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巧舌如簧。
赵瑾听完后,无声笑了一下,心想她的好皇兄真是给她找了个好差事,这朝堂上读圣贤书的官员们,在偷换概念这方面简直让人五体投地。
“行了,”皇帝似乎没有执着于男女之间的地位,他说,“既然觉得与男女无关,那公主在此,碍着诸位什么了?”
皇帝这句话算是给台阶下了,只是在场之人里面,唯独丞相,还在意赵瑾这个格格不入的公主,他如今在朝中的势力可不是三年前,他依旧道:“陛下,御书房是处理朝政之地,公主也并非是几岁孩童,在此吃喝玩乐,实在是不敬陛下。”
他这是必须要将赵瑾赶出去了。
皇帝的眸子深了些,随后落在赵瑾身上:“瑾儿,丞相所言有理,既如此,你便站起来吧,到前面来。”
赵瑾这时候就是一个工具人,她闻言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缓缓站起来,走到了丞相等人前面,比他们更靠近皇帝的位置,脸上不带有半分怯场,即便是面向丞相时,她也坦然自若。
“公主从前确实不怎么接触过朝政的事,”皇帝缓缓开口,“只不过,朕觉得她在此并无不妥,既是我武朝最尊贵的女子,这点事都听不得吗?”
皇帝开口,就算是丞相,这时候再进谏,那便是真的在踩皇帝的底线了。
于是几位大人依次向皇帝汇报了事情,其实无非就是最近皇帝往边疆运的东西多了,国库逐渐有些有些压力了,户部那边过来向皇帝诉苦。
诉求就是减少往边关运送物资。
“陛下,依臣之见,边关如今一切祥和,未见得物资紧缺,国库却是实打实在缩水,今年各处的税收也不如去年,还请陛下先停止往边疆运输物资。”这是户部侍郎开口说的话。
国库空虚对他来说才是大问题。
至于边疆,横竖如今看不出要战还是不战,皇帝就往边疆送这么多东西,怎么看都不算合理。
赵瑾在一旁安静听着,大战这件事对每一个国家来说都是大事,若是战败,轻则割地,重则亡国。
“朕知晓了。”皇帝忽然难得好说话,户部侍郎额前的冷汗还是滴落下来了。
谁也不知道皇帝心里面想的是什么,帝王心,说是海底针也不为过。
户部的诉求当然不止如此,恰逢陛下今日好说话,便连着其他的也说了,“陛下,国库如今需要填补,臣建议今年提高些赋税,也好缓解一下朝廷的压力。”
这句话说出来,赵瑾抬头看了眼皇帝的脸色,如她设想的那般,开始冷下来。
“仅仅是国库开销大了些就要提高赋税,那倘若真到了打战的时候,是不是要靠这来维持国库的支出?”皇帝语气上还算是平和,只是下一刻便猛然一拍桌,“你们户部就只能给出这样的法子?”
赵瑾明显看见便宜大哥不经意间深呼吸了一下,这殿内最容易让人忽视却又难以忽视的,便是这带着药味的熏香。
“陛下息怒。”户部的几位大人立刻跪了下来。
“朕如何息怒?你们若是只能给出这点法子,倒不如早些不做了这官,回乡养老去。”
显然,皇帝嫌他们无用。
提高赋税只会失去民心,乃下策。
更何况,户部是多重要的部门,关乎民生与国政,若是都是些无用之人,国之将亡也!
“丞相可有想法?”不曾想,这时候皇帝又将话的矛头扔给了丞相。
丞相毕竟是两朝元老,他曾扶持先帝,后来也扶持当今皇帝,如今是他权力最为鼎盛的时候,他是有谋略的人。
“启禀陛下,臣以为提高赋税虽不可取,但方才侍郎说的话并无道理,如今我朝商人多如毫毛,若普通百姓,赋税重了自然难以支撑,但商户大多富庶,老臣以为可以单独提高些商户的税收。”
这句话听着还算像是句人话,但也只不过将倒霉鬼从所有百姓变成了商户。
“瑾儿,你怎么看?”在丞相之后,赵瑾被点名。
她愣了一下,不仅是她,就连丞相以及户部的几位官员也跟着愣了一下,原来他们说的所谓公主不议政,陛下根本就没放在眼里,自然也没放在心上。
这会儿,直接是当着他们的面问起公主对政事的见解了。
赵瑾却不是个怯场的人,这会儿好歹是顶着公主的名头站在这里的,虽然这些年来,在许多事上与她的观念实在相差甚远,但便宜大哥对她这个妹妹,确实算不错。
兴许只是因为那层同父同母的血缘关系,所以皇帝对她上心些,整个皇宫的人便当她是个不能怠慢的主子。
赵瑾身后不仅仅是皇帝,还是太后,也就是说,她的母亲不需要她去争宠,可以说,这个身份比是皇帝的亲生女儿都要强,直接赢在起跑线上。
帝王心中的兄妹情分又有多少呢?
赵瑾并不计较这个,起码她这个公主享了福,这会儿是该干点得罪人的实事的。
“回皇兄,我以为丞相大人说的有理,这钱确实应该从商户身上出。”
这句话说出,丞相与其他人的目光很实在,当然没有在御前露出轻蔑的意思,但心里却都是这么想的。
皇帝当初也是想过将赵瑾这个公主以皇子的模式来教育,身为嫡长公主,理应满腹经纶,也该有些皇室的风范在这里,可惜赵瑾当初的学渣人设至今深入人心。
“不过——”赵瑾停顿片刻后再度开口,她说,“钱虽然从商户那出,但也不能直接伸手要,朝廷又不是什么山贼窝子,说抢钱就抢钱的。”
“公主,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户部侍郎闻言不乐意了,就算是傻子也能听懂赵瑾话里的嘲讽之意。
赵瑾没理会他,反而是直接面向皇帝道:“皇兄,我提议放宽些行商的政策,顺便给出几个明年的皇商名额。”
皇商名额。
这可是京城乃至武朝境内众多商贾都争先想要的身份,成为皇商虽然不意味着跨越阶层,但却实实在在提供了一条向上爬的途径,比什么榜下捉婿可实在多了。
但凡是有这样的机会,那些财大气粗的商人恨不得天天给国库送钱。
赵瑾这句话说出,在场的人自然也能想明白其中利害关系,很简单,就是没人想到,可想而知,户部的人有没有真正在动脑子。
“诸位爱卿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的话就按公主说的去办吧。”皇帝淡声道,显然是将天平倾斜到了赵瑾这里。
户部侍郎还想说句什么,巧了,赵瑾也想说句话,她先一步开口:“皇兄,实在不行,查查朝中诸位大人有没有什么不正当收入吧?”
抄一个贪官,国库得充实不少,户部那边的压力也能减少不少吧。
这话一出,才是真正得罪人。
皇帝瞥了她一眼:“瑾儿,别闹。”
赵瑾了然,这是怪她过分自由发挥了。
所以说皇帝的心思真是难猜。
等户部的人一走,就剩下皇帝、丞相、赵瑾以及旁边等着伺候的李公公。
丞相一把年纪了,跪在地上,几乎是老泪纵横:“陛下,臣自先帝起便尽心辅佐,如今年老,就要到致仕的年纪,然实在放心不下陛下,如今小皇子已经四岁,老臣虽不止皇后一个女儿,但这些年来心中始终牵挂着,如今她好不容易为陛下开枝散叶,臣心中也惦记这个外孙,恳请陛下让老臣与小皇子见上一面。”
丞相这番话说得确实真情实意,如果皇帝再年轻点,赵瑾从前没有看见丞相夫人想多推几个皇后的妹妹入宫,他们可能还会相信,这所谓的肱骨之臣的眼泪。
“小皇子身骨弱,不宜见外人,”皇帝道,却又可有可无地补充了一句,“爱卿虽不算外人,但终究还不曾见过,等皇子调养好身子,再见也不迟。”
这就是婉拒了。
哪怕丞相刚才真的挤出了眼泪,在皇帝这里也没用。
“爱卿的心情朕理解,但还是等皇子再长大些,届时便会见到。”
就这样打发走了丞相。
赵瑾看着丞相的背影,不仅感慨了一句“演技派”,耳边便听见皇帝的话:“方才,表现不错。”
作者有话说:
第116章 皇帝被气病
赵瑾当然知道自己表现不错, 如果不是她是个公主,摄政王如今就应该落在她头上了。
皇帝如今缺一个可以信任但是有可以得罪任何人的角色,他会赋予那个人权势, 但赵瑾此时还没意识到, 自己的角色究竟代表什么。
她以为皇帝在未雨绸缪。
“皇兄谬赞。”赵瑾装模作样地谦虚了一下,同时微微屈膝。
“行了,过来这边坐下。”皇帝似乎懒得理赵瑾这点小动作,伸手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
赵瑾:“?”
她看着皇帝身边的位置,没忍住愣了一下, 有一说一, 那个位置她还真的坐过, 在她五六岁的时候。
那时候赵瑾被少傅少保一起告状到皇帝这里, 他们不敢去叨扰太后, 于是来找皇帝这个冤种大哥, 这一句那一句直接让皇帝怀疑人生, 他赵家还从来没有出过像赵瑾这样不学无术的,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
于是年仅五岁的小公主被迫坐在皇兄的旁边写字。
赵瑾:“……”
实不相瞒, 刚才进来又看见那个位置时,她还以为是给她的大侄子准备的, 毕竟已经四岁了, 皇帝着急培养储君,亲自盯着皇子的课业也是正常的, 结果兜兜转转小丑竟是她自己。
赵瑾慢吞吞坐了过去,就看见平日里堆在皇帝桌上的奏折,被李公公匀过来了一半。
“皇兄, 您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皇帝凉凉地看着她:“你试着批一下。”
赵瑾这下子萎了, 她忽然意思到, 便宜大哥让她辅佐小侄子登基的决心可能比她想象中还要再强烈些。
“皇兄,我不会。”赵瑾诚实到让旁边的李公公都替她捏了一把冷汗。
皇帝连对自己这个妹妹最基本的认知都没有吗?
赵瑾由衷疑惑。
“朕让你试着批一下,不是让你给朕说不会的。”
“……”
老板的意思,他只要结果,不要跟他说过程中有什么困难。
赵瑾:懂了。
便宜大哥是太久没有感受过什么叫做心塞,需要她帮忙回忆一下,于是赵瑾乖乖翻起了奏折,一时间两人在殿内各自翻阅手边的奏折,赵瑾时不时拿起毛笔在上面写两句话,大概是拿笔自恃不算标准了,又招来皇帝的视线。
大概是在心里给自己太多的心理暗示,皇帝决定放松些标准。
只是约莫是半个时辰之后,外面的宫人急匆匆跑了进来,在看到皇帝时“噗通”跪下,“陛下,小皇子爬树去了!”
皇帝猛然站起来:“什么?”
赵瑾挑了挑眉,她终于得以放松一下,放下手中的毛笔,等着看戏,结果小太监看见她之后,又说道:“小郡主也爬树了。”
赵瑾:“?”
吃瓜吃到自己头上?
大概是半柱香之后,当赵瑾和皇帝看着在树上当猴的三个孩子时,纷纷陷入了沉默。
下面一群宫人在下面温声细语地喊着小皇子小郡主还有唐小公子的。
皇帝语气里隐隐带着怒气,他看向自己身边的侍卫,“还不赶紧将他们给朕弄下来?”
于是半晌后,满身脏兮兮的三个小孩站在一身龙袍的皇帝面前,他们不仅爬树了,爬树之前还玩了泥巴。
原本虚弱不堪的小皇子脸上还带着未散去的兴奋红晕,就像是寻常人家的调皮孩子般。
赵瑾看着她家小闺女还一脸无辜,丝毫不知道自己做错事的模样,脸上沾了泥巴,成了脏兮兮的小水蜜桃。
旁边已经懂事的唐煜倒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他原本低着脑袋,忽然站了出来。
“陛下,婶母,是我带着小皇子和妹妹去爬树的,要罚就罚我一人吧!”
声音响亮铿锵,十分有要自己一个人担下所有的风范。
赵瑾这时候还有心思在感慨自己这孩子教得真好,有大哥风范,嘴角还没来得及翘起,身边皇帝的目光也落在赵瑾脸上。
赵瑾:“皇兄……”
“你也给朕站过去!”
“……”
等皇后娘娘再匆匆忙忙赶过来时,看到的便是一大三小齐齐被罚站的画面。
皇帝:“诩儿,跟父皇老实说,今日是谁先提出去玩泥巴和爬树的?”
年仅四岁的小皇子面对皇帝时,脸上浮现了迟疑与害怕的神色,皇帝身上的气势气势很能唬小孩,不是谁都像当初的赵瑾的,她本就不是小孩的灵魂,自然能在自己这个皇兄面前踩高压线,知道把握度。
“父皇,是儿臣没玩过,想去,唐哥哥和表姐才带儿臣去的。”他说着再也忍不住,豆大的吧嗒吧嗒往下掉,但在皇帝面前又不敢放声大哭,于是声音哽咽,眼泪扑簌簌,成了个委屈小团子。
众所周知,情绪是具有感染力的,小皇子一哭,他那个不中用的小表姐也红了眼眶,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委委屈屈看着皇帝:“皇舅舅,是我不听话带哥哥弟弟去玩泥巴爬树的,您凶我好了,别凶弟弟。”
皇帝:“……”
感情现在是他在欺负小孩?
皇后这时候走上前来,先是给皇帝行了礼,随后道:“陛下,诩儿身骨子弱,还有小郡主和唐小公子也还小,身上湿着容易生病,不如先让他们换了身衣裳再训斥也不迟?”
皇帝转头看皇后正想说什么,却也意识到皇后说的话不无道理,小皇子确实娇贵,于是头疼道:“带他们去换。”
兴师问罪本身就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事,等三个孩子换了干爽的衣裳时,众人已经在皇后的坤宁宫。
皇宫里面根本不缺衣裳,赵圆圆和唐煜两个人的衣服并不难找,这会儿小郡主脑袋上甚至重新扎了俩小揪揪,可爱极了。
三个小孩乖乖站好了,眼泪也擦干净了,赵瑾还想浑水摸鱼找张椅子坐,结果皇帝一个眼神过来,她立刻就站直了。
赵瑾缓缓反思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皇帝盯着眼前三个孩子,问:“都知错了吗?”
“知错了。”三个小孩拖着腔调道。
“……”
“赵诩,说说你错哪了?”
小皇子四岁,说话已经有条理:“儿臣不该哄唐哥哥和表姐带儿臣去爬树和玩泥巴。”
“为何不能玩?”皇帝又问。
“儿臣身为皇子,理应稳重,且爬树危险。”皇宫里的孩子,没几个是不早慧的,就算是体弱多病的小皇子也是如此。
“既然知道,为何还犯?”皇帝语气严厉了些,“若你从树上掉下来,或者是因为玩泥巴湿了衣裳染上风寒,你身边的哥哥姐姐要受罚不说,那些照顾你的宫人是要掉脑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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