, 只是后来众人都不将希望寄托在后宫嫔妃的肚子里了, 像太后母族,便将主意打到了公主身上。
赵瑾若是死在临岳城, 对,某些人来说是再好不过了。
新的药不断被研发出来, 有用的没用的都一一投入到试验中, 在这种条件下,赵瑾没办法完全保证每一个步骤都是正确的, 只是她向来是个冷静的人,即便是当初知道自己一睁眼出现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朝代时,她也只是放空了几天几夜, 最后终于意识到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后便认命了。
重生成为一位公主, 亲娘是太后, 亲哥是皇帝,她没有什么怨言,然而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如今后宫里没能生出一个可继承大统的孩子,赵瑾从前想着啃完哥哥啃侄子的念头终于还是在无情的岁月中流产了,眼下借着这次的临岳之灾,京城那边肯定不太平,瘟疫一日不解决,赵瑾想活着回到京城继续当她的公主都成问题。
只是凡事急不来,就算赵瑾有后世千百年实践出来的知识可供作弊,她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研制特效药本来就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赵瑾若真能短时间内解决这瘟疫的事,早二十几年诺贝尔奖就应该颁发给她了。
赵瑾几乎到了不休不眠的程度,就算是唐韫修也没能干扰到她,众人除了感慨华烁公主那一身医术以外,更是好奇起了这一身医术的源头,这就导致了另外一个后果,关于赵瑾这个“假公主”的身份越传越真。
旁人看她的目光越来越奇怪。
赵瑾:“……”
虽然热衷八卦,但陡然某一天八卦中心成了自己,这种感觉说不出的怪异。
动乱还是小范围爆发了,不知道哪里传出来的谣言,说是喝纯净幼儿的鲜血可以治愈瘟疫,竟然还真有没脑子的人跟着去绑孩子放血,这事情一传出来,家中有孩子的没孩子的都陷入了一种说不出的微妙,显而易见,临岳城的情况远远不到危言耸听的程度,因为粮食还算充足,虽然庄稼以及存储的粮食毁得差不多,但江南一带富庶的程度又岂是区区一场洪水就能全部毁掉的?
赵瑾那夜睡不着,在书房里面挑着夜灯,一遍遍看着这些日子的药方,她一直没能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虽然如今没有研究病毒的条件,但古代瘟疫治疗按道理说不应该这般难,这两日喂了药的病人都有明显的好转,罗太医与郑舟他们都觉得希望就在眼前,今夜唠叨了许多句老天保佑。
赵瑾却始终没能安心下来,不知道多少坎儿就在最后一步没能熬过去。
她在纸上写下了一种接着一种的药材,其中有些甚至如今还没有被记录在册,这些日子里来,每日都有军队拿着华烁公主画出来的图纸上山去找药材,有些更是要到深山野岭里去挖,军队每日都从山上挖下几麻袋的花花草草供众医师挑选。
赵瑾没有隐藏自己的实力,治病救人这方面并没有所谓隐藏实力的必要,那是人命,不是儿戏。
在这个过程里面,参与研制药方的大夫们更是直接认识了许多新的药材,赵瑾的形象就这么伟岸起来。
原本眼前的烛火忽然被风吹得闪烁了一下,赵瑾抬头看着晃了一下的蜡烛,再次低下头去。
但这晃动的烛火似乎在那么一瞬间也扰乱了她的心,周围安静得吓人,衬托得外面的风声更像是人的呜咽般。
这风声中似乎还裹挟着其他声音,赵瑾站了起来,想叫守卫去看看外面到底有什么动静,结果一开门看见外面火光一片,人声也逐渐嘈杂起来,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喊“开城门”之类的话。
赵瑾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外面官府有百姓在抗议——兴许是在抗议,又兴许不仅仅是。
向来抗议是正常的,动乱也是正常的,唯一不正常的是,在如今城中粮食充足,药方研制顺利的情况下,百姓不应该如此悲观。
自古以来的几次瘟疫,运气好的很快便研制出治病的药物,运气不好的则会一直封着,由军队看守,直到里面的人死光,再狠心点的,山高路远,皇帝看不到的地方,下面的官员直接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但这种情况大概率不会出现在临岳城,这里的人太多,更是武朝重要的经济领域,地理位置更是得天独厚,在这种情况下,百姓竟然发生了这样的动乱,觉得官府就是要这样将他们困死,说是没人在背后煽风点火,谁信?
赵瑾原本还想找个人问话,结果原本被侍卫守着的地方,此时此刻空无一人。
赵瑾一顿,下意识想要回头,结果还是迟了一步,跟着突然出现了一张苍白了脸,一个邋遢的男人恶狠狠地盯着赵瑾。
“你是何人?”赵瑾盯着他问。
对方的神志看起来不太清醒的模样,赵瑾借助着昏暗的光线,只能判断出跟前男人的脸色苍白得离谱,而且呼吸听起来格外急促。
“就是你,”男人开口了,“你就是那个冒牌货公主,是你不详,是你带来的瘟疫!”
赵瑾陡然往后面退了一步,眼神直直盯着对方问:“你是何人,刚才的话是谁教你说的?”
“没有人教我!”男人吼道,“就是你们来了,这瘟疫才来的,肯定是你,你害的我!”
这声音和语气都让人下意识感觉到不适,赵瑾顿了一下,眼神渐冷,但头脑清醒着,“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给你把脉看看?”
“看什么?你们衙门每天都有尸体抬去烧了,是不是打算我也变成尸体!”那人又走近了一步,瞪眼看着赵瑾,这下子脸色并没有继续苍白,似乎是因为方才的情绪波动,双颊有些不同寻常的红。
赵瑾被迫往后退,这时候那人伸手抓住了赵瑾的手腕,神色中愈发的癫狂,“你该死!”
下一刻,他抬手便捏住了赵瑾的脖子,陡然收缩的力道让赵瑾顷刻之间喉咙哽住,说不出任何话来,她伸手想要自保,余光却瞥见了角落处有衣摆闪过。
就在下一刻,在一声细小又锋利的刀刃穿腹的声音过后,跟前掐着赵瑾脖子的男人陡然卸下了力气,整个人轰然倒地,赵瑾自己也瘫坐在地上干咳。
“下官救驾来迟,请殿下恕罪。”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官靴,赵瑾的视线逐渐明朗起来,来人是临岳城中几个县令里的一个,赵瑾对他有印象还是因为之前百姓抗议焚尸时,此人曾经提到强制执行的方案。
“黄大人,”赵瑾站了起来,沙哑这嗓子开口问,“这是发生什么了?”
黄县令道:“启禀殿下,今夜这群刁民不知为何忽然集中在衙门前民抗议封城一事,林大人与何大人他们正在处理,下官心系殿下,便带人过来看看,没想到竟然有人想要行刺殿下,此人实在死有余辜。”
赵瑾听着对方说话,看他的表情,突然问:“此处的守卫呢?”
黄大人也像是刚意识到这个问题一样,猛然道:“是啊,此处的守卫呢?竟然视殿下安危于不顾,玩忽职守,来人——”
这话没有说完,便让赵瑾打断了:“驸马在何处?”
关于驸马,被问到这个问题时,黄大人立马道:“下官立马差人将驸马找来。”
说着,他转身对着衙役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将这尸体拖下去,免得留在这里脏了公主的眼。”
赵瑾第一次看见这么近距离死在自己跟前的人,不是什么特别的原因,竟然是因为她碰上了刺客。
这个人是来杀她的。
也就是这么一瞬间,赵瑾多看了对方一眼,一顿:“等等。”
她又走近两步,仔细看了一眼对方的脸色,还有倒下后裸露的一些肌肤,又蹲下去将手搭在对方手腕上,片刻后收回,语气平静:“先去将防护服穿上再来,此人患有疫病。”
一句话直接让原本就站在旁边的黄大人往旁边跳了一步,脸色大变。
赵瑾没有看他,而是道:“将人抬去停尸间先。”
之后的一系列步骤赵瑾做得都很顺其自然,她回到自己房中,脱去衣裳,又仔仔细细将自己从头到尾洗了一遍。
这是瘟疫爆发以来,她第一次在没有任何防护的情况下与病患直接接触。
唐韫修在赵瑾洗着时回来了,站在门外喊了声殿下。
赵瑾:“别进来。”
唐韫修:“殿下,我方才在城门。”
方才的动乱不止是衙门门口,城墙处翻墙的人数也比平时多了不少,唐韫修好歹是个驸马,被人找上去看看情况也属正常,至于原本应该就在赵瑾身边守着的暗卫,也很“微妙”地在那小段时间里被些风吹草动勾走了。
赵瑾在屋内道:“这几日不要来见我。”
唐韫修:“殿下?”
她需要几天时间来确认自己的安全,接下来的时间里,赵瑾几乎没有出门,药物研制的事自然不可能只靠她,还有郑舟与罗太医他们。
不巧的是,第三日赵瑾发烧了。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孤独的王
哪有这么侥幸的事, 赵瑾自从瘟疫爆发以来就一直与病人接触,即便措施做好,她也不敢掉以轻心, 那晚什么防护都没有, 直接同病人近距离接触,从概率上来说,她除非是天选之子,不然中招也是正常的事。
赵瑾难得陷入了浑浑噩噩的时候,她脑子和眼皮都沉重得很, 有那么一瞬间她还觉得自己应该要交代在这了。
还是有些惋惜的情绪, 总感觉这一世又匆忙了些, 二十年来就像是走马观花, 高堂之上的太后, 长兄如父的皇帝, 还有枕边人……
赵瑾迷糊之际, 听见有人在喊自己。
“殿下醒醒。”
那道嗓音倒是足够温和,只是隐隐约约听着不太真切, 仿佛隔着一层朦胧的纱,又是那么一瞬间, 有什么东西倏地将她从遥远的地方拉扯回来, 声音渐渐变得真切起来。
“殿下,吃完药再继续睡。”那道声音的主人道。
赵瑾才迷迷糊糊睁开了双眼, 那一瞬间好像回到了人间。
有人将她扶了起来,靠在胸膛上,小心呵护着喂药, 赵瑾干涩的唇被到嘴边的苦药湿润, 舌头被苦得一哆嗦, 味蕾似乎重新活了过来。
赵瑾逃避似的偏过头去,被人捏着脸颊转了回来,“殿下,乖乖吃药。”
半强迫半哄着,一大碗药就这么被灌入嘴里,赵瑾闭着眼睛皱眉,苦味快要将她的味蕾也吞噬了。
“苦。”她终于沙哑嗓子吐出了这么一个字。
唐韫修的声音清晰传到耳边,“殿下要吃药才能好起来。”
紧接着一块蜜饯塞入她嘴里。
驸马爷穿着防护服,自己身上也是包得严严实实,无疑不是在提醒赵瑾,她现在是什么状况。
她抬起无力的手给自己把了一脉,脉象上的状况果然不出所料。
“你在这里做什么?”赵瑾说,“这里应该让大夫来,你应该出去。”
唐韫修:“就算让大夫来也是伺候殿下喝药,这种事我来更合适些。”
其实紫韵一直守在外面,只可惜在伺候自家主子这件事上,自从公主成亲以来,很多事情就轮不上她了,何况驸马是主子,赵瑾不在,唐韫修说的话,她也是要听的。
赵瑾想得很开,反正这条命一直以来都是捡来的,就算要还回去也不算亏,就是活得越久,羁绊也越来越多,越来越沉重。
如今其实不太想死。
整个临岳城里,如今还没有痊愈的例子,赵瑾这一中招,就真的算是九死一生。
那晚原本应该守在赵瑾身边的暗卫也都被问责,只是如今问责对赵瑾的病情来说一点用都没有。
那晚的事情不是巧合,那个病人是被人故意放进来的,赵瑾身边的暗卫也是被各种有的没的动静吸引走的。
就算后来暗卫们也都抓了几个刺客出来,但赵瑾毕竟是真的中招了,从她发烧起到赵瑾病情确认,再到她重新清醒起来,前后不过两天时间,有关公主身体的问题,何大人等人丝毫不敢瞒着,从她倒下那一刻就已经派人将消息送往京城。
众人几乎是提心吊胆,公主此番不是意外,若真治不好,陛下必然大怒,陛下大怒的结果,就是他们这些人的项上人头不保。
就算没有人提,那众人也明白,赵瑾这条命就是比其他人的要金贵些。
她一死,不知道多少要跟着陪葬。
“让郑舟和罗太医来见我吧,”赵瑾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我有事吩咐他们。”
唐韫修闻言,给门口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很快就有人将郑舟与罗太医请了过来。
两人一踏进来,郑舟的目光触及到赵瑾身上时,少年的眼神猝不及防闪烁了一下,眼神中似有复杂。
越是靠近病患的人就越有染病的可能,但赵瑾的防护措施绝对是这么多大夫里面最为严密的,她这次病得突然,以少年的认知,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对赵瑾下手,她明明在想方设法救整座城的人的性命。
这样的公主,几乎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程度,怎么会有人将算盘打到她身上,瘟疫究竟有多可怕,这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
“罗太医,郑舟,我那日吩咐送去停尸房的尸体还在吗?”赵瑾问。
那具尸体害赵瑾成为现在的模样,按道理说即便千刀万剐也丝毫不为过,然而因为赵瑾之前的吩咐,尸体被保存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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