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遥盯着他的眼睛问她:“阿蕴弟弟在写什么字呢?”
温如蕴眼神闪躲,“三、三字经。”
司遥惊奇地发现温如蕴耳根处竟红了一片,连带着小脸都有些粉扑扑的,他这是……害羞了?
真是稀奇。
司遥:“阿蕴弟弟好厉害呀,居然会写三字经,我都还不会呢。”
温如蕴脸更红了,“若是阿遥姐姐不会,我可以教你。”
司遥眉眼弯弯道:“好呀!”
司遥起身走到另一边与温如蕴并排坐着。
小榻椅很宽,容下两个孩童绰绰有余,温如蕴不自在的往旁边挪了挪。
他拿了一张新的纸出来,开始在上面写字,现在的他写字还有些慢,一笔一划勾勒,字体虽稚嫩,但其中的锋芒已初显。
每次换行时,他会特地留出很宽的一段距离,不一会几行字写好了。
温如蕴将毛笔递给她,“阿遥姐姐可以在这里空出来的地方描字。”温如蕴指着字间的空行说道。
“啊……”司遥假装皱眉,“可是阿蕴弟弟,我不会写字唉!我连笔都不知道怎么握。”
温如蕴似乎没想到司遥竟不会握笔,犹豫了半晌,终于想出法子,他从毛搁上取下一支新的毛笔,“阿遥姐姐可以看我握笔,跟着学。”
“嗯!”
温如蕴放慢了速度握笔,生怕司遥看不清,还时不时看一眼司遥的手,司遥心不在焉,囫囵跟着学了两下子,勉强将姿势握对。
温如蕴皱着眉头将手伸来,替她改了一下指尖的位置,见姿势对了,才松手。
手上是冰凉的触感,司遥这才发现他的手竟然是凉的,想了想,她放下笔,从踏上取来汤婆子放在他怀里,才继续坐好。
温如蕴手里抱着汤婆子,有些不知所措。
“你的手太冷了,汤婆子可以热一热。”司遥解释道。这人跟个瓷娃娃似的,万一不小心又生病,病死了可就不好了。
“嗯……谢谢阿遥姐姐。”温如蕴手指微蜷,将手中的汤婆子抱得更紧了些。
司遥描了几个字就不想写了,放下毛笔,温如蕴看向她的神色带着疑惑。
司遥托腮,“不想写了,无聊。”她有些想念和他斗嘴的时候,虽然这人常常被自己怼得哑口无言,面红耳赤,还时常被气走。但比起现在变小的温如蕴来讲,可好太多了。
现在的温如蕴话也不多,呆板又无趣。
温如蕴耐心道:“阿遥姐姐写得多了就不无聊了,往日阿娘不在的时候,我就在屋里写字,一点都不无聊的。”
司遥有些好奇地问他:“阿蕴弟弟,你出过门吗?”
温如蕴脸上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没有,阿娘说我的身体太差了,不能随便出门。”
“这样啊,那真可怜。”才怪。
司遥怜惜摸摸他的头,看着小温如蕴有些消瘦的脸,她忽然对方才的想法感到有些心虚。
我心虚什么,有什么好心虚的。
司遥摆脱掉内心的心虚感。
温如蕴抿了抿唇,道:“不可怜的,阿娘说过,人生在世应当知足常乐。”
“嗯?”司遥抬眼望去。
温如蕴说话温吞,却有条不紊,“我出生在有权的富贵人家,有疼我的爹娘,伺候的下人,虽然我身体不好,但是不用为了药钱而担忧。”
“外面的百姓却不一定比我幸运,天下间可怜的人比比皆是。”
司遥突然问道:“那你以后想做什么呢?”
温如蕴白玉般的小脸又红了起来,他嗫嚅道:“我,我以后想靠自己的才能考取功名,在朝为官,为百姓生计而忙碌,让所有百姓都能吃得饱饭,买得起药。
说到这,他顿了顿,眼神变得坚毅,“还要做一个像父亲一样的好官。”
司遥只是笑了笑,这人的回答倒是和他在上天庭说的那番话大同小异。
在上天庭,他是陌玉神君,这些愿望或许可以实现。在人界,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与蜉蝣无二,连自己身体都不能顾,谈何实现理想。
朝堂之上,如同一滩淤泥,人一旦跳了进去,即便再小心都会避无可避地沾上一些污泥。别说将自己拔干净,就算想要洗干净,唯一的办法就是跳出去。
可如果跳了出去,又如何去实现这些天真的想法呢?
司遥不语,只是扯过案上宣纸,在手中折。
温如蕴好奇的看着一只扁扁的动物在她手中成型,司遥将折好的兔子放在手心递给他,“来,吹这儿试试看。”司遥指着兔子的尾部对他说。
温如蕴接过兔子,按照司遥指的位置吹去,不一会儿,扁兔子变成了胖鼓鼓的圆兔子,温如蕴瞪大了双眼,小心翼翼地捧着圆兔子,细细观察着。
“喜欢吗?”司遥看着他,眉眼弯弯。
“阿遥姐姐好厉害!喜欢!”温如蕴的脸上满是新奇与欢喜。
司遥头一次见着他这样的表情,心想:小温如蕴可比大温如蕴看起来讨喜得多了。
她手指在兔子尾部轻轻按了按,那兔子竟跳了起来直蹦到温如蕴脸上,吓得他坐到了地上,所幸地上全都铺上了软毯,这一摔并没有什么感觉。
司遥见状内心笑开了花,温如蕴竟然被一只纸兔子吓成这样。
很快温如蕴的注意力又转到了兔子上,“它还会跳唉,阿遥姐姐!”
“对!想学吗?”司遥问他。
“想学!”温如蕴眼睛亮亮的,眼神满是崇拜。
看得司遥浑身舒畅,自豪感满满。
“起来,我教你!”司遥将温如蕴拉起来,扯过两张宣纸,温如蕴跟着司遥开始折兔子。
温如蕴记忆力好极了,只跟着司遥做了一遍,自己就会折了,他一口气折了好几只兔子,二人把所有兔子吹得圆圆的,一时间案桌上多了好几只可爱的兔子。
司遥破天荒地幼稚一回,陪着温如蕴和这几只兔子玩了大半天,房门被敲响,温如蕴小心翼翼地把兔子收好,藏起来,这才道:“进。”
房门被推开,秦弦月走了进来,身旁还跟着柳凝。
秦弦月朝温如蕴招手,“阿蕴,时候不早了,你柳姨要带着阿遥姐姐回家了,快来说再见。”
司遥见柳凝来了,直接扑到了美人娘亲怀里,柳凝笑眼盈盈将她抱在怀中。
温如蕴似乎没想到人这么早就要走了,他勉强稳住失落的神色,对柳凝道:“柳姨再见,阿遥姐姐再见。”
柳凝抱着司遥蹲下,轻揉温如蕴的脑袋,“蕴儿再见呀,姨姨下次再带着你阿遥姐姐来看你。”
司遥也学着柳凝的样子摸摸温如蕴的头,“阿蕴弟弟再见呀。”
司遥这一小大人的动作惹得柳凝二人掩唇轻笑。
温如蕴耳根红红的,乖巧地点点头。
秦弦月对儿子道:“蕴儿乖,阿娘送柳姨她们出去,待会儿再回来陪你。”
“好的,阿娘。”
秦弦月带着柳凝母女二人出去,房门被关上,屋屋内只留温如蕴一人,他看着紧闭的高大的房门,站了许久,才回到卧室处从床底下掏出一个小铁盒。
他把今天折的所有小兔子都装了进去,还有司遥写的字也一并装了进去,铁盒上锁,又被放回了床底。
娘亲怀里香乎乎的,玩了许久的司遥精力有些跟不上,窝在柳凝颈窝处沉沉睡了过去。
走着走着,秦弦月眼眶有些发红,声音很轻,“什么时候蕴儿才能像阿遥一样,身体健康,想玩就玩,而不是整日被困在这一方天地。”
柳凝看向她。
空中突然下起了小雪,雪花如轻絮般飘落,点缀在屋檐,梅枝上。
司遥正睡在怀中,柳凝脸颊轻轻靠上她发顶,随后拉过她背后的斗篷小帽盖上她头顶,隔绝外头的风雪。
秦弦月叹了口气,“阿蕴懂事得很早,除了身体以外几乎从来没有让我们操心,总像个小大人一样。”
“今天蕴儿与阿遥玩了许久,我发现他脸上有了这个年纪该有的东西。”
柳凝轻拍司遥的背,轻声道:“一直在屋子里闷着也不是长久之计,将军府就在隔壁,不如带着蕴儿常来走动,两个孩子玩得来,蕴儿身体或许反而会好些呢。”
秦弦月觉得她提议不错,点头道:“可以试试,但愿吧。”
等司遥再一次见到温如蕴,已经是四月后了。
自从司遥上次一别,温如蕴没过多久又病倒了,这一病就病到来年开春,恰好赶上司遥的六岁生辰礼。
将军府宴请各路宾客为将军独女庆生。
而司遥就是在这天,又重新遇见温如蕴的。
温如蕴同丞相和丞相夫人一同入府门,许久不见,温如蕴似乎长了一节,只是脸上血色不是很好。
已是春三月,众人都褪下了棉裙斗篷,换上轻薄的春衫,连司遥都穿了一身轻便的绿衫对襟裙,只有温如蕴依旧裹着厚厚的白衫长袍,外头还披着月白色的斗篷。
仔细一看,他手中还抱着一个小小的汤婆子,掩盖在披风之中,司遥看着就热。
还未正式开席,宾客们都在将军府中四处游玩,司遥趁此机会跑到了温如蕴跟前。
她向丞相夫妻问好。
丞相慈眉点了点头,秦弦月见到小司遥笑开了颜,“阿遥怎么来了,刚好我准备带着蕴儿来找你呢。”
“阿遥想秦姨了,也想阿蕴弟弟!”司遥嘴甜道。
温如蕴听到这番话,朝司遥看去,眼神亮了亮。
秦弦月道:“既然想蕴儿了,那阿遥带蕴儿去玩会儿好不好?干娘也要去找你娘亲玩喽。”
司遥点头,“嗯!秦姨慢走!”
秦弦月将儿子交给司遥,捏了捏儿子小脸,拉着夫君去找柳凝他们了。
第4章
温如蕴看着司遥问好,“阿遥姐姐。”
司遥笑着看他,捏了捏他的脸,“阿蕴弟弟这些日子有没有想我呀!”
闻言温如蕴将下巴埋进领口,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嗯……”他的耳根已经红透了。
“哎呀,真好!我也想你呢,走,我带你去我院子里玩。”司遥这些日子在府里哪儿都不能去,可憋坏了,她拉过温如蕴一只手带他往自己院子奔去。
身后一连串跟了好几个下人,“小姐,您慢点,小心摔着!”
“知道了知道了。”
关上屋门,司遥遣散了屋内的下人,她从梳妆柜抽屉里翻出一个小荷包,里面装了不少铜钱和碎银子。
温如蕴这六年来除了将军府,几乎就没有去过别的地方,司遥困在这具身子里也憋得慌。
司遥觉得丞相夫人太过于保护孩子,天天把孩子关在屋子里只会让他的身体更加脆弱多病,这个年龄段的温如蕴就应该多出去玩玩。
她把小荷包递给他,温如蕴接过,“这是?”
司遥道:“嘘!这是我存的私房钱,你穿得厚实,把它揣好。今天是上巳节,晚上有灯会的,等过了宴席我偷偷带你出去玩。”
听到能出去玩,温如蕴脸上有了神采,随即又犹豫道:“可是阿娘……”
“就是因为你娘不同意,我才‘偷偷’带你出去呀!没事的,我们就玩一会儿,街上还有很多花灯呢,还有兔子形状的哦!”司遥哄道。
半晌,温如蕴慢吞吞地将小荷包揣进了怀中。
时间飞逝,转眼就到了傍晚,司遥怂恿温如蕴,让他给秦弦月说想留在司遥院子里住一晚,加上柳凝再三保证会看好两个孩子,秦弦月同意了。
柳凝给温如蕴整理了一间屋子,等柳凝走后,司遥就跑到温如蕴的屋子里,一进门,温如蕴已经坐在小榻上等候多时。
她吹了屋子里所有蜡烛,只留下一盏油灯,造成温如蕴正在睡觉的假象。
“阿遥姐姐,我们怎么出去?”
“我自有妙计!”司遥透过门隙看向外面,门口下人还在守着夜,院子里暂时没有其他人。
她推门出去,下人行礼,“小姐,有何吩咐。”
“我想起来刚才王管家好像在找你,你去看看。”
“是,小姐。”下人准备去找王管家。
司遥又道:“天色不早了,阿蕴已经睡了,我也要回去睡觉了,你回来以后不许敲我们的门,也不许进来。”
“是。”
见人走了,司遥回到屋内,“走!我们出去。”
说着,司遥拉着温如蕴的手,发现触感冰冷,又拿过被他搁在一旁的小汤婆子给另一只手他捂着。
司遥带着他来到了院墙,她拨开层层绿植,只见后面居然有一个小洞,刚好够他们钻出去,温如蕴微微瞪大双眼。
司遥先钻了出去,对着另一头温如蕴道:“快来快来,汤婆子先递给我,我帮你拿。”
温如蕴乖乖将汤婆子递给他,接着也钻了出来。
这里是将军府后巷,一个死胡同,一直朝前走就是大街。
司遥把汤婆子递给他,转身朝外走,“这里有点黑,前面出去就是大街,街上到处都点了灯笼,还有花灯,可亮堂了。”
走了没一会儿,司遥察觉到不对,一转头,身旁并没有人,她瞬间出了冷汗。往回跑了一段,借月色看见站在原地的温如蕴,才松了口气。
“你怎么不跟着我走?”司遥问他,“是不舒服吗?”
温如蕴摇摇头,嘴唇发白,“姐姐,不敢走……”他睡觉时夜里总是喘不过气,每次惊醒看着硕大的屋内空荡荡,只有一片漆黑,久而久之他开始有些怕黑。
此后温如蕴睡觉夜里必须要留一盏灯,虽然睡得不安稳,醒来时至少不会有害怕的感觉。
司遥牵过他一只手,软呼呼的,“没事,我牵着你。”
温如蕴握紧这只手,心中忽的有些暖,驱散了那些害怕。
司遥牵着他往巷子外走,走时心中有些怪异。
明明这是温如蕴,可她总是不能把眼前的人看作是那个威风凛凛的陌玉,好似她牵着的真的只是一个身体不好的小男孩。
司遥心想:既然这样,那就等温如蕴长大,到时候再整他也不晚。至于现在……
她转头看向温如蕴精致的侧脸,暂且就当他是个普通的身体差的小孩,先对他好点算了。她才不会趁人之危,哼。
走到街上,灯火交映,人群熙熙攘攘,贩卒的叫喊声,孩童的嬉戏声,接连不断,热闹极了。
温如蕴看着周围的一切,都很好奇。
见他的眼睛一直盯着糖画摊子,司遥直接将人带过去。
“阿爷!来一个糖画!”司遥道。
“哎!好嘞,小娃娃要什么形状的?”那老人看着司遥笑眯眯地问道。
司遥问温如蕴:“糖画你要什么形状的?”
想了想,温如蕴试探性问道:“兔子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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