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一片死寂。良久,宁云简将手挪开,哑声道:“阿柠既不喜朕这样,朕日后忍着些就是了。”
看见面前这张圣洁无瑕的脸上露出如此落寞难过的神情,崔幼柠内心挣扎几瞬,咬唇道:“倒也不是不喜欢……”
宁云简心中剧震,猛地抬起那双濯黑的眼眸看向她。
对上他欢喜到难以置信的目光,崔幼柠别开脸不敢再看他,结结巴巴地继续说:“但每三日,你总得让我歇一日。”
毕竟他每日能来上七八回,自己虽因少时爱骑马射箭而比一般女子能扛些,但若日日都如此,也定然遭不住。
闻言,宁云简脸上瞬间绽出一个极大的笑,仿若春风将压弯翠竹的白雪拂落,使其重归挺拔之姿。
他重重亲了亲崔幼柠的额头,将脸埋在她身前,轻声唤道:“阿柠。”
崔幼柠紧紧拥着他:“嗯?”
“以后要一直都这样喜欢朕。”宁云简喉咙一哽,声音哑下来,“就算几十年后朕老了,你不再觉得朕好看,也别改变心意,可好?”
崔幼柠俏脸一红,将他的脑袋从身前拔出来:“你一个男人,还是个皇帝,怕什么色衰而爱驰?”
宁云简冷哼了声,恨恨地低头亲她一口:“谁叫阿柠贪恋男色,保不齐哪日你见朕老了便看上别的年轻俊俏小郎君。”
“我怎会!”崔幼柠气到连脸颊和耳垂上的细小绒毛都根根竖起,“我才活了不到十九年,却喜欢了你整整十三年,这已是我的大半生了,就算我贪恋男色也只贪恋了你一个而已!”
宁云简眼神蓦地柔软,捧起她的脸亲了又亲:“再说一遍。”
崔幼柠看着面前这张放大了的盛世俊颜,脑子有些晕晕乎乎,呆呆道:“什么?”
“刚刚你最后那句话,再说一遍给朕听。”宁云简低头吻着她的玉颈,哑声重复。
崔幼柠被迫昂着头承受,脑子艰难地转动,半晌才明白过来他到底要自己说什么,本是白里透粉的俏脸顿时红若烟霞,却知若不依宁云简,他定会用别的法子让自己哭着开口,只得闭着眼结结巴巴道:“就……就算我贪恋男色也只贪恋了你……你一个而已……”
话音刚落,宁云简的薄唇立时贴了上来。
崔幼柠感受到他臂弯愈发收紧的力道和胸膛滚烫的温度,哭着挣脱开来,抽抽搭搭地开口:“说好三日歇一日的!”
“朕知晓,”宁云简吻去她眼角挂着的泪珠,“明日朕不动你。”
阿柠今日亲口说她喜欢了自己大半生,说她只贪恋自己一个。他快欢喜疯了,急需将满心的爱意与甜蜜宣泄在阿柠身上。
一股撐意袭来,崔幼柠杏目恍惚须臾,随即气得大哭:“宁云简,你无耻!”
“嗯,是朕无耻。”宁云简轻柔地吻着她,眸中心疼与晦暗交织,将手臂送到她唇边,柔声哄着,“阿柠狠狠咬朕几口便莫气了,可好?”
崔幼柠闻言当即咬了上去,但见到无论自己怎么用力宁云简都仍是温柔含情地望着她,终是松了口。
宁云简见状脸上顿时漾开一个笑容,仿若冰山始融、圣莲初绽,直让崔幼柠瞧得晃了晃神,连眼泪都停了。
看见崔幼柠呆滞的可爱模样,宁云简心里软成一滩春水,将爱意尽数倾注给她,送她去到飘渺仙境。
崔幼柠噙着眼泪听他餍足之后一口一个“好阿柠”、“好柠儿”地叫着,玉背被他轻柔而细密地吻着,气得不想同他说话。
宁云简许久未听见崔幼柠出声,忙将她翻过来,见她眼泪噼里啪啦地一直掉,胸腔里那颗心疼到揪起,脸上的笑意也随之收住。
他小声唤她:“阿柠?”
崔幼柠抿紧唇瓣,将身子又翻了回去。
见她当真恼了自己,宁云简脸色发白:“明后日朕都不碰你,你……别不理朕,可好?”
崔幼柠哽咽出声:“可你总是出尔反尔。”
宁云简沉默下来,俯身抱住她:“这回不骗你。”
“真的?”
宁云简轻轻颔首,为她将衣裳穿好,思虑片刻,柔声说:“你想去看枫林是不是?听闻孟国公夫妇也在那儿赏玩,朕陪你换身衣服去一趟京郊可好?”
“孟国公夫妇?”崔幼柠问道,“是孟次辅的父母么?”
听到“孟次辅”三个字,宁云简脸色青了一瞬,旋即恢复正常:“嗯。”
崔幼柠“哦”了声,尔后疑惑道:“可你不是要忙政务么?怎能陪我去赏枫?”
“今日忙得差不多了,去一趟京郊也不妨事。”
崔幼柠将信将疑:“当真?”
“嗯。”
崔幼柠这才放下心来,欢欢喜喜被宁云简扶着下了马车。
宁云简见她笑得这般甜,不禁也跟着笑起来:“阿柠这么高兴?”
“对呀。”崔幼柠眉眼弯弯,“你已经忙了许多日,终于能出宫走走了!”
宁云简顿时愣住,望着眼前明艳娇美的未婚妻,心动如藤蔓疯狂生长,直至占据整副躯体。
许多臣属当初见他执着于崔幼柠一人,都曾扼腕叹息,为他觉得不值。
可阿柠到底有多好,却只有他记得。
想到此处,宁云简眸光轻闪。
这不够。
该让所有人都记起阿柠的好,这才够。
阿柠不该是因他的权势和痴情执着才让诸臣迫于无奈尊她为皇后。
他既被臣民称为明君,那他的阿柠也该被称作贤后。
阿柠应要有个好名声,全大昭最好的名声。
若没有,便由他造出来。
如此这般,待百年之后,他与阿柠会一同被后世百姓赞颂。世人如何称赞他的政绩,便会如何称赞阿柠的贤德。
他要与阿柠生时同被臣民拥簇爱戴,逝后共享万世香火。
阿柠会一直与他在一处,生时和他携手而立,死后与他同葬于皇陵,牌位也与他的那尊紧挨着。
……
女子娇柔软糯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想什么呢?笑得这般开心。”
“无事。”宁云简回过神,“只是在想你我还有多久才能大婚。”
崔幼柠叹道:“谁叫你是皇帝呢?光是吉服就得两月才能制成,你又非要风光大办,再快也要明年初春才能全部准备妥当。”
宁云简抿了抿唇:“阿柠要嫁朕,朕自该给你最隆重盛大的婚仪。”
崔幼柠忽地忆起三年前的事来,失神道:“我记得当初太后娘娘设宴为你选太子妃,你说你无心风月,想等两年再娶妻。好在你那时心里只有朝政,否则如今连子嗣都该有了罢。”
宁云简一怔,眼神复杂:“阿柠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事实不也是如此么?”崔幼柠呆呆道,“你那时心里除了辅政还是辅政,清心寡欲到连通房都不曾有一个,大昭历代哪个皇子如你一般?表兄暗地里已在我面前吐槽过你多回了。”
“阿柠就没想过那只是朕的托辞?”宁云简轻轻捏了捏她细嫩的脸,“就没想过朕那时或许已被某个小朕四岁的女子偷走了心,却无法立时娶她,只好这般说?”
“还有,”宁云简语气莫名,意有所指,“朕是否清心寡欲,旁人不知,难道阿柠还不知晓么?”
崔幼柠俏脸一红:“可你不是我重病之时才喜欢上我的么?”
宁云简眉心跳了跳:“不是。”
崔幼柠心跳骤然加快,紧张道:“那是何时?”
宁云简沉默一瞬,开口说了实话:“彻底意识到喜欢上你是在你十四岁时。”
“十四?!这么早!”崔幼柠忍不住弯眉而笑,激动道,“那不彻底呢?只是隐隐感觉到对我有一点喜欢,是从何时开始的?”
宁云简耳尖微红,平静出言:“到紫宸殿了,先沐浴。”
崔幼柠不依,执拗道:“你先说完。”
宁云简薄唇紧抿,抱着扑腾挣扎的崔幼柠进浴房洁身,再为她换了身藕粉色的秋裳。
他自己也将那身玄色龙袍褪下,换了件靛蓝锦袍,方带着崔幼柠上了马车。
马车上却是避无可避。宁云简被崔幼柠逼至角落,望着面前这张天真娇憨的脸,却无论如何也不敢告诉她,自己禽.兽到早在十六岁时,就已对年仅十二岁的她动了心。
第36章 嘤呜
宁云简撑了前半路, 终是在后半路被崔幼柠缠着问出了答案。
方才温软的娇躯带着浅香贴上来,坐在他的腿上,用那双藕臂柔柔圈住他的脖颈, 清澈漂亮的杏目里只装了他一人, 哄他回答的声音娇糯柔软:“云简哥哥,告诉我嘛。”
崔幼柠甚少这样撒娇,宁云简听得从耳朵酥痒到了心里, 微垂着眼帘与她对视。
崔幼柠眼见他动摇, 立时趁热打铁又说了许多好听话。
宁云简听她将自己从容貌才学夸到政绩仁心,将他夸成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又左一句“好喜欢云简哥哥”, 右一句“阿柠从小到大都只想嫁你一个”,那张如白玉素雪般的俊颜不禁渐渐染上绯色。
崔幼柠见状最后加了一把火, 从他腿上下来,背过身去似真似假地抹起了眼泪。
颗颗泪珠砸在宁云简心上, 泛起烧灼般的疼。宁云简终于无法再继续瞒她, 将娇小身子揽入怀中, 脸色僵硬地说了实话。
“十二岁?”崔幼柠瞪大了那双潋滟杏目, “可你那时候不是不理我么?”
崔幼柠还记得宁云简就是在那一年直白地拒了她的心意,要自己日后别再喜欢他。
宁云简沉默下来。
崔府与他敌对,他一开始便知这场感情注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阿柠年少天真, 只凭自己心意行事,他却不能看着阿柠越陷越深, 亦不能生出半分情愫。
那日他见到小姑娘点头答应,本该长舒一口气, 可却觉得心里闷痛得厉害,回东宫后彻夜难眠, 睁眼闭眼都是她强忍眼泪笑着告辞的模样。
此后小姑娘信守承诺,没有再主动来找过他,甚至连他生病受伤也不再如从前那般着急忙慌地进宫探望,偶尔遇见,也只是恭恭敬敬地唤他“太子殿下”,再未逾矩喊他“云简哥哥”,亦不再用目光追逐他的身影。
耳边再无小姑娘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他的性子一日日从温润谦和变得清冷疏淡,却只告诉自己别再去想,如此这般,对自己与她都好。
直至两年后,阿柠险些被崔珩打死。
崔府与他恩怨极深,他不能出面,便让庶妹褔嘉公主去了一趟崔府,把人救了下来。
他明知不该,却还是忍不住夜闯崔府,在阿柠昏睡时进入她闺房,静坐床边听她在梦中哭着喊疼,心如刀绞之下方惊觉自己已深陷其中。
他自小习的是为政之道和权谋争斗,眼里只有江山百姓,无心风月情爱,从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一个女子,更没想过自己心悦的竟是崔府的嫡幼女。
崔府是熠王最锋利忠诚的一把刀,他喜欢上阿柠,无异于亲手将这把刀抵在自己胸膛之上。
可情之一字不堪解,他纵是无数次告诉自己应要就此止住,却在一年后听闻阿柠忽患重病、无人能治时彻底失了理智。
好在如今一切苦难都过去了。
只是有些遗憾,孟国公府当年效忠东宫,是他麾下的臣属,若早知阿柠是孟家的女儿,他与阿柠便可顺顺利利结为夫妻,此后好些苦他与阿柠就都不会受了。
宁云简从往事中抽身而出,记起崔幼柠方才的问话,低头亲了亲她的唇瓣:“那时待你冷淡,是朕不好,别记恨朕。”
崔幼柠一怔,不禁起了逗弄他的心思:“若我非要记恨你呢?”
宁云简听罢静了很久,忽而哑声道:“不成。”
“不能恨朕,”他将崔幼柠紧紧拥在怀中,“不许恨朕。”
宁云简抱得很用力,似要将她揉入自己的身体中。崔幼柠乖乖贴在他胸膛上,纤指在他后背一笔一捺地划动。
他屏息感受着,耳尖随着崔幼柠的动作一点点变红,在她写完的下一瞬喑哑开口:“阿柠当真要这般勾朕?”
崔幼柠挑眉道:“你答允过的,明后日不碰我。”
宁云简气得捏了捏她的脸,凉凉提醒:“那大后日呢?大后日你就不过了?”
崔幼柠嘻嘻一笑:“大后日我葵水便来啦!”
宁云简闻言眉头微蹙,垂眸看着她小腹:“你如今体寒,来葵水时会不会比先前还疼些?”
他的关注点变得太快,崔幼柠不由愣了愣,须臾后才答道:“是更疼些,但用汤婆子捂一捂便好了。”
比起他蛊毒发作,来葵水的疼根本算不得什么了。
想到此处,崔幼柠这才记起一件极重要的事:“明日你蛊毒又该发作了。”
这几日被宁云简缠着胡闹,以致她脑子整日混沌迷糊,连这种事都忘了。
宁云简将目光从崔幼柠的小腹移回她脸上,平静地“嗯”了声。
崔幼柠见状呆了呆:“你记得?那为何还答应我明日不做那事?”
宁云简认真为她整理发髻:“因为阿柠是该歇一歇了。”
崔幼柠焦心不已,忍不住埋怨道:“你下回真要记住了,蛊毒发作的前一日须得忍住别碰我,万不可再像这回一般连着两日索求无度。”
被心上人怪责,宁云简脸色僵硬一瞬,连手都不敢再动,半晌才低声开口:“朕日后会克制些。”
“可明日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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