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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京城就这么猝不及防要变天了。
许多人都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突然, 晋王有不臣之心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实，只是没有人想到他会这么突然便抓住这么个机会, 一举抓住机会发动兵变。
彼时没有人做好准备，皇帝被御林军保护着, 与反叛军在宫门抗衡着, 彼此僵持。
众人皆知赵瑾是皇帝最疼爱的妹妹，更是武朝的嫡长公主, 她的身份摆在这里，迟早会有用处。
更何况，一个怀着孕的公主, 比什么都好控制, 就好比如此时此刻, 当公主府的大门被人冲破时，无人想到赵瑾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公主竟然已经逃离了公主府。
这是赵瑾第一次意识到动乱的可怕。
公主府有密道。
这是修建时秘密所修，知道的人并不多，从这里出去可以直接通达城北——靠近皇宫的地方。
赵瑾明白什么叫做最危险的地方，在回到皇宫前，她也设想过最坏的场景，只是她毕竟养尊处优长大，有作为一名公主，基本没有经历过这样惊险的时候，就算是从前，最惊险莫过于在临岳城时看着瘟疫夺走一条又接着一条的生命，如今是刀剑无眼。
“殿下，”谢统领还是将赵瑾拦下，“如今回宫，凶险万分，殿下切勿冒险。”
赵瑾回过头来，目光沉着冷静：“谢统领，你向来是皇兄的人，你告诉本宫，今夜这一出，皇兄究竟有没有后手？”
赵瑾的目光在这个雷雨交加的夜里显得实在锐利几分，谢统领甚至忍不住在她的目光中低下头来，心里想着的却是公主不愧与陛下是兄妹。
“皇兄向来不是鲁莽的人，他就算不知道晋王今夜叛乱，也应当有所防范，”赵瑾缓缓道来，“如今宫中可算是安好？”
“殿下放心，晋王就算是叛乱，陛下也有应对之法。”谢统领这么解释道。
只是赵瑾听了他的解释后愈发蹙眉，他们三人如今就在偏僻的角落里，不远处传来兵刃相交的声音，还有刀刃刺入肉身的声音以及不时响起的惨叫声，血腥味通过雨幕传到每个人的鼻翼之间，赵瑾在这时候有些后知后觉的想要吐的冲动。
紫韵劝道：“殿下，不如我们先躲躲吧？”
赵瑾：“往哪儿躲？”
反叛军向来是来去匆匆的东西，要么今夜，最迟明日，晋王拿下这座城，登上那个宝座，要么就是等其他大臣反应过来，或者是城外的军队被调回来，夺位失败。
赵瑾很少见她那位选择在这种时候发动反叛的七哥，但是在感情方面，她将无条件偏向皇帝。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显然对赵瑾来说，只有当今的皇帝一直在位，她的日子才能相对安生。
赵瑾说：“我有办法在这时候混入后宫。”
后宫？
如今正式乱作一团的地方。
皇后与太后的安全如何尚不得知。
“殿下，您如今的身体，入宫实在危险。”
“我知道，”赵瑾眯着眼睛道，“谢统领，你去帮我进去看看皇嫂和母后如何？”
赵瑾身边如今虽然只有谢统领一人，但事实上，雨幕成了极好的掩护色，如果晋王还顾及列祖列宗，那他必然不会选择对赵瑾这个嫡长公主下手，反而，他还需要挟持她这位没什么大用的公主，以备之后有用得上的地方。
但赵瑾没有乖乖在公主府上，反而是逃了出来，这就意味着，这个计划中有了漏网之鱼。
谢统领的目标只是保护赵瑾，然而这位公主实在是不怕死一般，好不容易从公主府逃离，偏偏又要来皇宫送死。
就在这时候，赵瑾陡然看见皇宫的另一个方向出现一道与雨幕厮杀中对比起来格格不入的身影，“那是何人？”
就在来皇宫的方向，出现了一道踉跄的人影，是女子。
紫韵忽然惊呼：“殿下，那是高家小姐。”
高家小姐，其实认真说起来，应该也算是赵瑾的妯娌，那位如今还被关在狱中的永平侯嫡次子之妻，高珍珍。
自从宋韫泽锒铛入狱后，这位永平侯府的三少夫人便被接回了娘家，如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然而不多时，高珍珍身后又陡然出现了一道身影，不止一个人，还有几个人正在追杀她与其身后的男人。
“殿下，是高大人。”
高祺越。
他护着自己的妹妹一路来到了皇宫，身后追杀他们的人，俨然是晋王麾下的兵，而高祺越看着受了伤，就要撑不下去。
赵瑾眯眼，高祺越曾是晋王府世子的陪读，如今竟也在逃亡？
赵瑾在这一瞬间，迅速捋顺了高家与晋王府背后的关系。
“谢统领，这两人救得下来吗？”赵瑾问。
谢统领只是看了眼雨幕道：“殿下躲好，属下去去就来。”
谢统领作为御前红人，哪怕赵瑾也明知道，除了他以外，还有其他人在保护皇帝的安全，也代表着谢统领实力非凡。
赵瑾与紫韵躲在暗处，不多时，谢统领像是拎着两个小鸡崽一样将那两兄妹拎到了赵瑾面前，在雨幕中，狼狈的兄妹俩对上了赵瑾的目光，微弱的光线下，依稀可见高祺越脸色的苍白，他目光落在赵瑾隆起的小腹，下意识道：“殿下怎么在这里？”
这才是赵瑾想要问高祺越的问题。
作为伴读，就像是从前皇子伴读，其背后的家族与皇子都会有所牵扯，高祺越就算不是晋王那边的人，也不应该会沦落到被追杀的地步。
赵瑾问：“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说起这个，高祺越便沉默了，反而是高珍珍哭着开口：“殿下要为我高家做主，我父亲一生清正，如今晋王逼他造反，父亲不从，被其当场斩杀，我高家上下几十余口人，只有我与兄长逃了出来。”
赵瑾敏锐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晋王何时找上你们的？”
说起这个，高珍珍便低下了脑袋，高祺越更是沉默。
雨慢慢变小，赵瑾却意识到一个事实，这场权势斗争中，他们这些边缘的参与者，都不过是可有可无的陪衬。
真正能够决定这一场输赢的人已经在皇宫里面，只是这一场博弈，还在等待一个胜者为王。
这时候，刀刃搏斗的声音更加近了，就算是夜幕之中，他们现在几个人的目标也是极其明显的，天一亮就无所遁形。
赵瑾说：“随我来吧。”
就算是不入宫，赵瑾在这里住了二十年，皇宫内外的地形算是被她摸透了，就连紫韵也惊讶于，她的主子对皇宫的熟悉程度竟然能够到此地步。
只见赵瑾带着人在数次左拐右拐之后，来到了一个阴暗潮湿的洞穴。
众人：“？”
很难相信，在皇宫附近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赵瑾尝试弯腰，随后进去了，道：“此处在往里面走可以通往冷宫。”
她看起来神色过于冷静，丝毫不像是碰到叛乱而手足无措的公主，相对比起来反而比一般的王孙贵胄都要来得沉着。
重点是，她还怀着孩子。
在这种时候，谢统领诡异地想起来，华烁公主年幼时，确实有几次满宫里跑最后急得宫人四处找的经历，总不会，这路是从前便摸索出来了吧？
赵瑾说：“此处在天亮之前应该还是安全的，谢统领，劳烦你入宫查探一下情况。”
谢统领此时在确定赵瑾的安全之后，也终于下定决心入宫，正如赵瑾所关心的，她确实自顾不暇，但也确实无处可去，唐韫修如今在城外，就算是得了消息，一时半会也赶不回来，皇宫里面皇帝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他若是出事，这武朝的皇朝，便是要重新洗牌了。
谢统领这一趟走得匆忙，剩下四人面面相觑。
赵瑾倒是在打量高祺越这个人，正如高祺越也在打量着她一样。
赵瑾注意到高祺越的腹部在流血，便开口道：“伤口，要不还是包扎一下吧。”
她开口后，高珍珍的目光陡然落在兄长身上，随后便又是惊魂不定的模样，看上去再哭就要断气了，赵瑾转头还是使唤上了紫韵：“紫韵，去给高大人包扎一下伤口。”
紫韵之前在临岳城历练了那段时间，这会儿在包扎上也算是得心应手，只是如今众人，包括赵瑾这个孕妇都是浑身湿透，她出来得急，没有带上任何药。
高祺越这会儿瘫坐在地上，嘴唇发白，脸色更白，是失血过多的征兆。
外面的打斗声愈发近，包扎结束后几人大气都不敢出。
不知过了多久，通道那边出现慌乱的脚步声，几人一同看过去，高祺越更是撑着坐了起来，目光死死盯着另一边。
直到看清来人，几人才松了一口气。
“瑾儿。”是皇后。
皇后的模样也同样狼狈，只有她一人，显然是谢统领护送她来的。
赵瑾小心翼翼迎上去，对皇后做了个嘘声的动作，随后抓过她手腕，只是这一抓，片刻后赵瑾便愣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第一次杀人
只是在赵瑾这么一瞬间的神色无人在意, 光线昏暗，加之情况紧急，赵瑾的神色并不明显。
皇后只说自己从坤宁宫出来便撞见了谢统领, 当时宫中乱作一团, 皇后换上了寻常宫女的衣物，才能掩人耳目。
只是宫中已经有晋王的人混进去，后宫也展开了屠杀，嫔妃们自顾不暇。
皇后作为后宫之主，在这种时候俨然也起不到安抚人心的作用, 叛军来势汹汹, 京城与皇宫中的兵力不足以抗衡, 晋王若是连这点准备都没有今日这一出便像是笑话了。
“瑾儿, 驸马怎不在你身边？”皇后也是下意识看着赵瑾的孕肚, 就算平日里再怎么能折腾, 赵瑾此时此刻都不过是一个需要保护的孕妇。
“他被外派城外去了。”赵瑾道, 语气依旧冷静。
外面兵荒马乱，今夜一过, 不知要添多少冤魂。
只是似乎所有的权力更替都免不了需要些刀下亡魂来祭奠，不仅仅是嫡长公主府, 其他公主, 皇帝的两个女儿都被困在公主府里面，还有宸王以及其他王爷也是如此。
赵瑾算是其中漏网之鱼。
所谓擒贼先擒王, 晋王此时此刻必然是在皇宫附近，这是皇帝需要想的破局，赵瑾回忆起上一次进宫时便宜大哥说的话, 不仅后背生凉, 一时间忍不住想, 今夜这一出究竟在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或者说，赵瑾更想知道的是，他究竟有没有后手？
也是漫长的，尤其是在惶恐与未知的等待之中，赵瑾浑身湿透，不管此时夏日的温度如何，孕妇的免疫力还是低些的，这淋湿身子，衣物与长发黏黏糊糊与肌肤相贴，她有些说不出的难受，但情况特殊，不管怎么说还是小命重要。
肚子里的孩子估计也没想到，自己不仅没有享受到亲妈作为嫡长公主的荣华富贵，反而还没出生就跟着体验了一波逃亡生活。
反正今夜过去，才真正决定赵瑾需不需要逃亡。
成王败寇，她只能希望便宜大哥这个皇帝能当得靠谱些，最起码给自己留点后路。
赵瑾如今也没有心思去关心皇帝的事，她面前，紫韵尚且能够在这种时候挺身而出挡在赵瑾面前，但高家兄妹里面，当兄长的失血过多，眼看着就要失去意识，不过是求生意识在不断强撑着，当妹妹的这么多年一直是千金大小姐，嫁人也不过几月时间，陡然碰上家族覆灭，还没能反应过来，这时候也靠不住。
至于皇后……赵瑾不能让她去冒险。
外面的动静并不小，就算是几人大气都不敢出，巡逻的反叛军也在不断接近他们的藏身之处，如今已经是半夜，宫门那边的动静听起来，像是即将被破。
赵瑾手中握着一把匕首，那是她从公主府出来时特意拿在手上的，好歹也可以当做是自保的工具。
原本就在此处留到天亮便可知分晓，只是所有人都不得不忧虑起，假如晋王胜了呢？
那他们所有人都将凶多吉少。
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了起来，厮杀的动静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有雨声阻隔，他们有些分不清外面的动静究竟到什么地步，
就在这时候，赵瑾觉得自己的肚子有了些动静，孩子轻轻踹了一下，不重，但是也在提醒赵瑾，她的孩子，还有几月就要降生，就算一开始是个意外，但辛辛苦苦怀胎七月，总归是有感情的。
死在这样一个夏夜，赵瑾并不甘心。
她意识到封建王朝的权力究竟有多令人心向往之，但也知道这权力背后究竟要有多少枯骨铸成。
皇后似乎也身体不适，她看着并不算好，脸色苍白，精神不振，赵瑾吩咐紫韵：“紫韵，照顾好皇后娘娘。”
“殿下，你要去哪？”紫韵下意识问。
赵瑾：“不用担心，我就在这。”
一介孕妇，能从公主府逃出来到这里已经算是她能跑了，现在难不成还能跳出去和晋王谈判不成？
就算她能，她也没这个资本。
漫长的等待里面，城中的动静不得而知，赵瑾闻着空气中湿润的气息以及几乎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血腥味时，胃里一阵翻涌，就连皇后和高珍珍也做了干呕。
紫韵始终放心不过赵瑾，不仅是她，皇后也是如此，她站起来，对赵瑾道：“瑾儿，你去那边靠一下，这里皇嫂来守。”
这种时候，谁的命都不算有多娇贵了，何况以皇后的年纪足以做赵瑾的母亲，她不仅仅是皇后，同时也是长辈。
只是赵瑾蹙眉看着皇后片刻，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皇后犟不过赵瑾，虽然没有上前，但也一直看着外面。
赵瑾确实在想，皇宫与城外的距离，晋王今夜发动兵变，如果不能一举成功，明日开城门的时辰一到，城门若还是紧闭着，城外的军队必然能够发现不对劲儿的地方，也就是说，他们起码得熬到寅时五刻开城门的时间，城外的军队才有可能发现京城里面的猫腻，从城外将领判断到入城的时间，起码还得往后推两个时辰。
这段时间若是没能熬下去，便是功亏一篑。
只不过，就算赵瑾能熬，如今近乎失去意识的高祺越估计等不了，赵瑾就算有再高的医术，如今身上没有带着药，没有工具，且环境恶劣，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赵瑾救不了他。
原本就这么等下去还算是有一线生机，只是好不容易熬到了寅时，雨依旧在下，脚下的雨水仿佛都要渗着血一般，御林军节节败退，宫门被破开了，大部队冲了进去，一部分人在检查漏网之鱼。
于是，像这种不起眼的角落成了被重点关注的对象，一夜未睡，赵瑾只觉得眼睛酸涩，腰背也不舒服，最重要的是她的脑袋不得不高强度绷紧着，比起从前上手术台时更甚，当听到不远处响起脚步声时，她忽然冷静下来。
反而是高珍珍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发出一点点声音，高祺越已经昏死过去，紫韵要起身，被赵瑾一个动作制止住，她右手抓紧了匕首，天边透出的一缕光让匕首上的银光显得愈发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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